李菡瑤問:“朕的字就沒有浩然之氣了?”


    周黑子急忙道:“也有,有的。”


    李菡瑤哼了一聲,道:“說晚了。”


    周黑子:“……”


    王壑瞅他一眼,對李菡瑤道:“他於書法一道格局不高,所以看不出月皇這字的好處。難為他了。”


    李菡瑤道:“嗯,確實難為他了。”


    周黑子:“……”


    黃修嗤笑道:“馬屁拍馬腿上了。”


    眾人也都哄笑起來。


    周黑子跟著幹笑,並不尷尬,臉皮十分厚重。


    笑聲中,王壑問李菡瑤:“你先講,還是我先?”


    他們昨晚商量好的,今日各講一堂課,是針對所有學子,不分男女,也不分年紀大小,商定要用最淺白的詞句,力求讓所有學生都能聽懂,並領會寓意。


    李菡瑤想了想,道:“你先吧。我有些困了,要打個盹兒。”


    王壑忙道:“那你去後麵歇息一會。”


    李菡瑤道:“不,我就在這聽你講。你別管我,我想睡自然就睡了,眯一會就行。”


    王壑也舍不得她離開,便依了她。


    聿真見來了這許多文人士子,而黃修、孔夫子等人也有留下聽講的意圖,早命人搬了幾十張椅子來,擺在前麵,恭請李菡瑤和黃修等人坐下。


    王壑走上講堂,打開一幅空白卷軸,再次執筆,寫下一幅字,交給聿真,吩咐掛在牆上。


    大家一看,上麵寫的是:


    尺有所短,寸有所長。


    李菡瑤並不知王壑要講什麽題目,見了這幅字,心中隱隱明了,雖然腦子有些迷糊,卻不肯睡了,強撐著眼皮要聽他怎樣講。可素日有午睡的習慣,到了時辰便難受,於是衝聽琴勾勾手指,示意她泡一杯濃茶來。


    聽琴得令,轉身去了。


    這裏,王壑拿起一根尺子,朝聽講的眾人,尤其是那些剛入學的小學生道:“這是一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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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又拿起一根短的,“這是一寸。”


    又拿出更長和更短的兩根木頭來跟尺寸比較,“瞧,尺比寸長,但和比尺長的東西相比,就顯得短了;而寸比尺短,可是和比它更短的東西相比,寸就顯得長了。”


    說罷放下那些木頭,總結道:“這樣比較,是想告訴你們一個道理:任何人都有長處,再笨的人都有;任何人也都有短處,再聰明的人也有不會的東西。”


    年紀小的學生們有些糊塗。


    王壑並不著急,衝下麵微微一笑,道:“我自小便被人稱神童,讀書過目不忘,學什麽都快,琴棋書畫、天文地理、機關製造、兵法謀略,甚至刀槍劍法,我都是一學就會。我便自以為天下無敵了。家裏仆婦都被我糊弄得團團轉,拿我沒一點辦法,要不是父母壓著,我還不知怎樣呢。


    “直到八歲那年,玄武王帶著世子迴京。他是我的表弟,從小生長在北疆。我瞧他呆頭呆腦的,問一句答一句,好沒趣,我便提出跟他切磋武藝。”


    張謹言也來了,就坐在下麵。


    那認識世子的人聽了王壑的話,都笑著迴頭去看他,別說,還真是“呆頭呆腦”。


    謹言臉上浮現溫柔的笑。


    好懷念那些兒時的時光!


    “結果呢?誰贏了?”


    小甲小乙迫不及待追問。


    王壑笑道:“當然是……”


    眾人屏息等待。


    “……我輸了。我被世子表弟摔了個大馬趴。”


    眾人鬆了那口氣,跟著就善意地哄笑起來,文人士子們尤其開心,仿佛很樂意看見昊帝吃癟;而那些剛入學的孩子們,則完全放鬆了身心,隻顧聽故事。


    王壑道:“接著我又跟世子表弟比遊泳,然後又輸了。我至此方明白:除了父母,我也有比不過人的時候。”


    一書生大膽道:“張世子將門虎子,又被玄武王精心調教,主上打不過他,也情有可原。”


    王壑點頭,笑道:“這位兄弟所言,正是我當年所想。但是——”那書生得了他迴應,喜出望外,聽他轉折,忙問——“但是怎樣,世子還有別的長處?”


    王壑道:“不是。是白虎王,把他女兒送來我家,要我帶她玩。鄭姑娘那時年紀還小,要哄的。我嫌麻煩,不耐煩帶她玩,每次都出個題目丟給她就不管了。”


    又一書生大膽問:“主上可是瞧不起她?”


    王壑道:“也不是瞧不起,就是……覺得她年紀小,又是姑娘家,我會的東西她未必能懂,跟她玩不到一塊兒,若教她吧又嫌耽擱工夫,不耐煩的很。我那時很忙的,對一切事物都感興趣,都想學習,想弄清楚。”


    那人笑道:“這就是瞧不起。”


    許多人跟著哄笑,“就是!”


    王壑討饒道:“是不是的,又何必較真呢?我那時小,不是有心的。別說了,鄭姑娘也在這呢。”


    眾人忙問:“鄭姑娘在哪?”


    都把腦袋左右亂轉,想找鄭若男。


    對於這個出身高貴,卻被李菡瑤三言兩語給“騙”來造反的鄭姑娘,大家都十分感興趣。


    鄭若男繃著臉,一語不發地瞅著王壑,看他玩什麽花樣,若是說不好了,定讓他丟臉。


    王壑忙轉移眾人視線,接著道:“如此過了幾年,鄭姑娘就不愛到我家來了,聽人說跟白虎王學造武器呢。我聽了很詫異:一個姑娘家,不繡花卻學造武器,也是奇聞。我斷定她學不成,不過是一時新鮮學著玩罷了。結果,這次我遊曆歸來,再見到鄭姑娘,你們猜怎樣?”


    眾人不由問:“怎樣?”


    齊聲問出來,十分壯觀。


    王壑歎道:“她學成了。這次月皇剿滅鎮南侯,把鎮南侯雙腿轟斷的那小炮,就是她造出來的。”


    大廳內忽然安靜下來。


    所有人都被觸動了。


    尤其是那些文人士子,他們經曆了十年寒窗苦,比那些孩子更容易領悟王壑這話的深意。


    王壑見氣氛恰到好處,收了笑容,以不容置疑的堅定語氣道:“你們也許沒有好的出身,也許不大聰明,但上天既讓你們來到這世間,就一定會賦予你們相應的能力。至於是什麽樣的能力,要靠你們自己去發現。”


    這一番話,令所有人心情激蕩。


    許多人唿吸都粗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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