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竹筍新生,繁花蒂已落。遙似去年葉,卻非舊日紅。


    提筆落下一行字,易無憂一聲輕歎,站起身向門外走去。看著那滿園的翠竹和那已然凋零的繁花,卻是一笑。已是不記得在這個園子裏住了多久,隻是日複一日地過著這單調寧靜的生活,忘卻了所有一般。


    “姑娘,今年園子裏發了好些新筍,待會兒我挖些來做菜可好?”簷廊下繡著花的小丫頭見她走了出來慌忙放下了手裏的活計,站起身笑問。


    “隨便吧,你說怎麽弄就怎麽弄。”亦是笑著答了她的話,易無憂忽然轉了話題,“你家太子爺有好一陣子不曾來了吧?”


    聽見這話,小姑娘的眸中露出一抹愕然,隨即卻是喜笑顏開:“姑娘,太子爺要是知道您問起他來了,定是高興的很。您還真是第一次主動問起他來呢!”


    見小丫頭高興的樣子,易無憂一笑也不解釋:“去挖竹筍吧,記得別驚擾畫姑娘。”


    “哎,奴婢曉得。”高興地應了聲,小丫頭轉身離開。


    看著那雀躍的背影,易無憂搖頭無奈一笑。這個宅子裏的下人們,都以為她是夏侯澤養在宮外的寵姬,可誰能曉得她和他之間的是非恩怨?自迴到南夏之後,隻悄悄地去祭拜過一次易相,而後便是一步也不曾離開過這間大宅子。連她自己都奇怪為什麽從來不曾生過離開的心,就這麽甘願被夏侯澤軟禁在這裏,而且一呆就是近兩年的時間。


    “都快兩年了,詩畫,我們來到這裏都快兩年了。”伸手隔著衣料按上掛在脖頸間那塊失而複得的翠玉,易無憂輕聲自語。


    “王妃,爺會來救你的。”耳邊似是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俏皮卻是肯定的語氣。轉眼去尋,奈何隻餘風過竹林,玉葉沙響之聲。


    瞬間茫然了神色,眸中漸漸籠上一層朦朧:“詩畫,你離開我都快兩年了。可我怎麽還是覺得,下一刻、眨眼間你就會出現在我麵前呢?還那麽沒心沒肺地笑!”


    音落,院外林間,又是一陣竹葉沙響之聲,似乎真就是那歡快無邪的笑。


    “詩畫,在那邊過得好嗎?有見到我爹嗎?”心中默問,隔衣捏緊了那塊刻著“潤”字的翠玉,易無憂眸中怔怔滑下一行淚,順著臉頰滴落在胸前衣襟之上。忘不了那一年,詩畫慘死在她懷中的情景。


    “王妃!”


    那一年,跟著夏侯澤迴來南夏,也不知走了多少個日夜。隻記得在某個不知名的小鎮上,在她即將入眠的一個夜晚。在她用那匕首狠狠刺進夏侯沐的胸膛後,那個恨聲離去的丫頭悄然出現在她身邊,輕聲地叫了這麽兩個字。


    “詩畫?”震驚蓋過了所有,易無憂霍然起身看著在黑暗中依舊閃亮的兩點星眸,“你怎麽來了?”


    “噓!”雖是在黑暗之中,詩畫依然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壓低了聲音,“爺讓我來護著你的,可是我要把你帶迴爺身邊去。您快起來穿了衣服,我帶你離開。”


    木然地點了頭,易無憂依言穿好衣服,心裏隻想著夏侯沐真的把什麽記起來了。那日在用匕首刺了他之後,他是真的用那滿帶淒楚絕望,透著濃濃悲涼的聲音問了那麽一句“一日夫妻百日恩,難道你真的就狠心要我死嗎?”


    當時的一瞬,易無憂覺得那匕首是狠狠地刺在了她的心頭,血肉模糊、鮮血淋漓,卻隻能不著痕跡的強忍過去。此時見到詩畫,她知道,他明白了她所做的一切,原諒了她當時的心狠手辣。


    夜深人靜,她以為詩畫能帶了她神不知鬼不覺地逃離夏侯澤的掌控,可開門時看見的卻是一臉冷森、陰寒笑意的夏侯澤。


    她已經不記得詩畫是如何動的手;更不記得那柄匕首是怎麽沒入是詩畫胸膛的?或許不是她不記得,隻是在那黑暗之中她根本就不曾看清。隻知道當火光照亮了屋子的時候,她看見的是滿臉驚恐瞪大眼睛的詩畫,而在她的胸膛之上,赫然是一柄隻餘手柄的的匕首。


    她已經不記得詩畫是在過了多久後氣絕的;更不記得她的手中是何時多了一塊染滿血跡,早該被扔掉的翠玉。隻知道那個女孩子斷斷續續地跟她說:“王妃,對對不起,奴婢奴婢誤會您了。詩畫以後不能不能再護著您了。可是您您要記得,爺爺迴來救您的。”


    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已經模糊了,她隻曉得當她從那悲傷欲絕中迴過神來的時候,懷中的女孩子已然香消玉殞,不會再給她任何的答複。然而她卻知道,她抬起頭時,是用那從未有過的怨毒目光盯著那個麵無表情的太子爺,起咒一般恨聲而言:“夏侯澤,你所做的這些惡事,定會百倍報於你身。你的死,定會比這些被你害死的人慘上千萬倍。”


    而後,她帶著詩畫的骨灰迴到了南夏,被夏侯澤軟禁在了這滿是翠竹的院落之中,親手將詩畫埋葬了那片竹園的最幽靜處。每當風過竹林,竹葉沙沙作響時,她便會覺得是詩畫在和她說話;覺得詩畫一直在她身邊不曾離開過。


    可近兩年的時光已過,夏侯沐並沒有來救她;夏侯澤也並不曾得到報應,依舊那麽逍遙自在地做他的太子爺。


    近乎每個月夏侯澤都會來這裏和她閑聊;而她也當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他來的時候就同他說說話。因為她曉得,她的身上還牽扯了幾條人命。久而久之這個宅子裏的人都以為她是夏侯澤私養的寵姬,卻沒人知曉他們根本就是生死仇敵。


    閑的時候,她會想起讓她覺得一輩子都虧欠的楚汶昊,還有她的兒子憶兒。她一輩子都會記得,在西寧,她還有一個活潑可愛的兒子,小名喚作憶兒,全名稱為楚紫寧。當年,她不曾等到憶兒迴來就離開了侯府,因為她不知道見到憶兒之後還會不會舍得離開;她更不知道該如何去和憶兒解釋那些所有。所以她自私地選擇了逃,把所有的問題都丟給了楚汶昊。然而楚汶昊卻是一句怨言也沒有,就那麽笑著把她送去了夏侯澤那裏。


    走的時候,楚汶昊似是用盡了全部的力氣,似是要將她嵌進骨子裏一般,緊緊地將她擁進懷中,在她耳邊呢喃低語:“其實,我也可以學你一樣抵死不認,不承認你的身份,就這麽把你留在身邊。可是我知道,你的心裏始終是放不下他,即便再過十年、二十年你也放不下他。”


    那樣的懷抱,緊致地讓她覺得要窒息一般,然而瞬間楚汶昊便將她推地踉蹌後退數步,轉身頭也不會地邁開腿腳大步離開。望著那越漸遠去的背影,易無憂知道,不管她和楚汶昊之間是否有過一份情,從那一刻開始,他們倆之間的所有都已經結束。那個在她生命中出現了三年的男人,終於走出了她的生命,再也不會出現。


    然而更多的時候她會想夏侯沐又是在做什麽。他已然記起了所有的事情,會展開他的報複行動嗎?如今他人在哪裏?當年胸口的傷好了嗎?會留下什麽後遺症嗎?然而所有都隻是沒有答案的疑問。前一年,每次夏侯澤來的時候,都會告訴她一些關於夏侯沐的事情。可近一年便不再聽他提起過,從他偶爾的話語中她明白到,夏侯沐似乎再次失蹤了,倒不是夏侯澤不曾派人跟著他,而是他甩掉了夏侯澤暗布的那些眼線。


    她不知道夏侯沐會不會真如詩畫臨終之前說地一樣來救她,又或者是在多少年以後!總之,她就在這裏過一天是一天,隻要她人在這裏,夏侯沐似乎就多了一分安全。而且,在這裏,她根本就逃不出去!


    “唉,你們你們不能進去。”略顯焦急的聲音,響起在竹林那一頭,傳進了易無憂的耳朵裏。


    “哼!我倒要看看,殿下究竟在這裏藏了什麽樣的狐狸精。狗奴才,睜大你的狗眼瞧清楚了,本宮可是太子劉嬪。”緊接其後的,是一聲帶著怒氣卻依然驕縱跋扈的聲音。


    本是一愣,而後卻是一笑,易無憂搖搖頭。太子殿下城外金屋藏嬌,終於是傳進了宮裏嗎?所以,這些個鶯鶯燕燕來找她這個狐狸精來興師問罪了?太子劉嬪?以前倒是不曾聽過,夏侯澤新納的妃吧!


    片刻後便是個雖然扮相華貴,看上去卻依舊稚氣未脫的女子,風風火火滿是怒氣地衝進了院子裏。宅子裏的侍衛滿臉焦急地跟在後麵,卻也不敢貿然上前阻攔。


    “姑娘恕罪,小人實在是”抱拳低頭,滿臉焦急卻也不知道該怎麽說下去。


    “你下去吧!我自會應付。”朝他點點頭,轉眼易無憂看著那個依然滿臉怒氣自稱太子劉嬪的女子,“娘娘這麽風風火火地跑來,想必累了,坐下喝口茶先!”


    聽了這話,劉嬪倒是一愣,隨即昂了頭滿目鄙夷地看著她:“你就是殿下養在外的狐狸精?”


    這一問著實惹得易無憂忍不住一笑:“狐狸精?娘娘覺得我會承認了自己是狐狸精嗎?又或者娘娘覺得我有那本事迷惑了太子殿下?還是娘娘覺得能得了太子青睞的都是狐狸精?”


    “你”頓時瞪大了眼睛,卻是一句話也迴不出來。愣了片刻,劉嬪朝著身後喊道,“兩位姐姐快些,我找到這個狐狸精了。”


    “還帶了幫兇來?”心裏一聲冷笑,易無憂盯著院門口想看看這個夏侯澤還納了些什麽樣的妃嬪。然而片刻後出現在院門口的人,卻讓她頓時睜大了眼睛漸漸湧出一層淚。


    親們會覺得情節發展過快嗎?墨覺得中間的沒必要去細寫!話說,詩畫的死,會不會太殘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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