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朝歌說的大事果然很大,晉王最寵幸的佞臣詹起被削官去職,貶到晉國最南邊的小城看城門去了,春風得意的詹起是連王叔宣謹言都不放在眼裏的,能撼動他的人,依茱萸所想,大概隻有鳳古了吧?


    茱萸問了下,蘇朝歌給否了,然後將原委講給她聽,原本詹起仗著兩個生就妖豔的孫女係住晉王的心,等其中一個生下兒子便可以鼓動晉王廢掉無所出的王後,他們詹家可就要更上一層了,盤算得很好,沒想到卻壞也壞在這件事上,先有孕的是大詹氏,就是宣謹言假死被納入後宮的那位詹夫人,詹氏原本就是個張揚人物,一直覺得晉王更寵愛自己,於是便滿後宮的炫耀,終於惹惱了小詹氏,不知道中間如何曲折,反正整個京城一夜之間都知道大詹氏不守婦道,有夫之婦還勾.引侄子,如今更不知懷了什麽人的骨肉冒充王族血脈,就算晉王再好女色,臉皮再厚,也不樂意聽天下人背後議論他搶了自己叔母,如今還把叔父軟禁宮中,好像怕醜事被人所知要故意害死叔父似的,而此時,詹起進宮來為孫女求情,正好就撞在了槍口上,貶官發配,大小詹氏也失了寵打入冷宮。


    茱萸聽得津津有味,然後鄙視自己,怎麽對人家後宮的事那麽感興趣呢。


    “然後呢?晉王收拾了詹起,放了宣謹言嗎?”


    “何止,不僅放,還進了爵。”


    “那,這其中,有你搭救嗎?”如果其中有蘇朝歌,那就相當於是要和宣謹言走近的意思,鳳古那邊……唉,作為茱萸來說,她真的不希望看到兩人有一天要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雪中送炭是我會做的事情嗎?再說,以宣謹言的權勢來說,任何去幫忙的不過是錦上添花,白嫣來找你哭訴,大概也不過是宣謹言授意的,要向外人表示自己勢弱迷惑晉王的吧,反正,他們的事情礙不著我,我也不去摻和,免得惹一身騷。”蘇朝歌說的特別直白。


    “可是,宣謹言知道了,我覺得他會記恨你不幫忙,這可如何是好?”好像怎麽著兩頭都不落好,都說朝中有人好做官,按她看,蘇朝歌好像更難嘛。


    蘇朝歌拍拍她腦門:“我沒落井下石他就該知足了。還有,小茱,你不要想那麽多,腦子會堵的。”


    “蘇老爺你是在說我笨嗎?”


    “這不是明擺著嗎!”


    兩人打打鬧鬧迴到家,茱萸一夜未睡,現在安下心來,中午躺下本想歇歇,一覺睡到了天擦黑,蘇朝歌不在房裏,芳兒坐在一邊正磕磕絆絆照著從別人那裏要來的樣子繡花,怕有光亮到茱萸,沒燃燈燭,一雙眼睛幾乎貼在繡繃上。


    茱萸問芳兒蘇朝歌哪裏去了,芳兒說九公子請老爺去下棋,老爺說晚飯或許要請夫人自己用了,茱萸一邊整理衣衫一邊又琢磨開了,姬元瓚還挺不避嫌……


    不管怎麽樣,宣謹言這一劫算過了,但想到鳳古,茱萸的心也踏實不了,如果宣謹言的下一劫,或者說鳳古的劫,不知誰能全身而退啊,唉。


    宣謹言很是低調,從宮中出來也是靜悄悄的,和蘇府也沒什麽來往,連白二老爺的壽辰,作為侄女的白嫣都沒出現,一家子好像要開始深居簡出了似的。


    沒多久,夏天快過去的時候,一直不得寵的晉王後有了身孕,晉王不知道出於一種什麽心態,大把大把的賞錢,還大張旗鼓在宮中大擺宴席,茱萸借了蘇朝歌的光終於有幸到王宮內走了一迴。


    晉王宮建築古樸,在宮牆外,茱萸以為裏麵必是有些朱漆斑駁帶著點滄桑和曆史感的,沒想到,內裏富麗堂皇鑲金飾玉,雖金碧輝煌,卻少了能震懾人的莊重感,不過再想想晉王和他曾經兩個寵妃的模樣也就知道原委了,花哨啊,一時對王宮的興趣也就淡了,蘼蕪也不在身邊坐著,茱萸深感無聊。


    宴席還未結束,晉王身邊的一個內侍就顛顛跑來,湊到王後耳邊不知嘀咕了什麽,眼看王後臉上逐漸浮現出了然於心的笑容,看見這一幕,茱萸根本沒多想,覺得肯定是晉王傳了什麽旨意關心王後,王後自然開心,內侍告退了,妃子誥命們便三言兩語開始奉承王後,王後卻帶著燦爛的笑容轉向坐在她下首邊的蘼蕪,輕啟朱唇說道:“倒是喜事,不過卻是縣主的。”


    啥?蘼蕪的喜事?


    就算茱萸經的事再少,也明白了王後這話的意思,蘼蕪雖是縣主,如今不過同與姬元瓚為質於晉國,高等些的囚犯而已,一個女子,所謂喜事,要麽是可以迴國,要麽不就是嫁個好人家?茱萸一下子就想到了晉王的德性,性好漁色,連叔母都不放過的男人,茱萸看向蘼蕪,眼神中不自覺都帶了恐慌,緊緊絞著衣袖,氣息都屏住了,生怕漏聽王後的每一個字。


    顯然,在場的女人們與茱萸所想差不多,看向蘼蕪的眼神裏同情多而豔羨少。


    王後頓了半天才貓耍耗子一樣繼續說了下去:“一直以來,大王都在為大祭司尋找合適的婚配人選,可惜,我們晉國雖大,晉都美女如雲,可惜竟沒一個能入大祭司的眼,原來,大祭司是在等與縣主這冥冥中的緣分呢,大王索性做一迴月老,成全一對璧人。”


    一對璧人……茱萸砸咂舌,宣大公子那張臉誰見了不怕?蘼蕪要是被他嚇死怎麽辦?轉念又一想,不管怎麽說,宣大公子和蘼蕪是同門師兄妹,在神宮的時候宣墨箴對蘼蕪也不錯,按說,蘼蕪若嫁給他日子應該還好過的,可是,宣謹言現在被晉王疑心不算,還有個鳳古在虎視眈眈,宣家的日子恐怕也消停不了,唉,真讓人犯愁。


    蘼蕪低著頭,一直沒有做聲,茱萸覺得她一定不是喜悅害羞的,應該和自己一樣惆悵吧?王後見她不作答便稍稍偏了頭放柔了聲音試探著喚了聲:“榮安縣主?”


    被叫到名字,蘼蕪終於抬起頭,露出臉上淡得幾乎像是偽裝出來的笑容,蘼蕪點點頭:“榮安不過小小縣主,卻勞大王與王後費心,榮安又怎敢推辭,一切聽命。”


    蘼蕪的話略硬,和茱萸所想一樣,但這世道,胳膊擰不過大腿,蘼蕪也知道隨遇而安的道理,這事就這樣塵埃落定了。


    蘼蕪被王後留下說話,晚飯用過才迴到蘇府,丫環說蘇夫人派人來過了,讓小廚房給你預備了幾樣菜,說您在王宮裏肯定吃不飽,等你迴來就……蘼蕪揮手說了句“不用了”就讓她退下了。


    茱萸知道她要嫁給墨箴師兄並不喜悅吧?可茱萸永遠不會知道,除了蘇公子,嫁了誰她都不會真正的喜悅,生逢亂世,命如飄萍,她能怎樣?不過隨遇而安,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墨箴師兄是知根知底並非胡亂被塞給她的男人,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吧。


    蘼蕪心亂,很想去找茱萸訴說一番,想想這個時辰,蘇公子一定也在,還是罷了,沒指望的事沒指望的人少見為妙。


    茱萸確實在唉聲歎氣,歎得蘇朝歌終於放下書簡看她,茱萸滿臉寫著“快安慰我一下吧”的可憐表情,可蘇大老爺何許人也?他自己都說,最善落井下石,可想而知……蘇朝歌問茱萸:“怎麽,看蘼蕪要嫁給宣大公子你心裏不舒服了?”


    單純的茱萸點頭,舒服的話她早就喜笑顏開了好嗎?


    “別不舒服了,就算當初宣大公子娶了你也不過是做妾,一點也不耽誤蘼蕪進門做正妻,到時候你們姐妹共侍一夫會很糟心的。”蘇朝歌那種腦子,是這樣勸的。


    被勸的茱萸嘴巴張了張又合上索性撲過去痛打蘇朝歌:“蘇朝歌你這個壞嘴巴,你覺得我不夠糟心嗎?”雖茱萸很有些力氣,姿態也做得十足,但手卻是抬得高高放得輕輕,打在蘇朝歌身上隻那麽一點聲響,蘇朝歌很配合,雙手抱著頭道:“你這個兇婆娘,下手這麽狠,明天我們就到大舅子麵前講理去!”


    窗外,芳兒正端著茱萸的補藥要送進來,聽裏麵這種陣勢便見怪不怪的搖搖頭,把補藥放在門裏高幾上並朝著窗戶稟告:“夫人,藥送來了,就放在門口,您別忘了喝,奴婢去準備熱水。”


    沒一會兒,後院的人都知道老爺和夫人又鬧著玩呢,別去打擾。


    因為蘼蕪和宣墨箴的親事定了,又因為大家都知道的原因,蘇府就權充蘼蕪的娘家,晉王和王後賞的東西都送到這裏,又賞了一筆錢讓蘇府幫忙置辦嫁妝,蘇朝歌對外人難得大方一次,額外給蘼蕪準備了一份嫁妝,茱萸很是感動——她覺得蘇朝歌一定是看在姬元瓚的麵上才不想讓他們兄妹在異國丟了臉麵,這種真摯的友情她很是感動。


    她這一廂情願的想法有天和蘇朝歌說了,蘇朝歌嗬嗬幾聲便轉過身去,使勁拍打胸膛才把那口要被嘔出的老血重新拍了迴去——若不是因為她,因為可以馬上送那位蘼蕪姑娘離她遠遠的,他會拿一文錢?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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