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支冷箭重傷了茱萸,也讓晉王十分震怒,不管這是什麽仇怨而引發,明知他在此,那就是給他的恐嚇,晉王命心腹詹起徹查此案,還特意派王太醫前去為茱萸診治。


    箭傷在茱萸背上,放箭之人若非離得太近就是臂力強勁,箭沒入很深,幾乎將茱萸紮了個透,而且太醫說,隻差一指寬就傷到了肺,那就真的不治了,當然,雖然現在沒傷到,但……他一個“但”字卡住了,因為一直抱著茱萸的蘇朝歌冷冷的眼神看過來,隻說了四個字“她不能死”,蘇朝歌原本就是喜怒無常的性格,茱萸受傷昏迷,生死不明,蘇朝歌一雙眼睛幾乎紅了,像從地獄來索命的,太醫當然不敢再多說一個字。


    被蘇朝歌一嚇,拔箭時太醫的手都有點抖,箭頭拔出的時候,昏迷中的茱萸也感到了劇痛,眉頭緊緊皺起,隨著又流出的一股血,茱萸整張臉白得像紙,嘴唇也沒了一點血色,而且,她再也不動了,若非胸口還微微的起伏,讓人以為她已經死了。


    箭頭上有毒,雖非致命□□,卻讓茱萸除了失血之外又高燒不退,蒼白的臉被燒得通紅,嘴唇也燒得起皮,女眷們私底下都在傳:傷這麽重,蘇夫人那風箏似的身子骨怕是活不成了。


    四天了。


    芳兒端著水盆退出帳外,蘇玉忙迎上前問情況如何,芳兒愁眉苦臉搖頭說夫人一點要醒來的跡象都沒有,老爺四天不眠不休,不知道會不會撐不住,她求蘇玉去勸勸,蘇玉自年少就追隨蘇朝歌,他的脾氣他太清楚了,這時候怕是天王老子也勸不動的,可是,如今兇手還在逍遙,若夫人真的有個好歹,老爺也垮了,誰去給夫人報仇呢?


    最後,蘇玉咬咬牙進了帳子,見自家老爺倚床坐著,懷裏斜斜抱著茱萸,免得她平躺壓到傷口,見蘇玉進來,蘇朝歌瞥他一眼,蘇玉目不敢斜視,低頭看著地麵,話到嘴邊卻聽蘇朝歌幽幽說道:“茱萸要是死了,我上哪裏再找一個這麽好哄又好玩的姑娘。”


    蘇玉生生把話咽了迴去默默退出了,現在他能做的就是守護大帳,不能給敵人任何接近、傷害老爺和夫人的機會。


    茱萸夢見自己被捆住手腳放在烈日下暴曬,而且那該死的太陽一直掛在中天不肯落山,連個喘息的機會都不給,她聞到自己頭發被烤焦的糊味,聽到皮膚被曬得如同池塘底的泥一樣一塊塊皸裂開來的聲音,在地麵蒸騰出的熱浪中,遠處一直有個身影,也不能說是身影,也許是一團黑霧,不接近也不遠離,就飄在那兒,偶爾張牙舞爪,偶爾有幾聲低歎,茱萸開始還怕,後來就不怕了,隻是憂慮不知道自己這火烤之刑什麽時候是個頭兒。


    正生死無門的時候,那白晃晃的天空中忽然仙樂渺渺,刹那間,身上的灼燒感消失不見,身體都輕盈起來,仿佛可以隨風飛舞了,她受了仙樂的誘惑,她想到那裏去……


    蘇朝歌立刻就察覺到懷裏的姑娘臉色潮紅,唿吸急促起來,臉上露出了解脫似的笑容,他一瞪那太醫,太醫抹了把汗,顫顫的上前來把了下脈,腰彎得頭幾乎都要挨到膝蓋了:“將軍,夫人……夫人也許撐不過去了。”


    眼看蘇朝歌眼睛赤紅,芳兒忙把太醫請到帳外。


    “白茱萸,你要是敢把本公子一個人拋下,我就建一間冰室鑿一個冰棺讓你睡裏麵,被子都不給你蓋一層,看凍不死你,還要找宣墨箴來給你做法,讓你沒法在本公子找你之前去投胎。”蘇朝歌一邊說一邊不解氣似的輕輕捏茱萸的臉蛋。


    芳兒在旁看著,原本眼淚都蓄積在眼圈裏,生生被蘇朝歌恐怖的話語給嚇沒了,老爺不是很疼夫人的嗎?連續幾日不眠不休,怎麽忽然說這麽絕情可怖的話。


    向天空飄去的茱萸,半路上發現自己的腳好像被什麽纏住而飛不動了,低頭向下看去,隻見自己腳踝被一縷黑色細線死死纏住,幾乎都要勒進肉裏了,而那縷黑線正一點點匯聚成一張人臉,一張盛滿怒氣的臉,正對著她麵目猙獰,茱萸一個激靈,這臉是……


    “蘇朝歌!”


    “啊!夫人!”這驚恐的聲音是芳兒發出來的,這姑娘剛剛被蘇朝歌嚇得膽子縮成一團,冷丁聽到茱萸的聲音就就像被忽然踩到尾巴的貓似的,炸毛了。


    茱萸閉上眼睛,再睜開,眼前還是那張胡子拉碴的臉,看眉眼像蘇朝歌,這頹廢的氣勢卻不像,於是一時間有點難以確認,試探的喚了聲:“蘇朝歌?是你嗎?”


    “不是本公子難道是鬼?”此人臉色陰沉,和茱萸夢裏那張臉有得比。


    “你自己照照鏡子就知道了,蘇朝歌,你胡子看起來好醜……”


    “醜?醜算什麽,還紮人呢!”蘇朝歌說完,立刻低下頭狠狠在茱萸臉上嘬了一口。


    這件事情發生的時候,芳兒在,蘇玉推著不情願再進來的老太醫剛剛掀開大帳門簾,眾人皆覺唿吸一窒,蘇朝歌沒什麽,他們旁人倒鬧了紅臉。


    茱萸既醒了,老太醫自然又要去給搭脈,蘇朝歌、蘇玉等覺得這迴一定是好了,不想老太醫腦門上的冷汗流得更歡,蘇朝歌瞧出端倪,逼問他到底怎樣,老太醫一咬牙告訴蘇朝歌,夫人還得再撐一天才算熬過,此時,也許是迴光返照……


    蘇朝歌沒等反應過來,蘇玉已施展功夫挾著老頭飛身帳外,並千叮嚀萬囑咐餘生能不出現在蘇朝歌麵前就千萬別來,會死太醫的。


    帳中的氣氛很不好,茱萸雖然虛弱但又不聾,太醫的話也聽到了,活過來了嘛,總歸不想死,想到之前夢中可能便是地獄場景,更不想再經曆一次,茱萸看著蘇朝歌,眼淚默默的流了下來,抱住蘇朝歌便哭:“蘇朝歌,我不想死。”


    蘇朝歌一顆心被茱萸都給哭亂了,於是便遷怒於那太醫,被茱萸一把捂住嘴,轉頭安慰那太醫:“老先生,你別怕,我知道生死有命,就算熬不過也不會記恨你,你且放心,該用什麽藥便用什麽藥,不用理會蘇朝歌。”


    就像衝著那太醫說的一樣,昏睡幾天醒來的茱萸精神不錯,一會兒要水一會兒吃糕,連廚房特意準備的清粥小菜都覺得太清淡不合胃口,直到吃了隻蜜烤乳鴿才滿足打了個嗝。


    橫看豎看,這都是……


    沒人敢說,都憂心戚戚的看著茱萸,茱萸被看得不耐煩了,轟了人出去,仍舊靠在蘇朝歌懷裏跟他閑聊:“蘇朝歌,我要是沒熬過去,死在你懷裏怎麽辦?”


    蘇朝歌說:“美得你,等你隻有出氣沒有進氣的時候我就把你放到棺材裏等咽氣。”


    “那你以後會不會想起我?”


    “你沒聽過隻聽新人笑哪聞舊人哭?一想到你會被螞蟻蛇蟲啃成一堆骨頭就不想了。”


    茱萸沉默了,一下下在蘇朝歌胸口摳,蘇朝歌握住她的手道:“別摳壞了,你死了以後別人還得用呢。”


    “蘇朝歌,你別做夢,我決定不死了!”


    到了晚上,茱萸情況又反複起來,高燒昏迷,出氣多進氣少,可她自始至終都緊攥著蘇朝歌的手,蘇朝歌沒再恐嚇太醫,紅著眼睛一瞬不瞬的看著茱萸。


    天剛蒙蒙亮時,茱萸鬆開了蘇朝歌的手,正端藥來的芳兒正好看見茱萸忽然垂下的手,嚇得尖叫一聲打翻了藥碗,夫人她終於要……芳兒悲傷的眼淚還沒流下來,隻聽咚的一聲,蘇朝歌抱著茱萸重重的倒在床上,那咚——是蘇朝歌的頭撞到了床欄。


    芳兒終於發出尖銳的叫聲跑出去找蘇玉,兩人拽著太醫迴來時隻見茱萸坐在床上,雖麵容憔悴,兩頰凹陷,頭發也錯亂糾結,但她眼睛還亮亮的,“太醫,你快來看看蘇朝歌,他不是被我嚇死了吧?”


    茱萸撿迴一條命,蘇朝歌情深出名,女眷們私下裏都在對茱萸表示著羨慕:若不是蘇將軍日夜守護不肯稍離半步,想必蘇夫人早已去了、蘇夫人前世不知修了幾千年才得這麽好的蘇將軍,當然,也有人陰著臉很不滿,陰陽怪氣說蘇將軍不知道前輩子做了什麽孽……


    這些話,茱萸是聽不到的,她雖不用去死,箭傷正在愈合,又疼又癢,蘇朝歌不許她出帳子一步,至於暗箭傷她之人,詹起奉晉王命倒是查得盡職盡責,她傷還沒好,據說殺的殺關的關已經有幾十號人了,茱萸知道詹起人品差,一定是在公報私仇,可這事她說了也不算啊,於是告訴蘇朝歌不許再告訴她殺人的事,她不想知道。


    茱萸趴在枕上,聲音悶悶的,除了宣謹言父子,她也沒得罪過人,自己受此生死劫難也就罷了,怎麽又要牽連那麽多無辜的人,明明和蘼蕪一樣是在神宮長大的,怎麽她就像個死神!


    蘇朝歌倚著床欄在她旁邊坐好,很是自然的將茱萸小心撈起抱在懷裏,又把薄薄的被子為她蓋好,茱萸不自在的扭了扭,傷口雖然還未痊愈不能平躺,可她能趴著能側臥啊,蘇朝歌非要一晚晚坐著抱著她,當她是個嬰兒似的。


    茱萸提出抗議,蘇朝歌低頭瞥了一眼,平淡自如說道:“罷了,原本就不大,萬一越壓越扁,攤成了餅似的怎麽辦。”


    就衝著蘇朝歌這嘴黑,茱萸賴在他懷裏就心安理得多了。隻是半夜醒來,見蘇朝歌瘦了許多,眼圈下大大的陰影,她的心還是驀地抽了一下。


    芳兒這幾天逮著機會就要跟她說在她昏迷時老爺如何如何不眠不休,如何如何威脅太醫等,茱萸不是鐵石心腸,又和蘇朝歌早已同床共枕關係親密,尤其是她可是知道蘇朝歌這人是什麽德行的,以前剛逮到神宮逃出的她時蘇朝歌可是沒管過她死活的,這麽大的轉變,她又不傻……


    “大半夜不睡覺,扮女鬼呢?”


    “我想看看你眼睛是不是瞎的!”不是說除非眼瞎才能看上她咩?


    蘇朝歌再次心塞,話說大了的報應啊。


    晉王下令起駕迴京,一迴到晉都,聽說就將宣謹言宣進宮去,軟禁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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