茱萸“牢獄”風波之後不久,蘇朝歌準了蘇玉娶親之事,因為蘇府“地廣人稀”,就把外麵的一個院子撥給他們夫妻二人居住,蘇玉的妻子文嫿瘦瘦小小的,臉隻有巴掌大,十分愛笑,笑得甜美,讓人連她略嫌高的顴骨都忽略了,文嫿很勤快,新婚過了沒幾天就到內院來幫忙,她做事情麻利又有主見,奴婢們有事也常向她去請示,漸漸就成了後院的管家,雖無名,但有實。


    於是,就開始有丫環給茱萸吹風,說什麽“文姐姐管的越來越多了,連姑娘您的用項也要問一問”、“老爺也不發聲,沒準哪天蘇嫂子連老爺的事項也要管了”,茱萸抬抬眼,“哦”一聲,她自己都是在蘇府賴吃賴喝的,可沒那麽厚的臉皮管蘇宅的事,文嫿管起來有什麽不好,起碼內院裏更井井有條了,她知道,不過是平日裏蘇朝歌不愛搭理後宅管的鬆,丫環閑散慣了,冷丁被管起來不服氣而已,但蘇玉是蘇朝歌麵前的紅人,有他撐腰,丫環們不敢去跟文嫿指手畫腳,於是到她麵前來吹風。


    丫環們吹了幾日不見成效,私下裏又議論開:“說了那麽多,茱萸姑娘倒好,每日裏也跟咱們似的,做做活計,閑了就悶在房裏看看書,根本指望不上。”


    後來,不知哪天的北風裹挾著就把這話傳到了蘇朝歌耳朵裏,蘇朝歌好奇怪的問茱萸,我聽幾個丫環竊竊私語說什麽管家,後宅何時多了管家,茱萸照實講了,蘇朝歌咂摸咂摸說蘇玉這個妻子你覺得怎樣?


    這話問的……茱萸都想翻個白眼給蘇朝歌了,生生忍住了迴他:“我相信蘇玉的眼光。”


    聽她這樣說,蘇朝歌暗哼一聲,蘇玉的眼光,也就比鳳古稍微強點吧,他給蘇玉挑的茱萸雖然出身不好無父無母,但這兩年勤於讀書,氣質也漸漸好了,還會唱祭歌,文能唱歌武能打架天性也不錯,怎麽看都比一臉精明寡淡相的文嫿要好。


    瞎啊。罷了,蘇玉不識貨,他再給茱萸找個更好的,家境殷實的生意人也可以考慮,蘇朝歌盯著茱萸一直盤算了這麽多,害得茱萸會錯意,不得不再次表明自己真的和蘇玉沒有任何關係的態度。


    “蘇公子?我來啦。”門外傳來熟悉的宣小公子的聲音。


    此人昨天派人來下過拜帖,蘇朝歌今天已吩咐宣小公子來了不必通報,直接請進來,所以宣小公子就這麽大咧咧的推門進來了,帶進了滿身風雪,他倒自在,將披風解下遞給丫環自顧自坐到蘇朝歌他們這邊來。


    茱萸瞧著,宣墨箋氣色不大好,臉頰也不那麽豐潤,剛要問,這位就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自己被宣墨箴關了一夜監牢之後如何生病、如何養病、如何一能掙紮著爬起就來給蘇朝歌溫居的經曆講了一遍,中間添了兩次茶方得講完。


    說起此事茱萸很是慚愧,很歉意的衝宣墨箋笑笑,又殷勤的添了第三杯茶。


    “宣公子,那天的事是我連累了你,我心裏實在愧疚。”茱萸邊添茶邊輕聲說道。


    “都過去了,還說什麽連累不連累的,嘿嘿……”宣墨箋輕飲了一口茶,看到什麽可怕事物似的忽然猛咳起來,一邊還抖著手指憋紅著臉指著茱萸,“你,咳咳,講,咳……”


    宣墨箋小公子不僅話多,反應還慢啊!


    宣墨箋不咳了,臉也不紅了,思量了片刻麵帶不悅瞪著茱萸說道:“我將你當朋友,你怎麽戲耍我!”


    這個,茱萸看向蘇朝歌,蘇朝歌就一本正經的說茱萸是被妒火中燒的白家小姐給下了啞藥,一直找大夫瞧了許久吃了幾筐藥材才剛剛治好,這也是他一怒之下搬離白府的原因,撒謊者麵帶幾分怒意,好像所言非虛似的,宣墨箋這麽好騙的公子當然就信以為真了,還反過來安慰茱萸,看他如此,茱萸心裏對蘇朝歌更多了一分鄙視——這麽單純的宣小公子都騙,沒操守。


    宣小公子在蘇宅吃吃喝喝,又暢快的拉著茱萸聊那些山野間事聊到太陽西沉方才挪動尊臀,係好披風,隻見一封絳紅描著金邊的請柬悠然落地,宣墨箋一拍腦袋,撿起請柬隨意放到蘇朝歌桌案上,剛才的熱情已消失大半,語氣都不歡快了說道:“下個月十七,我爹贏娶詹府小姐,大哥讓我給蘇公子和茱萸姑娘送請柬來,兩位若得閑就來,嗯,就來瞧瞧熱鬧吧,我爹距離上次成親已經二十三年了。”語氣中的不滿飄散得滿房間都是。


    “一定一定。”蘇朝歌答應了,活蹦亂跳了一天的宣小公子就蔫搭搭的告辭了,茱萸拿起請柬翻看,還真有她的名字,可是,宣墨箋的爹,那怎麽也是四十來歲的人了,再迎娶一位年輕小姐,興許和宣墨箋還差不多大,難怪宣墨箋心裏不舒坦,那麽小,還得叫“母親”,估計張不開嘴。


    “宣大人可真是有福氣,你說呢?”蘇朝歌豔羨語氣。


    “讓我說實話還是假話?”茱萸問。


    蘇朝歌一挑眉:“當然是實話。”


    “宣大人娶了一個可以做他女兒的妻子,怎麽下得去手啊……”


    老夫少妻明明是美事一樁,怎麽她一說就如同亂了倫常一般?看著麵露鄙視的茱萸,蘇朝歌覺得以後有些事還是不要問她比較好,像眼前這件,在他心裏就烙下了陰影,他估計以後是不大可能做得出老來再娶之事,要娶的隻能年輕時都娶納進門,然後老了,也不用談什麽嬌妻美妾……左看右看都是雞皮鶴發的老太婆!!


    “所以,我帶你去見識見識。”


    “辣手摧花嗎?”


    “人呢?晚上給我熬點粥就好,喝了酒,胃不大舒服。”蘇大人轉移了話題。


    燕王宮。


    近日天氣猶寒,蓮姬從佛堂出來冷得打了個寒顫,步履匆匆迴到芙蓉宮,卻不見蘼蕪,問左右,宮女說剛才太後命人來傳縣主過去,說是幾位郡主進宮來,正好讓她們見見,蓮姬嗯一聲被宮女簇擁著去換下滿是香燭味的衣裳,跪得累了,打算在美人榻上歪一會兒,看見榻上放著一本書,宮女說是縣主昨日看的,想必是走得急忘了拿,蓮姬翻著書翻了一翻,心頭疑雲漸起。


    “長安還沒來迴話嗎?”蓮姬問道。


    “是,娘娘。”


    主仆兩個說完,蓮姬閉目養神,做了一個夢,竟夢見十幾年前去過的仙音泉,夕陽瑟瑟照著水麵,平靜的水麵忽然湧出好大的泡泡,雖是水泡,卻像覆著一層膜,看不清裏麵是什麽,在水麵直直向她移動而來,她嚇得跌坐在地,直到水泡近了噗的一聲爆開才露出裏麵的情形,一個長發如瀑美如冠玉的男人懷抱著嬰孩坐在蓮花上,衝她微微笑著……


    “秦郎!”蓮姬猛地從榻上坐起,一時分不清夢境與現實,眼神裏還是迷茫,宮女趕忙跑來,隻見蓮姬額頭上薄薄的出了一層汗,聽她剛才叫聲淒厲,應該是做惡夢了,宮女倒茶奉上:“娘娘可是做了噩夢?”


    蓮姬看她一眼,點點頭,兀自又陷入沉思中去,宮女躡手躡腳退出去了,沒一會兒歡天喜地的又迴來,撲通跪下稟告:“娘娘,長安迴來了。”


    長安是個年輕太監,細長臉,鷹鉤鼻,蓮姬從寢宮出來就見他跪在地上。


    “去殿外等候,若說我正在休息,讓她先迴寢宮歇一會兒。”蓮姬吩咐完,見殿門關上才急急問長安:“怎麽樣?”


    “迴娘娘,出雲山下,是有一家劉姓的佃戶,他們也確有一女,卻不是叫蘼蕪,而是叫茱萸的,可是,這位茱萸姑娘兩年前成親之日,迎親路上遇到土匪,她的相公被殺死曝屍郊外,茱萸姑娘被土匪擄走,聽劉媼說,鄉鄰們有在黑風寨外見過一副女屍骸骨,想必就是他家的養女茱萸,奴才去打聽過了,方圓幾裏,無人知曉茱萸姑娘的生死。”長安沉聲迴稟,他是從蓮姬入宮就在芙蓉宮的太監,是蓮姬的心腹,所以此事蓮姬才派他親自去查。


    蓮姬一言不發坐下,低頭看著華麗的地毯。


    “娘娘……”


    “難怪我剛剛夢見他們父女倆,原來他們早已在地下團聚。”一滴清淚落下,迅速在地毯上消失不見。


    “逝者已矣,還望娘娘保重身體。”


    砰的一聲,蓮姬一拳砸在榻上:“我苦命的孩子,生下來就在受苦,死得那麽冤枉,連娘親的麵都沒見過,她一定很怨恨我,一定是的……”


    “娘娘,劉媼說茱萸姑娘溫柔孝順,她知道您的難處,不會怨恨您的。”長安又勸慰道。


    “可是好恨,我的女兒,我一天都沒有疼愛過她,就那麽讓她枉死,我要報仇,我要殺死所有害她的人!”蓮姬淒楚的語調忽然變得陰冷,她緊握雙拳,眼睛死死盯著殿門,仿佛門外就是害死她女兒的兇手們,她要用怒火將他們燒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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