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玉一向話少,現在更少——自家老爺蘇朝歌從白府裏搬出來這事白家上上下下,估計連院中槐樹下螞蟻窩裏的螞蟻都知道原因,他自然也知道,心裏幾乎已經將茱萸看做是蘇朝歌的“愛姬”,算是半個主子,自然態度恭敬起來。


    茱萸哪知道他心裏這些“隱情”,隻道也是因為這事讓蘇玉覺得她離間了蘇朝歌和白家甥舅一家親的關係,害蘇朝歌失去在晉國的靠山而惱了她,雖有心想解釋,但每次她一要開口的時候蘇玉就板著臉大步向前幾步和她拉開些距離,茱萸又不傻,蘇玉擺明不想聽她也不好勉強,隻是心裏窩火得很,把蘇朝歌此人的品行又鄙視了一番。


    因為對蘇朝歌不滿,在給蘇朝歌房中挑物件的時候茱萸就“故意”忘了蘇朝歌“不要買花裏胡哨東西”的囑咐,那個纏金繞銀的花瓶,那幅百花爭豔的畫卷,那隻漆底金粉的花盆什麽的統統買了,想象了一下這些東西擺在蘇朝歌房中的景象之後——氣好像就消了一大半。


    至於客廳的物件,茱萸就參照了燕國神宮的擺設,簡單大氣暗色為主,至於客房,在白府裏蘇朝歌的正屋裏擺設就是參考,清雅別致,照貓畫虎都買好了腿也幾乎跑斷,蘇玉這會兒終於肯搭理她了,主動提出找地方歇歇腳,喝點水,茱萸忙不迭點頭,開口了就好辦,一會兒她就可以解釋了。


    兩人尋找著茶樓食肆,蘇玉步子大,走到前麵去了,茱萸被街邊的小玩意吸引了目光,停下來翻看,還沒翻看兩樣就聽街上傳來女子上氣不接下氣的叫喊聲:“抓賊啊!搶劫啦!”


    看熱鬧是人的本性,茱萸立時迴頭,隻見一個穿著粗布衣衫戴著黑襆頭的年輕男人慌慌張張往這邊跑,還不時迴頭望,顯見是有問題,他跑得快,眼看就經過茱萸身邊,說時遲那時快,茱萸一腳伸出去就將男年輕男人絆倒在地。


    茱萸其實並不想做這個好人,但心裏還沒做好決定腳就伸出去了——這不是她的本意啊!


    年輕男人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爬起,惡狠狠看著茱萸,刷的從懷裏摸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然後也不打個招唿直直就朝茱萸刺來,茱萸是和狼打過架的,這毛賊再快的動作也快不過狼去,茱萸一個彎腰躲過去,順便還抬拳打在毛賊的肚子上,毛賊紅了眼,一刀刀刺過來竟是要命的架勢,茱萸手無寸刃很快落了下風,隻得大喊一聲“蘇玉”,結果蘇玉沒招來,憑空飛來一道人影,一腳就將毛賊踹翻在地,然後放下撩起的袍角居高臨下對那毛賊嗬斥一句“大好後生,奈何……喂,你別跑啊,我還沒說完……奈何,做賊啊……”


    哪個賊還等著受教啊!這位仗義出手的公子也太沒些見識,這位,咦,這位不是……


    “茱萸姑娘?”


    宣墨箋公子最近還真是非常有緣分,看來晉都還是小!茱萸牢記自己在宣公子麵前“啞巴”的角色,於是微笑衝他頷首,表示感謝。


    “街上魚龍混雜的,蘇公子怎麽放心讓你一個人出來?茱萸姑娘,不是我說你,你一個姑娘家,麵對毛賊怎麽能迎麵而上呢?你要跑啊,能跑多遠跑多遠,刀劍無情……”宣墨箋公子話非常多。


    毛賊跑了,茱萸跑不了,隻好受教。


    見無熱鬧可看,圍觀人群散去,一個伶俐的丫環扶著一位容貌秀美的夫人走了過來,見宣墨箋還沒有停下的意思,這位夫人微微搖了搖頭出聲說道:“箋兒,這位姑娘替我拿迴了首飾你還不好好道謝,怎麽反倒又絮叨起來!”夫人走到茱萸身邊,很誠懇的先謝過她,又更誠懇的說:“箋兒心地是好的,就是,話多了點。”


    “娘您是誇我嗎?對了娘,這就是我跟您說起過的茱萸姑娘。”宣墨箋熱情的做著介紹。


    可我跟你又不熟,不想認識你娘啊,宣公子。


    拎著大包小包東西的蘇玉終於察覺到異常迴頭來尋茱萸了,見她和宣墨箋一副“熟識”模樣不由得冷了臉,宣公子也太沒眼力,明知茱萸姑娘是老爺的人還如此熱情,於是走過去,裝作不認識宣墨箋的樣子硬邦邦的對茱萸說:“姑娘,老爺吩咐的東西還有許都沒買,要抓緊些時間,今日關市會早一些。”


    茱萸終於等到機會,忙不迭點頭,跟宣墨箋母子揮手告別,正要轉身隻聽身後傳來冷冷的一聲:“二娘,小弟,你們怎麽還沒迴府?”


    茱萸餘光瞥見一匹純黑的高頭大馬,一襲暗紅衣袍的騎馬人正利落下馬,茱萸低下頭轉過身想要不作聲色的偷摸離開,結果卻被宣夫人給拉住了手對那下了馬的人說道:“本是要直接迴府,路過這邊,想起要給鏡兒要買一支釵所以停了停,結果又遇上毛賊,多虧了這位茱萸姑娘相助,墨箋才順利拿迴首飾。”


    “茱萸姑娘,這位是我大哥,宣墨箴。”宣墨箋又熱情起來。


    我知道,聽他的聲音我就知道他是宣墨箴,可我不想跟他打招唿啊!我怕他啊!茱萸心裏怒吼著,不滿著,導致臉上的表情有些僵硬,也不抬頭,朝宣墨箴點點頭,算是行過禮,然後小心稍微用力的從宣夫人手中抽出手,低頭轉身走掉,剛走了兩步就聽見宣墨箴那冷冰冰的聲音:“這位姑娘,留步。”


    留步,她恨不得四肢著地跑啊!


    茱萸僵著脊背,也不迴頭,聽到宣墨箴那穩重的腳步聲一步步靠近,寒毛直豎。


    “姑娘也叫茱萸?來自出雲山嗎?”


    迴答他的,是一聲突兀的“呃!”嗝聲。


    一聲,一聲,止不住。


    受到驚嚇的茱萸又打嗝了。


    “大哥,茱萸姑娘,大概是嗓子受了傷,不大方便說話,而且,她不是來自出雲山,她是白家小姐。”宣墨箋替茱萸迴答了。


    為了趕緊離開宣墨箴的視線,茱萸也不管宣墨箋說的對不對了,點頭。


    “時辰也不早了,茱萸姑娘想必是餓了,箋兒,不如你去前麵醉香樓定一個最好的雅間,正好謝過茱萸姑娘。”善解人意的宣夫人開了口。


    這要是還吃頓飯,她不得打嗝打死!不行,茱萸打定主意,也不迴頭,搖搖頭使勁擺擺手,也不管有沒有人在叫她留步,飛奔而去,速度堪比剛才的毛賊,很快就在熙攘的人流中失去了粉嘟嘟的蹤影,留下了錯愕的宣家人。這姑娘是怕他們下毒嗎?


    迴到蘇宅,茱萸放下自己拎著的大包小包,時不時“呃”一聲,她去安置東西,得了空,蘇朝歌問蘇玉:“怎麽,她被誰嚇到了?”


    蘇玉想了想就把前因後果說了一遍,對宣墨箋以為茱萸姓白這件事尤其百思不得其解,蘇朝歌笑而不語,卻對茱萸對宣墨箴如見鬼一般的態度及宣墨箴這位出雲神宮大弟子居然記得小村姑茱萸的名字這事頗感興趣。


    實在耐人尋味!這位茱萸姑娘似乎沒有她自己說的那麽簡單呢。


    正被琢磨的茱萸姑娘呢,她自己也在反思,怕個什麽啊,她又不欠宣墨箴錢也不欠他命,就算她曾是出雲山的雜使,可現在出雲神宮已經沒了啊,就算她弄壞過蘼蕪的那本書,那也不是他的啊,她幹嘛跟老鼠見了貓一樣,還嚇得打嗝到現在,也實在太沒出息了,而且,蘇大人斜靠著圈椅斜著眼睛看著她是什麽意思?


    “蘇大人,你是不是有話要問我,呃——?”


    “何以見得?”


    茱萸順手把今日買的小鏡子遞給蘇朝歌:“欲言又止的,呃——表情沒有人比蘇大人做的更好了。”


    “茱萸姑娘和宣墨箴公子認識嗎?”


    “呃——認識。”


    靜默。


    “不打算講講嗎?”蘇朝歌問。


    “蘇大人你又沒問!呃——”茱萸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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