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著聲音衝過來的是位公子,很年輕,看起來還未及冠,臉比姑娘家還白皙細嫩,外加一身天藍的袍子襯得整個人明亮單純,他衝過來,也不等蘇朝歌說“請坐”就一屁股在兩人中間的凳子上坐下,不管蘇朝歌冷著臉興致勃勃道:“哎呀,蘇公子你迴到晉都怎麽都靜悄悄的,害得我們好生擔心,這下子好了,我立刻就跟他們說,迴頭在長平坊給你接風洗塵。”


    這公子好生自說自話呀,沒看蘇朝歌似笑非笑不想搭理的樣子嗎?


    自顧定下洗塵宴的某位不知名姓的公子忽然轉過頭,對茱萸展露一個大大的笑容,仍舊是熱絡的語氣問道:“這位小姐是蘇公子的表妹吧?”


    茱萸搖頭。


    “那,是蘇公子的、蘇公子的……”眼看某人激動的臉泛紅光就要站起來了,茱萸張張嘴卻無法阻止他,隻得看向蘇朝歌求救。


    “紅顏知己!”


    茱萸確定了一件事,晉都的人都沒什麽眼力,什麽相公什麽紅顏知己,是瞎了嗎?蘇朝歌這個人,走路都揚著下巴,一定是眼高於頂,怎麽可能看得上她,退一萬步講,就算他看上她了,她也不願意啊!她可是看夠了劉媼夫婦的臉色,不想再看別人臉色繼續後半生了。


    蘇朝歌沒吭聲,茱萸極了,對著那位公子比劃起來,先指指蘇朝歌再指指自己然後猛擺手表示“不是你想的那樣”,那位公子點點頭,學著茱萸的樣子比劃起來。


    茶樓下的大街上,一輛華麗的暗紅色馬車正經過,跟隨車旁的侍從小聲嘀咕了句“小少爺?”


    車輿側邊的簾子被掀起,露出一張嚴肅的男人麵孔,他張望一下,看到茶樓上自己小兒子正和一個年輕姑娘“相談甚歡”,歡得都手舞足蹈了,男人嘴角沉了下放下簾子。


    “和墨箋坐在一起的那位公子是誰?”


    “老爺,那是白圭的外孫,燕國的蘇朝歌。”車輿外的侍從立刻恭敬答話。


    車輿內一聲沉吟:“哦,是那位被冠以弑君之名的蘇朝歌大人?”


    “是的,老爺。”


    “墨箋怎麽和他好像很熟識的樣子?”


    “迴老爺,此事屬下倒並不知道,屬下馬上就去調查。”


    “不必,墨箋迴府讓他來見我,我自己親自問他,走吧。”


    車輿靜靜離去,樓上的人毫無察覺,因為墨箋公子還在和茱萸“相談甚歡”,店小二送來茶點,墨箋公子也很自動自覺的為蘇朝歌和茱萸斟滿,一副東道模樣,他喝了口茶然後又開始對兩人發表意見:“不是我說,蘇公子,這茶樓裏的茶要麽是陳茶,至少也是偷偷摻雜陳茶的,喝起來總有股陳腐味道,改天我去父親那裏討來南邊來的特等龍井茶請兩位品嚐……”


    “宣公子一人出門,到茶樓是來會友?”蘇朝歌耐性告罄,終於忍不住出言打斷了宣墨箋。


    宣墨箋表情茫然了一會兒一拍腦門說道:“哎喲,我給忘了,我約了人訂了雅間,蘇公子,過幾日我們設宴為你洗塵你一定要賞臉啊!”那副表情就差捧起蘇朝歌的手搖晃一番了。


    “若無事定當前來。”蘇朝歌模棱兩可糊弄著。


    宣墨箋這才起身,走到樓梯口又衝迴來很認真的對蘇朝歌說:“蘇公子,這位……這位小姐也請一起來喲。”


    晉都的人真熱情好客,連她是誰都沒搞清楚就要請她赴宴,而且對蘇朝歌這等冷臉公子還能跟沒察覺到似的熱情似火,要麽就是太沒眼力要麽就是太有心機,按說,應該是沒眼力吧……


    “還看什麽,人都已經走了,你喝好了?走吧。”被宣墨箋一說,蘇朝歌也嫌棄了那茶,扔下幾枚銅錢就走。


    在迴白府的路上,蘇朝歌向茱萸說明帶她添置新衣的用意,乃是白大奶奶要帶小姐們去遊山,茱萸擺手搖頭表達自己的想法被蘇朝歌無視,他也不解她啞穴,隻是笑著告訴她:“去吧,大舅母人很好,表妹們和你年齡上下也相差不多,一定能玩到一起。”


    蘇朝歌很是卑劣,毫不掩飾他自己要送人入虎口的“險惡”用心,茱萸手藏在身後,默默使勁摳車輿板,蘇朝歌真是太討厭了!


    宣府。


    宣墨箋一迴府就被管家告知“老爺在書房等著您呢”給嚇了一個趔趄,從小到大他爹找他隻有一件事:訓斥,因此一步步艱難的往書房走,一路還在把自己這些天來的所作所為梳理了一遍,最近連長平坊都沒去,也沒和人鬥鳥鬥蟋蟀,課業上還被先生誇讚過,這麽一想,稍微有了點底氣,不過走到書房門口時還是深深吸了一口氣才敢抬手敲門:“父親。”


    書房中傳來宣老爺宣謹言不怒自威的聲音:“進來。”


    宣謹言正在翻看什麽東西,宣墨箋趕緊上前變出一個大大的笑臉:“父親今天迴來的好早。”


    “不早些迴來怎麽知道你在外麵胡亂結交朋友!”


    這個帽子扣下來,宣墨箋不敢做聲了,什麽胡亂結交,大家都是世家公子,天天都是苦讀書那麽累,有個共同的愛好鬥個鳥和蟋蟀什麽的輕鬆輕鬆,有什麽奇怪,看在他爹眼裏就成了不務正業,朋友也成了狐朋狗友,再說,又不是每位公子都是家族嫡長子將來要承襲爵位,輕鬆點過日子不行嗎?


    這些話宣墨箋在心裏從小念叨到大,可是沒一次敢當著宣謹言的麵說出來,現在也是,動動嘴角,繼續厚臉皮的笑。


    “坐下,我有話問你,今日我在長通街上看到你和白家的蘇公子在一起喝茶,墨箋,你不會不知道蘇朝歌是什麽人吧?”對這個小兒子宣謹言頗頭疼,墨箋單純,隻要能談到一起就都是朋友,平日裏和那些人玩樂倒也罷了,現在蘇朝歌可是特殊人物。


    關於蘇朝歌那些事宣墨箋當然也聽說了,可他是個單純孩子,他認定的朋友就一定是和他一樣直來直往的人,肯定不會幹那些大逆不道的陰謀勾當,所以雖然很怕自己的爹,宣墨箋還是鼓足勇氣為蘇朝歌辯護:“父親,這麽多年來,各國王室公子之間為了爭奪王位互相傾軋平白冤枉人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少,燕國太子雖然宣稱是蘇公子弑君,既然蘇公子犯了如此滔天大罪為何燕太子不當場手刃蘇公子呢?為何拖到蘇公子離開燕國才登基為王?又為何不派人追捕反倒讓蘇公子平安來到晉國呢?這麽看來,蘇公子一定是被冤枉的。”


    “我說一句你頂十句,蘇朝歌若是被冤枉的,為何不等發落擅自離開?”宣謹言看著義憤填膺的小兒子,這樣的性子還真是……隻適合做個富貴閑人啊。


    “那、那他們要是枉殺人命難道蘇公子就幹等著?要是我,我也會跑啊,先留下性命再說。”宣墨箋挺挺胸顯得有點底氣。


    宣謹言揮揮手:“好了好了,說不過你,但是,你和蘇朝歌還是不要走得太親近的好。退下吧。”


    宣墨箋偷偷鬆口氣倒退出去,手剛碰到門隻聽宣謹言又問:“那位姑娘是誰?白家小姐嗎?”


    宣墨箋想了想,好像他還沒弄清那姑娘的身份就走了,想來蘇朝歌逃亡路上不會帶著什麽姬妾吧?又那樣粉妝玉琢的打扮,應該是白家小姐吧?不是說白圭有意要把一位小姐給外孫親上加親麽,也許這位就是蘇公子中意的吧?


    “是的父親,是白家小姐。”宣墨箋道,見父親沒再追問什麽,急忙溜出去了。


    而遙遠的燕王宮中,太子已登基為燕王,改了年號,尊了太後,封了王後,加封了九公子姬元瓚為一等公,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功臣未受到封賞,給她賞賜些什麽燕王一直未下決心。


    新尊太後宮中,燕王來請安,太後拉著他坐下,閑話幾句朝堂政事,太後又提起了話頭:“如今你已承繼王位,該賞的該封的該殺的都已處理,為何蘼蕪姑娘你按著不提?”


    “兒臣也正是在愁這件事,她可謂是立了大功,但她是老九的人,若把她還給老九,以老九在軍中的威望,加上一個蘼蕪,老九在朝中保不準就要功高蓋主了,可不把她給老九,老九心懷怨恨的話,也不好辦!所以兒臣一直在煩悶此事。”燕王麵色陰沉,剛幹掉一個老四,這個老九卻更厲害,但當下他不得不假裝兄友弟恭然後尋找合適的削弱姬元瓚的機會。


    聽他這樣說,太後點點頭,臉色變得嚴肅,輕輕的摩挲著長長的指甲套,母子倆一時都默不作聲,半晌,燕太後露出了笑容,拍拍兒子的手道:“這件事,母後來辦,你不用擔心了。”


    “母後有什麽好辦法?”燕王焦急。


    “你還信不過母後嗎?放心。”燕太後喚來宮女,正要吩咐,殿外宮女恭恭敬敬進來伏地稟告:“稟太後,蘼蕪姑娘來請安了。”


    “來得正好,快請。”燕太後一副胸有成竹的姿態,滿臉慈祥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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