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未央吃驚地望著他,幾乎說不出話來。


    李敏德突然放開了她,眼波如絲,淺淺地笑:“你想要的一切,我一定親手送到你麵前。在那之前,等我。”


    李未央怔怔的,她說這些話分明是要他知難而退,她要天底下最高的地位做什麽,要至高無上的權位又有什麽用,不過是……然而,他卻是認真的,極為認真地迴答她的話,讓她幾乎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李敏德望著她,像是不甘心似的:“要是能帶你一起走就好了。”話是這樣說,他卻知道,李未央不可能在這個時候跟隨他離開這裏,最重要的是,越西的環境絕對要比大曆還要險惡許多,在情勢未明之前,他不能讓她冒險。“我把趙楠和其他人全部留給你。”他輕聲地說著,神情堅定。


    李未央立刻道:“我不需要任何人。”


    “不,你需要。如果你是要逼走我,那必定是如今的局勢非常緊張,我不該在這時候離開你的,是不是?但你若是想要什麽,我也一定要為你得到!所以,在我不在的時候,好好保護自己,不要急於求成,若是有任何的需要,傳書給我,不管我在哪裏,會立刻趕迴來你的身邊。”


    李未央望著他,不知道說什麽。然而他卻隻是微微一笑,道:“我又不是立刻走,不要用這種眼神看著我,但這些話我隻說一遍——”說完,嘴唇在她的耳邊輕輕碰了碰,轉身就快步離去。


    這就算——說完了?李未央先是一愣,隨後惱怒,這算什麽意思?


    從假山之後走出來,李未央的麵色微微發紅,趙月瞅著她,一時道:“小姐,你沒事吧?”


    冷風一吹,李未央麵上的紅暈散去了許多,她看了趙月一眼,轉移話題道:“吩咐你辦的事情都辦好了嗎?”


    趙月一愣,這才想起來李未央問什麽,連忙道:“都辦好了,奴婢隻向孫將軍說小姐問不出什麽,便不得已殺了那四個人,還給他看了四具屍體,因為其中三個人都已經麵目全非,所以他也沒有發現灰奴被奴才換掉了。可是奴婢不明白,小姐為什麽要瞞著孫將軍呢?”


    李未央不假思索地迴答道:“孫將軍因為二嫂的死,恨透了那四個人,若是我告訴他我還放跑了一個人,他會怎麽想?”


    趙月點了點頭,但還是有點疑慮:“萬一到時候被孫將軍認出來了呢?”


    李未央笑了笑,道:“安國公主一連損失三個暗衛,便不會再輕舉妄動了,她若不是蠢得太厲害,這最後一個暗衛便是用來保命,而不是帶出來晃。”


    趙月聽到這裏,便放心許多,想了想,道:“是奴婢多慮了,那安國公主如今正在幽禁之中,想必也不會碰上孫將軍的。”


    李未央歎了口氣,道:“事情若是如此簡單就好了,拓跋真怎麽會是坐以待斃的人呢?他如今隱忍不發,不過是在找合適的機會罷了。”


    趙月吃了一驚,道:“這——怕是不可能吧,他剛剛因為太子一事觸怒了陛下,怎麽會這麽快能獲得原諒呢?”


    一絲冷笑拂過李未央的唇畔:“拓跋真這個人啊,你根本就不了解。”拓跋真一定會想方設法找各種各樣的機會來重新贏得皇帝的歡心。這一次雖然翻出太子一案,暫時讓皇帝厭惡了此人。但皇帝是個很懂得取舍的人,他會把皇位交給最值得期待的兒子,不管是太子、拓跋玉還是拓跋真,在他的心裏本質上都沒有什麽不同。太子畢竟是死了,他不會因為一個已經不可逆轉的事實殺掉拓跋真的。


    那麽,現在拓跋真暗中在籌謀什麽呢?李未央這樣想著,能夠重獲歡心的機會可是不多啊,他究竟會怎樣抉擇呢?


    三日後,宮內發出一道旨意,免去原禁軍都統張放職務,著孫將軍擔任。這消息出來,李未央便明白,這是拓跋玉的手筆。如今,拓跋真被軟禁在府內,原太子勢力被清除殆盡,拓跋玉得到朝陽王的支持,眼看著便是太子的熱門人選。七皇子府門前車水馬龍,多少權臣趨之若鶩,一切從表麵上看起來是那樣的順利,可在李未央看來,事情卻沒那麽簡單。眼下分明到了緊要關頭,拓跋真為什麽沒有行動?


    一天、兩天,三天,四天,五天……李未央一直在等待著,可是三皇子府前一片安靜,甚至於那些喜歡上躥下跳說著這個於理不合那個實在不該的言臣們,都對皇帝無緣無故囚禁拓跋真的舉動毫無表示。這太反常了——


    李未央莫名覺得不安,特別的不安。


    趙月見李未央手裏的書捧了很久卻沒翻過一頁,不由道:“小姐何必這樣擔心,現在不是很順利嗎?”


    李未央握緊了書頁,因為不知不覺用力過度,手指關節有些隱隱發白,道:“是啊,就是太順利了,順利的讓我覺得——有哪裏不對勁。”


    趙月失笑,道:“七殿下手中握著二十萬兵權,孫將軍又掌握了禁軍,羅國公也是他這一邊兒的,眼看著三皇子就要倒了,小姐何必杞人憂天。”


    李未央當然也知道這一點,可是聽到趙月如此說,卻是輕輕搖了搖頭,道:“是嗎?是我多慮了?”


    趙月道:“是,一定是小姐多慮了。”


    李未央失笑,放下了書頁,端起了茶盞,輕輕將茶蓋兒掀起,看著茶盞裏頭上下浮動的茶葉,道:“凡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拓跋真此人極端狡猾,怎麽會無緣無故束手待斃呢?他不動,不過是還沒到最好的時機而已啊。可是我如今,實在想不出他到底在打什麽主意。”


    這時候,一隻渾身雪白的信鴿飛到了李未央的窗前,撲棱撲棱著翅膀,在窗台上跳來跳去,趙月快步走過去,解開了鴿子腳上的小竹筒,將裏麵的密信取了出來。李未央接過,看了看,低聲道:“去取蠟燭來。”


    趙月連忙照辦,李未央便將那密信在點燃的蠟燭上熏過,很快,就見到十幾行字顯現了出來。她與李敏德的消息都是通過碧蛇來傳遞,喜歡用信鴿的——隻有宮中那位蓮妃娘娘。李未央看過信,便毫不猶豫地在燭火上燒了。兩個人看著密信被火舌卷滅。趙月好奇道:“小姐,蓮妃娘娘說了什麽?”


    李未央微微一笑,迴答道:“太後娘娘病重,下了懿旨,要求七皇子即刻成婚。”


    趙月吃驚道:“現在?這皇後娘娘走了才多久?”


    李未央冷笑一聲:“雖然廢後不過就缺一道旨意,但皇後就是皇後,熱孝期成婚,這隻有窮苦人家的女兒才做得出來,還是那些年紀大了怕嫁不出去的——你說,這是因為太後想在臨死前看一眼最心愛的孫子的婚禮呢,還是朝陽王過於焦慮等不及要嫁女兒呢?”


    事實上,大曆的規矩是,父母死後四十九天內,可以快速安排婚禮,這叫紅白喜,但是過了四十九天後,兒女們便要守孝,而且必須守滿三年。但這情況是有,卻極少有人這樣做,更遑論是重視體統的皇家。然而三年對於朝陽王來說變數太大,若是讓七皇子再拖延三年,等他做了皇帝,天底下的名門淑女任由他挑選,到時候娉婷郡主都有二十歲了,想要豔壓群芳奪得皇後寶座不可能,想要另覓到這樣的乘龍快婿怕是更加沒有希望了,所以對方希望速戰速決,不肯再拖延時間,這一點,李未央倒是理解的。


    “那——七殿下怎麽個反應?”趙月想到拓跋玉分明是喜歡李未央的,雖然沒有說出口,但已經做得那麽明顯了,怕是半個京都的達官貴人都曉得這件事——


    李未央淡淡笑了一下,道:“蓮妃說了,拓跋玉以熱孝在身為理由,跪在乾清宮門口,拒絕成婚。”趙月凝起眉頭,李未央卻繼續道:“太後懿旨一下,便是拓跋玉不肯遵從,也是非遵從不可的,不過做戲而已。”


    趙月的臉上便露出疑惑的神情,在她心中,覺得拓跋玉對李未央一往情深,想必不會這樣快就變了,但李未央的神情又是如此篤定,倒叫她心中越發不解。


    事實證明,李未央說的沒有錯,拓跋玉在乾清宮門口跪了三天,娉婷郡主居然也跑到宮門口跪著,說是請陛下和太後收迴成命。又有無數人傳出消息,說當初皇後娘娘是如何迫害德妃和七皇子,七皇子又是如何大度仁愛不計前嫌的,鬧了這麽一出戲,天底下的人都說七皇子識大體,為了個不是親娘的皇後也這麽真心實意。這下言官們紛紛坐不住了,開始上折子,引經據典地說明這開國以來有多少熱孝之中成婚的例子,並且表示事急從權,既然太後娘娘鳳體違和,想要看到七皇子成家立室,這也是人之常情,更是孝之根本,請七皇子順應天意、即刻成婚。最後,娉婷郡主因為過度勞累,居然在宮門口暈厥過去,七皇子不顧男女大防,親自抱起娉婷郡主送迴朝陽王府,便算是點了頭。


    李未央聽到從外頭打探消息迴來的白芷義憤填膺地說著七皇子背棄盟約什麽的,不由笑道:“他和我又有什麽盟約了?”


    趙月也在一旁擔憂地看著,白芷啞然,隨後道:“他難道不是喜歡小姐嗎?怎麽這麽輕易就要迎娶娉婷郡主呢?”


    李未央有點意外,道:“他喜歡誰都是他的自由,難道就因為他喜歡過我,便不許人家想開之後,另外娶親嗎?”


    “可是外頭人說的多難聽啊,他們說七皇子原本很喜歡安寧郡主,偏偏郡主變成了姑姑,七皇子成了個千古傷心人,好在太後心疼這個孫子,特意賜給他一個如花似玉的娉婷郡主,他剛開始還不願意,誰知在宮門口與這娉婷郡主一見鍾情,立刻就把安寧郡主忘到腦後了——他們還說娉婷郡主不論容貌還是氣度,都和你……和你這個假郡主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白芷分明是氣得眼睛通紅,險些要落淚,在她看來,拓跋玉要娶天上的仙女也不幹他們的事,為什麽那些人非要把他們家小姐拖下水呢?!


    李未央的唇角微微牽動,引出一絲淺淡而和煦的笑意:“傻丫頭,別人要說什麽,你能管得著嗎?”


    白芷惱怒,不由眼圈都紅了,眼淚汪汪地道:“小姐,人言可畏!”


    李未央淡淡一笑,道:“是啊,我都不在意,你管他們怎麽說呢!”這些話,她這些年聽的少嗎?接連兩次和親,最後的人選都不是她,大家都認為,皇家明麵上抬著她,實際上卻故意拖著她的婚事,將她踩到了底!所有人都在背後議論她到了十八歲還沒有出嫁究竟是為了什麽,期間不知道有多少難聽的猜測,可是她從來不曾放在心上。


    她李未央,從來不靠九天神佛,不懼陰謀鬼祟,更遑論是那些可笑的流言蜚語,那些人再在背後放冷箭,到了她跟前都得滿臉討好、叩首行禮!這就是他們的命!一群可笑又卑微的螻蟻!她站起身來,看了白芷一眼,道:“傻姑娘,把眼淚擦了,好好替我準備一份禮物。”


    白芷疑惑地看著她:“小姐要給人送禮?”


    李未央搖了搖頭,真是個傻丫頭:“既然要在熱孝裏頭成婚,好日子也就這一兩日了。”


    白芷吃驚:“這麽快!”


    李未央笑了,道:“不必驚訝,快去準備吧。”


    十日後,七皇子迎娶娉婷郡主,因為聘婷郡主身份貴重,宮中太後下了懿旨,特賜一副鸞駕前往迎接。不隻如此,皇帝還親自出宮觀禮,這可是從未有過的榮耀,一路更是吹吹打打,紅綢遍地,全城轟動,貴不可言。


    到了七皇子府門前,喜娘引導著那一身喜服、滿身香氣的娉婷郡主下了轎,拓跋玉輕輕握住喜娘遞過來的紅綢子,轉過頭來卻不自覺地開始搜尋堂上那個人的身影——但冠蓋雲聚,卻見不到李未央的人影。現在這裏觀禮的人太多,她最不喜歡這種人滿為患的場合,必定是找了靜謐的地方獨自坐著,拓跋玉心頭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因為皇帝出宮觀禮,所以他們無需進宮去參拜,直接在禮堂上就拜見皇帝,隨後是夫妻交拜。在堂上觀禮者的歡聲雷動中,禮成。接下來,大宴賓客,拓跋玉神色飛揚間顧盼奪人,微笑著與眾人周旋,他今日迎娶娉婷郡主,籠絡的何止是朝陽王,還有無數官員,他的婚姻是在告訴他們,朝中誰才是最有實力繼承皇位的人。


    皇帝麵色無比的欣慰,蓮妃也陪伴在他的身側。盡管如此,蓮妃還是發現皇帝的笑容之中仿佛帶了一絲勉強。這勉強並不是因為他不滿意如今的婚事,而是有兩件事情讓他心頭憂慮。一是太後病重,二是西南邊陲的叛亂,這兩件都不是小事,已經讓他煩惱已久。但是在這大宴賓客的現場,皇帝不能讓任何人看出他的心緒不寧,所以他一直麵帶笑容,接受臣子們向他的恭賀。在一片熱鬧之中,皇帝突然開了口:“今天是七皇子大喜之日,朕還有一件禮物要送給他。”


    眾人聞言都是一愣,隨後不少七皇子的追隨者露出欣喜的神情。所謂禮物,難道是太子之位?在這種大喜日子冊立太子,的確是在再合適不過了啊!然而,太監宣旨後,有些人的臉上露出略微的失望,聖旨說的是:敕封拓跋玉進榮親王。


    是親王,不是太子啊。可是所有人轉念一想,拓跋玉可是目前為止第一個被進親王的,這可是其他皇子們從未有過的恩典,若說原先他距離太子還有一步之遙,現在卻已經又走出半步了。這下,朝陽王的臉上露出了笑容,而拓跋玉隻是平靜地謝了恩,表情帶著恰到好處的喜悅,卻不過分。皇帝看著他的神情,點了點頭,不驕不躁,此子當成大器。


    所有人又一次湧過來,向拓跋玉敬酒,而他一邊喝酒,麵上的笑容卻是很冷淡,仿佛一個陌生人在看著眼前的這場戲,自己卻完全超脫在外。整個婚禮,他仿佛是一個外人,被人牽引著完成這樁婚事。


    此時,九公主拉著李未央已經進了新房,新房裏坐了幾位與皇室較為親近的貴夫人,此刻見到九公主和李未央,連忙站起來行禮。九公主揮了揮手,興高采烈地走過去,對著新娘子道:“你就是我的七嫂嗎?”


    新娘子剛剛揭開了蓋頭,她有一張美得令人窒息的麵孔。臉上淺淺地抹了一層胭脂,陪襯著雪白的膚色,就像早晨初升的雲霞,嬌嫩美豔,讓人懷疑它一吹就會破,再配上高挑的娥眉和那大而清亮的鳳眼,更叫人覺得美不勝收。


    九公主讚歎道:“人家都說娉婷郡主漂亮,我卻一直沒機會見到你,一直好奇你長的究竟是什麽樣子,今天見到了才知道果然是聞名不如見麵,你比傳說中的更加漂亮啊!”


    娉婷聞言,立刻笑了起來,露出潔白的牙齒,那雙美麗的鳳眼流露出友善的光芒,道:“你是九妹嗎?”


    九公主點點頭,她原本馬上就要出嫁了,可惜因為皇後突然沒了,也必須等上三年,好在她的年紀還小,柔妃娘娘倒是很高興可以多留她兩年,便向皇帝請求先將婚事放一放,羅國公府見反正婚事是板上釘釘的也跑不了,所以便同意了。這樣一來,九公主一下子如同脫韁的野馬,覺得自由多了。


    娉婷一眼看到李未央,漂亮的眼睛裏流露出一絲好奇:“這位是?”


    九公主趕緊道:“你從前不在京中所以不認識,這是安寧郡主,是太後的義女。”


    李未央名義上的確是太後義女,沒有過門不來看看新娘子的道理,再加上拗不過九公主,所以便一起過來了,想著見一見便走,算是盡到了禮數,免得新娘子聽到京都的流言蜚語而心頭不快。可是娉婷卻心無芥蒂地笑了起來,主動地站起來,給李未央行禮道:“見過姑姑。”


    這一下,把李未央吃了一驚。娉婷郡主抬起頭,道:“既然是太後的義女,就是我和七皇子的姑姑了,這禮是如何都不能廢的。”她此刻的笑容裏,沒有一絲的雜質,是那種純然的開心。


    不知道為什麽,李未央突然覺得娉婷郡主很像一個人,一個她很熟悉的朋友,不由自主的,她的眼眶有點發紅。娉婷看著她,先是困惑,隨後似乎想到了什麽,立刻露出愧疚的神情,突然不笑了,轉頭對周圍的人道:“你們都先出去吧。這裏留著她們陪我就好了。”旁邊的人麵麵相覷,九公主連忙道:“沒聽見七嫂的話嗎?都出去吧。”


    眾人聞言立刻站了起來,紛紛告退,在場的隻留下娉婷郡主的心腹。


    娉婷看了李未央一眼,臉上就流露出很不安的神情,這種神情,完全不是裝出來的,是發自內心的忐忑,她上去抓住李未央的手,道:“我搶了你的婚事,是不是?我都跟父王說過的,我不想這樣的!可他偏偏說根本沒有這迴事!未央,我不是故意的——”


    李未央完全愣住,她沒想到娉婷郡主會說出這一番話來,等她醒悟過來,便立刻解釋道:“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娉婷郡主,你很像我的一個好朋友,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有這種感覺。”


    九公主是見過孫沿君的,立刻便明白過來,道:“是啊,我也覺得娉婷郡主跟……你家二少夫人笑起來很像。”與其說是五官相似,倒不如說那種明媚的笑容,同樣都有感染別人的力量。


    娉婷就露出不解的神情,帶了一些茫然地看著眼前兩個人。李未央先笑了起來,道:“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我不該說這些話的。”


    娉婷反而不好意思地笑:“那天在宮門口,我就跪著求太後收迴成命,可他們誰都不聽我的!後來我自己反而暈倒了!要是我能多堅持一會兒就好了!”


    九公主和李未央聽了這話,完全就愣住了,難道娉婷郡主並不是一心要嫁給拓跋玉嗎?她去宮門口是誠心誠意地阻止婚禮?李未央想到這裏,突然就有了點惋惜,這位郡主恐怕還不知道在宮門口的那場戲,是她的父王和夫君一手導演出來的。


    娉婷卻不想再說下去,轉而拉住李未央道:“你知不知道,我很喜歡你的!你反抗嫡母和蔣家的事情,我全部都知道,不光如此,我還讓那些人給我講了一遍又一遍,我對你真是很佩服!”


    李未央根本想不到,娉婷郡主的性情是如此的跳脫和——天真。娉婷還在繼續說:“我就沒你那麽勇敢,我父王娶了側王妃不說,還說要讓她的兒子繼承爵位,就因為我是個女兒!他們整日裏在我母妃跟前耀武揚威,活生生把她氣死了!我當時年紀小,隻敢在那女人的裙子裏放青蛙跳蚤什麽的,其他的就沒辦法了,還因為這樣總是被父王罵!若是我有你這麽厲害,早就把那個女人趕出王府了!”


    李未央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光輝事跡已經傳遍了大曆,此刻多少有點意外。九公主卻聽得津津有味:“原來你也知道未央姐姐的事情啊!”不知道多少次她想要改口叫姑姑,一到了關鍵時刻她就掉鏈子,完全想不起這一茬了。


    李未央看得出來,娉婷說的話並非虛假,而是實實在在的。而且,因為娉婷特殊的經曆,造成她對李未央有一種莫名的崇拜感,這真是天底下最奇怪的一件事。她還以為娉婷會聽信外麵的流言蜚語,對她報有敵意……結果卻完全出乎意料之外啊。


    九公主顯然也很喜歡天真的娉婷郡主,幾乎是一見如故,開始交流起兩人曾經做過的惡作劇……大概對於父親的女人都沒有什麽好感,竟然越說越投機,兩人說著說著,竟然把李未央忘在了一邊,旁邊娉婷郡主的丫頭連著向娉婷使眼色,娉婷卻道:“你這丫頭怎麽了,眼睛抽筋兒了嗎?”再一瞧,卻發現李未央已經走了。


    丫頭道:“郡主喲,您和公主隻顧著聊天,連安寧郡主走了都不知道!”


    娉婷趕緊站起來:“我怎麽總這麽糊塗,不行,我得趕緊派人出去找找!”


    九公主笑道:“你別介意,安寧郡主不喜歡過於熱鬧的場合,剛才若非我硬拉著她來,她還不來呢!她或許是有什麽事才會提前離開的,改天我帶著你一塊去專程拜訪!”


    “真的?!”娉婷心思單純,聽了這句話便又重新高興起來了。


    李未央走出了新房,然而她此刻的心情卻很複雜,她好像對這位娉婷郡主,有這一點嫉妒?!但這嫉妒,並不是因為拓跋玉,而是因為娉婷的天真爛漫。她看得出來,娉婷心中對朝陽王有怨恨,可是朝陽王雖然寵愛側妃,卻從來沒有忘記過娉婷郡主。就算是娉婷郡主做了很多對側王妃不敬的事,朝陽王不過是罵她兩句,可見心裏實際上是護著她的。


    不僅如此,朝陽王還千方百計求來了這門婚事——雖然娉婷天真爛漫了些,但卻是很聰明伶俐,有朝陽王的保駕護航,她的七皇子妃會做的很穩當。將來,哪怕是拓跋玉登基做了皇帝,也會看在朝陽王的麵子上,對這個妻子多多愛護。人說後宮狡詐,可若是娉婷郡主得到拓跋玉的保護,誰也傷害不了她了。這一點,老謀深算的朝陽王比誰都要清楚。


    李未央輕輕笑了笑,雖然母親早逝,但卻一直得到父親的疼愛,甚至不惜破壞原本的中立立場也要為她求一個最高貴最好的前程,有這樣的父親,娉婷郡主終究是很幸福的。


    對於一個女人而言,最開心的事情莫過於有人疼,有人寵,不管是孫沿君還是娉婷郡主,能夠養成這樣天真的個性,全都是被寵愛著長大的。這才是李未央羨慕,卻始終沒辦法真正擁有的東西。


    趙月看著李未央心不在焉的樣子,不由擔心道:“小姐——”話說了一半兒,突然有人來了,趙月住了口,警惕地看著來人。可是對方恭敬地跪在地上,道:“安寧郡主,七殿下有請。”


    書房


    李未央笑著道:“我去看了娉婷郡主,真真是個美人,先要恭喜七殿下,哦,不,應該是榮親王了。”


    拓跋玉看著李未央,聲音不由自主變得低沉:“你剛剛見過她?”


    李未央微笑,完全沒有一絲芥蒂:“她是個非常熱情,非常坦率的人,雖然出身高貴,卻沒有驕矜之氣,我相信,她會是一個很好的王妃。”


    拓跋玉看著她,突然冷笑了一聲:“你還真是偽善。”


    李未央皺起眉頭,她不明白,拓跋玉這是在說什麽?!她偽善?!這是什麽意思?


    拓跋玉冷冷地道:“你明知道我喜歡的人是你,根本不喜歡娉婷,卻還要對我說這種話。”


    李未央的笑容逐漸在臉上消失:“七皇子,我從未幹涉過你的決定,娶妻、鞏固權勢,全部都是你自己的決定,可是你現在卻說這樣的話,還用這種態度,你是在怪責我嗎?還是遷怒無辜的娉婷郡主?”


    的確,一切都是拓跋玉自己的決定,李未央雖然一直幫助他,卻從未對他的婚事指手畫腳過——全都是他自己所為,但他所做的一切,全部都是為了得到她!然而她卻在他麵前笑著說娉婷郡主會是個好王妃,這樣的話仿佛毒蛇一般盤旋噬咬著他所有的理智——


    拓跋玉的腦海中不由自主湧現出一個聲音。拓跋玉,你以為自己能夠得到她嗎?——你真的這樣以為?實在是太愚蠢了!李未央是天底下最會謀算人心的女子,她不想做的事情,沒有人能勉強她!就算你做了皇帝,她若是一句不願意嫁給你,你又能如何,用皇帝的權勢逼迫她嗎?


    可是,現在他已經沒有迴頭路了。他娶了娉婷,追逐了帝位,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我再說一次,你的婚事和我無關,不要再把你的感情強加於我。娉婷郡主是你的妻子,如何對待她是你的自由,也與我無關。不過我相信,你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會好好地走下去,所以,別再說這種陰陽怪氣的話,更別牽連到我的身上,否則,我會認為你是故意想要放棄你我的盟約。”李未央的神情十分冷淡,聲音更仿佛堅冰一樣冷酷。


    拓跋玉看著李未央古井一般幽然的眸子,瞳仁劇烈收縮了一下。


    多麽冷酷啊,她沒有半點留情地迴絕他,一絲一毫的希望都不肯給。是的,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對待李敏德的時候,她的態度根本不是這樣的,她會考慮到對方的心意,想方設法減少讓對方受傷的可能。那他拓跋玉呢?就該死嗎?不錯,有李未央的幫助,能遂他登基,可他登基,最想要的人卻是她啊!嫉妒帶來的苦澀,一直澀入髒腑,變成翻江倒海般的怨恨。


    他陰沉著臉,砰地一砸桌子,一旁的茶杯一下子滾落在地,茶水一直濺到了李未央的裙擺之上,然而她卻隻是一臉漠然地看著他,毫不動容。在李未央看來,拓跋玉是想要做皇帝的,他明知道她不會與人共事一夫,從他決心迎娶娉婷郡主開始,根本早已做出了決定,隻不過,男人總是貪心地以為可以兩者皆得。


    拓跋玉實際上已經冰封了自己的七情六欲,他懂得審時度勢,也會看臉色,他當然知道現在不能和李未央翻臉,所以他在發現自己失控的瞬間,適時控製好了自己的情緒,扯動了嘴唇,居然笑了:“你說得對,我能夠娶到娉婷郡主,當然會好好對待她的,畢竟她對我的大業很有幫助,是不是?”


    是不是都跟我沒有關係。李未央淡淡道:“如此,便是最好。”


    拓跋玉看著她,她唇的弧度極為美好,唇角微微上翹,十分適合微笑,事實上,她也一直在笑,可是她笑起來的時候,眼睛裏是沒有他的,一點都沒有。


    “你放心吧。”拓跋玉慢慢地盯著她,聲音變得淡漠下來,“我既然已經決定了的路,就一定要走到底。”


    不管到底要付出什麽代價,都是一樣。


    就在此時,門外突然有了一點動靜,拓跋玉揚眉,道:“什麽事?”


    外頭稟報道:“三皇子剛才闖入了禮堂,鬧著要見到陛下。”


    拓跋玉和李未央的神情都發生了變化,兩人對視一眼,李未央突然道:“他終於有所行動了。”


    她一直不知道對方想要幹什麽,但今天拓跋真無緣無故闖入禮堂,卻是一定會暴露他的意圖,如此,才是最好的。他不動,李未央便無法洞察他的心意,但他一旦有所行動,李未央相信自己一定能夠找出蛛絲馬跡。


    她微笑道:“七殿下,看來咱們應該迴到禮堂去才是。”


    拓跋玉慢慢站起來,道:“是啊,我也很想看看,三哥到底想要幹什麽?”


    禮堂之上,人人都在竊竊私語,不知道拓跋真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他不是應當正在幽禁之中嗎?然而,所有人中麵色最不好看的是皇帝,他幾乎是惱怒到了極點:“朕的聖旨是兒戲嗎?難道隨便什麽人都能從三皇子府裏頭闖出來?”


    一旁追過來的禁軍隻能跪地道:“陛下,三殿下以命相逼,奴才等人不敢——”


    李未央走進大堂,不著痕跡地混入女眷之中,正巧聽到了這一句,不由皺起眉頭。的確,一個皇子拿刀架在自己脖子上,逼迫著護衛放行,這種事情旁人覺得掉麵子做不出來,可拓跋真卻不會,他是真正的那種心黑手狠臉皮厚的人,根本不會把這等小事放在心裏。可是,什麽事情值得他這樣冒險,甚至不惜被皇帝重責的可能出現在這裏呢?


    卻聽到拓跋真滿麵鄭重地道:“父皇,兒臣知道想要入宮見您一麵是不可能的,不得已才會出此下策,兒臣知道今日是七弟的大婚之喜,隻是國難當頭,百姓正在苦難之中,兒臣實在是沒辦法安心坐下說一句恭喜!”


    這話一出口,李未央的眼神疏忽變得淩厲起來,拓跋真究竟想要幹什麽!


    穿過重重的人群,拓跋真的眼神望見了李未央,重重脂粉之中,她就那樣靜靜站著,眼眸漆黑,深不見底。在那一瞬間,他突然笑了起來,李未央,你永遠不會成為贏家的。隨後,他大聲道:“父皇,兒臣雖然一直被困府中,卻知道西南告急的戰報已經傳到京都,叛亂已達月餘,父皇雖然已調兵遣將撲滅叛亂,然而到目前為止,那些叛軍無比兇悍,西南又是瘴氣彌漫,被派去的三位將領接連陣亡前線,如今這戰事已經彌漫到了君州,父皇,請您下旨,任命兒臣為統帥,誅殺叛軍首領,解救受到戰火荼毒的百姓於水火!”


    西南叛軍——拓跋真竟然在打這個主意!李未央的眸光慢慢變得冰冷。西南邊境上其實一直都不安穩,那些苗人一直都受到大曆的盤剝,據說此次因為有嚴苛的官員杜敬再一次提高了他們的賦稅,一時之間苗人大規模地反抗,但杜敬生怕事情鬧大了不好收拾,便一邊拚命平息叛亂一邊想方設法瞞著消息。因為西南位置偏遠,又多崇山峻嶺,若是地方官員不上折子,很難得上天聽。


    杜敬原本以為可以很快撲滅這場叛亂,誰知卻有大曆叛軍首領勾結了苗人,叛軍的隊伍不斷壯大,很快到了他沒辦法收拾的地步。杜敬一時恐懼,竟然一夜之間騎著快馬奔逃三百裏,到了一個安全的城池後才敢停下,當地的官員聽了他的話,並未提供庇護,而是第一時間扣押了他,並隨即向皇帝上書。皇帝得知這件事情,立刻派人斬了杜敬的頭顱,提去安撫叛軍,並與他們開展談判,意圖平息事態,然而為時已晚,叛軍首領郭成在占據了整個西南邊境之後,開始野心勃勃地妄圖開辟一個自己的國家。


    這樣一來,皇帝無論如何都不能容忍他,便派了一員猛將華城遠赴西南邊境,誰知人才到了西南地界,便因為西南特有的瘴氣而病死了,皇帝不得不另外派了兩名將領,可是結果都是一樣,不是被瘴氣毒死,就是被西南叛軍耍的團團轉。郭成見大曆將領拿他沒有辦法,越發得意,不再隻盤踞西南地區,開始不斷派人滋擾大曆的中部城池,無數百姓不得不流離失所,到處逃難,偏偏國庫因為之前的地震而空虛,並沒有足夠的糧餉可以開展大規模的戰爭徹底平息事態,南邊的蔣國公和東邊的羅國公,兩方部隊彼此虎視眈眈,誰都輕易動不得,皇帝最近正為此事焦頭爛額……


    蔣國公隻是強弩之末,卻是死而不僵,總會在關鍵時刻出來鬧騰,拓跋真又突然提出這個建議,嗬,李未央冷冷地一笑,拓跋真啊拓跋真,你還真是懂得把握最有利的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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