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妃看到這種情形,頓時目瞪口呆,而她身後的宮女太監們更是全部都麵無人色。


    柔妃反應過來,對身邊宮女大聲道:“快去請陛下過來!”隨後,她指著那護衛,厲聲道,“把他扣起來!”


    宮女太監們立刻行動起來,七手八腳地抓住那護衛,柔妃看了一眼那香爐,若有似無地移開了視線,宮女們衝過去,匆忙間給安國公主簡單地穿上衣服,然而安國公主還是昏迷著,根本沒有絲毫蘇醒的跡象。


    皇帝得到這消息,快步趕到以後,看到殿內場景,再聽柔妃說了情況,隻覺得一盆涼水從頭上直潑而下,心中一片寒冷,他緩緩問道:“三皇子去了哪裏?”


    太監冷汗淋淋地道:“三殿下和其他人一起在外麵守喪。”


    皇帝麵如寒霜,道:“連自己的妻子都管不好,發生此等傷風敗俗的事情,還守喪?!叫他立刻滾進來!”


    柔妃在一旁,仿佛也是受了驚嚇的樣子,口中卻緩緩道:“陛下不要過於煩惱,以免傷了身體。”


    皇帝看了她一眼,眼神放軟,道:“朕的兒子們一個一個都不省心啊,居然接連鬧出這樣的事。”隨後,他轉臉吩咐一旁的太監,冷冷道:“好了,快些傳令下去,將這殿內所有伺候的宮女太監侍衛全部監禁起來,不得有誤。”


    外麵,柔妃派來的宮女找到了拓跋真,稟報道:“三殿下,柔妃娘娘有請。”


    拓跋真皺眉,道:“這種場合,我怎麽可能走得開!”


    宮女麵上露出難色,拓跋真追問:“有什麽重要的事情麽?”


    按照道理說,柔妃娘娘自然也要守喪,但是她身體不適,蓮妃請示了皇帝,特別批準她先迴宮歇息,她卻說要去看望一下安國公主,便先行離去了。這時候卻突然來請拓跋真,明眼人都看出來是和安國公主有關。


    拓跋真第一個想法就是,安國公主又在無理取鬧,因為這種情況實在不是第一次了,平常情況下他可以容忍安國的這種行為,但是現在他不準備再縱容她了,不管她預備幹什麽都好!


    然而宮女十分的堅持,她輕聲道:“三殿下,這次情況真的和往常不同,柔妃娘娘說了,請您親自去一趟!”


    拓跋真厭煩地想著安國那張臉,道:“好,我馬上就過去,你請柔妃娘娘稍等。”安國能有什麽事,還不是裝病把自己騙過去?拓跋真可以肯定,因為這個招數安國已經用過無數次,讓他倒足了胃口。


    一個女人可以不聰明,但愚蠢到這個份上,實在是令人厭惡了!


    拓跋真趕到的時候,見那護衛臉色慘白,被捆綁於一旁,而安國公主則身上穿著衣裳,衣擺稍有淩亂,卻是緊閉著雙眼,毫無知覺。依他的聰明,立刻明白了什麽,隻覺得七竅生煙,惱怒萬分,一個踉蹌就要跌倒,卻被一旁太監扶住。皇帝怒道:“拓跋真,你看看你的妻子幹的好事!”


    拓跋真此刻心中怒到了極點,恨不得一劍殺了安國公主。但,他畢竟是個極聰明的人。如今是皇後喪期,安國再恬不知恥也不會選在今天做出這種令人惡心的事情來,必定是有人設計陷害。然而,她竟然乖乖就中招了!還被人當場捉住!他以為她多少還有點腦子,卻不想竟然如此大意!居然還被皇帝知道了——拓跋真目光一閃,卻不敢說話,默然不動。皇帝怒道:“怎麽,你聽不見朕的話的嗎?


    ”


    拓跋真立刻道:“父皇,這一定是有人陷害安國。”


    皇帝原本隻是氣急攻心,拓跋真這一句話讓他冷靜下來,他陰著臉道:“柔妃,你仔細說說剛才的情景。”


    柔妃美麗的麵孔浮現了一絲同情,道:“剛才臣妾身體不適,陛下特別恩準臣妾迴自己宮中,又聽說安國公主在這裏休息,臣妾所居的宮殿離這裏不遠,於情於理,臣妾都應該來看望一下,誰知剛剛進來,便瞧見安國公主不著寸縷……被這侍衛抱在懷裏,兩人正在行……行那齷齪之事……”柔妃的臉色越來越紅,而皇帝的臉色越來愈黑,幾乎有崩壞的趨勢。


    怎麽一個兩個三個全都是這種不要臉的胚子!


    “父皇,安國到現在還昏迷不醒,其中必定有什麽緣故!切莫不可相信表麵所見,她縱然真的與人有染,又怎麽會挑選在這種極為不恰當的時候!安國雖然任性妄為,卻還沒有這樣的膽子!請父皇明察!”拓跋真飛快地道。


    柔妃溫和的目光落在拓跋真的麵孔上,慢慢道:“臣妾也相信,安國公主是受人陷害的——”


    皇帝揚起眉頭:“哦?愛妃也這樣看,為什麽?”


    柔妃是宮中最與世無爭的一個人,當初入宮的時候皇帝很是寵愛了她幾年,那時候,幾乎日日與她守在一起,冷落了六宮粉黛,後來還有了一子一女,在宮中的地位更是任何人都比不上,一度還有傳言說她會取代皇後成為國母。她的這份寵愛,連如今的蓮妃都望塵莫及。然而不知道為什麽,她後來身體卻漸漸變得虛弱,三天兩頭的生病,不得不婉言謝絕皇帝的恩寵,漸漸地,皇帝對她的心也就淡了,柔妃也從一個受到獨寵的美人變成了如今淡漠地生活在深宮的落寞妃子。當然,所有人都知道,柔妃的個性十分的溫和,連帶著也很少參加宮中的宴會,但皇後喪禮這種場合,她還是必須參加的。而皇帝對她雖然恩寵淡了,但還是一如既往的憐惜,她不過輕輕咳嗽了幾聲,便讓她迴去休息——這才讓她發現了安國的事。


    柔妃看了一眼拓跋真,惋惜道:“三殿下,你和安國公主,至今沒有圓房吧。”


    拓跋真一愣,隨即道:“這……”


    皇帝意識到了其中的不對,麵色一沉,道:“真兒,是否你冷落了公主——”如果拓跋真冷落了安國公主,那麽她另外尋找慰藉也就不是那麽奇怪的了,否則他實在想不通,安國公主有什麽理由舍棄拓跋真去選擇一個侍衛。


    拓跋真咬牙,他不知道柔妃是否參與了這次的陷害,但他可以肯定,柔妃一定知道些什麽!他盯著柔妃,道:“敢問娘娘是如何知道的!”


    柔妃紅唇吐出一口氣,石破天驚地道:“安國公主之所以不肯跟你圓房,正因為她是石女。”


    拓跋真麵色一變:“娘娘,你說什麽?!”


    柔妃道:“我說,安國公主根本不是正常的女子,剛才所有人都看見了的,她沒有……沒有……”她說不下去了,臉色越來越紅。


    皇帝的麵上露出震驚的神情,他看著自己的兒子,不由惱怒道:“你原先不知道?”


    拓跋真麵色發白,他怎麽會想到安國公主是石女,他之前調查過,沒有任何的特殊現象說明她是石女!可是,若她是個正常的女人,為什麽不肯圓房呢?難怪每次他進入她的房間,她就會莫名很緊張,原來這就是她的秘密!她根本不能和他圓房!他不由咬牙切齒,這安國居然隱瞞了一切,欺騙了他!簡直是不可原諒!不光如此,她自己不能侍寢,還不允許他去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她這是要他拓跋真永遠守著她這個心靈扭曲的瘋子!


    真該死!他一下子跪倒在地,向皇帝道:“父皇,兒臣一直以為她是小日子在,才沒有與她圓房,後來她更是多次找借口說自己身體虛弱而推諉。兒臣也懷疑過,但這種事情的確很難向別人提起,沒成想她竟然會一直隱瞞著這種秘密,實在是匪夷所思!”


    發現安國公主的秘密,實在是個意外,並不在預想之中——柔妃歎了口氣,看著麵色陰森的皇帝,道:“陛下,三殿下真是受委屈了,居然娶了這樣一個正妃,聽說她還善妒自私,一連殺了他好幾個侍妾——這種犧牲,全都是為了國家。陛下仁慈,還是不要怪罪他了。”


    柔妃所言,字字句句都是在幫著拓跋真,可是皇帝聽來卻十分刺心,受委屈?這正妃難道不是他自己願意娶的嗎?善妒自私?拓跋真居然也能容忍她?難道說——這個兒子是有什麽別的心思?


    皇帝這個人十分多疑,柔妃不說還好,一說這局麵更加難看。試想,任何一個正常男人都不會容許自己的妻子是一個石女,更何況這個女人還殺了他的侍妾,不想讓他有子嗣。所以,皇帝自然會覺得拓跋真是看上了安國公主的地位和權勢,暗地裏別有所圖。他若是個普通人,那就不是什麽大問題,偏偏他是皇帝的兒子,對別國公主有所圖,這可就不單純了。很多事情,不說出來的時候大家心裏有數就算了,皇帝也不會過度計較,可是放到台麵上來,就實在是太讓人難以接受了。


    拓跋真知道不妙,連頭也不抬,爬到皇帝跟前,匍匐著求情道:“父皇,兒臣沒想到安國會有這樣的毛病,但如此一來,也就證明了她不會與人私通,請父皇從輕處理。”


    皇帝皺起眉頭,目光冰冷地盯著拓跋真。在宮中發生這種行為,不論是公主還是皇子妃,全部都是要秘密處死的,因為穢亂宮廷是不可饒恕的罪過!但是,安國公主畢竟是他國公主,若是輕易處死,隻會變成兩個國家之間的問題,但若是不處理,皇室還有尊嚴在嗎?


    柔妃道:“陛下,安國公主是否石女的問題先放在一邊,先好好查一查她到底是被何人陷害的才是啊。”


    拓跋真沒想到柔妃會幫助自己,不由得大聲道:“柔妃娘娘說的是!父皇,請您徹查此事!”


    皇帝的麵色有一瞬間的僵硬,他慢慢道:“來人,招陳院判來,給安國公主好好看一看,到底她為什麽至今未醒過來!”


    太監應聲去宣召,就在這時候,九公主一身素服地從殿外走進來,還未進門便道:“三嫂,我和安寧郡主來看望你!”剛一進門,便看到跪了一地的人,她嚇了一跳,道:“這……這是怎麽了?”隨後她看到了柔妃和皇帝都在,當下露出極為詫異的眼神:“父皇,母妃,你們怎麽——”


    皇帝的臉色很難看,他本來不希望驚動任何人的,但看這種情況,這事情是瞞不住的。不過,九公主是皇室公主,而李未央,也是太後義女,這事情讓他們知道,倒也算不得外泄。隻是,拓跋真會更加難堪罷了。


    柔妃趕緊把九公主拉過去:“你怎麽來了?”


    九公主一雙黑亮的大眼睛露出無辜:“母妃,女兒是聽說你身體不適,才趕過來看看,結果在你宮中撲了個空,宮女說你順路來了這裏,我便拉住安寧郡主一起過來了。怎麽,發生什麽事情了嗎?”她四下看了一眼,隨即呆住,“三哥三嫂這是怎麽了?”


    柔妃臉上的神情流露出一絲尷尬,拉住九公主不知道如何解釋。李未央卻輕聲道:“公主,咱們還是先行迴去吧,我看陛下和你母妃都有要事處理。”


    柔妃搖了搖頭,與李未央交換了一個神色,麵上卻淡淡地道,“陛下,您看怎麽樣?”


    皇帝搖了搖手,道:“你們都留下!”若是讓他們貿貿然出去,說出了什麽,那皇室的尊嚴就丟盡了!看樣子必須讓柔妃好好告誡他們一番才是!


    柔妃明白了皇帝的意思,立刻輕聲將情況挑選要緊的交代了一番,當李未央聽到安國公主居然是石女的時候,不由挑起了眉頭,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顯然也是沒有料想到。


    這時候,陳院判匆匆趕來,見到殿內情況,臉上露出無比驚訝的神情。皇帝皺眉道:“快去檢查安國公主為什麽到了現在還昏迷不醒。”


    從李未央進來以後,拓跋真便閉目蹙眉,片刻之後再張開眼,雙瞳中已燃起了細小的火苗,他突然明白了過來,隻是此刻,他的明白無濟於事,他必須找到證據,證明今天的一切都是李未央所為!


    陳院判不知這宮中的事情怎麽都是接二連三,不由忐忑,道:“是。”他趕緊上去給安國公主把脈,而剛才,宮女們已經替安國公主簡單穿上了衣服,並且放下了簾子,陳院判研究了一會兒,迴神道:“陛下,安國公主這是——中了催情香。”


    催情香?皇帝嫌惡地道:“宮中哪裏來的這種肮髒的東西!”


    陳院判心想,外頭想要尋找這個還真是不容易,因為催情香的配製很困難,所用的香料也十分名貴,宮內卻不同,過去妃子們為了助興,或多或少都會用一些,宜情而已。隻不過安國公主今天,明顯是藥量用過了。而且,除了催情香之外,似乎還有某種香氣,他卻一時也無法立刻分辨出來,更加不敢隨便亂說,隻能隱瞞了這一節。


    柔妃溫和道:“陳院判,這宮中你好好檢查一遍吧,看問題究竟出在哪裏。”


    陳院判聞言,道:“是。”隨後,他便在殿內仔細檢查起來。


    拓跋真盯著李未央,目光冷峻,甚至藏了一絲憤恨,而李未央見他如此憤怒,唇邊就噙了淡薄的笑。


    殿內眾人各自默然無聲,隻聽到外麵的痛哭之聲,遠遠近近的傳入耳內。可是這種時候,傳出這種聲音,實在是令人覺得心煩意亂。皇帝杯子裏的茶溫絲未動,而那邊的柔妃則是麵上為難至極,九公主忐忑不安,拓跋真麵無表情,唯一一個局外人李未央,則是根本看不出她的情緒。


    陳院判終於檢查到了那香爐之上,隨後他再三確認後,迴稟道:“陛下,是安神香,不過在安神香的粉末之中,微臣還查到了一些薛豔草的粉末。這種草藥,能夠讓人心智迷亂、神魂顛倒,作出不能自已的事情來,安國公主到了如今都還沒有清醒,是因為這種藥物若是下在安神香之內,很難讓人察覺不說,還能加重安神香原本輔助睡眠的作用,讓人昏迷不醒,不管你想什麽法子,都要睡足一個時辰——”陳院判看皇帝的臉色越來越可怕,不由聲音越來越小,到了最後連聲音已發不出。


    眾人都愣在那裏,安國公主真的是被人所陷害啊,竟然連證據都找到了!柔妃突然咳嗽了起來,聲音越來越大,引人側目,九公主擔憂道:“母妃,你難道忘記吃藥了嗎?”


    柔妃溫和地笑了笑,道:“不妨事的。”


    皇帝看了柔妃一眼,目中的寒光變得溫和許多:“不舒服就不要強自撐著,先迴去歇息吧。”


    柔妃搖了搖頭,徑直道:“若是這樣迴去了,我心中實在不安,還是應當好好看看,到底是怎麽迴事才好。”


    皇帝點頭,這才向著陳院判道:“所以,是有人故意在殿內點燃了此香?!”


    陳院判點了點頭,拓跋真冷笑一聲,道:“父皇,可見安國是被人陷害的了!”不管這個女人是不是石女,她現在已經是三皇子妃,他再不喜歡她,也不能不救她,因為救下她就等於救了自己!若是一個皇子妃在皇後喪期作出傷風敗德的事情,皇帝絕對不會輕饒她,到時候連自己都要被人詬病,他不能留下這樣的把柄在別人手中!隨後,他猛地看向李未央,試圖從她臉上看出一點心慌的痕跡。


    可惜,李未央黑亮的眸子,不過現出一點寒光,幽邃而凜冽,卻像此事與她無關一樣,從頭到尾沒有說半句話。


    徹頭徹尾的旁觀者,李未央扮演的角色,就是如此。


    柔妃又咳嗽了一陣,忍不住讓身邊宮女取出藥丸,仰首吞了幾丸下去,又從袖攏裏抽出手帕掩唇咳了幾聲,半晌才緩過一口氣:“這就好了,能夠證明安國公主是無辜的,現在隻差揪出這幕後黑手……”


    九公主喃喃道:“究竟誰這樣大膽,居然敢在宮中動手?”


    她這話,是向著李未央說的,顯然是在征詢她的意見,李未央眉頭似是不經意微微一挑,過了片刻方道:“公主,這就要詢問這殿內的宮女了,既然是安神香,普通人是不可能接觸到的,更別提這宮中的外人了?”


    柔妃和九公主顯然都很讚同這種說法,皇帝皺了皺眉頭,道:“今日到底是誰在殿內伺候!”


    所有人都看向那個一直被護衛押著,跪在角落裏,垂著頭顱的粉衣宮女。


    外麵的哭聲越來越大,魆魆的,一聲賽過一聲好像鬼叫一般。皇帝已經沒了耐心,正要發怒,一名太監壯著膽子道:“迴稟陛下,是錦兒。”


    叫錦兒的宮女,突然用雙膝挪動著,一點一點挪動到了皇帝的跟前,護衛們見到這種情況,幾乎以為她有什麽企圖,紛紛拔出了刀劍,然而柔妃卻道:“陛下,她似乎有什麽話要說。”


    皇帝見那宮女從始至終沒有別的舉動,便揮了揮手,護衛們收了刀劍,退迴各自守護的地方。


    皇帝冷聲質問道:“這安神香,可是你動了手腳?是何人指使你的?”


    拓跋真覺得那錦兒神情有幾分不對,起身道:“父皇,請你將這宮女交給兒臣,我一定能讓她說出實話!”


    就在這時候,突然有一道聲音道:“陛下,此舉不妥。”


    皇帝迴頭看過去,仿佛情不自禁就又問了一句:“為什麽?”


    柔妃淡淡轉頭,卻不出聲,望定李未央,微笑著靜待她說完。


    李未央聲音平靜,聽不出絲毫的異樣,甚至於她的口氣是軟軟的,當然,隻有熟悉她的人才知道,她的綿軟裏含了淬毒的針:“陛下,安國公主是三皇子妃,這案子當然不能交給他來審問,否則便有不公正的嫌疑。”


    安國公主是皇家的媳婦,她在國喪時作出這種事,若是不能證明她的清白,便隻有死路一條,不管她是不是別國公主,結局都是一樣的。可她畢竟是拓跋真的妻子,她一死,拓跋真便會成為眾矢之的,就連越西都不會放過他——他們會把這筆賬記在拓跋真的身上,因為他是她的丈夫。所以,不管拓跋真是否喜歡安國,他都會不惜一切代價袒護她。


    這一點,皇帝自然是明白的。他也不想處置安國公主,所以才更有必要找到幕後的主使,查清楚到底是什麽原因,才使得對方出這樣狠毒的法子來陷害安國。


    外麵的哭聲很大,幾乎掩蓋了李未央的聲音,因此,她的話明明繚繞盤旋,近在耳畔又仿佛彼岸天邊。李未央美目之中似乎又別有深意,皇帝麵上紋絲未動,心底卻忍不住一震。


    “陛下,請您親自審問吧,臣妾也很想知道,究竟是怎麽一迴事。”柔妃這樣道。


    安國公主就在此刻突然嚶嚀了一聲,從迷蒙之中醒來,眾人聽見了聲音,都迴過頭,用各色的目光看著她。她一愣,隨即剛才的記憶如同潮水一般湧進了頭腦,頓時麵色變得慘白,她盯著那錦兒,想起了那神秘的香味,立刻明白過來,怒聲道:“你這個賤人!是你!是你陷害我!”說著,她快速地爬起來,不顧一切就衝上去給了錦兒一個耳光。這一巴掌力氣極大,將錦兒整張臉都打得歪在半邊,錦兒冷笑一聲,卻是毫不在意,安國公主怒到了極點,竟然不顧儀態,一頓拳打腳踢,皇帝怒喝道:“還不抓住她!這樣成何體統!”


    立刻有四名宮女衝上去,將安國公主攔住,她卻披頭散發,淒厲哭道:“父皇,我是被冤枉的!是有人下了藥,故意陷害我啊!”


    李未央冷笑,陷害你?這都算是輕的,如今你所受到的羞辱,不過是一點皮毛而已。


    皇帝點了點頭,望著那錦兒道:“你聽見剛才所有人說的話了?若是你什麽都不肯說,朕便將你交給三皇子,他會想方設法讓你說出實話的。”


    錦兒自嘲一笑:“事到如今,奴婢沒什麽不能說的,不錯,的確是奴婢所為。”


    安國公主怒聲道:“父皇,你聽見了!這一切都是早有預謀的!”說著,她怨恨的目光投向李未央,第一個念頭就是對方設下陷阱來陷害她,隻可惜現在她沒有證據!不!隻要咬死了錦兒,一定能夠查到李未央的身上!


    安國公主的想法,拓跋真也有,所以他冷聲嗬斥:“錦兒,你為何要做這大逆不道之事?”


    “大逆不道?”錦兒發出一聲輕笑,上身挺得筆直,眼睛裏仿佛藏著一條陰毒的蛇,“我是為了我的姐姐報仇而來!”


    九公主奇怪道:“你的姐姐,是什麽人?”


    錦兒冷冷地道:“我的姐姐便是張美人宮中的宮女如織,張美人被陛下發現和太子幽會,所以連累我姐姐如織一起被處死,我當然要為她報仇雪恨!”


    所有人的麵色都變了,拓跋真感覺不妙,直覺告訴他,這個宮女的所作所為,全部都是經過精心設計的,若是讓她繼續說下去,怕是會說出什麽不好的來!他立刻道:“父皇,您不要聽信這宮女巧言令色,還是將她交給兒臣,相信經過認真審問,她一定會說真話的。”


    李未央慢慢道:“這是要嚴刑拷打麽?三殿下,這樣出來的證供怕不是真的吧。還是你為了安國公主脫罪,竟然要使出這種手段?”


    安國滿麵憤恨,一雙美目幾乎噴出火來:“李未央,我有哪裏得罪了你,你要這樣陷害我?!”


    李未央望住她緊繃的臉龐,輕柔地對她微笑:“公主何必這樣咄咄逼人,我不過是對事不對人而已!”明明輕言細語,可對於安國公主來說,卻是極大的刺激。她實在是無法容忍李未央露出這種笑容,仿佛她一早設計好了陷阱等自己跳進去,安國公主實在不明白,自己雖然憎恨李未央,可到底還沒來得及動手,李未央為什麽如此憎恨她?!


    她這樣的人,根本沒辦法理解朋友的含義,更加不明白,當李未央看到孫沿君慘死的時候,那種滔天的怒火。


    安國還要說話,拓跋真怒聲道:“還不住口!”安國公主一怔,意識到自己要是再多言,隻怕皇帝會更加震怒!她這輩子從來都是高高在上,還沒有如此窩囊過,若是在越西宮中,母後絕對不會給任何人這樣的機會來陷害自己的!而拓跋真,她的丈夫,應該保護她的人,卻在這時候隻想著大局,她覺得心寒的同時,更加無比的憤怒。如果可能,她恨不得撲上去抓花了李未央那張鎮定自若的臉孔。


    正是這張臉,總是用平淡的語氣說出最惡毒的話!李未央才是那個心思最深,最惡毒的人!安國公主打定主意,不管她能否脫罪,都要讓她的暗衛秘密殺了李未央,出了這口惡氣!


    柔妃見提到張美人和太子的事情,皇帝的臉色便漲得紫紅,不由心頭冷笑,麵上卻不解道:“錦兒,你姐姐是因為替張美人傳遞消息,才會被陛下處死,你怎麽能怪罪到安國公主的頭上去呢?這實在是太沒有道理了!”好像真的是不明白,認真問詢的樣子。


    錦兒秀氣的麵孔上浮現一絲古怪的笑容:“張美人從小生活困苦,無所依靠,卻因為生得美貌,被三殿下看中,秘密地對她進行培訓,然後悄悄送入宮中。剛開始她還不知道自己所來是為了什麽,後來才知道三殿下派她到陛下身邊,是為了監視陛下的一舉一動。並且,三殿下還派張美人故意邂逅太子,並且接二連三製造偶遇,讓蓮妃瞧見,誤會太子和張美人早已有染,並且借著蓮妃的口來汙蔑太子,這件事——使得張美人痛苦不堪。”


    拓跋真的臉色一下子變了,“你胡說什麽!”他這一聲雖是壓著嗓子喊出來的,但仍是一直竄入每個人的耳中,清晰聽聞。


    李未央麵色尋常,這張美人,最初的確是拓跋真訓練出來的,隻不過,他卻借太子的手,故意將這張美人送進了宮中,將來如果皇帝查出張美人的身份不對,也隻會懷疑太子,不會懷疑拓跋真。可誰知道太子過於愚蠢,竟然和一個探子產生了幽謐的風流豔事,拓跋真千萬個算計,卻料不到此處。李未央第一眼在宮中看見張美人,便已經認出了她的身份,隻不過……她一直若無其事,把此事放到最有用的時候才爆發出來罷了。


    皇帝額頭上的青筋畢露:“你繼續說下去!”


    錦兒開始流出眼淚,看起來似模似樣,仿佛真的十分悲傷:“而我的姐姐,正是被派來伺候張美人的宮女,她無意中發現了主子的秘密,卻因為同情張美人的遭遇,所以一直秘密地幫助她打掩護,不讓她被其他人發現。誰知就在皇後生病,太子在宮中侍疾的那天,安國公主秘密找到我的姐姐,給了她一百金,要她給太子傳遞一封情信還有一個示愛的錦囊,我姐姐不願意,安國公主便說我娘和弟弟都在她的手中,姐姐不得已,隻能聽從她的吩咐——可她沒有想到,這一切都是三皇子和安國公主的陰謀,他們的目的,便是要誣陷太子,將皇後和太子置諸死地!”


    “你還不快住口!”拓跋真猛地站起來,厲聲道。他已經明白,李未央是挖好了一個接著一個的陷阱等待著他,她根本是算計好了一切,在皇帝麵前爆發出來!


    皇帝的臉上,陰晴不定,目光在拓跋真的麵上遊曳,讓拓跋真心驚膽戰,他知道,自己不能有絲毫的行差踏錯,因為皇帝的目光,已經開始變得陰冷起來。


    拓跋真大聲逼問:“我若是那個陷害太子和張美人的幕後黑手,何必為他們求情!”


    錦兒冷笑:“那不過是障眼法而已!你平日裏和太子走得那樣近,又一直作出兄友弟恭的模樣,若是你當時不肯求情,隻會引人疑竇而已!你這麽做,正好可以洗脫自己的嫌疑,還留下一個友愛兄弟的好名聲!可憐太子一直都不知道,陷害他的人就是你!”


    皇帝怒聲道:“你是說,太子當時也是被人陷害?”


    錦兒毫不猶豫道:“是!張美人是受到三皇子的指使,故意想方設法勾引太子殿下!那天,太子來的目的,根本是為了拒絕她,讓她謹守本分,不要再做出對不起陛下的事情……然而,那天我姐姐因為受到脅迫,在殿內的海棠花上用了這種薛豔草,所以太子才會情不自禁……若非如此,陛下你想想看,一國儲君怎麽會在青天白日裏和張美人苟且呢?”


    錦兒的話半真半假,當時根本是李未央設計了太子,而非拓跋真,但錦兒卻一股腦兒全部栽贓到了拓跋真的身上!皇帝是一個極端多疑的人,他一直覺得事有蹊蹺,現在聽到這話,對錦兒的證詞已經有了三分的相信,他盯著拓跋真,臉色越來越可怕。


    拓跋真若是可以動手,早已一劍砍掉了錦兒的腦袋,但此刻,他知道自己必須冷靜!而安國公主,早已是怒容滿麵了。


    錦兒卻毫無畏懼地看著拓跋真和安國公主,道:“你們夫婦兩個人,狼狽為奸、陷害太子,事後更借由此事殺了我姐姐滅口,就連我的親娘和弟弟都沒有放過,若非當初我被過繼給了別人家中,姓名都改了,旁人不知道我和姐姐的關係,你們連我都要一起除掉!三皇子,其實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是不是?但是你一定沒有想到,早在安國公主找上我姐姐的時候,她便想法子傳了消息給我,讓我多加小心!若非是我,這秘密一輩子都要被人湮滅!你就是想要借著張美人的手除掉太子,早一步登上皇帝的寶座!”


    “她說的可是真的?”皇帝眼皮一跳,深深克製住,然而,他沒有暴怒,這種情緒太過反常,反令人擔心。


    拓跋真臉頰肌肉微一抽搐,手心冰涼粘濕全是冷汗,立刻道:“父皇,兒臣若是真的做出這種狼心狗肺的事,情願遭天打雷劈,墮入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皇帝不吭聲了,他默默地看著拓跋真,像是第一次認識他,那眼神,幽幽的,不像是在看兒子,而是在看一個隱藏很深的敵人,拓跋真心裏打了個寒戰。他沒想到,自己韜光養晦這麽多年,竟然會栽在這樣一個小小的張美人手上。


    錦兒厲聲道:“陛下,您若是不信,大可以去調查張美人的過去,奴婢相信您若是徹查,一定能查出蛛絲馬跡來!”


    拓跋真額頭上冷汗滾落,麵上卻是無比鎮定:“你們早已想好了要誣陷於我,自然是沒有證據也要捏造出證據來的!可惜父皇絕對不會相信你的謊言連篇,父皇,兒臣若是真的有心謀害太子,以前多得是機會,為何要選在現在呢?”


    安國公主完全怔住,她想不到,陷害自己的人,根本目的並不在於她,而在於拓跋真。不,或者說他們兩個人,根本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誰也逃不脫!


    然而,皇帝卻望著他許久不作聲,他似乎思慮很深,目光幽幽隻是出神。不知過了多久,迴頭問道:“柔妃,你看怎麽樣?”


    柔妃咳嗽了兩聲,溫柔的麵孔上浮現出一絲為難:“陛下,您真是為難臣妾了,臣妾一個女子,如何能斷案呢?臣妾隻是覺得,三皇子素來與太子交好,怎麽會無緣無故陷害太子呢?難道他一直以來所做的都是在蒙蔽我們,若是果真如此,他的心機豈不是太可怕了?臣妾相信,三殿下並不是這樣的人才對,陛下應該徹查此事,還給他一個清白。”


    她的話中所言,仿佛在為拓跋真開脫,可是皇帝卻冷笑了一聲,是啊,若是拓跋真果然一直與太子交好,卻在背後捅他一刀,還將一切掩蓋的如此完美,那他實在是太可怕、太可怕了!這等心機,用在奪位之上,還真是屈才!他心中這樣想,卻冷冷望著錦兒道:“你可有證據?!”


    了解皇帝心意的拓跋真一聽,一顆心如同半浸在水裏,腳底下透心泛上涼來,皇帝信了,他已經相信了一半兒!


    安國公主第一次覺得手足無措起來,她不知道隻是追查一個幕後主使,竟然會牽扯這麽多事!事實上,在越西的宮廷中,爭權奪勢一直比大曆要厲害得多,可惜,她一直被裴皇後庇護著,再加上是女子,沒有繼承皇位的權力,誰也不會無緣無故來找她的麻煩,都是對她退避三分的,但是這件事,不但將她卷入,還把拓跋真也拖下了水!這背後的人,實在是太可怕了!


    李未央靜靜地看著,臉上從始至終沒有流露出絲毫得意的表情,神情始終是淡然的,仿佛無論什麽人什麽事都不再能入她的心。


    錦兒知道成敗在此一舉,大聲道:“奴婢知道陛下不會相信,所以奴婢也不強求您相信!終究有一天,您會明白你身邊的這個三皇子,是多麽的富有野心而且狠毒,他天天盯著你的皇位,卻還要做你孝順的兒子,做太子誠懇的兄弟,哈,他才是大陰謀家!奴婢該說的已經都說完了,也已經為姐姐報了仇,讓三皇子和安國公主也嚐到了被人陷害的滋味,奴婢沒什麽好說的了!”說著,她猛地站了起來,一頭向牆壁上撞去,旁人還沒來得及阻止,便見到她血流滿麵地倒了下來。


    陳院判連忙去瞧,麵色發白道:“已經……死了。”


    皇帝長久不說話,就在眾人都為這沉默膽戰心驚的時候,他突然開口:“招太子上殿。”


    柔妃提醒道:“陛下,太子已經被廢了。”


    皇帝突然大怒,麵色赤紅道:“那就讓廢太子入宮!”


    皇帝這是要幹什麽?為太子翻案嗎?所有人的臉上,都流露出惶恐的神情,拓跋真抬起眼睛,盯著李未央,若是他的目光有實質,恐怕李未央早已被他撕成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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