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冷笑了一聲,道:“早知道有今日,當初我就該直接讓老爺溺死你,也省得你這樣作怪!”


    老夫人冷冷道:“你有空說別人,還不如好好管自己的兒女,一個在父親的碗裏下毒,一個竟然竟敢刺傷親生父親,這種罪過,死一千次一萬次都是活該的!”


    大夫人咬牙,隨後她下定了決心,她一定要保住自己的兒女,哪怕犧牲杜媽媽!她厲聲道:“杜媽媽,你可知罪?!”


    杜媽媽吃了一驚,不知道大夫人為什麽突然這樣說。


    大夫人冷冷道:“杜媽媽,不過是因為我要將你的小女兒許配給曾管家的兒子,這本是為了大局著想,曾管家是有功勞的人,他兒子小時候為了保護大少爺瘸了腿,我當然要給他許一個好姑娘,本是看著你的小女兒人品心地都不錯,就想要將她許過去,誰曾想你就含恨在心,今天居然下毒要謀害我!”


    杜媽媽吃驚地望著自己的主子,她沒想到大夫人醒過來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將一切都推到自己的身上!不由張口結舌地根本說不出話來。


    李未央卻並不驚訝,大夫人在這個時候想要保護自己的一雙兒女,這樣做是必然的,隻是,她卻也不會讓她輕易得逞。她淡淡道:“母親,你是糊塗了不成,若是杜媽媽想要謀害你,她何必還阻止你呢?讓你吃下去不就可以報仇了嗎?”


    大夫人盡管拚命掩飾,可還是重重咳嗽了兩聲,隻覺得心肺之間產生一種摧枯拉朽的疼痛,她竭力壓製,用力道:“那是她良心發現,或者是原本一時糊塗,後來突然想通,又或者……咳咳,是她怕事後被發現下場淒慘!可是既然已經做錯了,她當然不會說毒是她下的,隻會推在未央你的身上!”


    杜媽媽連聲道:“夫人,你不念功勞也要念苦勞,奴婢跟著您二十多年了啊!”從大夫人嫁過來,她就一直是陪房,後來更是為大夫人盡心盡力,任勞任怨,這次還幫著她設下陷阱來冤枉三小姐,可沒曾想到一遇到問題,大夫人第一個推出自己來!


    “杜媽媽,既然母親都這麽說了,你還是認罪吧。”李未央慢慢道,在這時候,她口中幽幽地歎了一口氣,這口氣就像是壓斷了杜媽媽身上的最後一根稻草,她突然大叫起來:“老夫人,老夫人!奴婢什麽都說,奴婢什麽都可以說啊!”


    大夫人突然定住她森然地道:“你要是還不認罪,好好想想你的子女!”


    她這是毫不掩飾的威脅!


    李未央淡淡道:“杜媽媽,若真是你要謀害主子,不光你要死,你們全家誰也逃不過去,你可想清楚了!”


    老夫人點點頭,道:“果真是你這個奴婢要害夫人,那我絕不會饒了你!”


    杜媽媽全身一抖,她知道老夫人不是嚇她,一咬牙便把所有的事情都說了出來。自今天發生的事情說起,沒有一絲隱瞞,把她怎麽做的,想害誰都說了一個清清楚楚。


    杜媽媽又道:“一切都是大夫人安排奴婢做的,”她說到這裏恨恨的咬了咬牙,自己盡心盡力豁出性命為大夫人做事,結果卻要被她賣了,那誰也討不到好去!“不光是這件事,還有上次九姨娘的事,寺廟裏的那場火,全都是夫人吩咐的,目的就是為了——”


    “你住口!”大夫人氣急敗壞。


    “該住口的人是你!”老夫人的麵色如同冰霜一樣。


    “你接著說,”李蕭然嚴厲地盯著她,“若是有半點不盡不實,直接拖出去亂棍打死!”


    李未央卻慢慢道:“杜媽媽,你若是實話實說,我可以向老夫人求情,饒你一家人性命。”


    杜媽媽身體一震,隨後低下頭:“不隻是九姨娘,大姨娘二姨娘三姨娘,還有八姨娘的死,都和夫人有關係,她還給七姨娘下了藥,讓三小姐提早了半個月出生,原本小姐的生日該是三月的……夫人這麽多年來不知道做了多少惡事,所有的證據奴婢都留著,奴婢今日也難逃一死了,索性將所有事情都說出來!”她知道的太多了,現在夫人既然出賣了她,也絕對不會留下她的性命,不如將一切都說出來,隻求自己家人不要受到連累。


    “蔣敏!”李蕭然幾乎是自齒縫中擠出了這兩個字,他沒有想到自己的妾室這幾年死了那麽多,原來竟是這樣的原因!


    然而杜媽媽要說的還不隻是這些,她麵色近乎僵死:“還有當年……當年那位五姨娘,本來肚子裏是個男胎,夫人聽說以後,立刻就派人去請了五姨娘原先的未婚夫家來鬧事,結果害得五姨娘一屍兩命……”


    大夫人的臉色慘白,但她一句話也沒有反駁杜媽媽,因為這些的確都是她做的,更因為即便是這些事情全都爆發出來,她也要保護好自己的兒女,哪怕李蕭然知道了下毒的事情是自己冤枉李未央,可這樣至少就證明跟李長樂沒有關係!


    李蕭然的麵色,已經近乎猙獰,這麽多年來,他身邊有不少的女人,但是大姨娘二姨娘三姨娘不是老夫人身邊的就是大夫人身邊的,娶的目的都是為了開枝散葉,隻有五姨娘,是他情投意合兩廂愛慕的,他永遠也忘不了五姨娘,因為在和這個女人相遇的時候,他並不是一個丞相也不是一個富家公子,隻是一個因為一見鍾情而追求她的男人,對方同樣並不看重他的身家背景,就毫不猶豫地背棄家庭和他私奔,他更是許以平妻之位,可惜他當時還沒有登上丞相的位置,不能實現自己的承諾,隻是委屈她屈居姨娘,誰知最後更是因為難產而死,之後他找的每一個女人,或多或少都是有一點五姨娘的影子……然而,現在杜媽媽竟然告訴他,五姨娘的死是大夫人害的,他本來還可以有一個兒子,也是因為大夫人才沒了的!其實當年他也曾經懷疑過,隻是苦無證據,沒想到事情隔了這麽多年,竟然被一個奴婢全都抖了出來。


    李未央冷笑,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她今天咄咄相逼,不管是將事情栽在李長樂身上,還是拖著李敏峰一起下水,根本目的是要逼著大夫人將杜媽媽給推出來頂罪,再借著杜媽媽的嘴巴,把一些她最想要讓李蕭然知道的秘密透露出來!


    她忽然輕輕地開口:“可惜了五姨娘和二弟的性命。”她說二弟,直接給五姨娘肚子裏的孩子排了輩分,她知道這樣說李蕭然一定會對大夫人恨到了骨子裏。


    李蕭然果然已經氣得渾身發抖,比起陷害李未央,五姨娘的死更讓他在意,他沒想到自己身邊大方得體的嫡妻居然會做出這種事,這樣狠毒的女人,居然日日夜夜都睡在自己的身邊!


    老夫人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那些妾,都是娶迴來開枝散葉的,有些甚至是大夫人給李蕭然娶的,為了成全她自己的大度之名,更是為了將丈夫捏在手心裏,最後卻一個一個死在她的手上,以至於,李蕭然到現在隻有一個兒子!


    李未央火上澆油:“唉,可是不管怎麽說,五姨娘都是難產死的,母親並不是直接害死她的元兇——”


    杜媽媽的眼睛裏飛快地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情緒,她咬牙道:“不,五姨娘不是難產而死,她原本是可以將二少爺生出來的,而且她當時拚了命地想要這樣做,可是夫人卻在產婆用來吊命的湯藥裏頭下了東西,那是一種藥性相克,會讓人死於非命的藥——”


    李長樂聽著出了一身的冷汗,而李敏峰也一樣是後背發涼:他沒想到自己這一鬧竟然會逼的母親推了杜媽媽出來,而杜媽媽一骨碌把母親這麽多年做的壞事都給抖摟了。


    “證據呢?”


    “奴婢一直留著,藏在奴婢自己家中,當年的那藥方子——”杜媽媽低下頭,不隻夫人出賣她,她又何嚐不是知道會有這麽一天。


    “先拖下打三十板,重重地打!”李蕭然氣到了極點,臉色一片鐵青。


    一下子便打三十板子還不要了她半條命!杜媽媽嚇壞了連聲哭求道:“奴婢知道的全都說了,老爺饒命啊一一!老爺!”


    丫頭將帕子塞到了她嘴巴裏,這才把她清清靜靜地拖了出去。


    李未央冷眼看著,她並沒有說一句話,大夫人將杜媽媽推出來,等於和杜媽媽徹底翻了臉,對方自然會將那些醜事翻出來的。這一點想必大夫人也是知道的,就是因為她知道,所以做出這個決定,等於是舍棄自己保護一雙兒女。


    在抉擇麵前,李未央篤定了大夫人明知道這是個圈套也會一頭紮進來!


    李敏峰已經聽得呆住了,他到現在也沒有完全醒過來:怎麽可能?怎麽變成了他母親是害人的那個了,而那些該死的姨娘庶出的反而變成了受害者,這不可能!他惡狠狠地盯著李未央大叫道:“父親,這一切都是李未央的詭計,一定是的!她提前收買了那老奴才,叫她說出這番話來,是這樣的,一定是這樣的!這是要置母親於死地啊!父親,老夫人,你們一定要明辨是非,不要上了李未央的當!”


    李蕭然閉上眼睛,出了這樣的事情,這一對兒女和大夫人,誰都不該再繼續留在李家了,可是一個是他的嫡妻,另外兩個是他的親生子女,該怎麽樣處置,如何處置?!他在怒到極點之後,卻感到茫然了。


    老夫人點頭:大夫人的所作所為,實在是讓人覺得發指,最要緊的是她接連殺了她幾個孫子,雖然在外人看來嫡妻處置妾室那也不算什麽,可用這樣卑劣的手段殘害李家的子孫,就實在是太過分了,若是大夫人是普通人家的女兒,老夫人一定會要求李蕭然立刻休妻,可是她偏偏是蔣國公府的嫡長女,若是李家就這樣休妻,蔣家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她的眉頭深鎖起來:要如何安置她才好呢?


    李未央歎了口氣,道:“不論母親做了什麽,她都是李家的主母,這一點是不會改變的,”因為蔣家絕對不會讓李蕭然休妻,“隻是,她既然生了病,最好還是在家中養病,老夫人您說是不是?”


    老夫人低頭想了半晌,下定決心之後看了大夫人一眼,看到她滿眼的不甘與憤恨再無一絲遲疑:“是,她的確需要好好養病,今日就將一切事務交給二夫人處理,再安排人好好照顧她吧。”


    養起來的意思,就是圈禁,對外宣布她需要養病,然後讓她在院子裏呆著,本質上瘋癲了的五小姐一樣。這樣對蔣家有了交代,對外人也不會影響李家的聲譽,但對大夫人來說,卻完全剝奪了她身為主母的權力。


    “至於大姐。”李未央慢慢道,“這件事情實在是冤枉了她的,隻是如今她心緒不寧,怕是需要靜心一段時日——”


    老夫人深以為然:“讓她去庵堂接著思過吧!”


    李長樂不敢置信地看著這些人都被李未央左右,瞪大了眼睛,失聲道:“不,我不要,我不要去那種鬼地方!我不去!”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大姐,難道你想要去陪五妹妹嗎?”


    李長樂猛地住了口,近乎怨恨地盯著李未央,扭頭道:“母親,你說句話啊!”


    大夫人剛才強撐著說了一番話,現在已經是上氣不接下氣地喘著,瞪大了眼睛想要說話,卻滿眼都是血紅,仿佛一口氣上不來很快就要斷了,哪裏還能斥責李未央。


    連著解決兩個人,還有一個呢?


    李蕭然看著李敏峰,目光中流露出一種殺意。若是他不姓李,也就不用這樣頭痛該如何處置他了,一個敢於弑父的孽子,早該毫不留情地處理掉。不過他身上流著李家的血,他不能殺了他。


    “敢於弑父的人,已經不配留在李家了。”老夫人慢慢地說道,“還是送到老二那裏去吧,你再寫封信帶給他,他知道該怎麽做。”


    老夫人說此話時看也沒有看李敏峰,她對這個孫子最後的一點點愛,也被他刺向自己兒子的那一刀給磨掉了。


    李敏峰在一旁已經聽得完全愣住了,他完全沒有想到自己會被送到二叔那裏去,他那兒是個真正的窮山惡水之地,而且二叔那個人古板嚴苛,縱然對待自己的親生兒子都無比嚴厲,若是讓他知道自己居然一刀刺向父親,隻怕他會像對待囚犯一樣對待自己!不,他不能去!絕對不能去!父親和老夫人難道都是瘋了嗎,怎麽可以做出這樣的決定。


    “父親!你清醒一下,不然你以後一定會後悔的!我是你的親生兒子啊,你怎麽可以為了一個庶出的這樣對我!”


    李未央淡淡一笑,父親可不是為了她李未央才做出這個決定的,李敏峰連這一點都看不出來,難怪會落到這個下場。迫使李蕭然做出這個決定的,是他失去了最心愛的女人和另外一個兒子,一個他心愛的人為他生的兒子。


    李敏峰還在大叫:“李未央,你不得好死,你等著,我一定會叫你死在我麵前!”


    老夫人皺起眉頭:“讓他住嘴!”說著,揮手讓一旁的侍衛將他的嘴巴堵起來,然後便吩咐人將他拖下去了。


    大夫人拚命伸出手去抓住自己的兒子,可是她隻抓到一片空氣,她扭頭哀求:“不管發生什麽事情都是我的錯,和兩個孩子都沒有關係,老爺!老爺!你放了他們把,他們都是無辜的呀!”


    李蕭然別過頭去,看都不看大夫人一眼。隻要看她一眼,他都覺得心寒,雖然他在大宅門裏長大,對於母親和那些小妾們的事情,自然是有所明白的,所以他挑選妾的時候大多數都是遵從母親和妻子的心意,盡量滿足她們的需求,雖然大夫人素來強勢,可他一直認為縱然大夫人算不上純良的人,至少也不是如此惡毒的,今天的事情,實在是令他太失望了。


    老夫人則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茶。因為大夫人是名門之後、李家名媒正娶的媳婦,自然不能像丫頭媽媽們一樣,隨便打罵,可這並不代表她不能懲治她,不允許她出房,已經是最大的寬容了。


    大夫人強壓下心口的劇痛,一急衝上前,一把抓住李蕭然的衣袖,搖撼著說:“老爺,老爺!你可就隻有敏峰這一個兒子啊!你說過將來一切都是要交給他的,你怎麽能將他送到袞州那種地方去!你是活生生要了我的命啊!”


    “放開!”李蕭然一甩袖子,就把大夫人甩了開去。他退後一步,冷冷的看著她,臉上毫無表情,聲音冷峻而堅決,“蔣氏,你在李府興風作浪,又唆使奴婢,對我的愛妾暗施毒手……你以為你是蔣家人,就可為所欲為!但,別忘了,你已嫁進李府,是我的妻子,我現在以家法治你!從今以後,你就好好呆在你的院子裏,沒有我的吩咐,誰也不準去探望!”


    李敏峰已經被人強行拖了出去,老夫人使了個眼色,早有媽媽上去請李長樂。


    李長樂一看這情形,自己一旦去了庵堂,極有可能這一生都要在裏頭度過了,她哪裏肯輕易離開,急切地撲過去,跪在李蕭然跟前:“父親,所有的事情我都不知道啊,您也知道我沒有做錯什麽的,不能因為母親做錯了事情就全部怪在我的頭上……”她焦灼地喊著:“我不要去庵堂,我不去,父親,我不去……”


    李蕭然一抬頭,厲聲說:“帶走!”便立刻有四個媽媽上來架了李長樂出去,李長樂拚命地哭喊,頭發和釵環都亂了,她這一次確實很倒黴,而且倒黴的莫名其妙。其實若非杜媽媽說出大夫人的舊事,她是絕對不會受到牽連的,但是現在李蕭然和老夫人都這樣痛恨大夫人,又怎麽會放過她呢?


    “來人呀!來人呀……”大夫人急喊著,奔上前去,攔住了那幾個媽媽:“要帶走長樂,先要帶走我!”她一邊急速地喘著,一邊扶著胸口,搖搖欲墜。


    “你要我當著眾人的麵給你沒臉嗎?”李蕭然直視著她,語氣鏗然。“你引起的混亂還不夠多嗎?一定要我真的休妻,你才滿意嗎?”


    “不!不!不!”大夫人淒聲大喊,忙伸手抓住李長樂。又掉頭看李蕭然,眼中遍是淒惶,“我錯了!好不好?你不要帶走我的女兒……我不讓你帶走我的女兒……”


    可是媽媽們這時候根本不敢聽從她的話,撥開她的手拖著李長樂就往外走。大夫人的三魂六魄,全都飛了。眼見保不住李長樂,大夫人一個情急,就對老夫人跪了下去,崩潰的大哭起來。她的雙手,死死抱著老夫人的腳,哭喊著說:“不可以!不可以啊!老夫人,我給你跪下,我給你磕頭,放了長樂吧……我給你磕頭!”她“嘣嘣嘣”的磕下頭去。


    老夫人別開了臉,皺起眉頭,卻根本沒有饒恕李長樂的意思。在她看來,這個過分美貌的孫女將來一定會帶來禍患,縱然留下她,她也一定會嫉恨他們這樣對待她的母親和大哥,與其如此,不如一並打發走。


    大夫人見苦求無用,竟然突然抓住李未央的裙擺:“未央!未央,母親錯了,母親不該害你的,一切都是我弄出來的事情,可是這跟你大哥大姐都沒有關係啊,你放了他們,你求求老夫人放了他們啊!從今往後我再也不會跟你對著幹了,再也不會了!”


    李未央冷眼瞧著,心裏頭痛快無比,可是臉上卻滿是為難,伸手去攙扶大夫人:“母親,你這樣未央受不起,快起來說話!”


    大夫人根本動也不動,死死抓住她的裙擺,李未央對著趙月眨了眨眼睛,趙月立刻上來,哢嚓一聲將大夫人的手腕一抬,大夫人渾身劇震,如同木偶一般地被趙月抬了起來。


    這鬧得太不像話了,老夫人皺起眉頭:“還不快把人帶下去!”


    眾人不敢再耽擱,在李長樂的拚命掙紮之中,將人強行拖走了。


    接連失去一雙兒女,大夫人整個人都已經懵了,她嘴裏,喃喃的,嘰哩咕嚕的,不停的說著:“長樂,敏峰,長樂,敏峰,母親無能啊……”然後她便被丫頭媽媽架著離開了。


    一時之間,屋子裏安靜了下來。


    李未央看著老夫人,沉吟道:“老夫人,蔣國公府那邊——”


    老夫人冷笑一聲,看了一眼正在包紮手臂上傷口的李蕭然,道:“她嫁進來,就是我家的兒媳婦,要如何處置都是咱們的事情,根本不必知會他們。”


    老夫人說的話,分明是說不要讓蔣國公府知道這件事,李未央眨了眨眼睛:“那該如何對他們解釋母親閉門不出和大哥大姐不在府裏呢?”


    “這也不難,就說你母親在靜心養病,至於你大姐,則是去廟裏替她祈福,你大哥,讓我派去袞州襄助二弟去了,我倒是要看看,蔣家人還能掀起什麽風浪來!”李蕭然恨恨地道。


    李未央垂下眼睛,蔣家人會相信這套說辭,隻怕——未必吧。


    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雖然李蕭然下了禁口令,但是在奴婢們中卻開始有一種流言,大夫人生病了,病得很重,而且是被鬼魂嚇病了。本來,這鬼神之說,最容易引起人們的穿鑿附會,也最容易被好事者散播傳誦。何況,府中那麽多丫頭媽媽們,得知真相的都不敢說,不知情的便瞎猜,人多口雜,你一句,我一句,眾說紛紜,越傳越烈。


    李敏德告訴李未央的時候,她正在給小鳥喂食,聞言轉頭:“什麽?她們說大夫人是中邪了?”


    “是啊,她們都說大伯母現在疑神疑鬼的,每天躲在自己的屋子裏不出來。”李敏德啼笑皆非,瞅著李未央,“她整天自言自語,隻說要道士來驅邪,大夫來了都不肯看病,我看她離瘋了也不遠,若是她真瘋了,正好送去給五姐做伴兒。”隨後,他又道:“不過她也算是命大了,那天鬧成那樣,居然都沒有死。”


    李未央笑了笑,道:“父親和老夫人是不會讓她這麽死的,她若是突然死了,蔣家上門討說法,父親要如何應對呢,所以他們會請大夫,讓她好好地活著,好好地吃藥,好好地看病,等到什麽時候該死了,她也就可以解脫了。”


    李敏德瞬間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不由笑了笑,道:“三姐,還是你最了解大伯父的心思。”


    若是你花了半生去研究一個人,你也會了解的,李未央沒有說出這句話,她不但了解李蕭然,她還了解大夫人,這個人心性堅韌,剛強好勝,卻有一個最大的弱點,那就是她的控製欲,她希望控製每一個人,如果別人不服從她的控製,她就會不惜一切代價將對方除掉,正是因為這樣,府裏才死了那麽多人。其實大夫人身份高貴,靠山強大,若是她好好做這個主母,根本不會落到這個地步,因為其他人縱然生下兒子也根本沒法威脅到她的地位,偏偏她骨子裏這麽霸道!李蕭然這一次算是被大夫人傷透了心,若非有蔣家在,大夫人現在已經活不下來了。


    所以李未央隻是笑了笑,並沒有言語。


    李敏德剛要說什麽,卻突然看見白芷匆忙地走進來,行禮道:“小姐,魏國夫人來訪。”


    魏國夫人?李未央揚起眉,無事不登三寶殿,恐怕她是聽見了什麽風聲吧。她想了想,道:“老夫人自然會處置的,不必管她。”


    魏國夫人一來,便直奔大夫人的院子,可是被門口的侍衛攔了迴來,她氣急敗壞地衝到荷香院,老夫人四兩撥千斤地說兒媳婦在養病。魏國夫人卻不肯死心,非要纏著去看望。


    老夫人置之不理,魏國夫人無可奈何,铩羽而歸。可她並不是一個輕易能夠打發的人,自從這一天起,三天兩頭來糾纏,非要見到大夫人不可。


    這一天,李未央在荷香院,服侍老夫人喝藥,這時候聽見魏國夫人又來了。


    老夫人重重把碗擱了下來,一副喝不下去的模樣,“哼,怎麽又來了。”


    “老夫人不要著急,魏國夫人既然想去看母親,便讓她去看看好了,這也無妨的。”李未央微笑著道。


    “這怎麽行,若是讓她看到那女人的樣子,一準以為我們李家如何虧待她姐姐了呢!不但不能讓她瞧見,更不能讓什麽風聲傳出去!”


    “瞞是瞞不了多久的,與其這樣僵持著,不如讓她親眼看一看,隻是要讓她看什麽,就該由我們決定了。”李未央微笑著道。


    老夫人一愣,隨即抬起頭來看著李未央,細細思量了片刻,笑道:“還是你這個丫頭鬼機靈,好,你來安排吧。”


    魏國夫人在外麵等了足足一個時辰,才看到李未央笑容款款地走出來:“姨母。”


    魏國夫人臉一沉:“誰是你姨母!”


    李未央半點也不露出不悅,反而笑得更溫和:“姨母是來看望母親的麽?哎呀,真是不巧,母親身體不適,最近不見客。”


    “別跟我來這一套,你們再不讓我見我大姐,小心我——”魏國夫人的話剛剛說了一半兒,李未央已經笑道:“姨母,你若是執意如此,我們也不便阻攔,就請跟我來吧。”


    魏國夫人一愣,隨即以為對方是被她嚇到了,冷哼一聲,吩咐身邊人道:“走吧。”


    高敏滿臉地不高興,道:“母親,你怎麽聽一個小丫頭的話?!”


    魏國夫人低聲道:“先見到你大姨母再說,有了證據我們也好去國公府。”


    高敏點點頭,道:“母親說的是。”隻是她越看李未央越是覺得不順眼,連帶著看這李府的一切都覺得厭煩起來。


    進了福瑞院,李未央站住腳步,道:“姨母先請。”


    魏國夫人高傲地揚起下巴,走在了最前麵,丫頭將門推開,她第一個走了進去。


    才走進院子,魏國夫人還來不及迴過神來,嗖的一聲,左邊有條繩索飛來,嗖的一聲,右邊又有條繩索飛來。她的身上立即就被套了兩圈繩索。隻見麵前有兩個小道士交錯遊走,嘴中念念有辭,她被纏繞得動彈不得。


    魏國夫人勃然大怒:“你們這些狗東西,都在幹什麽?!李未央,你搞什麽名堂!”


    高敏急忙衝進去,就看到院子裏竟有個祭壇,有個老道士站在壇後,雙目半闔,嘴裏大聲念叨,一手高舉著搖鈴,一手在胸前作出古怪的手勢。


    “你們在幹什麽!”高敏大叫:“快放開我母親!”


    道士手中的搖鈴往祭桌上重重一扣,雙眼驀地張開,兩個小道士各朝繩索的一端,不住拉緊,魏國夫人被牢牢捆住,站在那兒,無處可躲,她尖叫道:“快來人呀,快來人呀!”


    可是趙月擋在了那些丫頭媽媽的麵前,院子裏除了魏國夫人母女,誰都進不去。


    李未央走進去,輕輕做了個手勢,道士立刻衝過來,拿著一把木劍在魏國夫人麵前揮舞著,嘴巴裏念念有詞:“急急如律令,太上老君曉我心意,一切妖魔鬼怪,快點伏誅!”念著念著,他就托起桌上的香爐,把黃符焚化,然後將香爐在魏國夫人麵前晃來晃去,驟然一聲大喝:“妖魔鬼怪,灰飛煙滅!”


    頓時間,一爐香灰,全潑向魏國夫人。


    “滾開!”魏國夫人氣急敗壞地大聲喊著,可是她無論如何都掙紮不開,弄的滿頭滿臉滿身都是香灰。


    高敏撲過去拚命捶打那兩個小道士,奈何那畢竟是男子,她一個趔趄摔倒在地,滿身都是狼狽。


    “一切鬼怪,立現原形!”


    道士又大喝一聲,拿起桌上的一碗雞血,猛地潑過去。


    高敏沒有防備,被潑了個正著,她哪裏受到過這種待遇,整個人幾乎要氣死,跳起來就給了其中一個小道士一個耳光:“你們吃了雄心豹子膽!”


    魏國夫人大聲喊道:“你們在做什麽?這太過分了!外麵的人都死了嗎,快來救我……”


    不過片刻的功夫,魏國夫人母女已經滿身都是雞血和香灰,哪裏還有半點夫人小姐的尊貴,比外麵的瘋婆子還不如,魏國夫人的尖叫聲,已經穿透了屋頂,將所有人都吵到了,李未央揮了揮手,趙月便閃開了,外麵的丫頭媽媽們這才跟著衝進來,看到這場景,頓時想笑又不敢笑,隻得衝上去推開那兩個道士,將魏國夫人解救下來。


    高敏嚎啕大哭:“李未央,你這個不得不好死的小賤人,你把我們弄成這個樣子……丟死人了!”


    李未央笑著走進來,道:“哎呀,這是怎麽了?!崔媽媽,崔媽媽!”


    崔媽媽是老夫人派來看守大夫人的媽媽,平日裏最是嚴厲不過的,她早就得了魏國夫人要來的消息,將這院子裏的一切按照三小姐說的布置好了,這時候聽見李未央叫她,連忙作出一副慌張的樣子從屋子裏出來:“縣主。”


    李未央指著魏國夫人道:“姨母來看望母親了,你們是怎麽弄的,居然請了道士來作法也不提前說一聲。”


    崔媽媽連忙告罪:“不知魏國夫人到訪,老奴失禮了,隻是——這道士是大夫人吩咐人請來的。”


    魏國夫人發怒:“滿口胡言亂語!我大姐從來都不相信這些鬼東西!”


    李未央歎了一口氣:“此一時彼一時罷了,母親的病真是不輕,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姨母還是進去看看吧,順便也勸說母親好好休養才是。”


    魏國夫人怒容滿麵,顧不得換衣服洗臉,毫無顧忌地衝了進去。


    屋子裏,窗戶上掛著半幅簾子,屋內光線有些昏暗,大夫人一動不動躺在床上。魏國夫人走上前,就見大夫人兩頰凹陷,眼窩一片青黑,原本就有些高的顴骨更顯得突兀,幾乎和從前那個高傲富貴的貴婦人判若兩人。


    魏國夫人暗自皺眉,怎麽病成了這個樣子。


    大夫人正在昏睡,崔媽媽趕在魏國夫人前頭進去,到大夫人床前道:“夫人,魏國夫人到了,您醒一醒。”


    魏國夫人之前被老夫人三番兩次地拒絕,已經起了疑心,她甚至覺得大夫人是被這些人軟禁了,現在看到大夫人大白天還在昏睡,臉色也十分不好,不由皺起眉頭:“大姐!”


    大夫人突然驚醒,半晌,她用手揉揉眼睛,猛地坐起來,目光呆滯地看了魏國夫人一眼,像是根本認不出她是誰。


    魏國夫人著急地上前一步:“大姐!”


    大夫人定定地看著魏國夫人,一手揮開她的手,雙手在麵前胡亂揮著。


    “別來找我,別來找我,這事怪不得我,我也是逼不得已。要怪,隻怪你運氣不好……五姨娘你饒了我吧,看在我也是身不由己的份上。我已經悔過了,我給你做道場,給你做法事,我給你賠罪……”


    大夫人先是歇斯底裏,然後竟不斷哀求起來。


    魏國夫人驚訝,對方根本沒人出自己是誰。


    這一頭一臉的狗血,大夫人當然認不出來了,崔媽媽提醒道:“魏國夫人,您是不是先去梳洗,別嚇著夫人了。”


    魏國夫人橫眉怒目:“什麽嚇著,我這樣子嚇人嗎?!”


    李未央含笑,一直站在旁邊遠遠瞧著。


    魏國夫人抓住大夫人的手臂:“大姐,剛才是你吩咐人在院子裏做法事嗎?”


    大夫人像是有了點意識,嘴巴裏嘟嘟囔囔:“法事?是啊,是我做的……”她一把抓住魏國夫人,很緊張的問:“抓住鬼了嗎?”


    魏國夫人震驚地望著大夫人:“誰麽鬼?”


    大夫人神秘兮兮地:“這院子裏有鬼啊!你不知道,每天半夜就爬出來嚇人,長舌頭、紅眼睛,黑頭發,滿身白衣服,那是五姨娘啊,是五姨娘啊!她是來找我索命的!一定是她!不,也有可能是三夫人……對,是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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