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見密妃的字,心知定然有疑,先是在西涼西境尋找綠芙無果,後來便想,西境之西,那是天盛,攝政王勢力遍及西涼,也許密妃覺得,隻有逃離西涼才有生路,當時我還不知道皇子落草便失蹤的事,隻想著先找到綠芙再說,便悄悄派人潛入天盛,從閩南一路找過去,後來便在南海豐州附近,發現了綠芙留下的記號,用的也是那種絕版字,我的人把字拓印下來帶迴去,綠芙寫的是:我帶小主子到了南海。”


    鳳知微默然不語,呂瑞瞟了一眼她道:“我們後來找到了綠芙下葬的地方,確認了她的屍體,但是她口中的小主子卻不見了,我們想過南海有專門的善堂,也曾去善堂找過,但是都不對,直到前不久,我才得到消息,魏侯身邊那位養女,年齡和小主子很相似,魏侯收養她的地方,正是綠芙失蹤的地方,在下心中對此存疑已久,但是以你我身份,遠隔一國,輕易實在難見,好在正逢攝政王壽辰,總算得拜見魏侯真麵。”


    鳳知微聽著最後一句,恍然大悟,心想難怪攝政王壽辰想起來相邀天盛,大概有你的促成之功吧?西涼一邀請,天盛這邊派使臣,不是我這個去過南海,又能言善辯的禮部尚書,還能是誰?


    一時心中頗有些牙癢,臉上卻笑吟吟,道:“天下年齡相近的孩子很多,實在不能以此為大司馬尋主依據吧?”


    “年紀,地點,還有……”呂瑞道,“性格。”<ahref="橙紅年代小說</a>


    “哦?”鳳知微挑起眉。<ahref="時間都知道小說</a>


    “密妃那個家族,是存續數百年的大家族,據說先祖還早在大成之前,是當年大瀚神武大將軍的後代,神武大將軍是大瀚開國重臣,第一代瀚皇的愛將,桀驁忠誠天下第一,據傳他身上有一半狼人血液,也有說他喝狼奶長大,總之性格迥異常人,瀚皇駕崩後,大將軍歸隱深山,稱寧可與狼為伍,也不親近世人,自此代代不曾出山,也不知道怎麽迴事,這個家族的人,性格都特別的偏執冷淡,無畏死亡,我曾派人以各種身份,搜集令愛的相關舉動,越看,越覺得那真像密妃的孩子……”


    鳳知微垂下眼,含笑喝了一口茶,淡淡道:“大司馬的想法很好,可惜沒有證明,這事便萬萬不能拿出來求證,貴國的皇帝已經穩穩的坐在皇位上,我的女兒,自然不必要參合這渾水。”


    “知曉才是西涼女皇,不是麽?”呂瑞灼灼的注視著她,“她的皇位被他人竊奪,她這個正主倒被迫流亡他國,如今還要去侍奉鵲巢鳩占者,她的母親被他人暗害,至今身陷深宮,裝瘋求存,她難道就不該把自己失去的東西,都拿迴來?”


    “我沒看見她失去什麽東西。”鳳知微不為所動,“先不論知曉未必是你要找的皇嗣,就算她是,她失去過什麽?她未曾流亡他國受盡苦楚,相反,她飽受寵愛錦衣玉食,至今還是草原唿卓十二部共同尊奉的活佛,她沒見過母親,卻也不惦記,因為她有深愛她的養父,我相信如果你現在去問知曉,,問她願意做何選擇,是和養父分離卷入陌生的西涼進行腥風血雨的奪位之爭,還是相伴養父迴到熟悉的天盛共享天倫之樂,她的答案,一定會讓你失望。”


    “可是你不能剝奪一個母親對她孩子的期盼,知曉是她骨中的骨,血中的血!你沒有權利讓一個孩子和她的親生母親就此錯過,終生不認,從此遺恨一生!”呂瑞霍然站起。


    “我也沒有權利去替一個孩子決定關係她一生幸福的重要決定。”鳳知微眼皮都沒抬,閑閑淡淡喝茶。


    “我會全力助你,扶持知曉登位,你想清楚,知曉一旦登位,你就是國父!這對你在天盛的地位事業,將有無可估量的幫助!”


    鳳知微沉默了一下。


    顧少爺悄悄抬頭去看她,眼神裏有種猶豫的神情,鳳知微錯開眼光,顧少爺怔了怔,也默默轉開眼,去看身側的牆縫,好像那裏能看出花來。


    牆縫裏沒有花,卻好像浮現花一般的臉,那是知曉的臉,顧少爺盯著那虛幻的小臉,心中有點茫然的想,剛才那一大堆什麽意思?知曉,是西涼的皇女?


    西涼的皇女代表什麽,他沒想過,也不想去想,知曉是他的女兒,這是從他將她抱在懷裏,便再不可更改的事實。


    然而剛才呂瑞那句話,他聽懂了,如果知曉繼承西涼皇位,那麽,知微會得到很大助益。


    什麽樣的助益,他也沒去想,但是鳳知微需要助益,他再清楚不過。


    她沉靜若淵的外表下,內心裏一直如滔滔長河一般翻湧,她心底那些縱橫捭闔的長刀出鞘,那些步步深謀的陷阱與機巧,和葬滿黑暗的記憶深處,那些漂浮著不絕的欲望和長熙十三年的血與雪。


    他都知道,都懂得。


    很奇妙,他有時候不懂得別人的最簡單的心思,卻能懂鳳知微的最複雜的內心。


    這來自於默契和感覺,而不是思考。


    他知道這句話對於鳳知微的誘惑。


    他理解這一刻她的沉默。


    於是他也沉默下去,甚至掉開眼光,不讓自己的目光,對她的決定做出任何幹擾。


    他害怕自己的目光會流露不願和乞求,使她不安而遷就。


    不,不要口


    天下一切,皆可以為知微犧牲。


    顧南衣在沉默而忍耐的角落裏,想著朝夕相伴的那張小臉,對自己默默低喚:


    知曉。知曉。


    ……


    沉默其實很短,卻因為內心複雜的翻湧而漫長如一生。


    大概就在一生過後,顧南衣聽見鳳知微的聲音,還是那麽懶,而清淡。


    “國父?不,她便是我的國。”她微笑,深深道,“擁有她便擁有我的國,失去她,我就一無所有。”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看的是顧南衣,這句話,是代那個永遠不會對她提要求的男子說的。


    顧少爺抿著唇,有點想點頭,表示深以為然,卻突然覺得脖子有點僵,或者說,渾身都有點僵,不是被禁錮的感覺,而是太溫暖,像密密包裹在溫暖的海洋裏,水波溫柔無聲的壓下來,不能動也不想動,隻想在這樣的溫柔中永久沉睡,而平靜慣了的心,熱熱的激越著,和那些糾纏擁抱的砰然激越不同,這是溫存綿長的激越,如醇酒,醉心。


    他深深的吸著氣,覺得臉上的皮膚幹幹的,繃得有點緊,眼睛卻有些熱,有什麽東西濕潤在眼角,像春天的雨,化了冬的幹裂。


    屋子裏又沉默下來,鳳知微在暗影裏微笑,呂瑞目光變幻,有點不敢相信的看著鳳知微,他自覺自己懂得魏知,這個少年,從踏出青溟的第一步開始,每一步都證明了他的野心,這從來不就是一個如表麵一般清淡的人,也從來不是真的淡泊無爭的人,魏知,有勃勃野心,有驚天欲望,如今,這麽一個誘惑的條件接在麵前,成,則好處無窮,敗,不過傷的是顧知曉性命,他自己完全可以自保,按說以魏知這種梟雄人物,拋出一個養女以成大業,又算得了什麽?


    他一直覺得自己沒看錯人,如今,卻有些迷惑了。


    這麽善良的人,怎麽在最汙濁的官場,爬到如今這個位置的?


    “知曉身份未定,大司馬便要將我們拉入這渾水,也未免太猴急,何況要不要認迴生母,要不是奪迴皇位,這是知曉自己決定的事。”鳳知微無視呂瑞審視的眼光,將茶碗一擱,起身便走,“謝謝大司馬今天給我聽了個這麽精彩的故事,真是不虛此行,在下還有要事,告辭。”


    她頭也不迴出門去,呂瑞盯著她的背影,露出掙紮、猶豫、不甘、憤怒……種種複雜之色,半晌一聲低喝:“站住!”


    伴隨他的喝聲,鏗然一聲,明明無人的密室門口,突然從門側各彈出一柄長刀,兩柄刀交叉在門口,形成一個巨大的“x”形狀,刀極長,兩麵都是刃口,寒光爍爍冷氣森森,看得出,任誰也別想從那上下左右的空隙裏鑽出去,因為刀是活動的,隻要有人試圖縮骨鑽出,那個會移動的“x”,就會將那人腰斬。


    而呂瑞的座椅前,突然四麵彈出鐵板,將他自己牢牢保護在內。鐵板遮得嚴密,看來他對於顧南衣的武功也很了解,防備十足。


    有點沉悶的聲音,隔著鐵板傳來。


    “這個密室看似木製結構,裏麵卻是生鐵,唯一出路就是那刀門,那是百煉雪鐵,武功再高也捏不斷,兩位不必枉費心思,當然如果要鑽出去——在下不介意為分成四段的兩位收屍。”這是呂瑞第一句話。


    “錦城內現正有兩位的好友,很想取了兩位的性命,在下不想枉殺無辜,那位卻想必不介意,半個時辰,我給兩位半個時辰,來考慮這件對兩位有利無害的事情,半個時辰後記得給我答案,否則這間鐵屋子,便得成為兩位的鐵棺材了。”這是呂瑞第二句話。


    “另外,我得了提醒,還要去辦一件事,兩位容我告退片刻。”呂瑞的第三句話裏,突然帶了笑意,隨即屋頂哢嚓一響,彈出無數利刃,屋頂慢慢下沉,向底下逼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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