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裏思緒如潮,那邊對話還在繼續,隱約間頭頂上短榻一響,似乎有人坐了下來,隨即聽見蒙麵人的笑聲響在上方,震得短榻微搖。


    鳳知微心中惱火——喂你坐在我頭上了!


    “你費盡心思接近那人,不就是為了要看看他那袋子裏裝的是什麽嗎?”坐在榻上的蒙麵人,指了指已經到了對方手中的金色袋子,“怎麽不打開來看看。”


    那假太監冷笑一聲,果然打開了袋子,接著便低低“咦”了一聲。


    月光倒映出她手中之物的影子,依稀是個如意形狀。


    鳳知微怔了怔,顧南衣那金色袋子裏是玉如意?不對吧,如果她沒記錯,應該是顧南衣隻使用過一次的武器,那個雕著血紅色寶塔的短玉劍。


    很明顯,剛才蒙麵人奪去袋子的一瞬間,偷天換日了。<ahref="將夜小說</a>


    隻是這個假太監是誰?為什麽對顧南衣身上的這件東西這麽感興趣?不惜冒險潛入他身邊盜取?而這蒙麵人是誰,似乎對這事來龍去脈很清楚,也似乎不想給這假太監知道這來龍去脈。


    鳳知微在黑暗中瞪大眼睛,隱隱約約覺得今晚自己這一番遭遇,似乎觸摸到了一些潛伏在暗處的隱秘,一些看起來和自己無關,其實關係千絲萬縷的隱秘。


    那假太監將玉如意握在手中,似乎有點發怔,半晌低低道:“難道……我猜錯了……”<ahref="明朝那些事兒小說</a>


    蒙麵人沉默不語,並不說什麽。


    “確實是似是而非……”假太監又低語一句,隨即一抬手,將玉如意又拋了迴去,道,“這東西我不要,你自己收著吧。”說著轉身就走。


    蒙麵人端坐不動,也不攔。


    那假太監走到門口,忽然迴身,雙手抱臂,上上下下看了蒙麵人一遍,蒙麵人沉默著,任她看。


    半晌假太監笑道:“其實你根本不必如此……我說,你何必呢……”


    她最後一句語氣忽轉柔媚,輕盈飄忽婉轉誘惑,像有人在用微絨柔軟的花瓣搔著掌心,簌簌癢癢,勾人。


    蒙麵人舒服的向後倚了倚,笑道:“哦?我不懂你的意思。”


    假太監沉默了一會,忽然又是一聲輕笑。


    “冤家……”她笑,慢悠悠走迴來,此刻步態再不同先前迅捷淩厲,優雅柔曼,步步搖曳生姿,月光照著那影子,腰肢似乎也沒怎麽扭,姿態似乎也沒怎麽故意擺,衣服還是太監直統統的青綢袍,不知怎的,那行走間細微的顫動幅度,便奇異的行出無限的風情來。


    真正的尤物,無需濃妝麗服,無需袒露勾引,無需搔首弄姿,一個眼神,一抹笑渦,一抬手的姿態,便是一段無可抵檔的風流香。


    這還隻是月光扭曲了的影子,可以想見,這樣的尤物麵對麵走來的時候,是對男人多大的考驗。


    短榻上蒙麵人沉默著,似為那般麗色風情所驚。


    “冤家……”她又笑,重複了一句,這一句微微卷舌,從舌尖半含輕吐,帶著媚而俏皮的尾音,讓人想起夏夜月下滴露半卷蓮葉,在風中搖曳將芳香暗送的芙蕖。


    她笑著,將雙手緩緩按在蒙麵人肩頭,蒙麵人不動,她笑著靠過去,手肘柔若無骨的撐在他肩上,嬌嗔的半偏了頭,有一下沒一下的吹著他耳垂。


    蒙麵人低低一笑,輕輕抬手,指尖拈住了她春蔥般的手指,尾指連挑,琺琅鑲寶石甲套在黑暗中閃著彩光跌落,隨即他以一種珍重的姿勢,捏住了她的指尖。


    月光照著那對男女的影子,她愛嬌的倚在他肩頭,吐氣如蘭,他半側頭,溫柔的輕拈她的手指,十指相扣,相視而笑,看起來柔情脈脈流動。


    鳳知微瞪著牆上那對幾乎重合的影子,思考著如果這對狗男女就在自己頭上顛鸞倒鳳,自己是立即衝破穴道掀翻這床呢,還是忍耐著趴在床底聽活春宮?


    眼看著那女子越靠越近,幾乎將整個身子壓了下來,牆上的影子隻看得見她起伏的身線,美妙玲瓏。


    鳳知微在心中歎了口氣,看來那家夥遲早要被這美人壓倒,男人有幾個坐懷不亂的?不亂的都是不舉的,自己還是不要對這人的定力做太高期待比較好。


    鳳知微開始閉目調集真氣衝穴。


    突然聽見那女子嬌吟一聲,輕輕道:“你今兒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男子笑了笑,沒有迴答。


    “你這壞人……”女子歎息著,忽然湊頭過去,狠狠咬了下他的耳垂,“不是要來和我做對吧?”


    男子輕輕“哎喲”一聲,不像是痛倒像是笑,將她往外推了推。


    “我不管你怎麽想。”女子身子被他推開,手卻仍舊牢牢搭在他肩上,“我為了你,也算什麽都不顧了,連自己都不像自己了……你答應我的事,可萬萬不能反悔。”


    男子輕輕笑了笑,始終不說話,一副我就這樣子你且看著辦的模樣。


    女子低頭看著他,月色照著她黑白分明柔媚生光的眸瞳,眼眸裏並沒有柔情似水,卻有凜然之光,掩在那紅粉溫存之後,偶爾精芒一閃,便見崢嶸。


    她近乎恨恨的看著男子,突然一伸手,將他推倒在榻上,傾身而近,單膝跪在他腿上,撐身低頭望著他,冷笑道:“若是你兩麵三刀,過河拆橋,利用了我再壞我的事……”


    她微笑著,膝蓋慢慢移動,往某個重要地位遊移而去,作勢一壓,毫無笑意的笑嘻嘻道:“哢嚓!”


    男子低低笑起來,笑聲震動得短榻微晃,簌簌的灰塵落了鳳知微一頭。


    他笑道:“僅僅是這樣?”笑得漫不經心,突然一翻身,那女子低唿一聲,牆上光影一亂,短榻一陣震動,隨即聽見砰然一聲,鳳知微又落了一頭灰。


    還是被壓著,不過已經換了位置。


    鳳知微皺著眉,等著聽喘息或嬌吟,榻上卻死一般的寂靜,隨即那男子笑道:“我做事,你還不放心麽?”


    半晌那女子短促的笑了一聲,曼聲道:“放心……我不放心你我還能放心誰?好人……你是要……要麽……嗯……”


    半拒還迎的語氣最是旖旎誘惑,連鳳知微都聽得臉上發紅,榻上那男子輕笑聲卻還是既溫存又沉涼,低低道:“你這朵帶刺的玫瑰,我怕是沒這福氣享用……”


    女子默然,隨即冷笑一聲,道:“是,你沒福氣,有人有福氣,有人一身老斑爛肉,卻有這個福氣享用!”


    男子默然,床榻微動,他似乎翻身讓開。


    女子坐起,一聲聲的冷笑,道:“你知道對女人最可怕的是什麽?不是沒有男人,而是有個男人,卻是你最厭惡的那種,氣息腐朽,一身衰老,衣服脫了一身的棺材板味兒,偏偏你還得抱住他,告訴你好喜歡!”


    室內籠罩在一半黑暗一半明光裏,沉默也似乎半明半暗的讓人琢磨不透,隻有那怨毒的語氣,聽得人連心都冷了冷。


    男子半晌才幽幽道:“委屈你了……”


    女子卻又嬌笑起來。


    “和你說著玩呢……”她親昵的伸手去撫摸男子臉頰,“我自走了這條路,再不後悔,不說這個,咱們難得見麵,聊些別的……你似乎一直很幫那人,前幾天心急火燎的傳消息進宮,讓我費了那麽大的心思,安排老頭子出來……你和他,什麽交情?”


    “什麽交情?”男子笑笑,“你也知道那人的名望……你說我籠絡他,為什麽?”


    “總之是為了你的好事兒,你放心,我會助你。”女子輕輕一笑,“我的事,你也千萬放在心上,我現在這個身份,做什麽都不容易,所以那個人,你得千萬給我惦記著,一定要幫我找到他,不要一不小心,便忘了。”


    “我忘了誰的事,也不敢忘你的事。”男子笑道,“我怕你——哢嚓。”


    “腦袋落地,也是可以哢嚓一聲的。”那女子也笑,笑得身姿亂顫,牆上的影子如風擺妖荷。


    男子也在笑,頎長的身子撐在榻上,月光下垂落的衣角飄逸,像一株半傾的玉樹。


    月夜,靜室,深宮,相對溫婉而笑的男女。


    互爭、敲打、試探,笑意晏晏卻暗含殺機的對話。


    鳳知微在榻下黑暗裏,目光灼灼。


    “不早了,你該迴去了。”半晌男子柔聲道,隨即似乎遞過什麽東西,“你的藥。”


    女子“嗯”了一聲,順從的接過來吃了。


    她半躺在榻上,有一隻手一直垂在榻下,垂在鳳知微眼前。


    突然飄過一陣粉末,迷了鳳知微的眼睛。


    鳳知微努力的眨眼睛,才眨掉那粉末,正想兩人沒有動作,哪來的灰塵,眼光一抬,看見一點淡黃的粉末,正自女子垂在榻下的那隻手中無聲簌簌而落,散在風中。


    鳳知微一瞬間恍然——她根本沒吃男子給的藥,而是也偷梁換柱了,吃下的是自己備好的假藥,男子給的藥,此刻正在手中悄悄捏碎。


    她不知道榻下有人,正給鳳知微看個明白。


    鳳知微一聲倒抽氣,響在肚子裏。


    這一對外表濃情蜜意,內裏殺機暗藏爾虞我詐的男女!


    這是什麽藥?


    這兩人在做什麽交易?


    到底誰在騙誰,誰在瞞誰?還是兩個人都在騙對方瞞對方?


    一肚子疑問翻上來,頭頂上那女子卻已經收拾好了自己,起身笑道,“我走了。記住,不要讓我等太久。”


    男子嗯了一聲,女子曼妙亭亭的在地上走了幾步,飛身而起,牆上影子一閃,隻剩了一個。


    大開的窗,透進午夜的冷風。


    男子似乎在榻上出了會神,低低咳了一聲,隨即低頭想從榻下拉出鳳知微。


    “砰!”


    短榻突然翻倒,翻在地上木屑四濺,男子猝不及防跌落,與此同時鳳知微身影一閃自掀開的騰騰煙塵裏暴起,一撲就撲上了他的身,頂膝、卡腰、肘撞、鎖喉一氣嗬成,將他死死壓在地上,抬手就去撕他的蒙麵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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