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還有一些零落的屍體和血跡,很明顯,有人已經闖過這裏,想必是寧澄那一幫——他們出來的早,接令過來的晉思羽親軍還沒來得及布陣,被武功高絕的寧澄給一路闖了出去。


    “果然晉思羽有準備,剛才我們也不知道出去了幾批人。”宗宸道,“赫連錚怎麽現在還沒趕過來?”


    鳳知微似乎是在觀察四周軍隊,緩緩繞著城牆走了一遭,最後停在大越城樓大旗之下,手在蹀垛上極慢極慢的拂過。


    宗宸正在猶豫是等赫連錚一起硬闖,還是先動手,忽聽遠處又是一陣嘈亂之聲,隨即一騎飛馳而來,直衝入親軍近衛營中,似乎在大聲惶急的報著什麽,便見大旗下幾位將領,霍然扭頭,看著來路。


    遠遠的看不清楚他們神情,卻也能感覺到焦灼不安氣息在近衛營中蔓延。


    “姚揚宇動手了。”城頭上宗宸道,“原本計劃是他帶兵奇襲大越大營,但是寧弈擔心孤軍深入,萬一接應不成陷入群攻便是全軍覆沒,所以他們三日三夜急行軍,在浦城和大營之間的東石穀埋伏,那裏有一條不寬的河,最近冰結得很結實,越軍大營接到晉思羽發出的浦城示警消息,必然要派軍來援,心急之下必然會踏冰過河,然後……”


    “然後冰化了。”鳳知微笑笑,“這積雪的天,誰也辨不清冰河之上,是鹽還是雪,以鹽化冰,是個好法子。”


    此時等候大越援軍一起到來的晉思羽近衛營也有些焦躁,王爺傳令是包圍浦城,誰要出城一律斬殺,但是城內遲遲沒有人出來,王爺又沒有出現,而越營那邊被人伏擊,戰事不利,按照軍規,主營戰事不利,所有在外軍隊都必須立即迴援,萬不能坐視不理,此時都十分焦灼,躊躇不定。


    想了想,近衛營統領決定派人入城請示,當即仰頭唿喚城門之上,道:“開門!”


    城門守軍原本不少,普思羽嚴令各處不得鬆懈,但是雪夜除夕,誰都認為不會出事,好些士兵溜號迴家團圓,隊長們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還有些躲在門樓裏烤火喝酒的,早被潛伏浦城的暗探給殺掉,城門領倒是在,不過脖子在顧南衣的手裏。


    宗宸和鳳知微對望一眼,都覺得此時不宜硬闖,大可靜觀其變,宗宸一擺頭,顧南衣對城門領後心一頂,那人啊的一聲不由自主嘴巴張開,宗宸一彈指,一枚藥丸飛射入那人大張的嘴裏。


    “送你個黃泉大補丸養養腦子。”宗宸溫文爾雅的笑,“想必你一聰明,就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


    城門領白著臉色過去,在門口上大喊:“是李將軍麽,職責所在,不敢有誤,煩請出示令牌!”


    “裏麵沒出大事?”那李將軍看見他在倒是一愣,“剛才有人闖城門,我還以為你們已經全軍覆沒,正考慮硬闖呢!”


    “剛才那幾個人高來高去,一陣風就過去了,兄弟們追不及,但也沒受什麽損傷。”城門領喊道,“下官也看見王爺金煙令花,但是裏麵一直沒有消息出來,也看不出發生了什麽,王爺之前有令,未得他令諭大軍不得入城,李將軍可有王爺虎符?”


    “不必了!我等不入城!隻是有要事需要向王爺麵稟,開城門,放兩個兄弟進去便是!”


    “是!”


    城門開啟一線,驗了令牌,兩名近衛營士兵策馬而入,隨即城門再次掩起。


    那兩人正要奔入城內向安王報訊,忽見城門背後轉過一個人來,笑眯眯道:“借閣下身份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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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赫連錚一路奔迴,原準備先奔往浦園,想著佳容也許在亂中驚慌失措,過陣子自己會迴家,便又迴去了一趟。


    佳容還是沒迴來,赫連錚皺皺眉,留下一個護衛在屋子裏等著,自己帶著三隼等人直撲浦園。


    他們剛走,街角人影一閃,拐出一個人來,抹一把滿臉的汗,氣喘籲籲道:“你們大王呢?”


    聽說為找佳容去了浦園,那人一拍大腿,“糟!”


    不待赫連錚護衛問,那人就急急道:“我是楚王殿下留在浦城的人,先前奉令接應殿下,殿下讓我到這裏來通知赫連大王,佳容他帶走了,但是先前我出浦園的時候被暗哨攔住,耽擱了一陣子,這下怎麽辦?”


    “去追!”


    赫連錚並不知道身後這事,他直奔浦園,原以為浦園此時應該已經安定下來,不想依舊亂成一團,原來晉思羽雖然沒有性命之危,卻被宗宸分水刺上暗勁所傷,咳血不止,神智也有些不清醒,咳出的血是青紫色的,頗為嚇人,大夫們正圍著團團亂轉。


    群龍無首,倒方便了赫連錚,頂著張老劉的麵皮,趁著混亂在外院找了一通,沒找著佳容,他心中焦躁,心想難道這丫頭躲進了繡房?想了想,示意其餘人在外院後牆外等著接應,自己直奔內院。


    他並沒有來過內院,路線卻極為熟悉,兩個月不是白潛伏的,內院明哨暗哨換班路線都清楚得很,趁著夜色一路遮遮掩掩直奔繡房,繡房裏卻沒人,赫連錚怔了半晌,一跺腳,扭身就走。


    事到如今,自己再耽擱,很有可能會影響大家的計劃,赫連錚素來決斷,拿得起放得下,心中雖然悵然,但也不打算繼續傻找,暗自決定偷偷留下幾個暗探,到時候慢慢查訪便是。


    他從繡房出來,為了躲避暗哨,從後院一座小園過,小園對麵就是鳳芍藥兒曾經住過的淬雪齋,但是芍藥搬到吟風軒也有陣子,最近也空了下來,沒人往那裏去。


    赫連錚自然也沒有一探舊樓的興致,人都已經走了,還看什麽,他從牆頭掠過,擦著淬雪齋的後牆飛過去。


    然後他突然從牆頭落了下來。


    落下地的赫連錚,黑暗中鼻子聳動,目中精光閃閃,眼神獵狗般四處搜索,眼神若有所思。


    就在剛才他越過淬雪齋某段後牆時,聞見了某種淡淡的熟悉氣味。


    草原王庭,一直都供奉著擅長巫盅之術的大巫醫,當初他進京為質時還帶了一個,他對巫蠱之術雖然沒興趣,但是巫師們煉蠱專用的那種帶著腥氣的陶罐的味道,卻是再熟悉不過了。


    越是厲害的蠱,那種味道越濃烈,久養毒物的毒腥之氣深浸入陶罐每寸泥土肌理,一般人聞不見,熟悉這道的人,能在遍地香花中準確的找到深埋地底的三寸小盅。


    赫連錚雖然沒這本事,但是這味道太特別太濃,在這親王駐駕的浦園,在鳳知微曾經住過的淬雪齋後牆下,發現這種東西,就讓人不得不疑惑了。


    赫連大王是個行動派,有疑問就去解,他立即順著味道尋準位置,掘地三尺,果然發現一方鐵板。


    抽開鐵板,是一個小小的陶罐。


    赫連錚倒抽一口涼氣,原先聞見味道就已經驚歎這東西一定是極厲害的蠱,能給自己這個半外行都嗅見,不想居然還隔著鐵板,那裏麵的東西,到底有多厲害?絕世神盅?


    他心中微微的跳了跳,掠過不祥的感覺,用布包了手,小心取出那盅罐,注意到出毒蟲的那個孔,已經開了。


    換句話說,這東西已經用了。


    赫連錚心中更涼了幾分,將小蠱在手中搖了搖,卻聽見簌簌的聲音,裏麵似乎還有東西,但卻不像活物。


    他沉思了一陣子,身子躲得遠遠的,用樹枝挑開了蠱蓋。


    沒有東西爬出,卻在開蓋的瞬間冒出一股青氣,赫連錚死死屏住唿吸,等了好半晌才小心的過去,看見罐子底有個小小的錦包。


    他將錦包再小心挑開,裏麵滾落一些月白色的,彎彎的,細碎的東西。


    赫連錚認了半天才認出來那是指甲,隻是已經不全,看不出會是男人指甲還是女人的。


    放在這盅裏的,必然不會是好東西,赫連錚知道有些巫盅之術,是需要人身之物做引子的,十分重要,當下毫不猶豫,撕了內衣衣襟,裏三層外三層的包起來,揣在了腰囊裏。


    隨即他啃了啃自己指甲,啃下一些亂七八糟的碎片,放在那小錦包裏,重新放迴盅罐,原樣埋好。


    做完這些,他站起身,聽見前邊一陣響動,隱約似乎是說晉思羽醒了,不敢再留,身形一縱,消失在夜色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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