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少爺豐姿國色,衣帶當風,這麽慢吞吞飄飄逸逸走過來,除了個子實在太高了點是個小缺憾外,其實很有幾分韻味,看在中原人的眼底覺得這女子太高步子太散,看在赫連錚和八彪的眼裏,眼睛齊齊都亮了。


    “中原女子也有這麽高的個子!”赫連錚迴頭對八彪笑道,“比我王姐還高。”


    “潔絲麗公主是草原最美的夜鶯,沒有人能比得上。”一個麵上染了靛青飛鷹的男子粗聲道,“不過這個女子看起來也不錯。”


    “三隼是看上她了嗎?”赫連錚大笑,“那你去吧,贏了我就把衣衣賞給你。”


    “謝世子!”那個叫三隼的壯漢,興致勃勃脫了上衣,露出一身精壯的腱子肉,赫連錚還追在後麵叮囑一句,“輕著點,別傷著美嬌娘。”<ahref="心理罪小說</a>


    “沒事兒。”三隼漫不經心揮揮鞭子,“屬下會心疼自家婆娘的。”<ahref="神雕俠侶小說</a>


    鳳知微慢條斯理剝著胡桃,聽著那幾人自說自話,悠悠道:“世子,咱們中原人說話比較含蓄您是知道的,雖說是指點,可也算是比武,這比武總有個輸贏,咱們是不是要博個彩頭?”


    “彩頭?”赫連錚不可思議的瞪大眼睛,“難道你覺得你還有勝算?”


    “總要有彩頭才好玩嘛。”鳳知微細心的剔去胡桃上的皮,“您既然對勝有十足把握,不問我的意見就把我的衣衣賞人了,難道一個彩頭都不敢應?”


    “你的就是我的,你的丫鬟也是我的人。”赫連錚斜眼道,“需要問你什麽意見?也罷,彩頭就彩頭,既然你要賭,把自己輸光了可別怪我。”


    “願賭服輸。”鳳知微笑吟吟,“誰賴賬,從此後倒爬出京城。”


    “成!”赫連錚爽快的道,“本世子這輩子就沒賴賬過。”


    “好。”鳳知微笑眯眯的托著腮,很有趄的看著他,“妾身若贏了,這做妾一事再也休提,從此後您見我一次,喊我一次小姨。”


    “大膽!”


    八條鞭子在半空中泛起金絲流光,直撲鳳知微麵門。


    勁風金影裏,鳳知微安坐不動,眉毛都不動一根,細心的剝她的胡桃。


    赫連錚盯著鳳知微,突然手臂一豎,八條來勢洶洶的鞭子如臂使指,立即靜止在半空。


    “膽子很大。”赫連錚第一次眯起了眼睛,“那你若輸了呢?”


    “妾身若輸了。”鳳知微吹了吹胡桃上的浮皮,眼波盈盈的瞟過來,“自然是要去草原就去草原,要送丫鬟就送丫鬟,天南海北,與君為伴,世間任何事,隻要妾身能做到,任君予取予求。”


    赫連錚聽著這話的第一反應是自己虧了,她本來就是自己的妾,當然要去草原就去草原要送丫鬟就送丫鬟,然而聽著那句“予取予求”,語聲嬌軟,春風桃花一般的飄飄蕩蕩;看著那女子嬌俏的吹著胡桃皮,微微揚起的眼角水波盈盈,羽毛似的悠悠飄搖,仿佛便那麽飄入心底,簌簌癢癢而又無處抓撓,恍惚中便想,那胡桃兒,是剝給我吃的麽……


    這麽一恍惚,自己說了什麽也沒想起來,然後便見院子中的人麵露詫異之色,而鳳知微已經大聲拍掌,讚:“世子爽快!”


    這一讚赫連錚也不覺得虧了,大馬金刀的坐下來,等著“予取予求”,卻聽鳳知微又道:“妾身這邊就這丫鬟出戰,世子那邊呢?需要車輪戰還是亂戰還是齊戰還是你最後壓陣戰?”


    赫連錚聽著,怎麽都不是滋味,眉毛一挑道:“你不過出個丫鬟求指點,我參與幹什麽?車輪戰幹什麽?就讓三隼上吧。”


    “妾身可是將全部賭注押在我家衣衣身上。”鳳知微揚眉笑,“世子也敢?”


    “有什麽不敢的?”赫連錚傲然道,“三隼,好好指點。”


    “您放心!今日您和老三,晚上都來得及洞房。”另一個眉上紋了貔貅紋的男子,笑得比赫連錚還自信還傲然。


    鳳知微起身,行到顧丫鬟身側,不勝心疼的歎息:“唉,可憐我家衣衣,一個纖纖弱質,為了我要和唿卓世子帳下最英武的勇士動手……”


    “她也可以提個賭注。”赫連錚越發大方,滿不在乎一指。


    鳳知微立即湊到顧丫鬟麵紗下,低聲道:“快提,快提。”


    原以為難講話的顧丫鬟會不理她,誰知道他道:“打完再說。”


    鳳知微有點呆滯的仰望顧丫鬟,不是吧,您真的想過賭注的事兒?今兒哪家廚房的煙火氣,染到您身上了?


    她過分呆滯,靠得太近而不自覺,仰起的臉快要觸及顧南衣下巴,若不是隔著麵紗,似乎那長而卷翹的睫毛便要掃到顧南衣的臉,對萬事漠不關心的顧南衣一垂眼,少女光潔的額便撲入眼簾,他怔了怔,突然便覺得,這女人似乎靠得近了些,太近了些。


    心裏不知怎的有點糙糙的,那感覺不太舒服,好像看見懸崖下的小胡桃,香氣十裏,卻令人扼腕的夠不著。


    顧南衣站在那裏想了想,沒想出這感覺的來龍去脈前因後果,於是采取最直接的方法,唰一下把鳳知微推開,頭也不迴緩步走過去。


    唿卓部下們還在漫不經心的說笑,打趣著今晚要進洞房的三隼,赫連錚還坐在一旁一邊喝秋府下人送上來的茶一邊有一眼沒一眼的仔細琢磨著鳳知微的每個動作,越看越覺得好看,就像茶越喝越覺得好喝。


    然後顧南衣那幾步一跨出,互相打趣著的八彪們突然安靜了下來。


    赫連錚感覺到這寂靜,一迴頭看見顧南衣,一口滾燙的茶差點哈在了咽喉裏。


    不知何時顧南衣手中已經多了一柄奇形玉劍,那玉通體血紅,色澤熱烈,是極為少見的血玉,劍柄則是金色的,隱隱浮雕著寶塔樣的圖案。


    金色寶塔,血色劍身,這樣的搭配明明很不協調,卻讓人心中莫名升起幾分寒意。


    而顧南衣站立的姿勢,明明四處空門大開,仔細看卻又無一空門,竟然是渾然一體,無跡可尋。


    步法、武器、氣質,很明顯不是簡單人物,到了此刻再看不出其中問題,名馳草原的唿卓世子和他手下八彪也就白活了。


    三隼的臉色嚴肅了,向赫連錚看去。


    赫連錚緩緩放下茶,仰首望天,半晌卻依舊決然對三隼揮了揮手。


    三隼麵色一正,也不說話,從背後慎重取出一對金錘,大步上去。


    鳳知微此時倒對赫連錚有了幾分敬重。


    已經看出了顧南衣的不好惹,卻依舊願意將關係自己終身和名譽的賭注壓在屬下身上,放手讓他去戰,這位唿卓世子對屬下的信任和守諾,常人難及。


    這樣的人,是可以讓人為之含笑赴死的。


    三隼大步上去,心中有對主子的感激和敬意,熱血顫顫的湧上來,衝得太陽穴蹦蹦作響,他掂著手中一對沉重金錘,想起自己不敗的戰績,再看著對麵懶散的顧南衣,突然便覺得自己看走了眼。


    哪裏有高手的樣子呢?瞧那手裏還抓了個胡桃。


    “嘿!”


    巨大金錘挾著兇猛勁風砸下來的時候,像一輪太陽從天際奔落,泰山壓頂般壓上顧南衣天靈。


    那勁風來勢之猛,像是要把顧南衣一舉砸進地下,風聲掀起顧南衣衣袂,高而瘦的他,看起來似乎要被風卷去。


    “鏗。”


    極清越的一聲,細長嫋嫋,迴聲未盡,金光突收。


    一截血紅,頂在那金錘的錘麵,正是顧南衣手中玉劍,在錘身將至的刹那間,閃電而出,穿錘而過!


    金錘堅硬,玉質輕薄,以一截玉劍穿過砸落的金錘,需要何等的內力和眼力?


    赫連錚臉色變了。


    一直不以為然的八彪們,齊齊倒抽一口冷氣。


    鳳知微百無聊賴的趴在簷下石桌上,手指嗒嗒的敲著桌麵,心想那紅杆子串個黃球球,很像那萬能冊子上畫過的一種棒捧糖,趕明兒照樣子做個來,犒勞下顧丫鬟?


    玉劍還串在金錘上,三隼臉色死灰,顧南衣抬頭看看那錘,手指輕輕一動,紅光劃過,金錘輕輕巧巧被剖了開來,兩個變成四個。


    隨即他一腳將金錘踢開,懶洋洋便要轉身。


    三隼卻突然飛快揀起地上散落的半個錘,怒吼一聲,再次撲了上來。


    顧丫鬟頭也不迴,一腳將他踢了迴去,紅光一閃,四個變成八個。


    三隼在地上打個滾爬起來,抓起八分之一錘,再次撲上去。


    顧丫鬟再踢,八分之一錘變成金渣渣漫天飛。


    三隼滾到地上趺落了幾顆牙齒,呸的一聲吐出斷牙,有一顆搖搖晃晃礙事,他伸手進嘴狠狠一拔,惡狠狠在腳下踩碎,隨即又操起身邊一個石凳,嘿呀一聲又歪歪斜斜撲了上去。


    “夠了!”赫連錚一把將茶杯砸出,怒喝,“三隼,夠了!輸就輸!”


    “不!”血光裏三隼聲音比他更兇厲,“我可以輸,可以死,可我雄馳草原的主子,不能叫一個中原女人小姨!”


    他撲過去,石凳當頭砸下,顧南衣手臂一轉,石凳和三隼的腦袋同時夾在了他腋下,他手臂一錯,石凳成灰,三隼在騰騰撲麵的灰塵裏噴出一口血,隨即被顧丫鬟爛麻袋似的扔在地下。


    扔在地下的三隼,掙紮了半天都起不了身,卻依舊蠕動著身子,在地上蹭著,試圖伸臂去夠顧南衣腳跟。


    滿地煙塵血跡裏,他抬起一片狼藉的臉,眼角竟已掙裂,流出鮮血。


    誓死不讓主子受辱!


    鳳知微動容。


    未曾想赫連錚手下如此忠心,這要再繼續下去,就是結成生死冤家了。


    她猶豫一瞬,正在想不如召迴顧南衣,幹脆退一步以平局收場算了,赫連錚也是聰明人,從此後自然不會再來騷攏她。


    未曾想她做出暗示,顧丫鬟卻不予理會,緩緩迴身看著三隼,麵上輕紗無風自動。


    鳳知微愕然,心想這是怎麽迴事,顧少爺今天好像生氣了?


    他也會生氣?他懂得生氣?


    她一個念頭還沒閃迴完,就見三隼抱住顧南衣的腿,惡狠狠咬了下去,而顧南衣手中玉劍,閃電般射下——


    “嚓。”


    一抹青影射了過來,千鈞一發之際頂住了顧南衣手中的劍。


    那人以一張石凳頂在那細細玉劍,不堪重負的微微顫抖,卻在挑眉大笑,道:“輸就輸!他不認,我認!”


    三隼滿麵淚流,還要試圖撲上來,赫連錚一腳將他踢開去。


    顧南衣此時的玉劍也不依不饒壓下來,石凳一裂兩半,連同赫連錚的長袍,都一剖兩半,險些連褲子都掉了下來。


    赫連錚若無其事,隨手抓了一根柳條將袍子捆了捆,先盯著顧南衣目放異彩,讚一聲:“了得!”


    然後夫大方方走到鳳知微麵前,更加仔細的看了她好久,隨即一個長揖,大聲喚:“小姨!”


    鳳知微一驚之下捏碎了手中的胡桃。


    還真叫了!


    “這位高手還有個賭注。”赫連錚一點也不臉紅,轉身坦然道。“一起說出來吧,我們都接著。”


    鳳知微有些忐忑,今天的顧丫鬟有點狀況外,她不知道他會提出什麽賭注,可千萬不要鬧出什麽不可收場。


    顧南衣漠然站著,指了指那幾包放在一邊的鹽巴。


    “輸了的,把聘禮給吃了。”


    “……”


    滿院靜默,鳳知微一不小心又捏碎了一個胡桃……


    赫連錚霍然迴首,注視顧南衣半晌,目光一閃,哈哈一笑,抓起一包鹽巴就吃。


    “別,您別,讓我們吃!我們吃!”呆了半晌後八彪爭先恐後撲上來,去搶世子手中的鹽。


    滿院子的人,怔怔的看著草原勇士們搶鹽而食,都覺得今兒這天要變了……


    幾小包鹽梗著脖子咽完,八彪人人麵色死灰青麵獠牙,隻有赫連錚還是那坦然勁兒,這人似乎在任何時候,都不會被磨折掉一身的堅剛和硬朗,他拍拍身上的灰和鹽,束束腰間的柳條帶子,邁著一字步,行動間半隱半現撇著兩條精壯大腿,一直行到鳳知微身前,直直的盯著她。


    鳳知微坦然對視,笑眯眯道:“草原男兒,今兒真是讓小姨我刮目相看!”


    八彪臉色灰了,赫連錚卻突然笑起來。


    他笑得和平日有點不同,琥珀幽紫的眼眸華光閃爍,帶點微微的狡黠,像一隻夜半出穴的草原狐。


    隨即他拍拍衣服就走,一邊走一邊操著被鹽自齁啞掉的嗓子道:“忘記告訴你……我們草原,小姨也是可以娶的。”


    “……”


    ==========


    向來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唿卓世子前往秋都督府向秋都督外甥女求親,結果碰了一鼻子灰的事兒,沒幾天就傳遍了朝野。


    發生的具體事情大家都不知道,隻知道從秋府出來後那著名的八彪十分狼狽,而且唿卓世子一連好多天都不說話,僅以打手勢代替,偏偏他的手勢又沒人能看得懂。


    於是朝廷內外越發傳出許多個版本,連鳳知微都聽了一耳朵,有說世子被那位鳳小姐的其醜容貌嚇著落荒而走的,有說鳳家小姐撒潑將世子氣走的,更多的是對前兩種說法嗤之以鼻,言說其實是被鳳家小姐那個一貫驚世駭俗的娘,秋家大姑奶奶給撒潑撒走的。


    鳳知微聽見這個傳言,心中很為無辜背黑鍋的鳳夫人默哀了一刻鍾。


    又為自己默哀了一刻鍾——不想出名也出名了,現在她的名聲,比帝京最出名的淑女,吏部尚書華文廉的女兒華宮眉還要盛幾分。


    不過無論如何,她最近總算清淨了一陣子,接著又領了一項新任務,天盛帝為了顯示自己的文治武功,準備編纂一部《天盛誌》,內容集齊經史子集天文地理曆史文物風土民俗,以次輔胡聖山為總裁,青溟書院院首辛子硯和司業魏知為副總裁,集青溟門下傑出人才和翰抹院庶吉士,諸般人才濟濟一堂,勢必要把這部煌煌巨著編纂成為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第一書。


    為了能趕在明年天盛帝大壽時將書獻上,這批編書人員都集中在外廷皇史宬附近一個偏殿裏編書,幾位總裁副總裁還給在宮內安排了住處,必要的時候忙晚了,就在宮內休息。


    鳳知微最近經常往來於青溟書院和宮內,秋府那邊為免被發現,幹脆令人在萃芳齋四側把守,一旦有人靠近就裝神弄鬼把人嚇走,又“稱病不出”,久而久之秋府眾人就說五姨娘生魂作祟,越發沒人敢接近萃芳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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