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楚兩國大軍,在臨沂城外沂水岸邊,各自紮下營寨,轉入了相持之態。楚軍東路軍統帥項梁欲將秦軍拖死,派出精擅遊擊戰術的彭越,從巨野澤頻繁出沒於薛郡,濟北,東郡,襲擾秦軍後方糧道。另遣田榮田橫兄弟,聯絡齊地豪傑與聖劍門弟子,在臨淄,膠東,琅琊掀起一股反秦的浪潮。各地紛紛叛亂,殺長吏抗征糧的暴動不日便發生一起,此起彼伏,攪得秦軍後方無一日不得安寧。


    章邯將計就計,欲將戰場來個乾坤大挪移,轉到趙地平原再與楚軍決戰,便做出撤軍的姿態,徐徐將輜重從齊境轉移至濟北邊境,人馬陸續抽走,已去得大半。自個獨鎮前營,以防楚軍來襲。


    楚軍眾將聞報,大喜道:“章邯軍馬撤離,必是陷入困境。何不乘其軍少,猛攻他大營,收複齊國領地。”項梁阻道:“不可。他前營不知尚有多少軍馬留守。那章邯布營,盡取峽穀險地,易設埋伏。章邯詭計多端,休中了他計謀。隻須他大軍退盡,再出師複立齊國不遲。”


    鍾離昧道:“如若讓那章邯從容離去,豈非錯失這天賜良機。項公當斷不斷,日後想找這好機會便難了。”項梁隻是不允。


    過兩日,便聞秦軍寅時拔寨起營,急行軍退出五舍,至戌時方屯兵立寨,歇兵於琅琊濟北之郊。


    項梁即摧師北進,占據秦軍先頭下寨之處。落鞍畢,著田氏兄弟盡遣舊部自取故齊失地,另招鍾離昧前來。


    鍾離昧於帳中見禮畢,項梁道:“汝前日之言,吾細細思量,亦覺有理。若能除去那章邯,秦國諸將再無人可慮。汝可盡引騎兵銜尾追去,探查敵軍數目。若敵人多則罷,若人少則擊,毋失良機。”


    鍾離昧便問:“如何探得秦軍人數?”項梁道:“吾教你一法。那秦軍若離營,必遺下造飯土灶。汝可清點土灶數目,一灶可炊卒十人,當知秦軍之數。”鍾離昧即受計而去,提了兩萬騎兵,追章邯而去。


    次日破曉時分,鍾離昧追至秦營,恰見秦軍剛剛拔營北向,直奔黃河而去。


    鍾離昧即遣人清點秦軍遺下土灶。去者迴報,秦軍遺留土灶兩千口。鍾離昧謂眾人道:“秦軍當在兩萬之數,不可追擊。吾軍驅馳一夜,人困馬乏,便在此下寨歇息。”


    營寨立好,約莫過兩個時辰,鍾離昧正唿唿大睡,忽覺腦袋被人拍了一記。


    鍾離昧“霍”地從床上躍起,高喝一聲:“何人!”睜眼一看,卻是師弟韓淮楚。詫問:“師弟你為何來此?”


    韓淮楚沒好氣道:“那章邯都從你手底溜走了,你還這麽愜意在此睡大覺!趕快鳴號集合,追那章邯去。”鍾離昧詫道:“師弟,你我皆是深通兵法之人,當知可追不可追之度,怎說出此話來?那秦軍有兩萬人之多,人數與我軍不相上下,如何能追?”


    韓淮楚便道:“師兄何以斷定那秦軍有兩萬之眾?”鍾離昧疑惑地望了韓淮楚一眼,說道:“這個還不簡單麽?吾隻須清點一下他們遺下的土灶數目,便可推算出來了。師弟不會不知道此法吧?”


    韓淮楚峻色道:“師弟我正是得知項公授你點灶之法,這才連夜追來。”鍾離昧愕然道:“這有什麽不妥麽?”韓淮楚道:“吾一入你營中,便去查看那土灶,發現諸多蹊蹺之處,便知師兄此番被那老狐狸章邯騙了。”


    鍾離昧便問有何蹊蹺之處,韓淮楚拉了他,走出帳外,一起去看那些土灶。


    鍾離昧仔細一看,心中暗叫一聲上當。隻見營中土灶中雖皆堆有柴禾,但其中卻大有講究。其中一大半土灶中柴禾燃盡化成的灰燼沒有扒拉出來仍留在灶中,隻有四分之一的灰燼被扒出來堆在灶口。


    一頓飯的工夫,須得換柴至少三次。而這些沒有扒灰換柴的土灶是絕不可能將飯蒸熟的。


    鍾離昧久在行伍,對添多少柴能蒸熟飯自然清楚得很。頓時大叫一聲:“氣煞我也!這減灶之計本是我門前輩孫臏大師所創,想不到章邯這老狐狸竟又拿這些土灶作文章,擺了吾今日一道!”


    在那著名的馬陵道一役,縱橫家精英弟子孫臏用減灶之計騙過同門師兄龐涓,將龐涓誘進重圍之中一舉殲滅。在此之後,不僅那些專攻兵法者盡知此計,就連那些市井婦孺也能對馬陵道之役道出個一二三四。大家都知道了,也就不值錢,便再無人用之。這章邯今日竟反其道而增灶,當是化腐朽的神來一筆。


    韓淮楚道:“那秦軍當在五千之數。事不宜遲,趕緊點兵追趕!”鍾離昧道聲:“說的是!”即點齊軍馬,奮力追趕北去的章邯。


    滾滾波濤,浪急天高。平原津渡口,大隊秦軍正乘坐早就準備好的二十艘大船分兩批渡過黃河。


    秦軍一半已經濟渡,隻有章邯等兩千餘人還在黃河南岸。那章邯一直等到最後一批人上船,這才離岸登船。秦兵解去纜繩,奮力劃槳,那船便晃悠悠向河心而去。


    沙礫揚起,馬蹄嗒嗒,鍾離昧韓淮楚領大隊楚騎追來,卻見章邯已離岸一箭之地。


    章邯老遠便望到鍾離昧,令船隊駐停一字排開,自個登上船樓,高聲譏笑道:“鍾離將軍這覺睡得可好?”


    鍾離昧大怒,取下肩上長弓,衝著章邯便是一箭射出。卻因距離太遠,那箭在章邯船前一丈之地去勢用盡,墜於江中。


    章邯哈哈大笑,令士卒齊聲呐喊:“多謝鍾離將軍相送!迴去告訴那武信君,本侯在邯鄲恭候他的大駕,等著與他一起會獵河北。””


    韓淮楚鍾離昧均是悚然一驚,“原來章邯撤兵是假,攻取趙國是真!”


    章邯十萬大軍屯兵濟北,若突然北向,不知趙國是否有備,能否擋得住虎狼秦師的猛力一擊?


    鍾離昧便道:“師兄吾便在此紮營,師弟速迴琅琊請兵武信君,馳援趙國。”


    韓淮楚卻在沉思,“那章邯既要突襲趙國,為何將這計劃說了出來,他用意何在?”


    韓淮楚離開平原津渡口,一路馬不停蹄,迴到琅琊郡楚軍大營。


    項梁一聽章邯有伐趙之意,大為震動。


    那趙國若是被秦軍所滅,天下反秦勢力又平空驟失一勁旅,秦國勢力便會暴增。山東各國唇齒相依,救援趙國事在眉睫。但要真想救趙國,卻沒有說說那麽容易。


    那趙地千裏平原,便是無敵於天下的秦騎縱馬馳騁,克敵於沙場的絕妙之地。秦國大馬品級皆高出關東各國一籌,這等優勢在地勢多山的齊地不得發揮,換到了趙國便可彰顯無遺。


    到了平原不易設伏,兩軍交戰隻有憑硬弓硬馬以實力對抗。而秦軍的長弩在始皇統一全國之前便一直為各國諸侯所忌憚,自章邯戲水一戰後,更是為秦軍在關東戰場頻頻得利建功不少。


    自商鞅變法以來,還沒有一國諸侯在平原決戰中從秦軍手中討得了好。十幾年前從秦楚大戰中逃得性命苟延殘喘的項梁更是深知其中利害。


    秦軍將戰場挪移到了趙境,這糧草線便縮短了不少。再想要彭越出遊擊於巨野澤,從地理位置上看已不可能。秦軍有了糧草的保障,勝算便會大增。更重要的是,楚軍不能在齊地就食,而要將後勤補給線推進千裏!


    那章邯僅僅隻將戰場從齊境轉到了趙境,秦楚兩軍的優劣情勢便有了截然不同的結果,而這結果會直接決定誰是戰場的主導,誰會被對方牽掣,從而影響到最後誰會摘取勝果。


    待從韓淮楚口中得知那章邯竟毫不諱言,臨走還要大放狂言在邯鄲恭候自己大駕時,項梁已感到這是一個巨大的陷阱,就等著自己去跳。


    但明知是陷阱,又怎能不跳下去?他項梁以反秦為己任,又怎能眼看著剛剛複立的趙國在秦軍的鐵蹄之下玩完。


    項梁便召集眾文武,商議出兵救趙之大計。


    大將周蘭道:“出師趙國事在必行。現齊境內亂不休,糧草難征,隻得從東海轉道齊地運來。我師一國之力,難保勝算,須邀約諸侯同襄義師,共謀破秦之計。”


    這話說得頗有道理,在座者皆頻頻點頭。


    項梁卻連連搖頭,苦笑不迭。


    原來周蘭口中的諸侯,現下是難以指望了。


    先說那魏國。魏公子豹已奉計秘密潛迴魏地,聯絡其兄長魏咎舊臣與三晉門魏盟豪傑。隻是項羽的西征軍正與秦將楊熊戰得火熱。項羽雖然連打了幾個漂亮的勝仗,卻還沒有遇上楊熊的主力,傷及他的筋骨。有楊熊的數萬秦軍鎮守陳郡,魏豹還不敢輕易打出複國的旗號,隻能暗伏不動。


    再說那韓國。靠著足智多謀的張良苦心,韓國終於複國,不料王離大軍從長城南下,逼得張良帶著她的主公韓王成在南山一帶打遊擊。


    最不受戰火影響的燕國,地廣人稀,傾其舉國之力也隻能湊成七八萬軍馬。偏偏燕國與趙國剛剛交兵,結下深怨,焉知會不會以德抱怨,來救他趙國。


    最大的盟友齊國,現在卻最是指望不上。原來那齊國正鬧內亂,在上演著自己人打自己人這場自古便屢見不鮮的故事。


    田榮田橫兄弟想複立齊王田儋之子田市為王,而被章邯擊潰的齊王田假的丞相田角又糾合舊部卷土重來,指望填補秦軍退走留下的真空,重新讓田假做迴他的齊王。


    按理說項梁與田榮兄弟走得近乎,該當幫他們這一邊,把田角打敗了事。可項梁也在犯難。原來田氏兄弟會耍外交手腕,攀上了項梁這顆大樹。而田假更會耍手腕,攀上了一顆樹上之樹,那便是楚懷王熊心。


    自兵敗之後,田假便親自逃往盱眙,在殿上嚎啕大哭,其痛苦涕零狀可直比哭秦廷的申包胥,求楚懷王替他作主複他齊國。那熊心便質問道:“汝如何趁齊王助魏之時,謀變舉事,自僭為齊王?”田假道:“吾乃齊王田建之胞弟,齊國為吾族社稷,吾即齊王之位,乃順天從民,何言僭立?要說僭立的,倒是那田儋兄弟。”熊心暗使人察探,證實他所說不虛,遂留於身邊,待遇甚厚。另派出使者,知會項梁。


    那齊王之爭,乃是他齊國內政,項梁也不便插手。隻是不知這內亂何時能休,想要田氏兄弟在此時發兵救趙是萬萬不能了。


    這裏便還有一個曾經當過小諸侯的劉邦。原來前日裏項梁忽接到楚懷王旨令,雲慮及秦嘉突襲盱眙之鑒,思都城守備空虛,著武信君派兵迴守盱眙加強防守,以備不虞。項梁正與章邯對持,隻愁兵少,哪還有人拔往盱眙,便欲迴絕。


    也不知劉邦從哪裏得知了這個消息,自告奮勇找上門來,說願解項公之憂,去盱眙駐防。


    項梁輕蔑地望了劉邦一眼,問道:“沛公莫非畏懼秦人麽?”劉邦剛想慷慨陳詞,說什麽俺劉季連大蛇都不怕,照樣提劍把它斬了。又想已在項梁麵前泄過老底,這牛皮吹不成。便挺直腰杆高聲說道:“俺劉季既然興義師反秦,這性命早已置之度外。隻是慮及前線戰事固然重要,一國之君的安危卻更重要。現項公兵精馬壯,章邯已有退兵跡象,劉季思在此難為項公效力。他日若有戰事,再為項公牽馬墜蹬,作陣前一卒。”


    他那表演的天賦又讓他唬住了項梁,反而下座對劉邦施禮,說誤會了沛公雲雲,公既有護王之心,項某樂得允從。


    於是劉邦得了項梁調令,帶了他舊部調防盱眙。


    跟著項梁混,隻會損兵折將,手下人越打越少。去楚王身邊,可以保住手下這點兵馬,還可以走走上層路線。那劉邦見形勢對自己不利,趕緊離開琅琊,溜得比兔子還快。


    項梁便休書一封給燕王韓廣,雲趙國若破,唇亡齒寒,他燕國也難保全。望燕王捐棄前嫌,發兵救趙。遣了一使,快馬加鞭送往薊城。也不知那韓廣見了此書,會如何反應。


    諸侯指望不上,項梁即籌措糧草軍餉,修兵繕甲,調兵遣將,準備發兵趙國,暫且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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