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羽替周殷吸吮出創口的毒血,那醫官用金創藥為周殷敷了。看看周殷昏昏沉沉睡了過去,項羽起身走出帳外。


    他剛才一邊吸吮毒血,一邊吐出,口腔內還殘有毒血,隻覺腥臭欲嘔。便見虞芷雅提裙走了過來,手中挽著一籃。舉止輕盈如清風拂柳,姿態曼妙如仙子淩波。項羽睜大眼望著虞芷雅那飄忽若神羅襪生塵的謫仙模樣,一陣意亂神迷。


    虞芷雅看著項羽那癡迷的模樣,微微一笑。這些時日與項羽相處得多了,這種神態項羽時常流露,看得久了,虞芷雅也就習以為常。


    虞芷雅走到項羽身邊,從籃中取出一缽,裏麵盛了清水,遞給項羽,娓娓說道:“少將軍,你剛剛替我師兄吸毒血,想必口中腥臭。快用這清水漱漱口,可小心別染上毒了。”項羽正口中不爽,接過那缽提起來向喉中咕嚕咕嚕一倒,“噗”地一大口噴出,道一聲:“好痛快!”


    虞芷雅看著項羽那略顯調皮如孩童般的神態,腦中憶起與他在大漠初次見麵時他死纏爛打的往事,恍如夢中。


    那時的項羽還是一個楞頭楞腦的渾小子,對自己一味糾纏。而一年之後,項羽已成了手提重兵,名震諸侯的大豪傑。


    對於虞芷雅這個懷有救天下與蒼生理想的奇女子更令人難以視而不見的是,項羽身上籠罩了一層舍我其誰的王霸之氣。若不是她芳心係著那韓信,此刻便會情不自禁地接受項羽的那一腔癡情。


    虞芷雅又從提籃中端出一盅,說道:“少將軍,趕緊將這喝了。”項羽揭開盅蓋,隻見盅內用水泡了兩顆不知是什麽的紡錘形果子,果子泡脹化開蓬鬆一團如同海綿,水作褐色。


    項羽惑問:“這是什麽?”虞芷雅笑道:“這是從海外傳進的藥果,名叫安南子。”項羽道聲:“是麽?”將那盅中水一口飲下,隻覺位道甘而淡。又問:“虞姑娘從何處知道這果子的?”


    虞芷雅便道:“《綱目拾遺》雲,安南子者,清熱潤肺,利咽解毒,可解急性咽喉中毒。”


    隻聽身後一人斥罵道:“羽兒,叫你多讀點書你偏不讀,看看人家虞姑娘,博覽群書,學識淵博。你與人家一比,一個在天一個在地,也不慚愧麽?”


    項羽轉頭一看,隻見亞父範增駐著龍頭拐杖慢慢踱了過來,一邊走一邊責罵。


    項羽暗自吐了吐舌,辨白道:“羽兒軍務繁忙,哪有時間看書?”


    原來那項羽是史上出了名的不喜歡讀書。除了兵書之外,其他諸子百家的典籍連半本都沒讀完過。對他這兒子未來有什麽出息,項羽老爹項少龍早就心如明鏡,也不聞不問,聽之任之。


    範增責罵道:“休得狡辯,古人鑿壁偷光,懸梁刺股,要想讀書還怕抽不出時間?為將者須見識廣博,不能隻讀幾本兵書便罷。”他忽看了虞芷雅一眼,話語一轉,說道:“老夫知道,你不喜歡跟著我這糟老頭一起啃那些黴澀難懂的書本。你今後不如與虞姑娘多親近親近,讓她教你。”


    項羽滿懷期望地望了虞芷雅一眼,憨憨一笑。


    虞芷雅落落大方道:“若是少將軍想要讀書,芷雅願傾平生所學相授。”


    範增簡簡單單一句話,又給項羽創造了無限親近佳人的機會。項羽心中大喜,隻想抱著範增親上幾口。


    範增一通教訓完畢,問道:“羽兒,那襄城的安民告示貼出來了沒有?”項羽道:“我急著來看周殷兄弟,一時還沒有貼出。”範增道:“還是按從前辦法,首惡者除之,從者願意歸降我義軍則收納,百姓中宣揚我軍替天除暴宗旨,招納四方豪傑。”項羽點頭道:“羽兒知道。”


    項羽便欲迴城,虞芷雅又拿出十幾顆安南子給他,說道:“你若覺得咽喉不適,便用此果衝水服下。”項羽樂滋滋收下了。


    項羽迴到縣署,想起虞芷雅今日好像對他比往日熱情,不禁呆呆地坐著憨笑。


    有佳人在身邊,就算是讓他上刀山下火海他也甘心,何況隻是啃一些令人饒頭的書本。他便想著今後可借向虞芷雅請教學問多與她親近的好事,心中澎湃起來。


    隻聽屋內懸著的一個金絲鳥籠中,一個小巧的鸚鵡在“將軍”“將軍”地叫個不停。


    這鸚鵡是那死去的襄城守將高句飼養的。項羽見那鳥叫得十分討人喜歡,不由走過去多看了幾眼。


    項羽觀賞完鸚鵡,一迴頭,忽見案上擺放了一卷畫。


    項羽大奇,“先頭來縣署時這案上還沒有這畫,何時多出這卷畫來?”不由走到那畫前,將畫展開。


    瞬時那畫中萬千冤魂如同活了一般,唿嘯而出,在項羽眼前展現了一幅活生生的血戰長平的戰場圖景。項羽一見,便如著魔一般,張開口呆呆地望著血淋淋屠殺的場麵。


    殘肢斷臂,漫天飛舞,殺人盈野,命如草芥!積屍成莽,流血漂櫓!項羽望著這數十萬人集體被坑殺的場麵,臉上露出了震撼萬分的神情。


    他的嘴角抽動了一下,重瞳中迸中如雄獅般的怒火烈焰,伸出手,一把打開身前那金絲鳥籠的籠門。


    那鸚鵡“撲棱”一聲竄出籠門,便要穿窗飛走。項羽高喝一聲:“哪裏走!”手一伸,那鸚鵡被一股大力一卷,倒飛入他的手心。


    項羽將鸚鵡一把塞到口中,咀嚼了一下。一團鳥毛和著淋漓的鮮血,從他口角吐了出來。


    隻聽走廊內一陣腳步之聲。那畫忽自行卷起,穿窗逸去,倏爾不見。


    一將走了進來,卻是唇如敷漆的龍且。


    項羽兀自還在咀嚼那嘴中的鸚鵡,見了龍且也不說話。龍且便問:“少將軍,那些擒來的俘虜如何處置?”


    項羽不答,走到案邊,提起朱筆,在案桌上寫下兩個大字:屠城!


    龍且湊前一看,吃了一驚,詫問道:“少將軍你沒弄錯吧?這般殘忍的事情吾等怎做得?”項羽將鸚鵡吞下肚,嗔目龍且,厲聲咆哮:“我項羽發兵滅秦為天下除暴,四方聞風來降。隻有這襄城敢逆天而行,不顧大義,使我軍損兵折將,耗時一月。若不盡行坑之,各處爭先效仿,天下何日可定?若不立威名,以何撼動秦朝根基?”


    龍且見項羽盛怒的樣子,也不敢多勸,走出門頒下軍令,滿城盡屠!


    那項羽隻覺神智有點恍惚,走到榻前,倒頭睡去了。


    這一日,襄城中老幼哭喊之聲,悸天動地,百裏之外,亦聞悲號之聲。整個襄城,變成了人間地獄!


    後宋人陳普有《詠史上項羽》詩歎道:試手襄城意未怡,赤城稍覺味如飴。必亡定死終無救,斷自朱殷海岱時。


    卻說那申公豹用一卷羅生噬靈圖催穀出項羽的魔性,誘他頒下屠城之令,便在襄城上空,用那圖收攝剛死不久,飄散在空中的生魂。


    他將那羅生噬靈圖抖起,化為一張無形大網,罩在襄城之上。便有萬千冤魂,撞到網上被那圖收了去。真個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空中跌跌撞撞,從申公豹背後來了一黑一白兩人,長袖飄飄,皆頭戴高帽,白的那位手持一根哭喪棒,黑的那位手持鐵鉤鐐銬,正是地府的拘魂使者——黑白無常。


    那黑無常麵色兇惡,滿眼盡是狠毒之色;白無常滿臉詭異,看一眼便令人背脊發涼。


    黑無常高喝一聲:“何方妖魔,敢搶我地府生魂?”舉起哭喪棒,對著申公豹便是一記悶砸!


    申公豹頭也不迴,反手一揮。那黑無常隻覺一股大力掀來,哭喪棒把握不住脫手而去,直向雲下跌落。


    白無常眼尖,認出了申公豹,駭得倒退出一丈,驚道:“申公豹,你竟然從北海走脫!”


    申公豹迴過頭,笑嘻嘻道:“二位既知貧道在此,怎還敢在此撒野?”


    黑白無常倒吸一口涼氣。他們在地府雖然神氣,也隻能嚇唬一下那些不入流的小鬼。遇到有道行的鬼王,也要折腰結交笑臉相迎。這申公豹乃是截教第二代弟子,法力高強堪比大羅金仙,彈指之間便可以打得他倆灰飛煙滅。有這等高人在此,哪裏還敢與他叫板。


    隻是他倆奉上峰差遣要來拘拿生魂,卻被申公豹平白全收了去,迴去如何交差。


    白無常發出毛骨悚然的尖尖一笑:“原來是上仙在此。上仙,你怎麽搶了我兄弟的買賣?這可壞了大家的規矩。”


    申公豹嗤笑一聲:“狗屁規矩!那規矩還不是太上老君,原始天尊幾個道貌岸然的家夥定出來匡人的。如今貧道反出仙界入了魔界,這規矩在吾眼裏一錢不值。”


    這等大逆不道的話竟從申公豹口中說出,兩無常同時震動。想到不久前接到天庭發出的四海貼,雲群魔聚集將與仙界對抗,卻不想這申公豹也入了魔道。


    看來今日這差事是幹不成,隻有迴稟閻王由他定奪。黑無常便說出場麵話道:“申道長,你法力高強,吾兄弟奈何你不得。但你犯下如此滔天大罪,日後自有人來拿你治罪。”


    申公豹滿臉不屑,眼一瞪,道聲:“是麽?”


    白無常見情形不對,拉著黑無常道:“大哥不要再說,咱們兄弟走!”


    二無常生恐激惱了申公豹惹禍上身,轉過頭一溜煙去得老遠。


    再說項羽正在榻上睡覺,忽然身上吃了一拐杖。睜開眼,隻見亞父範增正向自己怒目而視。


    範增厲聲斥喝:“羽兒,你幹的好事!”


    項羽搔了搔腦門,納悶道:“我作了什麽?亞父,你怎生這麽大的氣?”


    範增氣得直發抖,怒道:“這襄城一城五萬軍民,都被你下令屠殺了,你還當不知道?”


    項羽驚得從床上一躍而起:“竟有這等事!”範增指著案上兩個大字道:“你自己去看看,這可是你寫的?”項羽一望那“屠城”兩個大字,頓時楞住了。


    隻聽範增數落道:“我們興義師,是為了替天除暴。你幹下如此暴行,與那暴秦有何區別?天下仁人義士,如何肯歸附於你?你這簡直是自掘墳墓!項公把你交托給我,讓我好好教導與你,可老夫一時不慎,你便犯下如此大錯!如今你必受天下人萬夫所指,遺臭萬年,老夫對你的期望都將化為泡影,如何能成大器?氣煞老夫也!”


    範增罵到興起,身軀疾顫,連連咳嗽。


    項羽先是被範增罵得抬不起頭,後被他一頓劈頭蓋腦罵得太過難堪,也激起了血性,辯解道:“亞父,這事沒有你這麽想像的糟糕吧。說不定我這屠城之舉,令那秦人心存震懾,今後攻城摧寨,再不敢拚死頑抗。”


    範增聞言怔了一怔,隻覺項羽之言也頗有幾分道理,神情便緩了很多。說道:“凡事有利有弊,屠城嘛也不無好處。今錯已鑄成,再難挽迴,說什麽也沒有了。這事便到此為止,今後不得再犯下如此大罪。”


    項羽連連點頭,唯唯稱是。範增便離室而去。


    走到門口,卻見屋外盈盈婷立著一人,神色蒼白極是難看,卻是墨家钜子虞芷雅。範增詫問:“虞姑娘,你怎麽來了,有什麽事要對羽兒說嗎?”


    項羽聽見這話,連忙跑出,喜道:“虞姑娘來了,快請進來。”


    虞芷雅卻淡淡搖了一下頭,說道:“不必進去了。芷雅本想看看少將軍吸吮我師兄毒血後有什麽不良反應,見將軍無恙,也就放心了。”


    範增那銳利的目光盯了虞芷雅一眼,說道:“既是如此,虞姑娘便陪老夫迴營去吧。”虞芷雅便上前攙著範增,一同向外走去。


    項羽心中明白,虞芷雅剛才皆是托詞,也是來責難他屠城之舉的,卻不知她人已到此,卻為何又不說話了。望著二人背影在走廊中越去越遠,愣愣的出神。


    隻聽到一聲幽幽的歎息,從走廊盡頭傳來。隨即二人消失在視野之中。


    項羽忽覺得腦袋巨痛,好似要炸裂一般。迴到屋子裏,“唿”的一掌拍出,將那空空的金絲鳥籠拍了個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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