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魂未定,我就告訴大家,我們被長生算計了。長生肯定就是匕首,他一定知道那個頭像甚至整個山洞的秘密,這間石屋就是他用來囚禁我們的地方,我們恐怕永遠也別想出去了。


    這間石屋太小,我們幾個人在裏麵有些擁擠。我說這些話的時候,在劉英手中的手電光的照明中,我發現大家有些驚奇地看著我,又一起把目光集中到我的身後。我迴過頭,差點與一個人臉對臉地撞在一起。原來長生也緊跟著我進了石屋。長生的臉有些難看,心裏似乎裝了莫大的委屈。他無言地蹲下去,帶著哭音說:我的寶貝沒進來,我的蛇肯定沒了,我進門的時候它還纏在我身上的,但不知為什麽它突然溜開了。


    在如此生死攸關的時候,長生唯一惦記的竟是他的蟒蛇。而這時石屋門外劇烈的撞擊似乎讓整個石屋都在搖晃,仿佛那頭怪物一直在鍥而不舍地對石門發動進攻。可以想象,如果沒有這間堅固的石屋,我們恐怕早已成為怪獸的腹中美食,或者早被怪物擠壓成齏粉。我看看長生,覺得自己可能錯怪了他,心裏有些歉疚。我也蹲著身子,安慰長生說:一條蛇嘛,沒了就沒了,隻要我們能活著出去,比什麽都強。


    不想長生抬起頭來時,已是滿臉淚痕。他說:如果它能活著,我現在寧願死的是我。它在我們家五十年了,它不僅是我爸小時候的夥伴,也一直是我最好的夥伴,我們家的花圃都是為它種的!我進山前,爸爸就給我說了,要我像愛惜自己的生命一樣愛護它,保護它。爸爸還說了,它甚至比我們的生命還重要。


    我吃了一驚,難道村長一直不讓人去他家串門,不讓小孩子去他家附近玩耍,難道就是因為他們家養了一條蛇?這是什麽蛇,居然還養了五十年,還為它種了花圃,難道這蛇一直養在花圃裏?但我和查建生曾經趁村長到鄉裏開會的時候不止一次悄悄去花圃偷過花,但根本沒發現蛇的蹤跡。


    在山裏我們剛剛和查建生一行會合的時候,我一直認為長生是我們這七人隊伍中最無足輕重的一個人,似乎有他不多,無他不少。但從今天的情況看,我以前的看法大錯特錯了。他家五十年來秘密養蛇,他對著石壁上的頭像頂禮膜拜,他能夠準確迅速地打開石門開關,他讓人不易覺察地藏起從石像嘴裏掉出來的東西,長生很可能跟我一樣,有一個撲朔迷離的神秘的家世背景。至於他是不是匕首,跟他自身的那些秘密比起來,都好像無足輕重了。


    我對著長生溫和地說:你不是說,那蛇是神仙給你的嗎?你的癡呆,是神仙給你治好了。


    長生說:那些話你們也信嗎?你們都是傻子嗎?你以為我真的會癡呆嗎?那蛇是神仙送給我們家的沒錯,那是我爺爺告訴我爸爸的,是爸爸告訴我的。


    我循循善誘,說:你和你爸爸,早就在等著我們進山對吧?


    長生抹了一把淚,似乎有些驚奇地問:這你都知道?


    我繼續說:那個頭像和你家有什麽淵源?頭像嘴裏掉出來的是什麽東西?


    長生這時目光亮了一下,他謔地站起來,突然歇斯底裏地大叫:你們都被我算計了,我是你們要找的匕首,我是一個十惡不赦的殺人兇手,你們殺了我啊,殺了我啊!


    我知道,現在不可能再從長生嘴裏得到什麽了。長生剛才是因為失去了他最心愛的蟒蛇,過度悲痛完全失去了理智,才毫不設防地說出了蟒蛇的秘密,並在我精心的問話中不知不覺透露了他假裝癡呆,並且一直在等著和我一起進兩地山的事實。當我問到頭像時,他才突然恢複了神智,用一種歇斯底裏的偽裝來躲開我的提問。從這些跡象能夠看出,長生完全是一個涉世未深、心智比較簡單的人。


    我突然覺得長生不大可能是那個行事詭譎、思維縝密的匕首。


    石屋外的猛烈撞擊還在繼續。長生把耳朵貼在石門上,似乎極力關注著外麵的動靜。我從賀薔手中拿過手電,開始仔細查看石屋的情況。而這時查建生好像已經檢查完畢,對著我很沉重地搖了搖頭。我繼續查看,我知道,像這種暗室,如果有機關的話,多是十分隱秘極難察覺的,絕對不能漏掉哪怕一點兒蛛絲馬跡。


    但最終的結果還是令我失望了。


    長生這時仿佛顯得有些興奮起來。他麵對石門背對著我們,我們無法看到他的表情。但從他把右手拳頭舉到齊肩不停地揮動不難看出,他是在為什麽事情喝彩,加油。這時石門外的撞擊好像漸漸弱了下來,而長生拳頭的揮動似乎更為頻繁更加有力了。我突然想,莫不是長生的蟒蛇在和那隻不知何物的怪物進行著激烈的戰鬥?


    終於,石屋裏安靜下來,整個山洞安靜下來,我們幾乎能聽清每一個人錯綜複雜的心跳聲。長生這時也安靜下來,舉著的拳頭停止了揮動,靜靜地像在做什麽宣誓,或者為什麽默哀。突然,長生齊肩的拳頭像失去了依靠的木棍,無力地垂了下去。而他的整個身體,也依靠著石門,像一團稀泥,慢慢地癱軟下去。而他眼中的淚水,決堤般湧出來。


    我知道,長生的蟒蛇,死了。我突然悲觀起來,覺得長生如此為一隻蛇而痛心大可不必。這是一間根本不可能有其它出口的石屋,不說這屋裏根本沒有打開石門的機關,即使有機關,即使找到了打開石門的機關,又能怎麽樣呢?外麵那未知的兇猛的怪物,能容許我們活著走出山洞?那一大堆亂七八糟的骷髏白骨說明了一切。一個身陷絕境的人,還在為自己的一隻寵物而悲痛欲絕,我覺得不可理喻。我勸長生說:節哀吧,要不了多長時間,我們都會一起去給它做伴的。


    長生看了我一眼,突然站起來,用雙手猛烈地拍著石門,大喊著:我要出去,我要出去,你們讓我出去啊!我不能讓我的寶貝孤零零地死在外麵啊。我的祖宗們啦,你們為什麽隻教我怎麽進來,卻不告訴我怎麽出去啊?


    長生的話又透露了一個重要信息,或許他們家代代相傳著一個秘密,一個關於這個山洞的秘密。這個秘密隻傳授了如何從外麵打開石門,卻沒有傳授如何從裏麵打開石門。


    姐夫這時突然大喊一聲,瘋狂地撲向長生,大喊:是你害了我們,是你害了我們,你讓我們出去,我寧願痛痛快快死在怪物腳下,也不願受這種等死的折磨。


    我看出,姐夫是因為極度絕望而變得歇斯底裏了。我們拉開姐夫和長生。這時我突然發現靠近石門的地上似乎有兩個字跡。我蹲下去,用手指小心地摳開填在字縫中的塵土,發現竟是兩個暗紅色的字:嚴察。


    嚴察,這兩個字好像很熟悉。對,這是我在樹妖底下奇怪地遇上的那個追捕宮女兔子的官兵頭領的名字。


    說實話,從我在樹妖底下第一次夢見宮女兔子和她那位被神秘囚禁的主人,我就相信幾百年甚至幾千年前,宮女兔子和她的主人是真實存在的。我不是做夢,而是穿越了時空,到了幾百年甚至幾千年前。但我的穿越不是肉體而是靈魂的穿越。而在樹妖底下再次完成短暫的肉體穿越後,就剛好到了宮女兔子被追殺的時候。我反感人們總愛用所謂的科學為自己設置很多難題,然後花很多心思去研究科學,再用自己的科學來解決自己給自己設置的難題。人們慣用已知的領域來釋未知的問題,一旦解釋不通,就冠以迷信、偽科學或者有悖科學予以否認。就像做夢,夢很大部份其實是人類特有的功能,是對未知事物和未知領域的感知,但人類卻總要說它是日有所思的結果。我就是想破腦殼也想不出會在一個宮裏有一個叫兔子的宮女,和她被囚禁的主人。更何況,我還會第二次遇到這個叫兔子的宮女,她被追殺的情節竟能跟前麵的情節環環相扣。這都證明這不是我憑空想象出來的。


    我們懷著一線希望,再次將石


    屋的地麵搜查了一下,除了嚴察二字,再也沒有任何蛛絲馬跡了。嚴察二字被我們重點研究後,也沒能找出任何能走出這個石屋的線索。


    失望之餘,我突然想,我被嚴察一腳踢出去的時候,宮女兔子和她的雙胞胎孩子怎麽樣了?他們被嚴查抓迴宮中了嗎?但這個石屋裏,為什麽寫著嚴察的名字?而且看得出這名字是咬破手指,以深的指間功力用鮮血寫上去的。我被嚴察一腳踢出去的地方,怎麽和這個山洞外的十二山洞那麽酷似?我記起我是被嚴察踢進了最右邊的那個山洞,最後到了樹妖底下,這恰好又和我們從最右邊的山洞掉到樹妖底下相吻合。這說明在十二山洞前嚴察並沒能抓住宮女兔子,宮女兔子跟我們現在一樣,進了左邊第一個山洞。而嚴察,也追進來了。


    想到這裏,我突然脊背發涼。這個石屋,一定是宮女兔子用來關押嚴察的。嚴察何等厲害之人,他甚至可以更改宮女兔子設置的路障生死門,但他卻在這個石屋裏絕望地血書下自己的名字。我們哪裏還有可能離開這個石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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