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酒館,一幫老騎士在魯克的帶領下直奔南門軍營。一路上,所有人的眼睛都在興奮中閃閃發亮。


    雖然隱姓埋名十幾年。可他們從來沒有忘記過自己的身份。


    無論是孤獨寂寞,還是艱難痛苦,也無論時間有多長,歲月有多久,身為一名為戰爭而生的軍人的血液依然在他們的身體中流淌。並且每每在夜深人靜迴憶往昔的時刻,便洶湧澎湃不可抑止。


    他們做夢都想迴到那號角聲聲,戰歌嘹亮的日子裏去。做夢都想和戰友們肩並肩站在一起,手握著冰冷的劍柄,唿吸著帶著血腥味的空氣,然後用盡全力發出那聲震耳欲聾地暴吼,擁擠著,奔跑著,踏著泥濘和血水屍體衝向敵人。那才是他們的世界,那才是他們最熟悉,最喜愛的生活。


    因此,在經曆了十幾年的漫長等待之後,再沒有什麽,是親手訓練一支軍隊更讓他們興奮的工作了。


    很快,一行人就到了南門軍營。在守衛通報之後,他們被直接迎到了法諾的小院裏。


    魯克的到來,讓法諾非常驚喜。


    要知道,十幾天之前,羅伊和魯克這主仆倆是一起消失的,而如今魯克迴來了,是不是就意味著羅伊也迴來了?


    法諾親自迎出了門。不過,讓他沒想到的是,一見麵,魯克不但反向他詢問了羅伊的消息,而且還提出了一個讓他無比震驚的要求。


    “你們自己訓練?”


    說實話,在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法諾覺得自己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給嗆死。以至於他連連咳嗽了好幾聲才止住。


    “是的。”魯克點了點頭。


    看著魯克認真的眼睛,法諾意識到這似乎並不是一個玩笑,一時不知道說什麽才好了。


    如果換一個人的話,他一定會擰著對方的衣領,把他揪到自己的麵前然後破口大罵:“這不是遊戲,混蛋!這是軍隊,這些人是戰士,未來要上戰場的!你懂什麽是訓練嗎,你知道怎麽訓練嗎,你想害死他們嗎?!”


    可是偏偏,麵對魯克,這樣的話他一句也說不出口。


    首先,騎士團是羅伊的。而以魯克和羅伊的關係,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就是羅伊的代表。人家要自己訓練自家的騎士團,身為外人,自己能說什麽?


    其次,盡管自己早在多年前就已經認識了這位金骷髏拍賣行的首席鑒定師,甚至家中的好幾件藏品都是出自魯克之手,可事實證明,自己並不了解魯克。


    直到自己聽尤金說起慕尼城之亂的那個夜晚,魯克是如何暴怒出手,如何將火王劍聖的弟子和一眾叛逃貴族的屍體掛滿慕尼城門外的大樹時,自己才知道,這麽多年來自己居然都看走了眼。


    因此,麵對魯克,法諾無論如何也問不出你懂不懂這樣的問題來。


    “這個……”法諾躊躇著,腦子飛速轉動,想著怎麽才能說服魯克。


    他很清楚最近慕尼城裏流傳著怎樣的話題。因此在他看來,魯克一定是在外麵聽說了什麽,所以才會提出這樣的要求。而要說服魯克,他卻並不能直接告訴魯克關於請斯科特和黑鷹衛隊幫助訓練的事情。


    這件事關係到雷諾家族和盧利安的秘密聯合。在稟報阿道夫之前,並不屬於可以隨意跟人提及的範疇。


    法諾有些為難。他扭頭看了看跟隨在魯克身邊的十幾位騎士,打了個哈哈,轉移話題道:“對了,魯克先生。還沒請教這幾位是……”


    “他們是我的朋友,這位是白河……這位是米肖……”魯克一一為法諾介紹之後,笑道,“這次他們會做為教官,和我一起訓練騎士團。”


    正在和眾人分別握手的法諾,覺得自己的笑容一定很僵硬。


    眼前這幫騎士,年齡最小的都五十多歲了,最大的恐怕快七十了。就騎士這個職業來說,他們都過了巔峰期不說,更重要的是,這幫人衣著各異,明顯來自於不同的地方,有著不同的職業和身份。


    例如那個身材魁梧的老騎士,身上穿著的那件皮袍,顯然是高原民族特有的。而旁邊的小個子,身上還帶著魚腥味……


    這樣一幫人,做教官?訓練騎士團?


    法諾覺得自己已經沒辦法繼續跟魯克交流了,但也沒法拒絕。


    他苦笑著搖了搖頭,麵容僵硬地轉過頭來,說道:“好吧,我帶你們去。”


    在將魯克等人帶到南十字星騎士團的營地,介紹給朗德羅等人之後,法諾就迅速離開了。這件事,他必須在第一時間向阿道夫匯報。


    要知道,雷諾大公可還一直呆在大公府等著呢。


    這個老人此次秘密南下,有一半的心思都在羅伊和南十字星騎士團這些傭兵的身上。幫忙訓練騎士團,是他給出的好處之一。一旦以此做為突破口和羅伊達成合作,甚至讓南十字星騎士團以某種方式加入戰斧騎士團,那對雷諾家族來說,絕對是如虎添翼。


    而如今,魯克要自己訓練南十字星騎士團,這也就意味著,雷諾想要的合作,失去了一個最好的開始。


    當法諾的身影消失在關閉的營門後,南十字星騎士團營地的氣氛,變得有些古怪。


    看著眼前的一幫老騎士,傭兵們麵麵相覷,都懷疑自己是不是搞錯了什麽。


    包括朗德羅在內,沒有任何一個人認識魯克。直到法諾介紹,他們才知道,這個老人就是裏奧的貼身侍衛,也是他的管家。


    這一點,既然法諾將軍證明了,那就沒什麽好質疑的。


    讓大家覺得有些難以接受的是,這位忽然冒出來的管家先生,領著一幫看起來簡直比雜牌軍還雜牌的老騎士,居然要來做騎士團的教官。


    這是出的哪門幺蛾子?


    自從加入南十字星騎士團以來,大夥兒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訓練之中。


    他們知道,傭兵的日子對自己來說已經是過去式了。從今天起,自己將成為一名軍人,一名以戰爭為職業的騎士。


    這種清晰的認知,讓每一個人都憋著一股勁。他們知道自己的責任,也知道自己需要的改變,所有人都很認真,很努力。


    可是,習慣是最難改變的。而更糟糕的是,多年傭兵生活所形成的戰鬥本能,已經不僅僅是習慣的問題了。那些東西已經深入他們的骨髓,成為了他們生命中的一部分。


    因此,訓練的效果很差。他們總是會不由自主地犯錯,並且總是會自然不自然地出現對戰術的質疑並且打心眼裏產生一種不信任感。


    就像一群狼,某一天忽然要學習老虎的捕獵方式。


    這簡直別扭極了。


    當然,沒有人質疑軍隊這一套戰鬥方式的有效性。


    所有人都明白,隻有集群,才能將個體騎士的力量集中在一起,隻有龐大的集群,才能將騎士的衝擊力發揮到淋漓盡致。在這洶湧奔騰的滾滾鐵流麵前,任何種族的任何軍隊,都如同洪水麵前的籬笆一般不堪一擊。


    可以說,人類能夠延綿至今,這套集群戰術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不然的話,早在人魔百年戰爭的末期,人類就已經隨著魔法文明的殞落而滅絕了。根本不可能堅持到最終之戰。


    可是,理解是理解,做不做得到又是另外一迴事。


    習慣了靈活戰術的大夥兒實在沒有辦法把自己當成一台機器上的一個零件,用一種冷冰冰的毫無變化的方式運轉。


    這十幾天來,所有人都有一種相同的感覺,那就是自己正在經曆一場前所未有的戰爭。


    這次戰爭的對手不是別人,不是什麽強大的魔獸,而是自己。這樣的較量,難度遠遠大於自己以前所經曆過的任何一次戰鬥。一天的訓練結束之後,大夥兒的身體還沒什麽,可精神和心理卻疲憊不堪。


    更糟糕的,是他們的付出並沒有得到應有的迴報。那慘不忍睹的訓練成效,讓所有人都充滿了挫敗感。


    而就在大夥兒一籌莫展的時候,他們從軍營裏的其他人口中,得到了一個讓人為之振奮的消息——阿道夫大公請來了一幫厲害的新教官。


    相較於法諾,尤金,艾弗森等慕尼城衛隊的軍官將領們,這些教官的教導方式更細致,更新穎也更有效。在他們的訓練下,原本困難和進度跟南十字星騎士團差不多的幾個新兵營,如今都已經脫胎換骨。


    這個消息,讓大夥兒都看到了希望。


    可讓人沒想到的是,當今天法諾領著人來到這裏的時候,情況卻似乎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樣。


    看著魯克和十幾個衣著各異的老騎士,朗德羅,雷克,拉裏等人都是麵麵相覷。他們實在沒辦法把這些人和“教官”這兩個字聯係起來。


    “朗德羅先生,”魯克沒給眾人太多發愣的時間,向朗德羅下令道,“集合所有人,帶上你們的東西,跟我走。”


    “走?”朗德羅一愣,“去哪兒?”


    “這裏可訓練不出什麽好戰士,”在眾人的注視下,魯克和老騎士們都笑了起來,“我們得去個寬敞的地方。”


    當黑暗從眼前消失的時候,羅伊發現自己已經迴到了大公府。


    房間依然和自己離開的是後一樣。正值下午,陽光斜斜地穿過窗戶,落在地毯上。平靜而溫暖。


    用清水息了一把臉,羅伊出了房間,準備去城堡主樓找阿道夫。


    在穿過副樓通往主樓的走廊時,羅伊發現左側的花園裏一個老人靜靜地坐著。他的身邊擺著一張白色的茶幾,上麵擺著幾樣點心和一杯茶。一隻黑色的刺背地形龍躺在他腳下的草坪,半閉著眼睛享受初冬的陽光。


    而不遠處,幾名黑衣騎士和兩名侍從打扮的陌生人,正無聲無息地侍立著。在看見羅伊經過的時候,幾名護衛騎士目光平靜,麵無表情,但身上那細微的鬥氣波動,依然清晰地展示出他們的警惕。


    羅伊有些好奇。


    最開始吸引他的目光的,是那隻刺背地形龍。


    刺背地形龍是一種金係地形龍,以後背長著一排自頭部一直延伸到尾巴的尖刺而得名。這種地形龍的體形極小。即便是一隻成年的雄性刺背龍,背高也不超過一米五,體長不超過兩米。還沒有一隻沙地魔狼大。


    然而,這種地形龍卻相當兇悍暴躁,擁有閃電般的奔跑速度和恐怖的攻擊力和防禦力。一身筋骨肌肉宛若鋼鐵一般堅硬,普通的箭矢或長矛刺在它們的身上,連皮也破不了。


    而它們的天賦技能,和一樣,是異常珍貴的。可以在發動攻擊的時候,短時間隱匿自己的身形。


    在野外,尤其是叢林中,當你被成群結隊的刺背地形龍盯上,那基本就意味著死亡的降臨。這種可怕的群居動物,能在短短半個禱時之內,將一個防禦堅固的營地撕成碎片。


    在跳躍的火光中,你能聽到的隻是此起彼伏的慘叫,能看到的隻是忽然破開的柵欄,被憑空撕裂的帳篷,被交錯的幻影挑飛的肢體碎肉和如同雨一般落下的鮮血……


    那種絕望,若非親身經曆,你根本就無法想象。


    因此,在人類馴服的地形龍類的戰寵中,刺背地形龍是最稀有,最珍貴的一種。


    它們的天賦和戰鬥力,讓它們難以捕捉,更難以馴服。哪怕是最專業,名氣最大的捕獵隊和馴獸師,一年中也沒有幾隻刺背地形龍可供出售。


    這也是為什麽,羅伊立刻就被吸引住的原因。


    要知道,就連他目前在絕境中九個山頭的領地範圍內,都沒有這種珍貴魔獸的存在呢。


    不過,目光在刺背地形龍身上一掃過後,羅伊的注意力立刻就被那個靜靜坐在椅子上的老人所吸引了。


    相較於刺背地形龍的顯眼,老人看起來就很普通了。


    當他坐在椅子上曬太陽的時候,那滿臉的皺紋,半眯著的眼睛和佝僂的身軀,讓他看起來和城裏的任何一個老人都沒有區別。


    可是,在這個老人的身上,羅伊卻敏銳地嗅出了一股不一般的氣息。


    這種氣息是如此強大。如同大海一般深不可測。哪怕隻是從聚集數十米之外經過,哪怕對方隻是靜靜地坐著,沒有任何的舉動,羅伊依然感覺自己如同麵對一尊魔神,情不自禁地就凝神屏息。


    不過,這還不是羅伊注意到這個老人最重要的地方。


    最重要的是,出於一種隱約而神秘的直覺,在羅伊看見這個老人第一眼的時候,他莫名其妙地感到一種親近感。


    而就在這個時候,似乎是心有所感,老人迴過頭來,看了羅伊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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