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馬嘶鳴!


    無數鐵蹄踏過吊橋,淩亂的馬蹄聲就像滾滾悶雷。


    頃刻之間,一百多名騎士和士官已經在雨果和布萊恩的率領下蜂擁衝出城堡,以一個巨大的盾形騎陣向斐烈營寨殺去。


    戰馬在騎士們亡命的催動下越跑越快,馬步越邁越大,到最後,條條塊塊蘊含著無窮力量的肌肉在皮毛下的拉伸變動已是清晰可見。


    風一般的疾馳中,騎士們雙腳死死地蹬直了馬鐙,屁股離鞍,身體直立微微前傾,手中的騎槍由斜舉變為平端,向前筆直地伸出去。


    上百支騎槍,在奔騰的騎陣中錯落有致。隨著戰馬的奔馳,銳利的槍尖微微起伏著,閃著寒光破空而進,如同一根根飛射的箭矢!


    看到聖索蘭人忽然從城堡中殺出來,直衝營寨,原本懶洋洋遊走在城堡周圍的斐烈巡邏隊騎士們在短暫的驚愕過後,紛紛摘槍拔劍,縱聲大喝,唿嘯著拚命催馬向中央靠攏,試圖阻止聖索蘭騎兵對營寨造成衝擊。


    而營寨中更是號角震天。射手們蹬上營牆,衛兵們搬動剛剛紮好的鹿砦,列隊將手中的長矛斜舉成林。


    大戰的氛圍,仿佛隨著吊橋砰地一聲落下,就已經波濤洶湧地掀開。


    “出發!”


    隨著龐克的一聲大吼,羅伊跟隨在龐克身後,縱馬衝出了城堡。


    當插滿火把的城堡門洞從眼前一晃而過的時候,滿天星辰和遠方騎兵如同潮水拍打礁石般撞擊在一起的聲音,頃刻間席卷而來。


    “左邊!”


    風聲在耳邊唿嘯著,坐下帕盧四蹄如飛,羅伊還來不及仔細看上一眼遠處已經和敵人短兵相接的雨果部隊,就隻聽見風中傳來龐克的聲音。聽到指令,他不假思索地一帶韁繩,策馬跟隨潮水般湧出城堡的皇家士官們向城堡左側飛奔而去。


    按照計劃,突圍的第一步,是雨果和布萊恩男爵對敵人的營寨發動進攻,將敵人周圍的巡邏隊都調動起來。


    第二步則是龐克率領的這支騎兵趁亂殺出,在雨果他們的身後構築一條弧形防線,清掃並阻截附近的斐烈騎兵,掩護大隊撤離。


    剛剛撥馬向左,羅伊就看見黯淡晨曦中,數十名斐烈騎兵飛快地衝了過來。摘弓搭箭,將箭矢如雨一般向這邊拋射。


    嗖嗖.....一支支羽箭尖嘯著從身邊掠過,皇家騎兵奔馳的隊伍中,不時傳來一聲悶哼。才奔出一兩百米,就有好幾個人被射落馬下。


    皇家騎兵的反擊也同樣犀利,隻聽到耳邊一片弓弦震動,瓢潑的箭雨隨著飛走的馬步在空中撒開來,鋪天蓋地地罩向敵人。隻聽得數聲戰馬悲嘶,高速衝來的斐烈騎兵隊列中,幾個騎兵已經隨著戰馬的筋鬥栽倒在地。


    將一支支羽箭連珠般拋射向蜂擁而來的敵人,羅伊迴頭看去,大量的平民已經在騎士們的護衛下湧出了城堡,沿著城牆拐過守衛塔,向北麵奔逃。


    跑在最前麵的,自然是一幫騎馬的貴族。那些身穿絲質蓬袖長衣,帶著羽帽的貴族老爺和那些已經換下了寬大笨拙長裙的夫人小姐們,如同一隻隻受驚的鵪鶉,麵色蒼白,死死抓著馬鞍,在不住揮劍撥打箭矢的騎兵護衛下,落荒而逃。


    這個時候,再沒有誰要逞強,不少貴族子弟甚至連看也不敢往這邊看上一眼。而那些常常動不動就暈過去的夫人小姐們,雖然臉色蒼白淚水直流,神經卻強韌得很,被坐下戰馬顛簸得白眼翻了又翻,被紛亂的羽箭嚇得驚叫連連,卻偏偏不暈過去。


    貴族們過後,才是靠雙腿奔跑的平民。


    士兵和有武器的民壯手持盾牌,跑在最外側,抵擋著箭矢,控製著人群的方向。而靠著護城河一側的人們則慌亂的地跑著。眼神茫然腳步機械,如同驚恐萬狀羔羊,


    到這時候,城堡突圍的意圖已經再明顯不過了,周圍的斐烈騎兵成群結隊地向著這邊飛馳而來,一邊靠近,一邊長弓射箭,口中的唿喝聲和號角聲此起彼伏,互相聯絡。頃刻之間,就有超過兩百名騎兵聚集了過來。,


    “嗖!”羅伊張弓,一箭射倒了迎麵而來的一名斐烈騎兵的戰馬,看著那挺著騎槍衝來的家夥隨著戰馬在高速奔跑中屈膝跪地,而一個筋鬥摔出好幾十米遠。


    “皇家騎兵,前進!”身旁,皇家騎士和士官們,已經放平了騎槍,身體前傾,加速從自己身旁掠過,迎向同樣高速而來的敵人。


    “殺!”


    噗噗,希律律.....


    戰馬的長嘶聲,騎槍戳如人體時的沉悶響聲,就像一曲交響樂,震撼著人的靈魂。


    位於騎陣最前列的龐克,身體上附著著紅色的光芒。手中騎槍槍尖如同燃燒著烈焰一般,在高速衝鋒中一槍將一名斐烈騎士刺下馬來,隨即怒吼著一抖騎槍,將那人高高挑起,猛地一揮槍杆把他抽飛出去,撞進後麵的斐烈騎陣中。


    騎陣一旦交錯,就是一團亂戰。


    雙方騎兵手中的騎槍隨著戰馬的高速衝鋒,互相刺擊。一些人剛剛將騎槍刺進對手的身體,自己就被旁邊人刺下馬來。一些人扭身躲開對方的騎槍要害,拔出長劍合身就撲了上去。不少奔騰的戰馬都互相碰撞在一起,地麵上人叫馬嘶,駿馬揚蹄狂踩亂踏,半空中箭矢如飛,更有騎士縱馬高高躍起,怒吼著挺槍下刺。


    “殺!”


    聽到耳邊的那一聲聲咆哮,那密如暴雨的金鐵交鳴聲,看著眼前飛舞的殘肢斷臂,噴灑的鮮血,從未上過戰場的羅伊隻覺得心底深處,仿佛開啟了一道閥門,熱血隨著閥門中噴射的情緒而沸騰,遊走全身,直衝頭頂。


    羅伊被安排在隊列最末尾中間,被周邊的皇家士官們團團圍住。


    他知道,以自己單薄身體的那點力量,沒有資格挺著騎槍衝在隊伍的最前麵,因此,他隻能用自己的方式去戰鬥!


    嗖嗖嗖嗖嗖!


    羅伊擎起二級戰弓,用最快的速度開弓射箭。


    弓弦響,一箭閃電般正中五米外一名斐烈騎兵的麵門。他轉身,張弓搭箭,手一鬆,一箭穿透了另一名斐烈騎兵的咽喉。


    坐下戰馬轉眼間已經向前奔出十幾米,羅伊毫不停頓,從箭囊中抽箭搭弦,兩箭齊發,逼得一名高速衝鋒的斐烈騎兵隻能舍棄目標,揮槍撥打疾射而至的箭矢時,卻被身旁的一位高速衝上的皇家士官抓住機會抖槍刺穿了心髒。


    張弓,開弦,射箭。戰馬隨著衝鋒的皇家騎隊在敵陣中穿行,羅伊眼中已經沒有了別的東西,隻有眼前一個個兇惡的敵人,英勇的同伴和混亂的戰鬥中那一晃而逝的空隙。注意力已經集中到了極致,隻要空隙稍一閃現,就是一箭射去。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周圍的敵人消失了。他這才發現,自己已經跟隨著皇家騎陣在不知不覺穿透了對方陣型。


    跟隨著高速奔馳的皇家騎兵們在城堡東北一個小丘陵上策馬繞了一個弧線迴轉過來,羅伊催動帕盧,準備和皇家騎士們重新列隊,卻不料一抬頭,正看見城堡牆邊不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捂著胸口的箭矢緩緩跪倒在地。


    是老馬克西姆!


    世界,一下子從眼前消失了。羅伊通紅的眼睛中,隻有馬克西姆那蒼白的臉,和那一撮熟悉的山羊胡子。


    老人的嘴唇在顫抖著,渾濁的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插在他胸口的箭杆,大口的鮮血湧上他的嘴角。


    在他身旁,他那瘦小的侄女正拚命想把他攙扶起來,一邊拉著他,一邊哭喊著什麽,四周奔逃的人群亂糟糟的,一些人在哭叫,一些人在倒下。


    老馬克西姆倒下了。


    距離他不遠的地方,還倒著瑪麗大嬸和小柔嫂母子。


    小柔嫂母子渾身都插滿了箭矢,撲到在地。而胖乎乎的瑪麗大嬸,則坐在牆根。


    在羅伊的印象中,燒得一手好菜的瑪麗大嬸,雖然已經五十多歲了,可性格還像個小女孩一般。隻要誇上她兩句她就樂不可支把你當她的知己。是個熱心的好心腸。城裏街坊之間的事情,她都出麵張羅。就是有時候管不住嘴,常常心直口快得罪人。,


    而現在,那張生氣勃勃,讓人見了就覺得愉快的紅潤笑臉,已經完全沒有了血色。胸口的一個大洞,讓她的血液浸濕了衣服。


    她就那麽無辜而可憐地坐在那裏,眼睛睜著,望著她熟悉的城市。


    為什麽?看著瑪麗大嬸的眼睛,羅伊的心如同被一隻手猛地揪了一把!腦子一片空白!


    雖然出發前他就知道,這是一次艱辛的逃亡之路。不可能每一個人都活下來。別說普通平民,就連那些貴族乃至騎士,都可能喪命。


    可是,他做夢也沒想到,這才剛剛出城不遠......


    為什麽會這樣?


    遠處的雨果和布萊恩男爵正在唿喝聲中奮勇拚殺,牽製對方主力。而在城堡外麵,自己所在的這支護衛隊也擴展出來,擋住了大部分向這邊靠攏的斐烈巡遊騎兵。


    所以,能夠突破到大隊伍旁邊的斐烈人並不多。


    除了一些零星衝破封鎖殺進去的騎兵外,最大的一支隊伍就是從西麵繞過來的十幾個騎兵。


    保護大隊的聖教騎士和他們的扈從侍從呢,溫格子爵領的護衛隊呢,還有被布萊恩男爵指定留下來護衛平民的巴克,以及那些經常在瑪麗大嬸的餐館裏吃飯卻總是賒賬的扈從和侍童呢他們完全可以把對方趕開啊!


    沒有人。除了亂糟糟奔跑著,慘叫著倒地的平民們,除了一些在肆無忌憚揮劍砍殺的斐烈人麵前根本沒有戰鬥力的民壯和少量士兵以外,能戰鬥的騎士都已經跑了。


    他們留下的,隻是無盡的慘叫,鮮血和殺戮,已經他們遠去的馬蹄聲。


    “狗雜種!我操你祖宗!”


    “狗娘養的王八蛋!”


    發現後麵的護衛隊竟然不顧手無寸鐵的平民趁機逃跑,浴血奮戰的皇家騎士們全都急紅了眼睛,怒不可遏地破口大罵。


    “長官!怎麽辦!”兩位皇家騎士和士官們,都把目光投向帶隊的龐克。


    原本按照計劃,這個時候隊伍應該向東北方向走。可是,眼前不斷哀嚎倒下的平民,卻讓所有人都邁步動腳步。


    而要向衝到大隊旁邊,他們就必須由西麵繞上一個半圓,再往迴衝殺。


    一陣劇烈的疼痛從手中傳來。一直牽扯到心髒。羅伊低下頭,超過五十次的全力開弓,已經讓他的手指鮮血淋漓。同時,身上不知道什麽時候也受了傷。肩膀,大腿,到處都是被箭矢刮破或刀槍砍傷的血淋淋傷口。


    羅伊撕下根布條,將手包紮起來。


    他沒有給自己施展治愈術。自己剛剛成為潛能學徒,體內的魔力隻有兩百二十法碼。這一點魔力,隻夠施展七個戰環加速和兩個低級治愈術。


    所以,不能亂用。


    羅伊放好弓,摘下騎槍。拍了拍馬背上一臉驚恐的奧利弗的頭,然後撥轉馬頭,在皇家士官們驚訝的目光下,獨自躍下丘陵,向西衝去。


    灰白的帕盧,閃電般衝下山坡。長長的鬃毛隨風飄蕩。纖細修長的四蹄踏在幹燥的泥土地上,揚起一溜塵土。


    此刻,天際的晨光已經漸漸亮起來,原本明亮的火把,被隨意丟在地上,冒著黑煙,顯得暗淡無光。幾隻蘇醒的雲雀,自灰色的天空中一掠而過,撲棱著翅膀奮力飛向遠方。


    羅伊策馬而行,速度越來越快。


    前麵的平民隊伍中,還有幾個熟悉的身影在奔跑。圓臉的漢斯警士,小蘭姐,鐵匠肯老爹和拚命揮舞著長劍,已經渾身是血的湯姆。


    而在自己和他們之間,是滿地的屍體,哀嘶的戰馬和麵色猙獰的斐烈騎兵。


    風聲在耳邊唿嘯著。往日種種在腦海中一一掠過。


    “去你媽的!”大腦袋少年嘴角勾起一絲冷靜到了極點的冷笑,身體微微前傾,學著騎士們將騎槍平舉。


    這一刻,他覺得自己,真他媽像個騎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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