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事會議很快就結束了。


    隻花了很短的時間,貴族們就在遠處敵人隱約的伐木聲中達成了一致連夜撤退!


    這個時候,再耽擱不得也再不能心存僥幸。若是等到敵人造好塔車或援軍抵達,那一切都晚了。


    對於撤退的路線,大家也沒什麽疑問。


    畢竟這裏最熟悉路線的是布萊恩男爵。而無論從哪方麵來看,進入山區,也的確是通常逃亡中甩開敵人追擊的最好選擇。


    隻在關於平民的問題上,貴族們出現了爭執。


    雨果和布萊恩男爵堅持要帶領平民一起撤退,而聖教騎士和溫格子爵領的人則認為以目前的兵力要護衛一兩千名平民絕無可能且是婦人之仁。


    他們最多同意在突圍的時候讓平民們跟在身後跑。可是一突破包圍圈之後,他們就要快馬加鞭離開。


    至於平民們會怎麽樣,就看他們自己的運氣了。身為尊貴的貴族,能做到這種程度已經是對那些賤民們仁至義盡!


    一番激烈到快翻臉的爭執之後,教廷和溫格子爵領的人一臉鐵青地默認了帶平民一起走的方案。而雨果和布萊恩男爵為此付出的代價是他們將率領部分騎兵,在突圍的時候向敵人的營寨發動一次進攻,以吸引斐烈人的兵力,確保身後部隊的突圍。


    隨著任務布置下去,城堡裏很快變得忙碌起來。麵色惶然的人們從房間裏走出來聚集在走廊上和空地上,跟隨手持長矛的士兵排成一排排,各自組合成隊。


    紅色的魔月,在天邊冷冷地注視著城堡裏的一切。火把在燃燒著,備上鞍的戰馬甩著頭打著響鼻,不時刨著蹄子發出一聲嘶鳴。亂糟糟的人群在搖曳的火把下沉默而惶然無措地奔跑來去,士兵們表情嚴肅,列隊成行等候命令。


    當羅伊走下守衛塔,來到城堡前院的時候,前院裏已經擠滿了人。


    “羅伊!過來!”


    雨果不由分說地拉著羅伊的胳膊,把他拽到城牆邊。


    城牆邊上,正在做準備工作的皇家騎士們,紛紛跟羅伊打招唿。龐克則領著兩名士官,牽著一匹灰色的安達盧西亞馬,走了過來。


    “給你的!”龐克衝羅伊微微一笑,把馬的韁繩塞到羅伊手上。


    看著騎士們真誠的微笑,羅伊心頭一熱,接過了韁繩。


    安達盧西亞馬一向以溫順勇敢著稱,有著極其卓越的騰空能力。步伐優雅迅疾,常被用於花式馬術表演和盛裝舞步,也是最值得信賴的優秀戰馬品種之一。


    羅伊眼前這匹馬有長長的深灰色鬃毛,四肢修長,高大神駿。被他牽住安靜服帖,一眼就知道是一匹訓練有素的好馬。這種等級的馬,別說羅伊這樣的小雜役不可能擁有,就連波拉貝爾的第一騎士巴克也沒有。


    羅伊把手貼在馬兒的臉上,輕輕撫摸兩下,然後在它耳邊說了兩句。


    讓騎士們驚奇的事情發生了,第一次見到羅伊的灰馬打了個響鼻,搖搖頭,把臉親昵地湊在羅伊臉上,耳鬢廝磨。如同多年老友一般。


    龐克張口結舌:“大腦袋,你跟它說什麽了?”


    “野蠻人的馬語,”羅伊微微一笑,用手在馬脖子的某個位置輕輕撓了兩下,“我在跟它交朋友。”


    被羅伊的手一撓,灰馬頓時希律律一聲長嘶,神情歡愉。


    “它叫什麽名字?”羅伊問道。


    “帕盧。我以前的備用馬。”旁邊的雨果笑著走上前來插口道。他指著帕盧背上的東西道:“這些也是給你的!”


    羅伊轉頭看去,隻見雨果從帕盧背上拿下了一支掛在槍勾上的騎槍,一把漂亮的皇家騎士的製式單手劍外,還有包裹著熏肉和麵包食物包。一大羊皮袋清水,一小錫壺朗姆酒,兩個裝滿羽箭的箭囊,甚至還在馬鞍前,裝上了兩根皮帶。


    “這東西是給這家夥用的。”雨果指了指腳邊蹲坐的奧利弗,告訴了羅伊皮帶的作用,然後把手中的騎槍和單手劍遞給他。,


    “會用嗎?”


    “會!”羅伊接過錚亮的騎槍。


    騎槍入手,便有沉甸甸的感覺。修長的槍杆和鋒銳的槍尖,讓人頓生一種馳馬挺槍有我無敵的銳氣。


    雖然不能修煉鬥氣,可戰技羅伊卻會得不少。除了平日裏偷學的波拉貝爾騎士們的那些戰技以外,就連今天雨果他們的出槍手法,他也沒放過。


    成為騎士固然需要修煉鬥氣,可作一名士官,是否擁有鬥氣卻不是絕對的。隻要有了戰馬和騎槍,也就有了強大的衝擊力。配以弓箭,唿嘯來去,戰鬥力生存力何止強大十倍!


    “過一會兒,我領隊衝殺敵人的營寨,你和龐克他們護送隊伍。”雨果拍了拍羅伊的肩頭,語氣中已然把他當做了皇家騎士的一員。


    說完,也不等羅伊搭話,雨果招唿幾位士官轉身就走。


    此刻他身穿黑色魔紋鎧甲,內裏罩著套頭鎖子甲,看起來身形魁梧了許多。轉身行去的時候,龍驤虎步,一手抱著罩麵頭盔,另一手指著前麵跟旁邊的士官們說著什麽,寬大的單手劍劍鞘拍打著脛甲,啪啪作響。


    羅伊注視雨果的背影,手裏攥緊了騎槍。


    誰都知道,衝擊敵營九死一生。可雨果從頭到尾,也沒半分推卸。


    雖然他的身份沒有那些出身名門的貴族騎士高貴,武藝實力在騎士的世界中隻算普通,修養禮儀言談舉止更是差了那些人老遠。可這份慨然豪俠的血氣,卻讓他看起來遠比那些教廷騎士更高大。更像一個真正的騎士!


    城堡裏,各人都在忙碌地準備著。整個場麵看起來混亂而緊張。


    羅伊牽著馬,從牛圈外走過,一邊走,一邊看著在舉著火把的士兵吆喝下集合的人們。


    “小迷糊。”


    走過一個平民隊列末尾,羅伊的胳膊忽然被人給抓住了。


    迴頭一看,是瑪麗大嬸。


    “怎麽就要走了呢,”胖胖的瑪麗大嬸驚慌得像個小孩兒,眼淚直淌,“你們不是剛剛把敵人打退了嗎,不是說會有人來救咱們嗎,外麵到處都是敵人,我們這些人老胳膊老腿兒,往哪兒逃啊。”


    說著,瑪麗大嬸用手絹擦擦眼睛:“聖帝在上,咱們這輩子可是老老實實本本分分,從來沒幹過傷天害理的事情。怎麽就遭這樣的罪。咱打小就生在這兒,生活了五十多年啦,讓咱走,還不如讓咱就死在這兒呐!”


    “瑪麗大嬸.......”羅伊叫了一聲,想要寬慰幾句卻不知從何說起,心裏一陣難受。抬頭看去,眼前,一張張熟悉的麵孔,在搖曳的火把下注視著自己。


    圓臉的漢斯警士,長著山羊胡的老馬克西姆和他瘦弱的侄女,還有小柔嫂,小蘭姐等平日裏總是揉自己腦袋的街坊鄰居們。


    所有人都沉默著,死氣沉沉,像一群準備走進墳墓的活僵屍。


    短短一天時間,戰爭就改變了這裏所有人的命運。原來熟悉的生活,熟悉的城市,熟悉的人和事已經不見了,從今天起,他們就要風餐露宿背井離鄉,未來更不知道要流浪到何方。


    “瑪麗,好啦。別拉著小迷糊了。”


    老馬克西姆輕輕頓了頓手中的拐杖,把抽抽搭搭的瑪麗大嬸拉開,上上下下看了羅伊一眼,給了他胸口一拳頭。


    “小家夥,平時還真看不出來你有這樣的本事呐。”


    老馬克西姆氣鼓鼓地翹著山羊胡子,努力讓語氣透著快活,似乎對眼前的一切毫不為意。


    “好好幹。要是哪天你成了騎士,咱們就找你去!不過在此之前,你得想辦法活下來。別跟著那幫騎士老爺拚命,你這小身板又沒學過鬥氣,可不能逞強。”


    說話間,漢斯警士也走了上來,在羅伊後腦勺上一拍。


    “馬克西姆老頭說的這話,我讚成。你小子,別以為運氣好立了功就不把敵人放在眼裏了,你哪點三腳貓的功夫,跟騎士拚命那就是找死。”說著,圓臉警士壓低了聲音,瞟著旁邊道:“小心巴克和安德魯,那兩個家夥看你的眼睛一直不懷好意!”,


    羅伊順著漢斯的目光看去,主塔門廳旁,正在整理戰馬的巴克和安德魯,正低聲說著什麽,不時往自己這邊看一眼。


    尤其是安德魯的眼神,充滿了怨毒。


    身旁,鐵匠老爹,湯姆,還有抱著孩子的小柔嫂,小蘭姐也圍了上來。


    “羅伊,小心點。”溫婉善良的小柔嫂愛憐地撫了撫羅伊的頭發,用臉頰碰碰他。


    而一向潑辣妖嬈的小蘭姐,則直接抱住了羅伊。


    “小色鬼,再抱抱你一次,誰知道下次讓你占便宜會等到什麽時候。小王八蛋,看你這眼珠子就不是好人,以前可被你給騙了!”


    看著一張張熟悉的麵孔,羅伊隻覺得鼻子酸酸的,滿肚子的話都說不出來。


    正像小蘭姐所說,一旦城門打開,大家蜂擁而出,走進那戰火蔓延的亂世,或許這輩子就再也見不上一麵了。


    “夥計!”羅伊的肩膀被湯姆摟住。雀斑男孩手中握著一把單手劍,咬牙切齒,“咱可說好了,要死,也要殺幾個墊背的斐烈佬!”


    羅伊攥緊了拳頭,狠狠地道:“好!”


    “準備!”


    雨果響亮的聲音傳來。


    羅伊霍然扭頭。


    此刻,天色已經蒙蒙發亮。成百的騎兵在雨果和布萊恩男爵的率領下,集結在城堡大門口。騎槍如林,槍旗招展。一匹匹神駿的戰馬罩上了馬飾,不少還披上了馬甲。隊伍前方的騎士們,隨著雨果的聲音技法鬥氣,一道道光環旋轉著,讓人目眩神迷。


    騎士們身後的城堡空地上,是黑壓壓的人群。無論是騎在馬上的貴族,還是普通平民,都鴉雀無聲。隻有士兵手中的火把在嗶嗶剝剝的燃燒著,偶爾傳來一聲戰馬的響鼻。


    瑪麗大嬸他們,已經在士兵的要求下迴到了隊伍中。


    羅伊翻身上馬,扭頭看去。


    熟悉的城堡塔樓,在這灰白的曙色中,寂靜,沉重。宛如一個巨人,俯視大地蒼生。


    轟!


    一聲巨響。


    城門打開,吊橋砰然落地。


    “殺!”


    隨著無數聖索蘭軍人的狂吼聲,城外亂世,撲麵而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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