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曳大人，千錯萬錯都是我沈葆楨的錯，我身後這些兄弟們無辜啊，求蘇曳大人高抬貴手，救他們一救。”
“我沈葆楨可以被發逆千刀萬剮，也可以當著蘇曳大人的麵自盡，但這一千多名兄弟，求蘇曳大人成全。”
城門之下，沈葆楨聲淚俱下。
蘇曳依舊沒有說話，抬了抬手。
頓時，九江的城門緩緩打開。
“兄弟們，進城。”李續賓高唿。
一千多湘軍殘軍劫後餘生，衝入了九江城內。
李續賓一把抓住沈葆楨，也跟著進了九江城內。
“嗖嗖嗖嗖……”
稍稍片刻之後，箭如雨下，釘在地麵上。
所有的湘軍殘兵衝入九江城後，頓時累得癱倒在地。
很多人忍不住喜極而泣。
安全了，安全了。
這一次是真的安全了。
然後躺在地上，再也不願意起來了。
接著，很多人發現，城門依舊沒有關，不由得驚唿道：“關城門，趕緊關城門啊。”
但是，蘇曳就是故意不關城門的。
因為現在追上來的太平軍其實不多，隻有三四千人而已。
如果城門緊閉的話，他們是絕對不會有攻城的念頭，隻會遠遠等著楊輔清大軍到來。
但蘇曳此時城門大開，他們反而會充滿衝動。
果然，太平軍將領看到開啟的城門，不由得大喜，高唿道：“衝入城門，衝入城門，將裏麵的清妖殺得幹幹淨淨。”
這群太平軍也真是飄了，因為南昌的大勝，因為這一路追殺太爽了。
見到城門大開，竟然不管不顧，徑自衝了過來。
而此時，城牆之上，蘇曳新軍的步槍陣列前所未有的密集，火炮也很密集。
見到太平軍進入了擊殺範圍。
“開火！”
兩千名新軍，三段式地開火。
十幾門火炮，就對著狹窄的區域開火。
這一瞬間。
真是收割麥子一般，密集的太平軍齊刷刷地倒下。
成片成片死去。
但是這群太平軍，還是前仆後繼。
在他們看來，隻要衝入城門就贏了，就可以大開殺戒了。
但是，現在蘇曳新軍的火力，全部集中在這一個城門口，何等之恐怖。
收割了一波又一波後。
太平軍主將方才知道，這樣完全是在送死。
於是，趕緊鳴金收兵！
後撤上千米，逃離蘇曳軍隊的殺傷範圍。
原地紮營，等待楊輔清大軍的到來。
………………………………………………
此時，城內的局勢就有些複雜，而且微妙了。
總共有三股勢力，湘軍，原九江太平軍，還有蘇曳新軍。
對於湘軍殘兵，蘇曳不親近，也不苛待。
派人送上了幹糧，還有熱水。
天氣這麽熱，被褥就不需要了，並且給他們安排了房子住，反正此時九江城內的空房間多的是。
蘇曳在城牆上，望著不遠處紮營的太平軍。
楊輔清大概幾個多時辰後趕到。
這裏河網密布，所以蘇曳可以派出大量的快船，巡察每一個地方，就算被敵軍發現，也可以趁機逃離。
楊輔清大軍目標太明顯了，所以靠近了九江城後，蘇曳就對他的行徑完全掌握了。
幾個時辰後，九江城將迎來一場大戰。
這也是蘇曳新軍第一次麵臨真正的大戰。
上一次揚州守城戰也是大戰，但是關鍵時刻，秦日綱被迫退兵了，停止了攻城。
否則上一次，揚州城就被攻破了。
而這一次，楊輔清是不會退兵的，他為了證明自己，一定會瘋狂攻城。
蘇曳現在沒有精確的情報，但是兩支太平軍加在一起，可能會超過兩萬人。
比上次揚州守城人麵對的敵人還要多。
這也是蘇曳新軍，第一次麵對真正的硬仗。
趁著還有一些時間，蘇曳迴到知府衙門休整。
這一路上，遇到了很多九江太平軍的年輕人。
“大帥！”
“大帥好。”
蘇曳紛紛點頭道：“你好呀，李夢山，吃過了沒有啊？”
“小人吃過了。”李夢山道。
這是一個九江太平軍，但是父親卻是一個秀才，兼小地主，日子本來過得還不錯。但是因為第一次鴉片戰爭的緣故，先是遭遇了兵災，後來因為朝廷的盤剝，這個小地主家庭也破產了，他的父親一氣之下就投了洪秀全，當時還是孩子的李夢山也跟著成為太平天國的一員。
不久之前，李夢山的父親跟著林啟榮去了天京。
年輕的李夢山留了下來，他的母親，還有四歲的妹妹，也都留在了九江。
“大帥，是南昌的……太平軍打過來了嗎？”李夢山還是說不出發逆二字。
盡管九江的太平軍對南昌的太平軍完全沒有好感。
因為長時間一來，九江太平軍被湘軍團團圍城，石達開也見死不救。
韋俊就更別說了，他的兄長韋昌輝殺了楊秀清。
但畢竟同屬太平軍，甚至幾年前還都一起並肩作戰過，一起在天京生活過。
聽到李夢山發問，周圍的九江原太平軍紛紛望過來。
很顯然，他們都很關心這個問題。
而且也將麵臨一個抉擇，接下來應該怎麽辦？
要不要和蘇曳的新軍並肩作戰？
或者說，如果蘇曳讓他們拿起兵器作戰，那應該怎麽辦？對方畢竟是曾經的太平軍兄弟。
蘇曳道：“放心啊，不會強迫你們守城作戰的，不會強迫你們和曾經的太平軍同袍生死廝殺的。”
然後，他朝著眾多太平軍兄弟點了點頭，便迴到了知府衙門之內。
…………………………………………
林裳兒和曾婉兒兩個女孩做完飯後，正閑得無聊。
蘇曳走了進來。
“蘇曳，伱迴來了啊。”林裳兒歡快上前迎接。
曾婉兒在邊上道：“裳兒，要叫大人。”
“快來嚐嚐，我做的新菜，好不好吃？”林裳兒道：“我娘怎麽還不迴來啊？”
蘇曳道：“她過一段時間迴來。”
蘇曳坐了下來，在林裳兒充滿期待的目光下，夾了一筷子。
呃？
要不然，我還是跟著兄弟們一起吃食堂吧。
“不錯，不錯。”蘇曳道：“之前，你跟著她，也都是你做飯？”
“是啊。”林裳兒道：“我娘笨得很，隻會打打殺殺，飯是一點都不會做的，都是我們在做的。”
蘇曳不由得朝著曾婉兒望去，林裳兒這樣調皮跳脫的模樣，做不好飯菜不奇怪，但是你曾婉兒看起來很像是賢妻良母啊，怎麽廚藝也這麽一般。
“蘇曳，是不是太平軍打過來了啊。”林裳兒拿起筷子，毫不客氣地跟著一起吃飯。
而且，她仿佛也沒覺得自己做的飯菜有多麽不好吃。
“是啊。”蘇曳道：“他們打過來了，你打算怎麽辦？”
林裳兒道：“我討厭太平軍，婉兒你呢？”
曾婉兒正縮在一邊，拿著碗恨不得把臉埋進去，她最害羞了，恨不得時時刻刻躲在角落，你們看不見我，你們任何人都看不見我。
“你也討厭太平軍吧？”林裳兒道。
曾婉兒猶豫了一會兒，然後點了點頭，反正裳兒都會逼迫他站在同一立場的。
此時，李岐在外麵道：“二爺，沈葆楨和李續賓來了。”
蘇曳想了一會兒道：“沈葆楨我不見，讓李續賓進來。”
李岐道：“是。”
片刻後，李續賓走了進來。
這下子，林裳兒和曾婉兒兩個女孩趕緊退了出去。
蘇曳迎接李續賓道：“李大人，一起用飯？”
李續賓一愕，然後點頭道：“好。”
接著，他朝著蘇曳作揖拜下道：“多謝蘇曳大人救命之恩。”
然後，他坐了下來。
倒也不客氣，筷子夾菜便吃。
吃了一口，不由得微微一愕，這味道……不咋好啊。你蘇曳就是過的這樣的日子嗎？那也不咋滴啊。
但是肚子餓了，也管不了這麽許多。
蘇曳倒酒，李續賓接過，一飲而盡。
“李將軍，有些話我提前說出來，也沒什麽人信，但是我覺得現在說，效果會好一些。”蘇曳道：“之前，你們謀求江西巡撫，布政使之位，結果被我卡住了，很多人都覺得我這是要報仇，包括曾國藩大人也這般認為，甚至還讓他負氣辭職。”
李續賓滿嘴苦澀。
誰知道，爭奪江西，竟然會是這樣一個結果。
蘇曳道：“我這樣做，實在不是因為私仇要報複你們湘軍，而是因為我真的需要江西，或者更準確地說，我需要九江。”
李續賓道：“蘇曳大人，前途無量，應該在京城，為何想要來江西？”
蘇曳道：“李續賓大人，你們也經常和洋人打交道，買了不知道多少洋槍洋炮，你覺得英國、美國、法國、普魯士強嗎？”
李續賓道：“當然強，強我們十倍不止。”
蘇曳道：“他們之所以強，就是因為工業化。而我國還是農業國家，最多再加上一點點手工業，這才落後。如果純粹為了個人的官職，我確實應該留在京城，離皇上近，升官也快。但是國家等不及了，所以我想要在九江辦工廠，辦洋務。”
李續賓不由得一愕，道：“蘇曳大人，不管是先帝，還是今上，對洋務二字都是深惡痛絕的。乃至整個朝廷，都是如此，反對洋人的一切，痛恨洋人的一切。”
接著，他又道：“蘇曳大人或許不知，你的新軍聘請了洋人教官，已經是皇上和朝中諸位大人容忍的極限了。而且有很多聲音說，現在新軍已經練成了，根本不需要洋人教官了，想要讓你全部驅逐。”
蘇曳道：“我知道。”
李續賓道：“蘇曳大人和我說這些，又是為何？”
蘇曳道：“你們覺得我和湘軍有私仇，但實際上我沒有，我想要請李將軍轉告曾大人，我不是他的敵人。”
李續賓道：“我會轉告的。”
接著，他站起身道：“告辭！”
這個李續賓，還是很敏銳的。
本來是來感謝蘇曳的救命之恩，但是見到蘇曳的態度後，立刻退避三舍。
唯恐被蘇曳拉近了關係，從中看出湘軍對蘇曳，還是充滿戒備，甚至是敵意。
……………………………………………………
迴到住處，李續賓見到沈葆楨還在發呆。
麵前的食物，也一動沒動。
現在安全了，可以睡一個安穩覺了。
外麵一千多湘軍殘兵，吃飽了之後，全部躺在地上唿唿大睡。
但沈葆楨，完全睡不著。
之前拚命逃亡，根本無暇考慮前途。
那麽現在，必須考慮了。
經曆了這麽一場大敗後，自己何去何從？
九江之戰大敗，他的責任還沒有被追究。
接下來南昌招降大敗。
在他手上，湘軍折損了一兩萬人了。
一想到這個數字，簡直讓他窒息。
成軍以來，湘軍還未有過如此巨大損失。
上一次九江大戰失敗，傷亡也沒有過萬。
這兩三年時間，湘軍好不容易發展到了七八萬人，這一下子就折損了四分之一。
敗得如此之慘。
皇帝那邊容不得他。
湘軍這邊也……容不下他了。
李續賓對他表現得很客氣，甚至沒有出言責怪半句。
但，恐怖的就是這沒有任何責備。
接著他發現自己步入絕境了。
前途徹底沒了。
皇帝不會放過他，湘軍那邊容不下他了。
而蘇曳一旦彈劾他，他肯定完了。
一身的奮鬥，要徹底化作烏有了。
怎麽辦？
如何自救？
沈葆楨痛苦無比，更加睡不著了，他離開房間，來到外麵的院子踱步，透一透氣。
然後，他看到了心顫的一幕。
正在院子放哨的湘軍，此時正目光冰冷地望著他，甚至不由自主地握了一下刀柄。
這一瞬間……
沈葆楨發現了一個事實，在湘軍眼中，他其實也是一個外人。
不像是羅澤南，李續賓，雖然官職更低，但卻是湘軍的核心成員，是真正的自己人。
沈葆楨是中途加入的，前幾年在湘軍中平步青雲，而且頗得曾國藩信任，甚至為了自己在湘軍的地位，徹底和蘇曳劃清了界限。
在很長時間內，他都覺得自己是湘軍自己人，而且是核心成員了。
但是現在，他猛然發現自己不是。
如果南昌易幟正式成功，那麽他或許能夠成為湘軍真正的自己人。
但是這一戰敗了，死了那麽多湘軍。在很多湘軍士兵看來，都是他沈葆楨害死的。
若不是他好大喜功，又怎麽會敗得如此之慘？
曾國藩、胡林翼那邊，或許還能放過自己。
但是湘軍對自己恨之入骨，尤其是這一戰死者的家屬兄弟，會不會放過自己？
隻要想一想，都覺得不寒而栗！
……………………………………………………
四個時辰後。
楊輔清率領著一萬多大軍來了。
在黑夜之中，他們舉著火把，從城頭上望去，這火把無邊無際，仿佛直接連到了天邊。
楊輔清大軍到來之後，也沒有立刻攻城，而是進行了休整。
因為還要等攻城器械，攻城梯，還有過護城河的浮橋等等。
此時的楊輔清，意氣奮發。
韋俊雖然活了下來，但是傷勢很重，到現在都起不來床。
所以，他成為了太平軍的最高主帥，手中掌握著近三萬大軍。
這一次消滅了清妖一萬多大軍，功勞已經很大了，但是還不夠。
林啟榮丟了九江，逃之夭夭去了天京。
我楊輔清重新奪迴九江，這就證明我比林啟榮更加出色。
我這個輔王之爵，名正言順。
丞相洪人離跟他說，蘇曳隻有三千新軍而已，而且奪取九江城的手段也很不光彩。
湘軍那邊炸了堤壩，洪水淹了九江城，林啟榮徹底斷糧了，和湘軍打了一戰後，死傷慘重。
蘇曳帶來了大量的糧食和林啟榮做了卑鄙的交易。
林啟榮收到糧食，把九江空城給了蘇曳，而他帶著糧食，返迴天京。
現在天王和翼王石達開鬧得很不愉快，石達開兵多將廣，天王很被動。
林啟榮率軍去了天京後，立刻受到了天王的重用。
這話意思很明顯。
天王現在求賢若渴。
林啟榮尚且能夠受到重用，甚至也有可能封王。
那你這個輔王，擊敗了一萬多清妖，而且還拿下了九江城，豈不是證明你比林啟榮強得多？
那你迴到天國之後，會是何等地位？
翼王石達開和天王鬧得不痛快，若是我這個輔王迴了天京，堅決站在天王這一邊。
那……那我楊輔清在天國，豈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九千歲是不敢想的。
但是六千歲，七千歲？還是有可能的。
對石達開取而代之，也是有可能的。
想到這一點，楊輔清渾身都在發熱。
甚至，想得更遠一點。
之前他對洪人離可望不可及，一旦成為六千歲，七千歲？
那……那是不是就配得上這位女丞相了？
蘇曳新軍就三千人。
而楊輔清此時在九江城外的軍隊，足足有兩萬多人。
兩萬多打三千，最多再加上湘軍殘兵。
七八倍兵力，難道還打不下九江城嗎？
沈葆楨，李續賓，蘇曳三個清妖頭子，都在九江城內。
隻要我攻破九江，斬殺這三個清妖頭目的腦袋獻給天王。
那是何等奇功？
六千歲，七千歲，指日可待！
………………………………………………
此時，九江城內，也氣氛凝重！
蘇曳三千新軍，第一批已經算老兵了，但有一半還算是新兵。
隻訓練了半年左右，目前為止還沒有打過硬戰！
天剛蒙蒙亮。
沈葆楨、李續賓等人就來參加蘇曳的軍事會議。
“此戰，非常兇險，我們兩邊加起來，隻有區區四千人，而楊輔清卻足足有兩萬多人。”李續賓道：“我已經派出斥候，前往武昌求援，隻要堅守十日，胡林翼大人便可率領援軍到達。”
在李續賓和沈葆楨看來，此戰很難。
雙方兵力相差得太懸殊了。
接下來，分配了戰鬥任務。
沈葆楨和李續賓，率領一千兩百名湘軍，負責防守五分之一段城牆。
蘇曳新軍，負責防守五分之四城牆。
簡單地部署了任務之後。
沈葆楨和李續賓便帶領湘軍登上城牆，負責自己的防區。
王世清來到蘇曳身邊道：“翼帥，這一戰還是很兇險的。”
蘇曳點頭。
這甚至是新軍成立以來，第一場真正的硬仗。
王世清道：“如果九江的太平軍一起上，我們又多了三四千人。他們最擅長守城，最擅長近戰，如果他們參戰，我們勝利把握才能多幾分。”
蘇曳道：“世清，這種事情不能強迫，要讓他們主動，準備戰鬥吧！”
怎麽讓他們主動出手？那就需要關鍵時刻，關鍵人物的瞬間刺激了。不但讓他們出手，而且徹底歸心。
…………………………………………………………
又過了兩天！
太平軍已經打造並且運來了大量的攻城梯等器具。
但火炮，還是沒有運來。
天亮了！
兩萬多太平軍，分布在城牆的西南兩麵。
黑黑壓壓，無邊無際。
北邊靠近長江，東邊靠近鄱陽湖，水麵上有蘇曳的船隊，還有武裝商船。
所以，太平軍隻攻西、南兩麵。
楊輔清望著九江城。
大功，就在眼前！
六千歲，七千歲，就在眼前！
“攻城！”
“踏破九江！”
“斬殺清妖頭目蘇曳、斬殺沈葆楨、斬殺李續賓！”
隨著他一聲令下，無數的太平軍潮水一般朝著九江城牆湧去。
慘烈的攻城戰，再一次爆發！
四千，對兩萬多人。
“穩！”
“穩！”
新軍將領，看著黑壓壓的太平軍越來越近，大聲高唿。
而此時，新兵們已經感覺到有些難以唿吸了，握槍的手，汗水不斷湧出。
全身都在顫抖。
緊張，激動，害怕。
很快，太平軍進入了殺傷範圍！
“開火！”
幾十門火炮，開始轟鳴。
凡是被砸中的太平軍，紛紛人仰馬翻，斷肢橫飛。
但是，也阻擋不了他們瘋狂的衝鋒。
進入射擊距離之後。
蘇曳新軍密集開火。
沈葆楨和李續賓的湘軍，也全部開火。
新軍和湘軍，都裝備了洋槍。
但是新軍的洋槍更先進一些，而且日常訓練也要豪奢得多。
所以，這一下子差距就出現了。
蘇曳新軍這邊，打得更準。
太平軍真正的大規模傷亡出現了。
李續賓一邊指揮戰鬥，一邊觀察蘇曳新軍這邊。
這蘇曳新軍，果然厲害。
不管是射擊精準度，還是射擊陣列，甚至每一個士兵的單位時間的射速，都超過了湘軍。
所以，製造的戰果，也大於湘軍。
這次迴去之後要告訴曾大帥，要購買更先進的洋槍，要舍得花錢，讓兄弟們練習射擊。
但是……
這彈幕還是不夠密集，這個時代的槍支，射速還是不夠快。
這群太平軍，無比彪悍。
舉著一麵盾牌，就這麽瘋狂地往前衝。
螞蟻一般，踩著浮橋，渡過了護城河。
架上攻城梯，螞蟻一般地往上爬。
開戰之後一個半時辰！
彪悍的太平軍，爬上了城牆。
肉搏戰開始！
新軍的老兵，此時已經算是有經驗了，立刻衝到前麵，揮舞刺刀，拚命廝殺。
蘇曳和王世清這兩個超級猛將，帶領這候補隊，哪裏危險，就衝去哪裏。
李續賓這邊也驍勇無比。
太平軍衝上了城牆之後，立刻就進入了他們擅長的部分。
他們近戰的能力，完全不低於蘇曳的新軍老兵了。
而且這兩支軍隊，不斷暗中較勁。
你追我趕，良性循環。
就這樣！
這場大戰，一直從太陽升起，打到了正午。
又打到了黃昏。
彪悍無比的太平軍，一次又一次衝上城牆。
但是，一次又一次被蘇曳新軍和湘軍聯手推下城牆。
城牆之下，再一次屍橫遍野。
蘇曳新軍，李續賓的湘軍，全部都傷痕累累。
整整激戰了一天後，這種高強度的戰鬥，讓兩邊都達到了極限。
太平軍打戰有一點讓人很頭疼，他的戰術非常簡單。
攻城戰，也不會有什麽技巧。
就這樣一波一波往上推，完全不怕死的打法。
楊輔清望著遍地的屍體，望著天邊的殘陽。
也沒有鳴金收兵。
他此時後悔了，蘇曳新軍的洋槍太準了，火炮太猛了。
不應該白天攻城的，應該晚上攻城。
雖然大家都看不見，甚至太平軍夜視能力更差。
但是，蘇曳的洋槍洋炮就沒有用武之地了。
……………………………………………………
夜幕降臨！
楊輔清大吼道：“成敗在此一舉！”
“點火！”
隨著他一聲令下。
整個戰場上，點燃了幾百個大型篝火。
“攻城！”
楊輔清孤注一擲，親自上場，率領所有的太平軍，發出了最後的致命衝鋒。
甚至連預備隊，督戰隊都全部上場，瘋狂攻城。
在夜間，蘇曳的洋槍洋炮，果然準頭大減。
盡管有火光照耀，但還是很多太平軍在衝鋒的過程中摔倒，墜入護城河之中。
但是……
終究夜間對蘇曳新軍影響更大。
楊輔清的太平軍再一次如同潮水一般湧上了城牆。
最最危險的時刻到來了。
湧上城牆的太平軍，前所未有的多。
甚至越來越多，越來越多。
畢竟雙方的兵力相差得太懸殊了。
整個戰局，岌岌可危！
每一處城牆的防線都非常薄弱。
尤其是蘇曳第二批新軍，他們遠程射擊還可以。
但近戰，還是太薄弱了。
第一場戰鬥，就麵對這種真正的硬仗。
而蘇曳和王世清率領的精銳隊伍，到處就救，但也已經救不急了。
在這種瘋狂的近戰廝殺中。
大規模的傷亡開始出現。
楊輔清很快發現了蘇曳軍隊新兵隊伍這邊的薄弱之處，立刻率領最精銳的部隊，瘋狂強攻此處！
一次，兩次，三次！
蘇曳新兵的防線，被突破了。
無數的太平軍，從這道防線的破損之處，狂湧而入。
蘇曳和王世清率領著馬隊，再一次衝過去救援，但是前麵的太平軍堵路，源源不斷，救之不及。
此時，城內！
林啟榮部下的三四千名原太平軍，渾身顫抖地望著這一幕。
他們手握兵器，不知道該怎麽辦。
蘇曳大帥，給他們吃，給他們穿，還讓他們過上了天國一樣的生活。
按說，應該為他們效死。
但是，眼前殺進來的是太平軍的兄弟啊，曾經他們的同袍。
難道要拔刀相向嗎？
蘇曳新軍士兵，一個個墜落城牆。
林啟榮麾下太平軍見之，心痛如絞，因為這都是他們的好友，甚至是結對子的關係。
蘇曳履行了諾言，從頭到尾，都沒有強迫這些九江太平軍作戰。
而這個時候！
李夢山的老母親衝了出來，狠狠扇了自己兒子一耳光。
“混賬，你們這些蠢貨！”
“你們這樣做，對得起蘇曳大帥嗎？對得起林啟榮大帥為你們的犧牲嗎？”
“李夢山，你給我上，你不上，我就死在你麵前！”這個老婦橫刀於頸。
見到自己的兒子還在發抖，她二話不說，直接朝著自己脖子劃去。
李夢山驚惶，趕緊衝過去，見到母親的脖子在不斷流血。
而蘇曳的軍醫已經衝過來，救治這個老婦人。
李夢山眼眶熱淚，大聲吼道：“從此以後，我和天國再無瓜葛，一刀兩斷！”
“兄弟們，為何蘇曳大帥，為了我們家人，殺！”
然後，李夢山猛地衝殺上去。
林裳兒和曾婉兒兩個女孩衝出來大聲道：“蘇曳大帥給你們的飯，都喂了狗嗎？”
“你們這樣窩囊，我父親就算到了十八層地獄，也會死不瞑目！”
“婉兒，我們上！”
然後，林裳兒和曾婉兒兩個女孩，也揮舞著刀子衝了上去。
三四千名九江太平軍見此一幕，眼眶欲裂。
“從今以後，我和天國，一刀兩斷！”
“一刀兩斷！”
“殺！”
“殺！”
“殺！”
九江太平軍衝殺過去的人，越來越多，越來越多。
最後，全部傾巢而上！
他們的近戰水平，他們的戰鬥意誌，果然驚人。
原本戰場的天平，已經朝著楊輔清傾斜了。
隨著這三四千九江太平軍的加入之後，戰局瞬間逆轉。
而楊輔清大軍，也就是最後這一股氣了。
隨著九江太平軍的加入，這股氣也瞬間就泄了。
衝上城牆的太平軍，再一次被推下了城牆。
而這一次的死傷，完全不計其數。
“當當當當……”
不知道哪裏敲響的鳴金之聲。
楊輔清的太平軍聽到這聲音，也完全不顧這是誰敲的。
立刻開始潰退！
“殺！”
“殺！”
無數太平軍甚至無法正常撤退，直接從城牆上摔落下去。
要麽摔死，要麽摔斷骨頭。
半個時辰後！
戰鬥結束！
此時，已經是半夜。
九江之戰結束！
大獲全勝！
“贏了！”
“贏了！”
“大帥萬勝！”
此時，就連沈葆楨和李續賓，也忍不住歡唿。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
“砰！”
沈葆楨身軀猛地一顫，後背中彈。
鮮血猛地映染開來。
他努力想要迴頭看，但是卻做不到了，整個人直接倒地。
倒下之前，他腦子裏麵隻有一個念頭。
他們果然要殺我！
…………………………………………
注：第二更送上，為了把這段戰鬥寫完，所以晚了些，抱歉。
鬥膽求月票，謝謝大家了！
(本章完)
“我沈葆楨可以被發逆千刀萬剮，也可以當著蘇曳大人的麵自盡，但這一千多名兄弟，求蘇曳大人成全。”
城門之下，沈葆楨聲淚俱下。
蘇曳依舊沒有說話，抬了抬手。
頓時，九江的城門緩緩打開。
“兄弟們，進城。”李續賓高唿。
一千多湘軍殘軍劫後餘生，衝入了九江城內。
李續賓一把抓住沈葆楨，也跟著進了九江城內。
“嗖嗖嗖嗖……”
稍稍片刻之後，箭如雨下，釘在地麵上。
所有的湘軍殘兵衝入九江城後，頓時累得癱倒在地。
很多人忍不住喜極而泣。
安全了，安全了。
這一次是真的安全了。
然後躺在地上，再也不願意起來了。
接著，很多人發現，城門依舊沒有關，不由得驚唿道：“關城門，趕緊關城門啊。”
但是，蘇曳就是故意不關城門的。
因為現在追上來的太平軍其實不多，隻有三四千人而已。
如果城門緊閉的話，他們是絕對不會有攻城的念頭，隻會遠遠等著楊輔清大軍到來。
但蘇曳此時城門大開，他們反而會充滿衝動。
果然，太平軍將領看到開啟的城門，不由得大喜，高唿道：“衝入城門，衝入城門，將裏麵的清妖殺得幹幹淨淨。”
這群太平軍也真是飄了，因為南昌的大勝，因為這一路追殺太爽了。
見到城門大開，竟然不管不顧，徑自衝了過來。
而此時，城牆之上，蘇曳新軍的步槍陣列前所未有的密集，火炮也很密集。
見到太平軍進入了擊殺範圍。
“開火！”
兩千名新軍，三段式地開火。
十幾門火炮，就對著狹窄的區域開火。
這一瞬間。
真是收割麥子一般，密集的太平軍齊刷刷地倒下。
成片成片死去。
但是這群太平軍，還是前仆後繼。
在他們看來，隻要衝入城門就贏了，就可以大開殺戒了。
但是，現在蘇曳新軍的火力，全部集中在這一個城門口，何等之恐怖。
收割了一波又一波後。
太平軍主將方才知道，這樣完全是在送死。
於是，趕緊鳴金收兵！
後撤上千米，逃離蘇曳軍隊的殺傷範圍。
原地紮營，等待楊輔清大軍的到來。
………………………………………………
此時，城內的局勢就有些複雜，而且微妙了。
總共有三股勢力，湘軍，原九江太平軍，還有蘇曳新軍。
對於湘軍殘兵，蘇曳不親近，也不苛待。
派人送上了幹糧，還有熱水。
天氣這麽熱，被褥就不需要了，並且給他們安排了房子住，反正此時九江城內的空房間多的是。
蘇曳在城牆上，望著不遠處紮營的太平軍。
楊輔清大概幾個多時辰後趕到。
這裏河網密布，所以蘇曳可以派出大量的快船，巡察每一個地方，就算被敵軍發現，也可以趁機逃離。
楊輔清大軍目標太明顯了，所以靠近了九江城後，蘇曳就對他的行徑完全掌握了。
幾個時辰後，九江城將迎來一場大戰。
這也是蘇曳新軍第一次麵臨真正的大戰。
上一次揚州守城戰也是大戰，但是關鍵時刻，秦日綱被迫退兵了，停止了攻城。
否則上一次，揚州城就被攻破了。
而這一次，楊輔清是不會退兵的，他為了證明自己，一定會瘋狂攻城。
蘇曳現在沒有精確的情報，但是兩支太平軍加在一起，可能會超過兩萬人。
比上次揚州守城人麵對的敵人還要多。
這也是蘇曳新軍，第一次麵對真正的硬仗。
趁著還有一些時間，蘇曳迴到知府衙門休整。
這一路上，遇到了很多九江太平軍的年輕人。
“大帥！”
“大帥好。”
蘇曳紛紛點頭道：“你好呀，李夢山，吃過了沒有啊？”
“小人吃過了。”李夢山道。
這是一個九江太平軍，但是父親卻是一個秀才，兼小地主，日子本來過得還不錯。但是因為第一次鴉片戰爭的緣故，先是遭遇了兵災，後來因為朝廷的盤剝，這個小地主家庭也破產了，他的父親一氣之下就投了洪秀全，當時還是孩子的李夢山也跟著成為太平天國的一員。
不久之前，李夢山的父親跟著林啟榮去了天京。
年輕的李夢山留了下來，他的母親，還有四歲的妹妹，也都留在了九江。
“大帥，是南昌的……太平軍打過來了嗎？”李夢山還是說不出發逆二字。
盡管九江的太平軍對南昌的太平軍完全沒有好感。
因為長時間一來，九江太平軍被湘軍團團圍城，石達開也見死不救。
韋俊就更別說了，他的兄長韋昌輝殺了楊秀清。
但畢竟同屬太平軍，甚至幾年前還都一起並肩作戰過，一起在天京生活過。
聽到李夢山發問，周圍的九江原太平軍紛紛望過來。
很顯然，他們都很關心這個問題。
而且也將麵臨一個抉擇，接下來應該怎麽辦？
要不要和蘇曳的新軍並肩作戰？
或者說，如果蘇曳讓他們拿起兵器作戰，那應該怎麽辦？對方畢竟是曾經的太平軍兄弟。
蘇曳道：“放心啊，不會強迫你們守城作戰的，不會強迫你們和曾經的太平軍同袍生死廝殺的。”
然後，他朝著眾多太平軍兄弟點了點頭，便迴到了知府衙門之內。
…………………………………………
林裳兒和曾婉兒兩個女孩做完飯後，正閑得無聊。
蘇曳走了進來。
“蘇曳，伱迴來了啊。”林裳兒歡快上前迎接。
曾婉兒在邊上道：“裳兒，要叫大人。”
“快來嚐嚐，我做的新菜，好不好吃？”林裳兒道：“我娘怎麽還不迴來啊？”
蘇曳道：“她過一段時間迴來。”
蘇曳坐了下來，在林裳兒充滿期待的目光下，夾了一筷子。
呃？
要不然，我還是跟著兄弟們一起吃食堂吧。
“不錯，不錯。”蘇曳道：“之前，你跟著她，也都是你做飯？”
“是啊。”林裳兒道：“我娘笨得很，隻會打打殺殺，飯是一點都不會做的，都是我們在做的。”
蘇曳不由得朝著曾婉兒望去，林裳兒這樣調皮跳脫的模樣，做不好飯菜不奇怪，但是你曾婉兒看起來很像是賢妻良母啊，怎麽廚藝也這麽一般。
“蘇曳，是不是太平軍打過來了啊。”林裳兒拿起筷子，毫不客氣地跟著一起吃飯。
而且，她仿佛也沒覺得自己做的飯菜有多麽不好吃。
“是啊。”蘇曳道：“他們打過來了，你打算怎麽辦？”
林裳兒道：“我討厭太平軍，婉兒你呢？”
曾婉兒正縮在一邊，拿著碗恨不得把臉埋進去，她最害羞了，恨不得時時刻刻躲在角落，你們看不見我，你們任何人都看不見我。
“你也討厭太平軍吧？”林裳兒道。
曾婉兒猶豫了一會兒，然後點了點頭，反正裳兒都會逼迫他站在同一立場的。
此時，李岐在外麵道：“二爺，沈葆楨和李續賓來了。”
蘇曳想了一會兒道：“沈葆楨我不見，讓李續賓進來。”
李岐道：“是。”
片刻後，李續賓走了進來。
這下子，林裳兒和曾婉兒兩個女孩趕緊退了出去。
蘇曳迎接李續賓道：“李大人，一起用飯？”
李續賓一愕，然後點頭道：“好。”
接著，他朝著蘇曳作揖拜下道：“多謝蘇曳大人救命之恩。”
然後，他坐了下來。
倒也不客氣，筷子夾菜便吃。
吃了一口，不由得微微一愕，這味道……不咋好啊。你蘇曳就是過的這樣的日子嗎？那也不咋滴啊。
但是肚子餓了，也管不了這麽許多。
蘇曳倒酒，李續賓接過，一飲而盡。
“李將軍，有些話我提前說出來，也沒什麽人信，但是我覺得現在說，效果會好一些。”蘇曳道：“之前，你們謀求江西巡撫，布政使之位，結果被我卡住了，很多人都覺得我這是要報仇，包括曾國藩大人也這般認為，甚至還讓他負氣辭職。”
李續賓滿嘴苦澀。
誰知道，爭奪江西，竟然會是這樣一個結果。
蘇曳道：“我這樣做，實在不是因為私仇要報複你們湘軍，而是因為我真的需要江西，或者更準確地說，我需要九江。”
李續賓道：“蘇曳大人，前途無量，應該在京城，為何想要來江西？”
蘇曳道：“李續賓大人，你們也經常和洋人打交道，買了不知道多少洋槍洋炮，你覺得英國、美國、法國、普魯士強嗎？”
李續賓道：“當然強，強我們十倍不止。”
蘇曳道：“他們之所以強，就是因為工業化。而我國還是農業國家，最多再加上一點點手工業，這才落後。如果純粹為了個人的官職，我確實應該留在京城，離皇上近，升官也快。但是國家等不及了，所以我想要在九江辦工廠，辦洋務。”
李續賓不由得一愕，道：“蘇曳大人，不管是先帝，還是今上，對洋務二字都是深惡痛絕的。乃至整個朝廷，都是如此，反對洋人的一切，痛恨洋人的一切。”
接著，他又道：“蘇曳大人或許不知，你的新軍聘請了洋人教官，已經是皇上和朝中諸位大人容忍的極限了。而且有很多聲音說，現在新軍已經練成了，根本不需要洋人教官了，想要讓你全部驅逐。”
蘇曳道：“我知道。”
李續賓道：“蘇曳大人和我說這些，又是為何？”
蘇曳道：“你們覺得我和湘軍有私仇，但實際上我沒有，我想要請李將軍轉告曾大人，我不是他的敵人。”
李續賓道：“我會轉告的。”
接著，他站起身道：“告辭！”
這個李續賓，還是很敏銳的。
本來是來感謝蘇曳的救命之恩，但是見到蘇曳的態度後，立刻退避三舍。
唯恐被蘇曳拉近了關係，從中看出湘軍對蘇曳，還是充滿戒備，甚至是敵意。
……………………………………………………
迴到住處，李續賓見到沈葆楨還在發呆。
麵前的食物，也一動沒動。
現在安全了，可以睡一個安穩覺了。
外麵一千多湘軍殘兵，吃飽了之後，全部躺在地上唿唿大睡。
但沈葆楨，完全睡不著。
之前拚命逃亡，根本無暇考慮前途。
那麽現在，必須考慮了。
經曆了這麽一場大敗後，自己何去何從？
九江之戰大敗，他的責任還沒有被追究。
接下來南昌招降大敗。
在他手上，湘軍折損了一兩萬人了。
一想到這個數字，簡直讓他窒息。
成軍以來，湘軍還未有過如此巨大損失。
上一次九江大戰失敗，傷亡也沒有過萬。
這兩三年時間，湘軍好不容易發展到了七八萬人，這一下子就折損了四分之一。
敗得如此之慘。
皇帝那邊容不得他。
湘軍這邊也……容不下他了。
李續賓對他表現得很客氣，甚至沒有出言責怪半句。
但，恐怖的就是這沒有任何責備。
接著他發現自己步入絕境了。
前途徹底沒了。
皇帝不會放過他，湘軍那邊容不下他了。
而蘇曳一旦彈劾他，他肯定完了。
一身的奮鬥，要徹底化作烏有了。
怎麽辦？
如何自救？
沈葆楨痛苦無比，更加睡不著了，他離開房間，來到外麵的院子踱步，透一透氣。
然後，他看到了心顫的一幕。
正在院子放哨的湘軍，此時正目光冰冷地望著他，甚至不由自主地握了一下刀柄。
這一瞬間……
沈葆楨發現了一個事實，在湘軍眼中，他其實也是一個外人。
不像是羅澤南，李續賓，雖然官職更低，但卻是湘軍的核心成員，是真正的自己人。
沈葆楨是中途加入的，前幾年在湘軍中平步青雲，而且頗得曾國藩信任，甚至為了自己在湘軍的地位，徹底和蘇曳劃清了界限。
在很長時間內，他都覺得自己是湘軍自己人，而且是核心成員了。
但是現在，他猛然發現自己不是。
如果南昌易幟正式成功，那麽他或許能夠成為湘軍真正的自己人。
但是這一戰敗了，死了那麽多湘軍。在很多湘軍士兵看來，都是他沈葆楨害死的。
若不是他好大喜功，又怎麽會敗得如此之慘？
曾國藩、胡林翼那邊，或許還能放過自己。
但是湘軍對自己恨之入骨，尤其是這一戰死者的家屬兄弟，會不會放過自己？
隻要想一想，都覺得不寒而栗！
……………………………………………………
四個時辰後。
楊輔清率領著一萬多大軍來了。
在黑夜之中，他們舉著火把，從城頭上望去，這火把無邊無際，仿佛直接連到了天邊。
楊輔清大軍到來之後，也沒有立刻攻城，而是進行了休整。
因為還要等攻城器械，攻城梯，還有過護城河的浮橋等等。
此時的楊輔清，意氣奮發。
韋俊雖然活了下來，但是傷勢很重，到現在都起不來床。
所以，他成為了太平軍的最高主帥，手中掌握著近三萬大軍。
這一次消滅了清妖一萬多大軍，功勞已經很大了，但是還不夠。
林啟榮丟了九江，逃之夭夭去了天京。
我楊輔清重新奪迴九江，這就證明我比林啟榮更加出色。
我這個輔王之爵，名正言順。
丞相洪人離跟他說，蘇曳隻有三千新軍而已，而且奪取九江城的手段也很不光彩。
湘軍那邊炸了堤壩，洪水淹了九江城，林啟榮徹底斷糧了，和湘軍打了一戰後，死傷慘重。
蘇曳帶來了大量的糧食和林啟榮做了卑鄙的交易。
林啟榮收到糧食，把九江空城給了蘇曳，而他帶著糧食，返迴天京。
現在天王和翼王石達開鬧得很不愉快，石達開兵多將廣，天王很被動。
林啟榮率軍去了天京後，立刻受到了天王的重用。
這話意思很明顯。
天王現在求賢若渴。
林啟榮尚且能夠受到重用，甚至也有可能封王。
那你這個輔王，擊敗了一萬多清妖，而且還拿下了九江城，豈不是證明你比林啟榮強得多？
那你迴到天國之後，會是何等地位？
翼王石達開和天王鬧得不痛快，若是我這個輔王迴了天京，堅決站在天王這一邊。
那……那我楊輔清在天國，豈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九千歲是不敢想的。
但是六千歲，七千歲？還是有可能的。
對石達開取而代之，也是有可能的。
想到這一點，楊輔清渾身都在發熱。
甚至，想得更遠一點。
之前他對洪人離可望不可及，一旦成為六千歲，七千歲？
那……那是不是就配得上這位女丞相了？
蘇曳新軍就三千人。
而楊輔清此時在九江城外的軍隊，足足有兩萬多人。
兩萬多打三千，最多再加上湘軍殘兵。
七八倍兵力，難道還打不下九江城嗎？
沈葆楨，李續賓，蘇曳三個清妖頭子，都在九江城內。
隻要我攻破九江，斬殺這三個清妖頭目的腦袋獻給天王。
那是何等奇功？
六千歲，七千歲，指日可待！
………………………………………………
此時，九江城內，也氣氛凝重！
蘇曳三千新軍，第一批已經算老兵了，但有一半還算是新兵。
隻訓練了半年左右，目前為止還沒有打過硬戰！
天剛蒙蒙亮。
沈葆楨、李續賓等人就來參加蘇曳的軍事會議。
“此戰，非常兇險，我們兩邊加起來，隻有區區四千人，而楊輔清卻足足有兩萬多人。”李續賓道：“我已經派出斥候，前往武昌求援，隻要堅守十日，胡林翼大人便可率領援軍到達。”
在李續賓和沈葆楨看來，此戰很難。
雙方兵力相差得太懸殊了。
接下來，分配了戰鬥任務。
沈葆楨和李續賓，率領一千兩百名湘軍，負責防守五分之一段城牆。
蘇曳新軍，負責防守五分之四城牆。
簡單地部署了任務之後。
沈葆楨和李續賓便帶領湘軍登上城牆，負責自己的防區。
王世清來到蘇曳身邊道：“翼帥，這一戰還是很兇險的。”
蘇曳點頭。
這甚至是新軍成立以來，第一場真正的硬仗。
王世清道：“如果九江的太平軍一起上，我們又多了三四千人。他們最擅長守城，最擅長近戰，如果他們參戰，我們勝利把握才能多幾分。”
蘇曳道：“世清，這種事情不能強迫，要讓他們主動，準備戰鬥吧！”
怎麽讓他們主動出手？那就需要關鍵時刻，關鍵人物的瞬間刺激了。不但讓他們出手，而且徹底歸心。
…………………………………………………………
又過了兩天！
太平軍已經打造並且運來了大量的攻城梯等器具。
但火炮，還是沒有運來。
天亮了！
兩萬多太平軍，分布在城牆的西南兩麵。
黑黑壓壓，無邊無際。
北邊靠近長江，東邊靠近鄱陽湖，水麵上有蘇曳的船隊，還有武裝商船。
所以，太平軍隻攻西、南兩麵。
楊輔清望著九江城。
大功，就在眼前！
六千歲，七千歲，就在眼前！
“攻城！”
“踏破九江！”
“斬殺清妖頭目蘇曳、斬殺沈葆楨、斬殺李續賓！”
隨著他一聲令下，無數的太平軍潮水一般朝著九江城牆湧去。
慘烈的攻城戰，再一次爆發！
四千，對兩萬多人。
“穩！”
“穩！”
新軍將領，看著黑壓壓的太平軍越來越近，大聲高唿。
而此時，新兵們已經感覺到有些難以唿吸了，握槍的手，汗水不斷湧出。
全身都在顫抖。
緊張，激動，害怕。
很快，太平軍進入了殺傷範圍！
“開火！”
幾十門火炮，開始轟鳴。
凡是被砸中的太平軍，紛紛人仰馬翻，斷肢橫飛。
但是，也阻擋不了他們瘋狂的衝鋒。
進入射擊距離之後。
蘇曳新軍密集開火。
沈葆楨和李續賓的湘軍，也全部開火。
新軍和湘軍，都裝備了洋槍。
但是新軍的洋槍更先進一些，而且日常訓練也要豪奢得多。
所以，這一下子差距就出現了。
蘇曳新軍這邊，打得更準。
太平軍真正的大規模傷亡出現了。
李續賓一邊指揮戰鬥，一邊觀察蘇曳新軍這邊。
這蘇曳新軍，果然厲害。
不管是射擊精準度，還是射擊陣列，甚至每一個士兵的單位時間的射速，都超過了湘軍。
所以，製造的戰果，也大於湘軍。
這次迴去之後要告訴曾大帥，要購買更先進的洋槍，要舍得花錢，讓兄弟們練習射擊。
但是……
這彈幕還是不夠密集，這個時代的槍支，射速還是不夠快。
這群太平軍，無比彪悍。
舉著一麵盾牌，就這麽瘋狂地往前衝。
螞蟻一般，踩著浮橋，渡過了護城河。
架上攻城梯，螞蟻一般地往上爬。
開戰之後一個半時辰！
彪悍的太平軍，爬上了城牆。
肉搏戰開始！
新軍的老兵，此時已經算是有經驗了，立刻衝到前麵，揮舞刺刀，拚命廝殺。
蘇曳和王世清這兩個超級猛將，帶領這候補隊，哪裏危險，就衝去哪裏。
李續賓這邊也驍勇無比。
太平軍衝上了城牆之後，立刻就進入了他們擅長的部分。
他們近戰的能力，完全不低於蘇曳的新軍老兵了。
而且這兩支軍隊，不斷暗中較勁。
你追我趕，良性循環。
就這樣！
這場大戰，一直從太陽升起，打到了正午。
又打到了黃昏。
彪悍無比的太平軍，一次又一次衝上城牆。
但是，一次又一次被蘇曳新軍和湘軍聯手推下城牆。
城牆之下，再一次屍橫遍野。
蘇曳新軍，李續賓的湘軍，全部都傷痕累累。
整整激戰了一天後，這種高強度的戰鬥，讓兩邊都達到了極限。
太平軍打戰有一點讓人很頭疼，他的戰術非常簡單。
攻城戰，也不會有什麽技巧。
就這樣一波一波往上推，完全不怕死的打法。
楊輔清望著遍地的屍體，望著天邊的殘陽。
也沒有鳴金收兵。
他此時後悔了，蘇曳新軍的洋槍太準了，火炮太猛了。
不應該白天攻城的，應該晚上攻城。
雖然大家都看不見，甚至太平軍夜視能力更差。
但是，蘇曳的洋槍洋炮就沒有用武之地了。
……………………………………………………
夜幕降臨！
楊輔清大吼道：“成敗在此一舉！”
“點火！”
隨著他一聲令下。
整個戰場上，點燃了幾百個大型篝火。
“攻城！”
楊輔清孤注一擲，親自上場，率領所有的太平軍，發出了最後的致命衝鋒。
甚至連預備隊，督戰隊都全部上場，瘋狂攻城。
在夜間，蘇曳的洋槍洋炮，果然準頭大減。
盡管有火光照耀，但還是很多太平軍在衝鋒的過程中摔倒，墜入護城河之中。
但是……
終究夜間對蘇曳新軍影響更大。
楊輔清的太平軍再一次如同潮水一般湧上了城牆。
最最危險的時刻到來了。
湧上城牆的太平軍，前所未有的多。
甚至越來越多，越來越多。
畢竟雙方的兵力相差得太懸殊了。
整個戰局，岌岌可危！
每一處城牆的防線都非常薄弱。
尤其是蘇曳第二批新軍，他們遠程射擊還可以。
但近戰，還是太薄弱了。
第一場戰鬥，就麵對這種真正的硬仗。
而蘇曳和王世清率領的精銳隊伍，到處就救，但也已經救不急了。
在這種瘋狂的近戰廝殺中。
大規模的傷亡開始出現。
楊輔清很快發現了蘇曳軍隊新兵隊伍這邊的薄弱之處，立刻率領最精銳的部隊，瘋狂強攻此處！
一次，兩次，三次！
蘇曳新兵的防線，被突破了。
無數的太平軍，從這道防線的破損之處，狂湧而入。
蘇曳和王世清率領著馬隊，再一次衝過去救援，但是前麵的太平軍堵路，源源不斷，救之不及。
此時，城內！
林啟榮部下的三四千名原太平軍，渾身顫抖地望著這一幕。
他們手握兵器，不知道該怎麽辦。
蘇曳大帥，給他們吃，給他們穿，還讓他們過上了天國一樣的生活。
按說，應該為他們效死。
但是，眼前殺進來的是太平軍的兄弟啊，曾經他們的同袍。
難道要拔刀相向嗎？
蘇曳新軍士兵，一個個墜落城牆。
林啟榮麾下太平軍見之，心痛如絞，因為這都是他們的好友，甚至是結對子的關係。
蘇曳履行了諾言，從頭到尾，都沒有強迫這些九江太平軍作戰。
而這個時候！
李夢山的老母親衝了出來，狠狠扇了自己兒子一耳光。
“混賬，你們這些蠢貨！”
“你們這樣做，對得起蘇曳大帥嗎？對得起林啟榮大帥為你們的犧牲嗎？”
“李夢山，你給我上，你不上，我就死在你麵前！”這個老婦橫刀於頸。
見到自己的兒子還在發抖，她二話不說，直接朝著自己脖子劃去。
李夢山驚惶，趕緊衝過去，見到母親的脖子在不斷流血。
而蘇曳的軍醫已經衝過來，救治這個老婦人。
李夢山眼眶熱淚，大聲吼道：“從此以後，我和天國再無瓜葛，一刀兩斷！”
“兄弟們，為何蘇曳大帥，為了我們家人，殺！”
然後，李夢山猛地衝殺上去。
林裳兒和曾婉兒兩個女孩衝出來大聲道：“蘇曳大帥給你們的飯，都喂了狗嗎？”
“你們這樣窩囊，我父親就算到了十八層地獄，也會死不瞑目！”
“婉兒，我們上！”
然後，林裳兒和曾婉兒兩個女孩，也揮舞著刀子衝了上去。
三四千名九江太平軍見此一幕，眼眶欲裂。
“從今以後，我和天國，一刀兩斷！”
“一刀兩斷！”
“殺！”
“殺！”
“殺！”
九江太平軍衝殺過去的人，越來越多，越來越多。
最後，全部傾巢而上！
他們的近戰水平，他們的戰鬥意誌，果然驚人。
原本戰場的天平，已經朝著楊輔清傾斜了。
隨著這三四千九江太平軍的加入之後，戰局瞬間逆轉。
而楊輔清大軍，也就是最後這一股氣了。
隨著九江太平軍的加入，這股氣也瞬間就泄了。
衝上城牆的太平軍，再一次被推下了城牆。
而這一次的死傷，完全不計其數。
“當當當當……”
不知道哪裏敲響的鳴金之聲。
楊輔清的太平軍聽到這聲音，也完全不顧這是誰敲的。
立刻開始潰退！
“殺！”
“殺！”
無數太平軍甚至無法正常撤退，直接從城牆上摔落下去。
要麽摔死，要麽摔斷骨頭。
半個時辰後！
戰鬥結束！
此時，已經是半夜。
九江之戰結束！
大獲全勝！
“贏了！”
“贏了！”
“大帥萬勝！”
此時，就連沈葆楨和李續賓，也忍不住歡唿。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
“砰！”
沈葆楨身軀猛地一顫，後背中彈。
鮮血猛地映染開來。
他努力想要迴頭看，但是卻做不到了，整個人直接倒地。
倒下之前，他腦子裏麵隻有一個念頭。
他們果然要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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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第二更送上，為了把這段戰鬥寫完，所以晚了些，抱歉。
鬥膽求月票，謝謝大家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