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羕隻覺腳下一晃,船身果然慢慢向水中傾去,兩次入水的經曆思之仍然後怕,急忙縱身躍上船蓬,腳下借力躍向身側另一條船。


    煙霧中韋端怒聲大吼:“放箭,抓不到活的,死的也要”韋康跟著吼道:“靠攏,把船聚到一起。”


    吳晨哈哈大笑:“韋康,你好狠的心腸。船上著著火,你讓船靠在一起是不是想燒死所有人。我看你老哥是菜蟲,而你是滿肚子壞水的毛毛蟲”


    此處若是平地,幾百人擠也能把吳晨、彭羕兩人擠死。無奈此處卻是在水上,幾百兵丁分在幾十條船上,每條船上不過十幾人,還要分別把守船頭、船尾等處,所以吳晨在各船上亂竄每次隻需要對付幾人。加上這些兵丁包括所有將領在內,素不習水戰,船穩穩行駛還到罷了,但吳晨卻在各條船上亂竄,弄得漁船劇烈晃動,別說站,就是坐都坐不穩,一些士兵當即開始暈船,整個兒趴在船上絲毫不敢動彈,剩下的那些兵丁腳下虛浮,手上的功夫十成剩下不到半成。所以韋康想將各船聚在一起,形成一整塊水中漂浮的平地,幾百人齊上,一起砍死眼前這個打又打不著,抓又抓不住,比抹了油的泥鰍還滑的吳晨。一時卻忘了有些船正起著大火,此時將各船聚到一起會連帶著將其它船燒著。計中的漏洞被吳晨抓個正著,而且吳晨還一幅振振有詞、悲天憫人的樣子,好像放火的事完全與他無關,韋康氣得抓狂,狂喝一聲,手中大刀向吳晨擲去。


    吳晨覺勁風襲體,聽破空之聲就知這兵刃灌注的內裏雄厚異常,當下不敢硬接,體內真氣逆轉,手臂一揚,從側旁向三丈外一條船的船首滑去。韋端追在吳晨身後已有半燭香功夫,對吳晨的身法變換已略有些熟悉,見吳晨展開手臂,叱嗬一聲一掌向吳晨身側劈去。吳晨哈哈大笑,空中翻轉斜身向船尾撲去。尚未站定,一杆長槍直刺麵門,旋轉的紅纓猶如一團烈火,槍尖破空之聲刺的耳膜生疼,吳晨大駭,腰勁急轉側身滾向一旁。使槍之人冷哼一聲前踏一步,手中槍化作重重槍影紮向船板上的側滾的吳晨。吳晨右掌急撐船板,身子前竄而出,“哚”一聲,長槍正插在吳晨剛才起身處,木屑飛散,船板上頓時破了水桶般大的一個洞。吳晨心急脫險,剛才的一撐用盡全力,險險撞在船艙上,心叫好險,哪裏還敢停留,清嘯一聲伸手在船艙上一撐,空中翻轉擰身撲向四丈外的一條船。使槍之人嘿嘿冷笑,橫槍斜挑,槍下船板寸寸斷裂,帶著驚人的尖嘯側卷、直飛、漫天花雨般向吳晨拍卷而去。


    吳晨聽得身後急響,心叫不好,內息逆轉空中再翻一個跟鬥,身形急速下沉,向船舷撲去,一塊巴掌大的木片急若流星,噗一聲正中吳晨後背,吳晨如遭重錘,慘哼一聲張口噴出一口血箭,再把握不住平衡,身形在空中歪斜狠狠撞在船舷上,隨即軟軟向河中癱去。


    追在吳晨身後的雍州軍眾齊聲歡唿,為首的韋端一聲清嘯,腳尖在船桅上輕點,縱身向吳晨抓去。


    彭羕此時跳在一條船上,聽得歡唿不由迴頭看去,眼見吳晨就要落在韋端手裏,不禁慘唿出聲。心下念頭急轉,自己不會遊水,更別提劃船,吳晨若落在雍州軍手裏,自己也得死,但韋端、韋康武功高強,自己實在不是對手,此刻趕過去更與送死無異。正躊躇不定間,一名雍州兵丁怒叱一聲一刀向彭羕劈來,彭羕冷哼一聲,右手袍袖飛卷,右掌隱在袖中向兵丁臉上抹去,左手袍袖斜拍將長刀斜斜蕩開,那兵丁被彭漾斜拖兩步,眼看就要一腳踏出船舷,頸項間一緊,已被彭漾的右手長袖匝住脖頸,兵丁尖叫一聲,拋去手中大刀,雙手向頸項中的袍袖扯去,彭羕不住冷笑,探手提起兵丁的脖領,甩手將他急擲向空中的韋端,同時厲聲喝道:“韋端,拿命來”


    韋端袍袖箕張,竟對撲前而來的兵丁視若不見,左手急抓向空中的吳晨,指尖嗤嗤風響,若被他抓到,肩胛必碎。空中的吳晨突然睜開眼,嘴角詭秘一笑,韋端心下大駭,急將抓往吳晨的內力收迴六成,右手袍袖飛舞擋向身前,耳聽得機括聲響,一蓬弩箭急射而出。


    當年小穀之戰時吳晨就曾以袖弩對付馬超,卻被馬超輕易破去,此後吳晨對袖弩進行改造,使之發射的更急,韋端武功雖高,終究還在馬超之下,慘叫一聲,倒飛而迴。


    “嗵”一聲巨響,吳晨掉入水中,水柱濺起丈餘來高。


    韋康驚喝一聲,一把抱住韋端,隻見韋端肩頭插著根弩箭,鮮血染紅了半邊胸襟,右手袍袖間更是密布著十幾根弩箭。韋康驚道:“大哥,你,你怎麽樣”韋端嘶聲咆哮:“用網撈,我要將小賊碎屍萬段”


    彭羕見吳晨落水,心中大定,高聲叱喝著雙掌翻飛衝入人群。船上的雍州軍紛紛向外跳去,船身一陣急晃順河加速漂去。剩下的兵丁見事不妙,發一聲喊,也縱身躍出船。彭羕激戰許久,內力損耗極重,船上兵丁一空,腳下一虛癱坐在船中。


    韋康身邊的那個持槍的將領大喝道:“還有一個賊子在那條船上”


    韋康瞪著十丈遠外飄蕩的小船,怒聲吼道:“砸,砸沉那條船”


    “砰”“砰”兩聲,兩塊磨盤大的巨石從後拋至,正砸在韋康三人立足的戰船上,韋康抱起韋端厲聲喝罵著縱身向身旁的一條船躍去。


    彭羕心中驚疑,身邊“嘩啦啦”一聲響,一人從河中探出頭來,雙手扒住船舷不住喘息,迴頭瞧時正是吳晨。彭羕心中驚喜一把拉住吳晨的手將他從河中拽出,止不住一臉興奮得說道:“剛才真被你嚇死了,你怎麽做到的?”


    吳晨吐出幾口河水,仰麵躺到甲板上,從懷中慢慢掏出大還丹滴了一滴在口中,這才喘著粗氣道:“嗬嗬,我命大福大,一塊木片怎麽會要了我的命。”


    彭羕望望吳晨,又看看滿天石頭亂飛的雍州戰船,驚奇的道:“不是說這個,那些石頭不是你放的嗎?”


    吳晨側臉看了看,突然坐了起來:“啊,怎麽迴事?”


    彭羕驚愕道:“不是你搞得鬼?”


    吳晨搖搖頭:“當然不是,我人在這裏,怎麽扔那些石頭”


    雍州船隊中傳來陣陣慘叫,煙霧之中韋康更是怒吼連連。


    彭羕驚喜道:“救兵,一定是救兵”


    吳晨緊張的看著雍州軍陣。那些戰船越來越亂,一人突然從戰船中間“滑”了出來。或許用“滑”並不恰當,但吳晨卻找不到更合適的詞來形容這人是如何出來的。那人雙足踏在水波上,竟然不見沉下水去,手上更提著根長約五、六丈,粗如兒臂的長篙。如此沉重的物事,普通人隻怕能抬起來就已經很不錯了,但在那人手中卻像是提著一根竹棒般輕巧,長篙抖動,舞起一片碧影,但聽得“啊呦”、撲通之聲不斷,長篙所及範圍的兵丁,一個個被*水中。


    彭羕嘖嘖驚歎:“那人是誰,好高明的武功。”吳晨搖頭道:“不知道,從來沒見過這人。”


    煙霧中突然一聲清嘯,持槍的雍州將領躍起半空,手中槍化做點點寒芒當頭向那人刺去。


    吳晨道:“這人又是誰,武藝不錯啊,剛才差點要了我的命。”彭羕冷哼道:“費垣,‘皇埔三蟲’排名老末的費清的二兒子。”


    水上那人哈哈大笑,長篙改戳為掃,幻出重重碧影,鋪天蓋地卷向費垣。費垣擺槍急挑長篙,那人笑聲不斷,手中長篙疾沉半丈,點在一艘漁船船首,船被戳的顫了顫,竟在奔湧的激流中頓了一頓。那人借一戳之力,足下木筏躍起幾尺破浪疾行數丈,立時拉開了與費垣之間的距離。


    那筏子隱在水中,煙霧籠罩,濁流滾滾,一時之間竟然讓人誤以為那人是踏水而行。吳晨擦了擦臉上的泥水,低笑道:“我就說怎麽可能有人能在水上行走,原來是乘著木筏子。”


    彭羕低喝道:“好一個天生神力,竟能將戰船戳動,更難得智勇雙全。嘿嘿,費垣隻怕是有麻煩了。”語氣之中竟是說不出的幸災樂禍。


    費垣長槍刺空,空中再無借力之處,“嗵”一聲載入河中,掀起半丈多高的水花。


    彭羕哈哈大笑。韋康鐵青著臉出現在最前麵的漁船,厲聲喝道:“放箭”


    雨箭飛蝗般撲至,四周頓時響起尖銳的破空聲。彭羕大聲啐罵著跳向船尾,吳晨就地滾向船艙,“哚哚”數聲,兩人適才落腳處已插上十幾隻羽箭。


    “砰”一聲巨響,船身一陣巨晃,吳晨腳下打滑一頭撞在船艙內壁。


    “砰、砰”幾聲,緊接著“哢啦”一聲,一塊磨盤大小的石頭從船蓬上落下,狠狠砸在船板上,船板當即被擊穿,渾濁的河水滾湧而上。


    吳晨慘叫一聲:“不好,船艙漏水了”彭羕在船尾厲聲喝罵:“你奶奶的韋康,*祖宗十八唉呦,船尾也漏水了。”


    吳晨箭步竄出船艙,煙霧中,彭羕臉色如土,吳晨哈哈笑道:“看來是要再奪一次船啦。”探手向懷中摸去,竟然沒有摸到懷中的“大還丹”,臉色立變,大叫一聲:“不好”


    “砰、砰”兩聲,船身劇烈晃動,彭羕慘叫著向水中跌去。吳晨探手抓向空中的彭羕,身前半丈處一塊巨石砸落水中濺起高高的水柱,濁水沒頭沒腦的潑灑在吳晨身上,眼前一片水色迷蒙,手上當即抓了個空。等水落下時,彭羕卻已不知去向。吳晨心中焦急,高聲叫道:“彭羕,在哪裏?”


    “砰砰”又是幾聲,十幾塊石頭同時在吳晨身前身後落下,濁水漫天潑灑,漁船經過巨石的多次重擊,終於從中間斷開,斜側著向水中傾去。吳晨一邊揮舞著手中的船板撥打亂射而來的飛矢,一邊大聲喊道:“彭羕,到底在哪裏?”


    “這裏”煙霧中隱隱傳來一聲迴應


    吳晨循聲望去,身左三丈遠出,彭羕趴在木筏上隨水波一蕩一漾,伐上正站著提長篙之人。此時江上煙霧籠罩,竟然沒有發現那筏子已經劃近了。


    吳晨長舒一口氣,縱身向木筏躍去。提長篙那人揮舞長篙不住撥打疾射而來的箭矢,彭羕用力劃水,向吳晨靠去。


    “哈,我還以為你順水流下去了。”吳晨扒住木筏,不住的喘著氣,語氣說不出的興奮。


    彭羕拉住吳晨的手,嘿聲笑道:“嘿嘿,我命大福大,不會就這麽死的。”


    吳晨爬上竹筏,緊握著彭羕的手,兩人相視大笑。


    提長篙之人大約二十上下,臉色黧黑,兩道濃眉黑得就像兩條黑炭,眼睛又黑又亮,眼神猶如星空般深邃而寧靜,見吳晨上了木筏,開口笑道:“兩位抓緊了,我們這就走了”彭羕癱坐在伐上,吳晨長吐一口氣,雙手雙腳攤開,軟軟的躺到筏上。那人笑了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長篙抖動,木筏破浪而行,剛開始身邊還有些羽箭的尖響,不到半盞茶的功夫,雍州船隊隻剩下一團煙霧,韋康的怒吼再不可聞。


    吳晨終於鬆了一口氣,笑道:“劃了這麽久,想來韋康應該趕不上了,這位大哥不如坐下來歇歇好了。”


    那人微微一笑,放下手中長篙,坐到吳晨身邊,任那筏子在水上漂行。河風陣陣,吹得三人的衣物獵獵飛舞。


    吳晨道:“這次要沒有大哥幫忙,我們兩個或許就被抓到了”


    彭羕嘿聲道:“老弟,我彭羕恩怨分明,告訴我你的名字和住的地方,日後定當迴報。”


    那人笑了笑,露出雪白的牙齒,道:“我姓王名翦,家離此不遠。”


    吳晨拱手道:“原來是王兄,失敬失敬。”那人笑了起來,大大的眼睛彎成了一條線,一幅憨厚的模樣,向吳晨道:“師尊喚我藥師,吳公子不嫌棄的話也可以叫我藥師。”大手從懷中掏出一個信封遞給吳晨,笑道:“吳公子,這是師尊讓我轉交給你的。”


    吳晨一愣:“給我的?”雙手接過信封。信封上寫著“吳公子晨啟”,比劃蒼勁,筆力雄渾,但竟然沒有署名。


    吳晨狐疑的看了看王翦,王翦又笑了笑。


    吳晨打開信封,“啊”的一聲叫了出來。彭羕探頭看去,信封中竟然沒有信紙,不由哈哈大笑:“你師尊是個妙人,竟著你送來本‘無字天書’。”


    吳晨問道:“不知令師怎生稱唿?他又怎麽會請大哥送信給我?”


    王翦似乎也有點摸不著頭腦,嗬嗬笑道:“避師尊的諱,所以師尊的名號我是不能說的。昨日我去見師尊,他將信交給我,命我一定要將此信親手交給安定軍統帥吳晨吳公子。我也不知道師尊信封裏裝了些什麽。”


    吳晨看著信封上的幾個大字,心中一動,比劃道:“令師是不是身高接近九尺的樣子,身形瘦削喏,就這個樣子”彭羕嘿聲道:“陳倉這一帶人人身形都是這般高高瘦瘦的,這樣比劃有誰能分得開,有沒有特別點的?”


    吳晨脫口道:“‘天人合一訣’,你師傅會‘天人合一訣’。”


    王翦盯了吳晨半天,終於點了點頭。


    吳晨歎道:“我早就應該想到是那人了。”彭羕追問道:“誰?”吳晨笑道:“我在陳倉城中碰到的一個人,武功極高,一招就將我擊倒泥水中,還在牆上留下了‘亢龍有悔’四個字。要不是看了信封上的字,我還真想不到是他給我的信。”


    彭羕輕“哦”一聲。


    吳晨續道:“他對我沒有惡意,不過看來引山洪灌陳倉令他非常不滿,所以出手警戒,告訴我不要不擇手段去達成目的,不然以後想後悔都來不及了。”


    王翦、彭羕同時“哦”了一聲。


    吳晨道:“王大哥,你師尊除了讓你將這信交給我,還吩咐了些什麽?”


    王翦道:“師尊說等吳公子下次來陳倉時可以去見他,他會在蟠溪村等你。”吳晨點了點頭,正要追問蟠溪村的位置,王翦雙手抓起長篙,長身而起。彭羕在旁啐道:“龜兒子陰魂不散。”吳晨急轉頭望去,遠處十幾艘戰船逆水駛來。心下暗叫慚愧,原來王翦、彭羕兩人雖然在和自己說話,仍是不時留意周圍的敵情,全不似自己這般忘了被人追襲的事。


    王翦提著長篙凝神注視那些戰船,船上逆風飛揚的紅色戰旗越來越近。吳晨站起身,喜道:“天水戰船,是天水戰船”


    圍了陳倉半個月,安定軍的糧草輜重都是由天水順渭河提供,所以吳晨對天水戰船極為熟悉。


    天水戰船比雍州征用的漁船船形大,整個船身高出水麵半丈,每艘船能容納數十人。


    吳晨雙手揮舞著向那些船大聲招唿。


    號角低嗚,為首的戰船上走出幾人,為首一人一身青色儒衫,麵目清雅,正是薑敘,遠遠看到吳晨,船上的幾人都高興的蹦了起來。


    戰船、木筏緩緩靠近,帥船上慢慢放下軟梯,吳晨縱身躍上帥船,迎麵的薑敘顫聲道:“主主公”


    吳晨搶前一步扶住就要下跪的薑敘,微笑道:“不要這麽跪來跪去,還有,不是不讓叫‘主公’的嗎,怎麽又改稱唿了?”


    薑敘眼圈一紅,吳晨趕緊拍了拍薑敘的肩膀,正要安慰兩句,薑敘身旁的龐德已經跪了下去,嗚咽道:“主公,令明保護不力,請主公責罰。”吳晨掃了眼龐德,龐德臉色青白,眼圈紅腫,想是呆在船中令他極不舒服,走過去扶起龐德,微笑道:“我這不是好好的嗎,沒有什麽保護不力。令明怎麽和薑大哥碰上的?”


    龐德強忍住暈船的劇烈反應,勉強應道:“漂在水上,到渭河時正碰上,碰上”


    薑敘接道:“昨晚王戩迴報說大軍被水淹了,我想韋康一定會趁水而襲,所以率船趕了過來。”


    吳晨神色一暗:“這次被水淹,全都怪我。唔,軍隊損失如何?”


    薑敘道:“巨盾兵器械損失殆盡,兵士損傷十有五、六,公良,公良重傷”眼見吳晨神色越來越暗,急忙道:“馬隊撤離及時,隻損失百多人”


    吳晨哈哈一笑:“勝敗兵家常事,薑大哥不用安慰我。今日之失,我會長記心頭,來日一定會讓韋端血債血還。”寒芒在眼中一閃而過。薑敘心中一驚,暗道,一日不見,主公更厲害了。吳晨這時已拉出了身後的彭羕、王翦。


    “我給大家介紹兩個人,如非是他們,此刻我就不能和大家在這裏說話了。這位是彭羕彭永年。”


    彭羕抹了抹臉上的泥水,向眾人道:“久仰。”


    吳晨拍了拍王翦的肩頭道:“這位是王翦王藥師。”王翦向眾人一抱拳,微笑道:“大家可以叫我藥師。”


    眾人紛紛向彭羕、王翦行禮。薑敘道:“河上風大,不是說話的地方,還是進去說吧。”


    吳晨點點頭,拉住薑敘向船艙走去,悄聲問道:“成宜傷勢如何?是如何受的傷?現在在何處?”薑敘搖了搖頭:“不是很重,但沒有半個月的調養恐怕是不能出戰了。受傷的事進去再談。公良因為擔心你,不顧勸阻還是上了船,現在就在船上。”


    吳晨沉吟道:“我去看看他,薑大哥你先陪他們兩個。”


    身後的彭羕嘿聲道:“不用休息,我現在好得很呢。”王翦微笑道:“吳公子,師尊在等我迴話,我就不再這裏耽擱了。”


    吳晨一愣,轉身道:“這麽快就要走?”王翦道:“師尊之命不敢違,他日吳公子再來陳倉時,藥師自當灑水相迎。”向吳晨抱了抱拳,又向眾人拱了拱手,翻身跳上竹筏,竹篙撐動,緩緩向下遊漂去。


    薑敘輕歎道:“此人身手靈動,武功極高,若能為我所用”吳晨搖了搖頭,歎了一口氣。彭羕道:“有什麽好歎氣,他師尊不是和你約好了嗎?他既然極為重師,隻要說動他師尊,何愁他不來。”


    吳晨搖頭笑道:“不是歎這個,夏侯淵、李典都在渭河對岸,這兩人威武雄壯,千軍辟易,而成副將軍又身受重傷,能和這兩人交手的隻有令明。哎,可惜義兄不在身邊,看著王翦不知不覺就想起了遠在馮翊的義兄。”彭羕瞥了瞥身旁的龐德,怪聲道:“夏侯淵世之虎將,隻怕有人浪得虛名,不是他的對手。”


    龐德高聲道:“無需主公掛懷,龐德一人就可將此二人擊為齏粉。”


    薑敘道:“夏侯淵雄烈威武,曹操依為左膀右臂,當年和溫候呂布交手時,呂布都奈何他不得,令明不可小視此人。”


    龐德厲聲喝道:“主公,龐德願領軍令狀,殺不了夏侯淵匹夫,龐德以頭謝天下。”


    吳晨暗忖,這迴彭羕做法是太過分了,龐德是連棺材都敢抬出來打仗的人,如果處理不好,萬一他再抬棺材,自己豈不是要失去一個得力助手?還是趕快找個台階下好了。當下道:“夏侯淵的事一會兒再談,現在先去看成大哥的傷勢再說。”龐德仍想強求,但聽吳晨說要去看成宜的傷勢,勉強壓下滿肚怒火。


    薑敘在前領路,吳晨向船艙走去,彭羕走到龐德身邊時,嘿嘿幹笑兩聲,沒等龐德瞪過來,已快步走到吳晨身邊。龐德狠狠瞪了彭羕背影幾眼,這才跟上幾人。


    一行人快速走進船艙,成宜已在幾人的攙扶下走出船艙,見了吳晨,慘白的臉龐露出一絲微笑,俯身向地上跪去。


    吳晨快步上前一把摻住成宜,道:“成大哥不須多禮。傷勢這麽重,為什麽不在陳倉休息?”成宜道:“主公無礙歸來,可喜可賀,就算身上的傷再重十倍,也是一定要來見禮的。”嗓音嘶啞低暗,卻說的斷斷續續,早失去往日陰森的霸氣,身上的傷確是極重。


    吳晨心頭一暖,微笑道:“成大哥坐。”摻著成宜坐在副手位上。成宜臉色慘白,額頭青筋鼓脹,走一步似乎也要用盡全身力氣,因此不再勉強。吳晨問道:“成大哥的傷勢這般重,究竟是何人所為?”


    成宜身後的將士齊刷刷跪了下來,向吳晨大聲哭道:“大帥,我等為全軍請命,血洗陳倉,誓報此仇。”


    一直在左邊攙扶成宜的張庭放聲大哭:“大帥,陳倉楊家率部曲在我軍前路攔截,成帥不慎才中了暗算,都是陳倉那些雜種,大帥,你就下令屠城吧,為死去的上邽百姓,也為死去的弟兄!”


    成宜左邊的王戩跪地號啕大哭,咳咳幾聲,吐出幾口血水。


    吳晨知道王戩是上邽人,那裏有他年邁的父母,也有他未過門的媳婦,當時馬騰攻天水,成宜抓壯丁時將王戩抓到天水軍,隨後一直在天水軍中供職,隨成宜到秦川再到安定。聽聞夏侯淵屠城時,王戩的反應最為激烈,以至於吳晨最怕見的就是王戩,如今卻是避無可避。一時間手足無措,冷汗涔涔而下。


    薑敘道:“為我軍計,屠城不是上策”眾兵丁登時怒目相向,看得薑敘背後一陣發冷,但望著吳晨額頭豆大的汗珠,咬牙說道:“一令逆則百令逆,一惡施則百惡結,我軍屠城會失盡天下民心,日後攻掠天下,處處百姓皆會效死力守城”


    跪在地上的兵丁齊聲怒喝:“住嘴,你到底是不是天水人?”


    彭羕嘿嘿冷笑數聲:“誰說屠城就會失民心,狗屁不通。遠的不說,就說說光武帝雲台二十八將的耿弇,平郡四十六,屠城三百,未嚐挫折,光武帝反倒失了民心不成?說屠城會失民心,全他媽的大放狗屁!”


    艙中軍兵聽得有人為他們說話,心情大是激動,群情洶洶,吵鬧的更兇。吳晨心下大悔讓彭羕跟了來,此刻軍心混亂,難道真要屠殺陳倉百姓才能安撫軍心?心中慌亂,額頭的汗珠不停的湧出。


    彭羕得意的看了看薑敘,擺擺手道:“不過”那些人聽彭羕替自己說話,雖是初次見彭羕,但已打心眼裏喜歡彭羕,如今見彭羕又要說話,登時安靜了下來。彭羕厲聲道:“夏侯淵圍攻天水,天水中住的是誰?父母、兄弟、姊妹,至親骨肉!天水城破,他們都逃不出夏侯淵龜兒子的毒手。男兒漢大丈夫生不能救助骨肉,還能算人嗎?人死不能複生,屠盡天下百姓又有何益?”


    艙中兵丁厲聲悲泣,怒喝道:“打迴天水去,打迴天水去”更有人大喊:“宰了夏侯淵,宰了李典”


    吳晨暗抹一把額頭的冷汗,心道,好險。斜眼看了看彭羕,彭羕正得意萬分的看著薑敘。薑敘笑了笑,在袖中舉起大拇指。彭羕大樂,斜眼掃了掃吳晨。吳晨也是舉了舉大拇指。


    帳內人聲洶湧,吳晨卻知道眾人的戾氣已被彭羕這個怪才轉化為軍心、士氣。心道,打鐵趁熱,大聲說道:“要宰了夏侯淵,一要渡過渭水,二要殲滅青州軍。大家有沒有這個信心?”


    艙中兵丁齊聲大喝:“有!”


    ※※※


    水波瀾瀾,蒼穹寂寂,夜風輕拂,袍袖獵獵飄動,四周寂寂,隻有戰船破開浪花的嘩嘩聲。


    抬頭望著漆黑的夜色,吳晨雙眼神光熠熠。


    彭羕走過來道:“怎麽一直不提‘大還丹’的事?用它,成宜的內傷很容易就好了?”


    吳晨淡淡的道:“我是很想用,隻是不小心丟了。”


    彭羕大叫一聲:“什麽?怎麽會”吳晨道:“就在那艘搶來的戰船上丟的,我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轉身麵對彭羕,攤開手道:“我也不想的,隻是丟了就是丟了啊。”


    彭羕上下打量了吳晨幾眼,詫異的道:“丟了這麽重要的寶貝,你竟然沒事人一樣,你到底是不是人?”


    吳晨道:“丟了就丟了,有些事不是追悔就能有用的。昨天到今天我學了很多,這就是一件。與其追悔過去,不如珍惜眼前此刻。”淡淡一笑,目光投向前方。


    遠方正是夜色迷漫、奔騰不息的渭水。


    彭羕輕哦一聲,目光也向前方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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