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星朗聲大笑,一把拉住吳晨的手,綿綿勃勃的真力順著翟星的手流到吳晨體內,瞬即流轉全身。吳晨隻覺眼前的景物瞬間褪變,宛如罩在眼前的層層輕紗緩緩脫落,現出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銀紗般拂動的月光在天地間輕輕蕩漾,隱隱如群象奔走的山巒,細微處如刀刻斧鑿般分明,遠近分布的樹林在眼中再不是整片的林海,層次色彩分明至端豪畢現,每一片葉子,細膩的葉脈、溫潤的葉麵,在銀紗的拂動中閃爍著動人的異彩。最不可思議是空氣充滿無限張力的充溢四周,身體如在水中漂浮,顫動的氣流溫柔的拂過肌膚,自己已變成輕盈的風之精靈,隨著自然玄之又玄的無聲旋律而律動,此刻,無外無內,無天無我,天即是我,我即是天,法自然之道,與天地水*融。


    巨大的震撼令吳晨全身震動,雙膝緩緩彎曲,熱淚滾滾湧出。


    翟星笑道:“嗬嗬,沒過年你行這麽大禮,我自然沒壓歲錢給你,可你也不用哭啦。”吳晨渾身一震,從天人合一的至境迴到現實,這才驚覺自己不單跪在地上,臉頰更不知何時已是淚水縱橫,忙用手背揩了揩臉上的淚水,沒好氣得說道:“誰要給你下跪,我隻是,隻是”眼珠狂轉,卻沒想出詞來反駁翟星。


    翟星一把拉起吳晨:“嗬嗬,隻是想讓我帶你去看熱鬧而已,不用行這麽大禮的。當然,行了禮我自是不好拒絕你了。走了”


    吳晨正想爭辯,翟星已拉著他騰空而起,飄向遠處的小林,吳晨趕緊閉上了嘴。誰知道蒯越、荀諶二人是不是也能在三十丈外聽到落葉飛花的聲音呢?萬一自己開口說話,招來頓暴打是小,被奸商恥笑是大。


    翟星拉著吳晨橫越八丈,迎麵就向一棵大樹撞去,樹幹斑駁的紋理在眼前急遽擴大,眼看兩人就要撞在樹上,吳晨驚駭欲狂,冷汗霎時流了出來。耳畔傳來翟星嗬嗬的笑聲,兩人突然改橫飄為直縱,沿著樹幹騰起。吳晨恨得咬牙,心知又被奸商耍了,正尋思怎麽能讓奸商也出迴醜,兩人已穿出枝條,越出林端,足下林海翻湧,頭頂明月當空,大地綿延不絕盡在腳下,宛若此刻天地盡在主宰,心中豪氣頓生,剛才的不快瞬即丟在腦後。


    翟星左足前神,踏在一根手臂粗細的橫枝上,橫枝微沉,嗖又反向彈起。借一彈之力,兩人越空十餘丈,往另一棵樹冠投去。吳晨隻覺兩肋生風,林木在腳下飛速後退,心下駭然,方才信了翟星說“輕功天下無敵”的話並非吹牛。


    翟星在林中毫不停頓,連躍十幾次,突然像失去所有氣力一般,從空中急墜而下,吳晨驚的頭皮發怵,正欲驚聲慘叫,不知怎麽的,已趴在一處樹冠上,身下的枝條蕩了幾蕩,終於穩了下來。吳晨驚出一身冷汗,怒目瞪向身旁的翟星。翟星微微一笑,右手食指放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又用右手食指指了指前方。吳晨瞪了翟星半天,這才轉頭向前看去。


    微微月光下,前麵二十幾丈遠外,正有兩人在比鬥。左邊那人身材瘦長,形容枯槁,年紀在六十上下,身著一身青布長衫,手持長劍,劍勢滔滔若長江大河。右邊那人身材較矮,身形也較胖,年紀在三十左右,豐神俊朗,隻是高挺的鼻梁鼻尖下彎,整張臉登時顯得陰險鷲戾。那人身穿一身錦衣,寬袍大袖,兩隻肉掌隱在袖中,劍光中上下翻飛,竟是絲毫不落下風。二人身旁五丈遠外站著一白衣人,宮髻高挽,夜風吹拂霓裳,曲線畢漏,說不出的婀娜多姿,此刻卻是背對著翟、吳二人,看不清麵目。


    吳晨心下駭然。此處離剛才兩人說話處不下百丈距離,而且中間還隔了一片林子,吳晨從來沒想過翟星說的是真的,隻是估計有人打架是真的。今天自己頭一次指揮陣仗,手下又有關、張、趙三員虎將,本想著必然順順利利的將曹仁收拾到老家去,沒想到卻被曹仁迴口反噬,雖勝了一場,卻讓劉備丟掉了整個汝南,要不是身邊有個翟星,恐怕自己小命難保,心中沮喪可想而知,所以聽到有人打架一心想看看,算是疏解一下心頭的鬱悶,卻沒想到竟然真是一人使劍,一人用袖。心中對翟星的敬佩又多了一層,不禁轉頭向翟星望去。


    翟星微微一笑,突然說道:“‘蒯家眼光長遠的蒯良已死’,哦。”吳晨愣了愣,這不是剛才自己說的話嗎?奸商怎麽又說一遍,而且又學自己的語氣?再看看翟星眼中滿蘊的笑意,臉登時紅了。不用說,那使劍的幹瘦老頭一定是蒯良,自己又丟了一次人。奸商來看熱鬧是假,讓自己丟人是真,直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突然耳邊傳來翟星的笑聲:“荀諶擋不住了”


    果然,那錦衣男子高聲道:“蒯子柔,曹阿瞞挾天子以令諸侯,漢室江山傾頹在即,劉荊州漢室貴胄,不助有道,反助逆賊,遲早為天下人恥笑”聲音尖銳嘶啞,卻又有種說不出的韻律,讓人過耳不忘。


    蒯良嘿嘿冷笑,手腕連抖,劍氣縱橫,幻出迷離不定的劍芒,錦衣男子開口說話氣息不勻,加上蒯良劍招變幻莫測,如夢如幻,“嗤嗤”兩聲,兩片袍袖飄落地麵,嗤的一聲,胸口的錦衣立被劃出兩尺來長的一道口子,錦衣男子驚喝一聲,倒飛出三丈。蒯良也不追趕,雙手環劍,抱立胸前,沉聲道:“荀友若,看在老夫和你父的交情上,今天我也不難為你。迴去告訴你家主公,眾不附者,仁不足。多行仁義,翼州自然安定,天下自然太平,否則就是自取其禍。”


    荀諶呆了呆,雙手整了整衣衫,俯身向蒯良深作一揖,道:“蒯大人大人大量,荀諶深受教誨。隻是大人所言友若多有不明。曹瞞篡居漢相,部曲精兵七百圍守宮闕,外托宿衛,內實拘執,篡逆之心,表漏無疑。此正是忠義之士肝腦塗地報效天子之時,袁公奮四世三公餘威,挾幽、翼忠良之師以向寇讎,上扶天子,下振群綱,功在社稷,利在千秋,自取其禍之說從何說起?”


    吳晨心中暗笑,以前看曆史就知道荀諶這個人能說會道,沒想到這個人物竟然這麽能說,眼看不是蒯良對手,抓住機會就開始賣弄嘴皮子,接下來就看蒯良這個糟老頭子怎麽應對了。心下正在尋思,忽覺腳下一陣冰涼,一條滑滑的、涼涼的東西鑽進了褲管。駭然迴頭,一條青色的長蛇貼在右小腿上,已有半截身子鑽進褲管,褲管之外殘留兩尺來長的身子,慢慢蠕動著向裏爬去。吳晨全身汗毛直豎,放聲尖叫:“蛇啊~~~~~~~”


    淒厲的聲音在四野迴蕩,翟星探手揪住青蛇殘留在褲管外的身體,遠遠向外拋出,叱喝聲中,觀看荀諶和蒯良比鬥的白衣女子已禦風飛行而來,人未到,森寒至無以匹敵的劍氣已如匹練般翻卷而來,眼中所見隻有萬千點點劍光,耳中滿溢利刃撕裂大氣的尖嘯,視聽全部閉塞,這種感受實是比用刀割劍劈更要難過萬倍。


    “錚~~~~”


    翟星右手伸出,破入無數鉉人耳目的劍光之中,中指彈出,正點在劍尖三寸處。此處內力最難運到,那女子立覺手中長劍一沉,半邊身子如遭雷亟,手臂當時酸麻不堪,手中長劍“嗖”的一聲遠遠拋在十幾丈外。那女子驚怒交集,右手爪變掌,掌變指,手指顫動間,帶出五縷尖銳的氣勁,連掃翟星“太陽”“印堂”“人中”“迎香”數大穴位,腳下奇步迭踩,左掌振擺之間幻化出萬千掌影,向翟星前胸襲去。


    指風、掌力將翟星上半身完全籠罩在內。


    翟星嗬嗬一聲輕笑,身體如枯葉遇風般飄起,身形在那女子的掌影中閃電般移動,右拳突然直搗那女子麵門,古樸雅拙的一拳,卻封死了那女子所有掌勢變換。那女子腳下連點,急向後退,裙擺飛揚,右手連劈,湧出萬千虛虛實實的掌影,掌力側擊,直拉,迴旋,豎扯,嗤嗤有聲,每劈一下,就幻化出一層掌幕,連退七、八丈,終於停了下來。


    翟星在那女子後退時,早一把提起癱在地上的吳晨,倏地橫移,借腳下樹枝的彈力,彈出二十丈外,身形再擺,投往林中深處,瞬即消失不見。


    那女子早知翟星要走,隻是翟星看似古拙的一拳,蘊含的內力卻是渾厚異常,層層疊疊,一浪高過一浪,一浪強過一浪,連破自己布下的六層掌幕,雖有心卻是無力截住翟星,眼看翟星消失眼前,厲聲怒喝卻是毫無辦法。


    蒯良對那女子極為相熟,深知她一身武功深不可測,卻在一照麵之間就被樹上那人彈飛長劍,心中驚駭莫名,正思忖天下間何人武功如此登峰造極,荀諶突然蹤躍而至,一拳向麵門擊來,心中驚怒交集,厲喝一聲:“賊子,好膽~~~~”手中長劍急擺,疾刺荀諶前胸。荀諶既占先機,後著綿綿而至,袍袖翻舞如風車,兩團黑霧般將蒯良卷在其中,勁氣轟鳴之聲,不絕於耳,密集如急雨擊打芭蕉。


    “嘭!”兩人身影分開,荀諶一個踉蹌向外躍開,雄軀一震,張口噴出一口血箭,反身向夜幕中投去。


    蒯良厲喝一聲,正待追趕,腳下打滑,手中長劍急紮向地,借一撐之力終於沒有摔倒,臉色瞬即一片死白,嘴角慢慢滲出一絲鮮血,整個身體軟癱在地上。


    ※※※


    翟星在林中躍了數躍,終於停了下來,手上一鬆,吳晨軟軟趴在了地上。


    吳晨驚魂初定,連喘粗氣,伸手抹了抹臉頰上的冷汗。


    翟星雙手交叉背靠在一顆小樹上,斜側著頭雙眼一眨也不眨的盯著吳晨。吳晨定了定神,幹笑道:“哈,沒想到你武功這麽好。”語音顫抖,舌頭打結,一句話磕磕絆絆,早失去往日的靈光。


    翟星長歎一口氣:“我啊,我看我遲早要被你害死,惹禍精,你就不能少給我惹點禍?”


    吳晨陪著笑道:“我也不想啦,可是,這次真不是我故意的,那蛇,蛇要鑽進來,我總不能不叫嘛。你看那蛇長長的、青青的,估計是條毒蛇~~~~唔,我看十有八九是條竹葉青,被它咬了,我看我立時會死的。我,我死不要緊啦,隻是那就連累了你們公司不是。”


    翟星盯著吳晨,吳晨怯怯的低下頭,腳尖不停的在地上滑著,完全是一幅認錯服罪的樣子,初來時的刁蠻、任性早丟到不知哪裏去了,心下不禁暗笑。


    “嗯,看在你有老實態度,而且一心為我們公司著想,我就不和你計較了。剛才你已經和蒯家門主打過交道,蒯家在荊州是可隻手遮天的豪門巨族,我們又漏了行蹤,今後這條路就不好走了。你還是想去荊州?”


    吳晨抬起了頭,眼神中閃過一絲迷茫,喃喃道:“去荊州?唉,我該去哪裏?我什麽也不會~~~~~~”接連的打擊,吳晨心中亂成一團麻。以前聽班上那些同學吹噓異時空指揮了哪場戰役,自己總是嗤之以鼻。原以為自己身材高大,又是運動天才,更是熟讀曆史、兵書,到了異時空肯定能造出一番更大的事業,沒想到剛到就被名不見經傳的幾個士卒打得遍體鱗傷,自己引以為傲的兵書戰策更是被自己弄得一塌糊塗,熟知的曆史處處對不上號。一路行來,磕磕絆絆,終於發現原來自己是如此的渺小,離開了父母羽翼的自己隻是一個什麽也不懂,什麽也做不好的孩子。雖然隻有短短兩三天,但卻像是已經過了兩、三年。前路,前路在哪裏?前路,還有多少辛酸與坎坷?


    想著,想著,鼻中一酸,眼淚啪嗒,啪嗒的流了出來。


    翟星心中一軟,慢慢走到吳晨身邊。


    “男子漢大丈夫,你哭什麽~~~~~”


    吳晨抹了一把淚,抽噎道:“想家~~~~~”兩隻手臂抱攏雙膝,頭深深埋在雙膝之間,嗚嗚咽咽的哭起來。翟星坐在吳晨身邊,笑道:“嗬嗬,想嫁,我隻聽說過女孩子才出嫁的,你一個男孩子家怎麽就想嫁了?”


    吳晨抬起頭狠瞪翟星一眼:“去,你才想嫁,我想家,想我家”


    翟星作恍然大悟裝,伸手遞給他一張手帕,笑道:“想嫁想成你這樣,也算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淚下了。”


    吳晨接過手帕,胡亂抹了抹臉,又使勁的擤了擤鼻子,才又將手帕扔給翟星,抽著鼻子道:“去,你就會胡攪蠻纏。奸商,你不想家嗎?”


    翟星哈哈大笑:“想啊,怎麽會不想,隻是就算再想也迴不去,幹脆就不想了。古人雲‘既來之,則安之’,你說呢?”吳晨低聲道:“對不起,害你跟我一起留到這裏”翟星拍了拍吳晨的肩頭:“不用說對不起。生命充滿驚奇,充滿無數未知的奇跡,充滿無數意想不到的際遇,也正因如此才會讓它這般絢爛多姿,讓人無限迷戀,你說是不是呢?”


    吳晨使勁點了點頭,翟星笑道:“那你現在是要去哪裏?我這個導遊可是拿過你錢的。”


    吳晨想了想:“荊州,我還是要去荊州。”翟星道:“想好了?”吳晨堅定的點點頭:“就算不能買糧食,能見見三國出名人物薈萃的地方,也很好啊。”


    翟星長身而起,笑道:“好,我們就先去襄陽。”吳晨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忽然大叫一聲:“不對,一定有哪裏不對頭奸商,方圓百丈的動靜你都知道的一清二楚,那條蛇爬過來你怎麽會不知道。奸商,是不是你搞鬼?”


    翟星眨了眨眼睛,一臉無辜的樣子:“有嗎?當時蒯良和荀諶打的正緊,我這人愛看熱鬧,一時疏忽也是人之常情”吳晨放聲大吼:“騙人,一定又是你搞鬼”揮拳向翟星打去,翟星哈哈大笑,邁步向前奔去,吳晨在身後大喊:“奸商,你總作弄我,這迴我一定要你好看”


    翟星也不跑遠,就隻在吳晨眼前晃,吳晨揮拳打他卻總是差那麽一點,氣的吳晨怒氣衝天,用盡力氣向前追趕,卻突然慘叫一聲摔倒地上。迴頭看去,一人躺在草叢中,滿身血汙,手臂長長伸出,正好卻拌了吳晨一跤。


    吳晨心下大駭,爬起來跑到那人身邊,那人一身錦衣,臉色蠟黃,一個鷹勾鼻子,正是剛才打鬥的荀諶。


    吳晨驚道:“荀諶”荀諶微微睜開雙眼,看了一眼吳晨,迷離的眼色閃過一絲異芒,喘息道:“你,你認識我?”


    吳晨點了點頭,心中驚訝莫名,不知發生了什麽,片刻前還生龍活虎的荀諶頃刻間成了這幅慘樣。


    荀諶笑了笑,右手顫巍巍的向懷中掏去,胸口急速起伏,血絲慢慢從嘴裏緩緩溢出。吳晨心下大憐,轉頭向翟星道:“喂,奸商,你一定有治病的良藥,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快拿出來啊!”


    翟星微微一笑:“他懷裏有治傷聖藥‘龍澹草’,是荀家從不外傳的靈丹,不知被人搜走了沒有,你幫他取出來喂他服下即可。”荀諶臉色大變,眼珠不停亂轉。吳晨想也沒想,探手向荀諶懷中摸去,脖領突然一緊,整個人被翟星倒扯而迴,耳畔“砰”一聲,塵土、草屑亂飛。吳晨大驚,衝著翟星怒吼道:“奸商,你幹什麽?”翟星聳了聳肩膀,道:“不是我幹什麽,而是他要幹什麽。”吳晨轉身向荀諶望去,荀諶左手正擊在地上,地上開裂出三尺見方的一個大坑,那塊地正是自己剛才立足之處,顯是荀諶見自己走近,一掌拍來,要不是翟星見機得快,自己早已被荀諶擊成肉餅。心頭不禁大怒,厲喝道:“荀諶,你是不是活的不耐煩了?”


    荀諶臉色煞白,胸口起伏的更加劇烈,鮮血從口中不停的湧出,喘了幾口氣,嘿嘿笑道:“虎落平陽被犬欺,想我荀友若一世英名,竟然會落在兩個小毛賊手裏,嘿嘿”咳咳兩聲,身體顫了兩顫,口中湧出汩汩鮮血。


    吳晨大怒,說道:“什麽一世英名,你早先是不是在韓複手底下做事。你買主求榮,引狼入室,是為不忠,投靠袁紹,陷害韓複,不念舊情,是為不義,不忠不義,你有個狗屁英名。”


    荀諶嘿嘿冷笑:“我之忠,隻忠於漢室。韓馥胸無大誌,不思進取,不過看家狗而已。翼州錢糧廣被,河北雄虎之師,得之可望天下,怎能落在那廝手中。暴殄天物,神人共憤,我將它送與袁公,助德順義,袁家四世三公,袁公更是雄才偉略,隻有他才可襄助漢室重現漢武雄風,我對漢之忠可昭昭日月,何謂不忠?”荀諶邊說邊喘氣,鮮血不住從口中湧出。


    翟星突然前躍,荀諶大駭之下一掌向翟星劈去,眼前一花,掌刀登時劈空,頰齒一緊,一滴藥水已滴在口中。翟星向後躍迴原地,宛若從來沒動過一般,雙手背在身後,慢悠悠的說道:“如今有時間了,你們倆慢慢吵。”


    荀諶暗道,此人武功之高,實是不可測度,沒受重傷也不是他的對手,更罔論如今傷勢嚴重,滴在口中的更不知是什麽,入口即化,藥力如火炭般在周身肆虐,雙眼警惕的瞪著吳、翟二人,氣血一陣翻湧,張口噴出一灘黑色的淤血。望著地上的淤血,荀諶竟呆了呆。


    吳晨笑道:“你是我見過比較古怪的人,口口聲聲說盡忠漢室,袁紹是個什麽貨色你自己還不知道?盡忠漢室才輔佐袁紹,好,我問你,河北第一名將曲義現在何處?”


    荀諶緩緩坐起:“曲義暴而悖亂,屢逆軍令,所以被袁公*。”


    吳晨道:“說到暴而悖亂,曲義與淮陰侯比起來差遠了。若無曲義,整個翼州都是公孫讚的,袁紹還不知道在哪兒看人的臉色過日子。‘狡兔死,良狗烹’是淮陰侯留下的句子,如今狡兔未死,卻先將良狗烹了,袁紹心胸狹小不能容物,你說天下之士還會跟隨袁紹嗎?治平天下,靠的是人才。不能容人,何能容天下?”


    荀諶道:“袁家四世三公,門生故吏遍布天下,多一個曲義不算多”


    吳晨道:“袁術呢?好像還是正牌的四世三公。袁術悖逆天下,死後夷族。袁紹如果跟袁術一般德行,遲早是一個下場,這就叫‘天作孽,猶可挽,自作孽,不可活’。”


    荀諶怒道:“那袁家逆子怎可和袁公相比?”


    吳晨笑道:“怎麽不能相比,我看兩人一個德行,都想過過皇上的癮。”荀諶怒道:“天下神器,有德者居之,高祖一亭吏都可得,袁公四世三公為什麽就不可得?”


    吳晨哈哈大笑:“這句話終於露出馬腳了,你不是說盡忠漢室的嗎,怎麽又說‘天下神器,有德者居之’?”


    荀諶老臉一紅,登時被吳晨噎得說不出話來。


    吳晨心情舒暢,笑道:“好,就算你說得對‘天下神器,有德者居之’,你知道什麽是有德,什麽是無德?有德、無德如何判斷?誰來判斷?”


    荀諶上了一次當,小心了起來,小心翼翼的說道:“天子代天守土,有德無德唯天決斷。”


    吳晨哈哈大笑:“好,你說天子代天守土,又說‘天下神器,有德者居之’,那你的意思是說當今天子無德了?”


    荀諶臉色漲得通紅,厲聲道:“欲加之罪,你這是設好圈套讓我跳。”


    吳晨笑道:“你又何必躲躲閃閃的。何者為天?酈生有言,天子以百姓為天,百姓之疾,即為天子之疾,這句話高祖是同意的。”


    荀諶尷尬的點點頭。


    吳晨續道:“解百姓之疾,即為有德,這是太公說的。”荀諶又點了點頭,吳晨眼中笑意更濃:“當今百姓疾什麽?疾的是無田可耕,無糧可食。為什麽?因為豪強兼並土地,大修宮室樓台。所以欲解百姓之疾,先解豪強之患。袁紹重用翼州豪強辛氏、審氏、田氏、郭氏、逄氏,這幾大家族相互不容,爭權奪利,在袁紹治下,翼州土地兼並不但未減,更見猖獗,幾大家族各擁勢力,互不統屬,急之不相救,緩之自相圖,袁紹今日雖強,不過是個空殼子,白馬、延津之戰已顯端倪,袁紹卻對這些人仍是束手無策,放任他們互相傾軋,我看袁紹很快就要完蛋了,你也不要當什麽說客,還是迴家收拾行囊,趕快跑路要緊。”


    荀諶臉色一陣急變,長歎一聲,向吳晨深鞠一恭,飄然而去。


    翟星道:“嗬嗬,看不出來,你還真能說啊。”


    吳晨洋洋得意道:“當然了,別說就一個荀諶,再來十七八個荀諶,我也說得他們服服帖帖的,讓你見識見識我舌戰群雄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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