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守歲,初一拜年。


    綺年覺得現代禁爆竹真是太對了,因為這五更一到,爆竹聲便響徹天空,別說睡覺了,你連眼都合不上。


    吳知雱和喬連章倒是喜得不行,親自出去看著小廝們放爆竹。小胖子知霖膽子也不小,要不是鄭氏拘著,早就也跑出去了。綺年卻實在沒有這個興趣。宋朝的煙花爆竹已經算是花樣多的了,可比起現代的煙火來還是沒得比。且爆竹聲從街頭到街尾,簡直是動地驚天。李氏一手摟了知霏,又把她也摟到身邊笑道:“可是嚇著了?


    響過這一陣就好了。”


    綺年笑道:“倒也不曾嚇著,隻是到底是京城,這爆竹聲比成都那邊還響呢。”李氏摸了摸她臉道:“是這幾日幫著管家累了吧?”雖然說這幾天隻是讓三個姑娘跟著看看,但綺年從前是管過家的,很多事都很熟悉。李氏表麵上不說,私下裏也交了一點賬給她,讓她算一算練練手。隻


    不過吳府家大業大,下人之數是周家十倍都不止,繁瑣雜事自然也就數不勝數。“我哪裏算累,舅母這天天管著,才叫累呢。”綺年說的是真心話。李氏管家是好手,但麻煩就麻煩在今年新添了二房。兩家並一下,兩家的下人也要並一家。二房有不少人在山東的時候是主子的心腹,管


    著重要的差事,頗有些油水。如今迴了京城本想著過得更好,誰知道迴京便要入公中當差,且以大房為先,那些有油水的地方早被大房的人站穩了,哪裏輪得著他們呢?於是免不了雞嗔鵝鬥,爭權奪利。這些人事糾紛是最麻煩的。李氏雖是當家主母,卻不好落下個打壓二房的不公名聲,少不得裁撤些自己人,將二房家人安幾個進去。隻是差事難免有肥有瘦,得了肥的自不說什麽,得了瘦的不免抱怨。李


    氏平日裏倒有一半的精神得處置這些人,可不比從前累了許多?尤其過年是重要時候,從祭灶到祭祖,都是萬萬錯不得的。過個年,菜肴比平日豐盛些,李氏倒瘦了一圈。“好孩子——”李氏忍不住又摸了摸綺年的臉。整天的為這個家操心,也沒幾個人會跟她說聲辛苦了,“我看你身邊那兩個丫頭都是聰明的,尤其如燕,年紀不大倒是沉穩,嘴也緊,該好好教教。能調—教


    出來,將來你出了門子也是個助力。如鸝也好,隻是嘴快,不大穩當。”


    李氏說著,又瞥了喬連波一眼:“你喬表妹身邊那兩個小丫頭也不錯,尤其是菱花聰明。教你們看賬,我看連波還不會,她倒先看懂了。”這幾天三個姑娘都是帶著貼身丫鬟去跟李氏學理家的,這麽一段日子下來,不光姑娘們的好壞看得出來,就是丫鬟裏頭哪個靈醒哪個笨,也能比較出來了。顏氏為喬連波挑的丫頭自然是好的。藕花是外頭


    買的,菱花則是家生子兒,爹娘在吳府莊子上做活,老實巴交的,生個女兒倒是十分聰明,提頭知尾。爆竹聲足足響到天亮才慢慢沉寂下來,不時還東一聲西一聲的在響。吳知霖玩得累了,被奶娘抱去睡。其他人卻不行,不過上床補了一個時辰的眠,就要起來拜年。重要的自然是主子一家家親自去,忙不


    過來的,哪怕讓下人拿著名刺去一趟也要跑到的。


    吳府能出動的人都出動了,就連綺年,如今父孝已滿,吳氏的孝也滿了一年,遂也有林家和冷家要去拜訪一下。當然這種拜訪不能久坐,去說幾句話也就是了。林府也來了不少拜年的人,但因家裏沒有男人,林總兵和兒子都在京外呢,官職又還未定,所以多數人是遣下人來送個拜帖表示一下。皇上本來有旨,廣東總兵剿海匪有功,為方便用兵,連廣西總兵也由


    他兼著,原廣西總兵林鋌即卸總兵職,待交接完畢後入京重新授它處官職。結果因著有獻俘被劫的事,林總兵到現在還在外頭忙活沒把這交接工作完全做完,所以至今不曾進京。


    綺年去的時候,林悅然剛剛起床,因沒睡好,一臉的小脾氣。看見綺年才開心起來,撲過來拉著她手:“姐姐你怎麽總也不來?”


    林夫人好笑:“你周姐姐每日都要跟著先生上學的,哪裏像你,什麽都不做!等過了年,即便你爹爹不迴來,也得給你請先生,再不能這麽荒廢著了。”


    綺年問道:“林伯父還不迴京麽?”林夫人歎氣:“可不是。如今這一亂,倒不知道究竟要怎麽著了。”入京這些日子,丈夫的前途還定不下來,她在京城的夫人圈裏連自己的位置都找不準。幸而林悅然還小,若是已然及笄待嫁,怕不連婚事


    都耽擱了?忍不住就歎道:“悅然過了年就十四了,到如今還不怎麽出過門……”不出門,誰知道林家姑娘是圓是扁?雖說結親要看門第,但姑娘的品性也是要緊的。男人在外頭,隻能知道誰家出了幾個當官的,不可能知道誰家的姑娘好。這些就要靠內宅的夫人交際來打聽了。一般小姑娘十二三歲就會隨著母親外出,漸漸的樹立起自己的形象。如今林悅然根本沒什麽機會去交際,就是有來邀請的,那交際圈子也太低,


    根本不是總兵夫人應該去的。綺年也沒什麽辦法,隻能陪坐,找出些話來安慰林夫人。好在林夫人也不是個心窄的,想想丈夫兒子不過是羈縻在外,若是能因此讓兒子在廣東總兵處露個臉也是好的,又不是打仗或者陣亡,自己這大年


    初一的不說點吉利話怎麽好呢,也就把愁容收起,說笑了幾句。


    初一拜年沒有久坐的,何況還有冷家要去。綺年喝了口茶,也就起身告辭,直奔冷府。迎她進去的是冷玉如的丫鬟聽香:“姑娘去恆山伯府了,怕周姑娘來時不在,特意叫我留下等著姑娘。”又壓低聲音道,“我們太太也去恆山伯府了,若是,若是一會兒鄭姨娘出來,姑娘可別生氣,別跟她一


    般見識。”


    “鄭姨娘?”綺年愕然,“她怎麽能出來?”就是正頭太太不在家,也輪不著姨娘出麵招待客人哪。聽香忿忿:“姑娘不知道,如今我們太太一心吃齋念佛,總住在庵堂裏。這可好了,鄭姨娘恨不能天天的蹦達,好叫人隻知道我們冷府有她,不知道有太太。這不過年的時候太太迴來了,帶著姑娘走動了幾


    家人家,鄭姨娘就——今兒還想去恆山伯府呢,被姑娘問了迴來,問她見過哪家妾去拜年的?她這才息了念頭,卻在家裏拿著人發威。”話猶未了,就聽外頭有個聲音道:“是哪家的客人來了,怎麽也不去跟我說,若是怠慢了客人,把你們一個個都拖下去打板子!”一個穿大紅小襖,淺粉色灑花裙子的婦人掀簾子就進了偏廳,笑嘻嘻道,“這


    是哪家的小姐?生得好生俊俏。”


    綺年在成都的時候就絕少上冷家的門。一來是在父孝內,二來也是冷家太亂。如今是因著兩家都進了京,故交就格外珍貴,所以今日才來,也難怪鄭姨娘並不認得她。


    聽香忍著氣道:“是周家小姐。”也不細說是哪個姑娘。


    鄭姨娘聽出聽香的敷衍,反而更走上一步,笑盈盈道:“是哪個周家的小姐呀?”


    綺年看都不看她一眼,隻對聽香說:“我還要跟舅舅舅母往許祭酒家去拜年,不能再等玉如了。等她迴來,你跟她講一聲我來過了。等過些日子我們再聚。”鄭姨娘方才已經在心裏把冷家的交際圈子過了一遍,想到了綺年該是成都周家冷玉如的手帕交,想著周家老爺生前也不過是個六品官,正打算要再說幾句話,忽然聽見許祭酒的名字,又聽見舅舅舅母,猛想起周家姑娘的舅舅一個是三品侍郎,一個是四品行太仆寺少卿,縱然冷家攀上了恆山伯府,冷家老爺也不過是個從七品的給事中,可得罪不起。隻得收起那輕視的意思,賠笑道:“原來是周姑娘,瞧我這


    記性。我們姑娘怕是快迴來了,周姑娘再坐一歇,我陪姑娘說說話可好?”


    綺年笑了笑:“我怎麽好勞動姨娘作陪呢?”姨娘兩個字咬得略微重了幾分。姨娘隻能招待姨娘,連庶出的小姐她們都不能沾,更不必說嫡出的姑娘。冷家情況特殊,是因攀上恆山伯府靠的是姨娘這邊姓鄭,但是對別家來說,姨娘就是姨娘,別說你隻是恆山伯府八竿子打不著硬貼


    上去的親戚,就算你是恆山伯府嫁出來的,也隻是個姨娘。鄭姨娘臉騰的一下漲得通紅。自打冷老爺因恆山伯府而升官進京,她在冷家就愈發的不可一世了。如今她的哥哥到冷家來要正經的稱舅爺,兩個兒子更不必說,硬生生的把冷太太給逼到了庵堂裏去住著,


    幾乎要當自己是冷家正頭主母了。幸而冷家的交際圈子不大,恆山伯府也知道她拿不上台麵,有什麽倒是叫冷玉如出麵的多,總算還沒有丟臉丟到京城裏去。鄭姨娘早就憋著這口氣了,因著是恆山伯府叫冷玉如去,她不敢說什麽。今年過年冷太太迴來,初一拜年自然是正頭太太出麵,鄭姨娘隻能呆在家裏,不免更恨,是以聽說有個單身姑娘上門,卻並沒聽說


    有哪位官員或勳貴的太太夫人帶著,猜想必是冷玉如認識的什麽身份不高的姑娘,便特意出來晃蕩。沒想到卻又受了一番氣,且還不能發作,隻恨得手裏的帕子都要扯碎了。


    綺年並不理她,由聽香送了出去,才歎了口氣:“伯母就打算一直住在庵堂裏了?”


    聽香也有些黯然:“說是初五就迴去。姑娘想著,也去庵堂裏住幾天陪陪太太。”過了初五,該走動的人家也走動完了,後頭什麽燈節之類,冷太太都不打算參加。


    綺年歎口氣:“若你家姑娘要去庵堂,來叫我一聲,我也去見見伯母。”她其實也在孝期之內,若不是特別要好的朋友,又是雙雙新到京城,也並不打算隨便上門的。


    聽香連忙應了,綺年這才出去上了馬車,先到街上與李氏會合,然後直往許祭酒家去。許家熱鬧非凡。許祭酒的門生紛紛親自上門,在前頭忙得不可開交。許茂雲迎出去,把綺年和知霏拉進了自己屋裏:“忙年忙年,過年簡直是忙得腳不沾地了。幸好爹爹的門生年紀都不大,否則我也要忙了


    。知雯姐姐怎的沒來?可是還為那事避著嫌?”綺年忙道:“不是。是因著她姨娘病了,所以沒心思出來。”孫姨娘的小風寒在送到莊子上之後倒厲害了,遣了人迴來報,李氏也不理。吳知雯這些日子滿心的擔憂,連自己並沒被顏氏點名去學理家都顧不


    上了,自然也沒有心情出來拜年。李氏自然更不想帶個滿臉晦氣的女兒出來,樂得讓她歇在家裏。


    “韓大哥今兒一早就來我家了,說是不好去你們吳府,等在這裏給吳伯父拜年呢。這事雖不成,韓大哥卻是極推崇吳伯父的,還有我表哥,迴來說吳伯父寫一手好字,足足的誇了三四天呢。”


    吳知霏不知道韓兆跟自己姐姐還有過議親的事,隻聽見說自己父親寫的字好,便拍手笑道:“我爹最愛寫字,還愛看人家寫好字,想必是當日拉著許姐姐的表兄又寫字了?”


    “表妹又在跟誰一起取笑我了?”門外頭傳來清朗的少年聲音,卻並沒像上次一樣冒失地掀簾子就進來。


    “哎呀,表哥你真是的,誰取笑你啦,明明在說你好呢。”許茂雲笑嘻嘻地迴答,又道,“我這裏有客人,不許你進來。”


    蘇銳含笑道:“是吳伯父家的兩位妹妹麽?那我便不進去了,丹書出來,把東西給你們家姑娘拿進去。算是我給幾位妹妹拜年。”


    丹書出去了,一會兒便轉迴來,手裏捧了兩盒湖筆,一方精巧的小硯台,笑道:“表少爺說,這硯台小巧,給吳四姑娘,這湖筆,姑娘和周姑娘每人一盒。”


    綺年接了湖筆便笑道:“方才在前頭得了許伯父的紅包,現下在妹妹這裏又沾光得了好東西,也不枉我們走一迴了。”


    許茂雲又好氣又好笑,指著吳知霏道:“你也不怕把吳四妹妹帶壞了,有你這般做表姐的麽?鑽進錢眼子裏去了?”蘇銳尚未走遠,屋裏的話聽得一清二楚,笑著搖搖頭去了。這裏綺年與許茂雲鬧成一團,正熱鬧的時候,許夫人的丫鬟帶著碧雲走來,說是李氏要迴去了,叫綺年姐妹兩個到前頭去。許茂雲依依不舍,拉著手送到前頭,卻見屋中幾個少年,正與許祭酒和吳若錚相談甚歡。除了吳知霄、韓兆和蘇銳是熟人之外,另有一個看著似曾相識的,綺年想了想記得這是金國秀的弟弟金國廷,上巳節那日見過一次,還


    有一個就不認識了。這陌生少年眉目俊秀,神采飛揚,身上穿著織錦青羅袍,外罩一件潔白如雪的鶴氅,雖然周身上下別無飾物,卻是貴氣盡顯。就連金國廷,身上的衣裳都沒有他這件鶴氅來得貴重。大約是進了屋便談論起


    來,竟帶鶴氅都沒有脫下。他身後站了個小廝,幾次伸著手想替他寬下鶴氅,都沒敢打斷主子的談興,一臉的無可奈何。


    綺年忍不住好笑:“這是誰啊?”


    許茂雲小聲說:“是這次秋闈的解元孟燁。”


    謔!原來就是官幾代出身的高材生啊!慕名久矣!綺年趕緊扒著屏風仔細瞧了幾眼:“果然有解元風采。”


    “嗤——”許茂雲忍不住笑出了聲,等捂住自己的嘴卻來不及了,屋中幾人已聽見了屏風後頭的動靜,許祭酒也無奈起來道:“定是小女頑劣,各位世兄見笑了。”


    孟燁忙道:“是晚生失禮了。吳大人本要告辭,卻是晚生拉著不放,實在慚愧。”


    人都來了,少不得也要叫出來見見。許夫人親自把屏風後麵三人帶了出來,彼此見禮。綺年對韓兆略微有幾分尷尬:“韓大哥——”就為著吳知雯這事,真是鬧得韓兆不好上吳家門了。


    韓兆倒不在意,大方取了封信交給綺年:“是妹妹寄來的,本想著送到吳大人府上去。”


    吳若釗也是遺憾非常。韓兆初次上門之後,私下裏再見便稱伯父,如今這又叫吳大人了。雖是他知禮避嫌,吳若釗卻更覺遺憾——多好的一個女婿啊!若不是知霏太小,真想把知霏說給他。


    孟燁目光在綺年與許茂雲臉上來迴掃了掃。綺年感覺到他的打量,不由得微微皺了皺眉。按說陌生男子實不該這樣打量姑娘家,若不是有韓兆,她才不會出來見禮呢。


    許茂雲卻並沒注意到孟燁,隻向金國廷微紅著臉道:“上次在宮中見過金家姐姐,之後她就做了皇子妃,可惜是不能再見了。金姐姐托我畫的花樣子,我還沒有給她呢。”


    許夫人忙道:“要稱皇子妃。如今尊卑有別,不可再這般亂說話。”


    金國廷忙道:“皇子妃必也惦念著許姑娘的。大約上元節總要差人迴來探望祖父的,許姑娘如有東西,可由我們轉交。”


    許茂雲立刻叫丹書:“去把我床頭盒子裏新畫的那六張花樣包好拿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綺年總覺得許茂雲臉上的紅暈頗有些可疑。不過這時候吳若釗已經起身告辭,她也就沒時間再深入觀察一下,很遺憾地跟著李氏走了。


    李氏清早出來,足足走了半日。雖然有馬車代步,但隻寒喧拜年也說得口幹舌燥了。因不好在別人家裏上淨房,水都不敢喝一口,上了馬車才拿過茶來猛喝了幾口,歎道:“年年如此,也真是累得慌。”


    綺年摸摸那茶還是溫的,就沒攔著,給李氏捶捶腿:“要不然人家說年難過年難過呢,真的好累啊。”


    李氏失笑:“你這孩子,年難過哪裏是這個意思呢。”將綺年摸茶壺的小動作收入眼中,越發覺得這孩子真是體貼。


    馬車一路迴到吳府,遠遠就見兩輛裝飾華麗的四駕馬車在門口,李氏一看便知:“是英國公府的馬車。”阮夫人迴娘家來拜年了。綺年一聽英國公府,頓時腦袋一大。可是已經到了自家門口,難道還有不下車的道理?隻得扶了李氏下車,心裏還盼著阮麒不要來,結果腳還沒站穩,那邊馬車上已經下來人了,一襲紅色箭袖,外頭披著


    石青色鶴氅,不是阮麒還是哪個?


    阮麒倒是大大方方向李氏和吳若釗行禮:“見過舅父舅母。”微微轉身,“見過表妹——”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表妹兩個字微微拖長,一雙眼睛盯在綺年身上,隻讓人覺得涼森森地難受。


    綺年不動聲色地還禮:“見過表哥。”說實在的,有時候她也有點兒後悔,當初不該一時意氣在吳府裏報複阮麒那一下子。如果當時接了他的彈弓再偷偷扔掉,是不是這個小霸王就不會記恨自己了?


    阮夫人扶著丫鬟的手也從馬車上下來,身後跟著穿桃紅色長褙子的阮盼,抬頭看了看,向李氏和吳若釗福身行禮:“舅父舅母新春康健。”阮盼略略瘦了一點兒,下巴也尖了些。六月裏選妃之後,不知有多少一向嫉妒她的人在背後嘲笑。阮家雖以送阮語入宮的事為借口,有相當一段時間甚少出門應酬,但總不能一輩子不露麵。就是阮夫人不


    想出門,阮盼也不能讓人在背後笑自己一蹶不振。好在接著就是秋闈,然後郡王世子出事,年前總算沒有多少應酬宴飲。偶有幾次,阮盼也舉止得宜,並沒讓人挑出錯兒來。


    一行人步入鬆鶴堂,顏氏見了女兒自然歡喜,又拉了阮盼的手叫她坐在自己身邊。雖不好說什麽命苦之類的話,卻也是格外撫慰。表兄弟姊妹們彼此行禮,互賀新年,倒也熱鬧。一般進了鬆鶴堂裏,綺年總是特別自覺地往角落裏一坐,隨著眾人說笑兩句,餘下就隻管看熱鬧了。她這麽識趣,顏氏沒事自然也不會來找她,倒也自在。隻是今兒也不知怎麽了,總覺得後背像有小針在


    紮的似的,坐都坐不安穩,每每稍稍一抬眼,就能發現阮麒在一眼眼地看她。


    過年真是討厭!顏氏倒是找著了借口讓表哥表妹的共聚一堂,她可不願意啊!


    顏氏見了女兒心中歡喜,道:“今兒午飯就在這裏吃吧。早晨想也走了不少家了,我的盼兒也要累壞了。”


    阮盼溫和地笑著說:“有馬車代步,並不累的。不過外祖母家的菜做得特別好,能讓外祖母留飯,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顏氏笑道:“聽聽,多大的姑娘了,還這般惦記著外祖母家的菜呢。今日定讓你多吃些才許走。”說著,外頭丫鬟來報可以開飯了,一行人便浩浩蕩蕩遷往偏廳。


    綺年照例走在後頭,還沒跨出門呢,就見眼前大紅顏色一閃,有人輕笑道:“表妹怎麽這半晌都不曾說話呢?可是不高興了?”


    果然要來找麻煩!綺年心裏暗罵。大過年的,很忌諱不高興啦不痛快啦之類的話,會帶得一年都晦氣。阮麒說這話,就是來找茬的,而且他聲音不小,連前頭的顏氏都聽見了。


    “表哥怎的這樣說?”綺年故做詫異地睜大眼睛,“我在看盼表姐的衣裳,這花樣子真是好看,一時出了神而已。”


    顏氏眼睛已有些昏花了,這時候才注意到阮盼身上的衣裳的花樣:“可不是,綺丫頭不說,我竟沒看出來,這花樣子從前不曾見過。”


    阮夫人自覺麵上有光,笑道:“是老國公爺一個舊年屬下從成都帶來的,說是叫什麽華絲坊出的新料子,恰好趕上了過年,就給盼兒做了一身。”一時間一群女孩子們便談起衣裳首飾來。吳知雪也穿過華絲坊的料子,拉著阮盼說得更是開心,阮麒那一句話,瞬間便淹沒在花樣布料的討論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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