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橙紅的光,在微風中搖曳著,婆娑的樹影下,輕臥女子的身影,在火光中微微擺動,她的臉龐,在火光的照耀下,忽明忽暗。


    偌大的林間,隻有火燒木柴的劈啪聲,顯得萬籟俱寂。


    似乎是覺察到了某一處有些灼人的目光,女子的眉微微皺了皺,緩緩睜開眼,四周看了看,然後又繼續睡去。


    那一瞬間,以為被對方覺察到的墨霜著實驚了一跳;等到女子再度閉眼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掌心竟然有一層細汗。


    他,在怕什麽?明明樹下睡著的,是那個曾經對他溫婉照拂的美人。


    但是,他感到害怕,如同一個做錯了事的小孩遇到嚴厲的父親一般的害怕。他不知道那是因為什麽,但是他卻一點也不想去抗爭,一點也不想去爭取。


    就這樣,整整的一夜,樹上的人沒有合眼,更沒有將眼睛從樹下的人身上移開過半分。


    清晨,當第一縷光線透過茂密的林子穿透進來的時候,當綠林內第一聲鳥鳴響起的時候……墨霜才察覺到——天,亮了。


    黑夜消散,天光浮現,柴堆裏那冒著白煙的篝火早已熄滅,熟睡的人兒,悠悠醒來。


    顏色極淡的藍色冰眸緩緩睜開,帶著懵懂初醒的水霧與迷茫,緩緩的凝聚著焦點。如雪的肌膚,在晨光的照射下,如同上好的羊脂白玉,滑嫩細膩;小巧的嘴唇微微勾起,含著若有若無的淺笑;曼妙的身軀慢慢站起……


    樹上的人就這樣呆呆的看著下麵優美的女子,有些癡起來。


    當女子打算離開的瞬間,他竟是想要撲過去,讓她不要走,讓她留下,跟她說說他這些日子的遭遇。


    他想起了在幽冥界的那段日子,他剛從那個地獄裏解脫出來,因為封印還未完全消退的緣故,什麽都不懂,什麽都不明白,懵懂的如同一張白紙;而那個清麗明媚的女子,就那樣細心的教導著他。


    他沒有去過瀚海荒漠以外的地方,她就日日夜夜跟他講述著外界的趣事;


    他不會琴棋書畫,她就耐心的循循教導;


    無鋒多次的刁難,她在一旁溫柔的勸解,甚至不惜與無鋒爭吵……


    這或許不是一個柔軟的女子,但在他的心中,她卻如同母親一般,慈愛而悲憫;在她的身側,他才會感覺到溫暖。


    然而這種類似於母子的情感中,又潛藏著一種模辯的心動……不知道為什麽,他想要守護她,甚至是想要跟她廝守。


    也許……這種莫名的悸動,來自於當初無鋒下的血契的緣故;又或許是因為,從小到大,他第一次遇到對他那麽好的人罷。


    女子飄然的長帶揮灑在風中,潔白的紗綢在輕盈的步履間起伏;無論是穿過山坡,還是踏過溪流;在不近不遠的地方,他就那樣有些眷戀而迷茫的跟著。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要跟著,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應該去往何方。


    能多看一眼,就多看一眼吧……


    小宮主這些日子總是感覺有人跟著她,不遠不近,但是又全然沒有傷害她的意思。她悠悠的歎了口氣,算了算時日,離上次探子報給自己的地方越來越近了。難道是無鋒的眼線已經遍布到這裏了麽?不緊不慢的跟著,也許不過是認出了自己,才沒有去痛下殺手。


    按照探子稟報,他們無法確定左權使的詳細位置,隻知道他應該在北上緬應山附近。而這裏是大澤林,距緬應山約有一千八百多裏,不算遠,但也不近。


    淺藍色的冰眸,在鳳目中微微轉動,片刻後,她露出了一絲笑意。


    既然,無鋒派人盯著自己,那麽不如順便抓過來問問話。


    打定主意,小宮主的步伐開始加快,一路上七繞八拐,順便悄悄的布上了迷幻陣。


    這個迷幻陣;會讓進入陷阱的人順著她初始的步伐一路走下去,不知不覺自行走到她麵前。雖說是個不起眼的小術法,但在出其不意的時候使用,卻是屢試不爽。


    布完迷幻陣的女子輕輕一縱,躍上一棵樹,優哉遊哉的等著獵物的到來。


    果然,不過半柱香的時刻,一個穿著破敗,披頭散發的男子就迷迷糊糊的跟了過來。女子見到來人狀況,微微一愣:“難道……我猜錯了嗎……”


    她可不相信,無鋒的手下會寒顫成那副模樣。


    “這是誰?……難道一路跟著我的是他嗎?”女子蹙眉不解;可是不知為何,又有一種強烈的熟悉感。


    她有些好奇,等到來人走近的那一刻;她猛地從樹頭縱身躍下。


    前來的人,還在迷糊間,看到從空中躍下的人,猛地一驚,大腦頓時清楚了。


    當他看到麵前那張熟悉的臉時,猛的倒退幾步,下意識的用破敗的袖子遮住自己的臉,然後。。。。拔腿就跑。


    “墨……霜?”女子看到男子的瞬間有些不大確定自己的雙眼。


    他……不是一直被無鋒照顧著嗎?怎麽會在這裏,怎麽會如此的狼狽……他,看到自己,為什麽要跑?


    “墨霜,是你嗎?墨霜!”女子清淡的眸子中浮現出了故人相見的驚喜與不解,她快步追了上去。“你,等等我!”


    前麵驚醒的男子跑的如此蹣跚,他原本偉岸的身軀,此刻跌跌撞撞,像是氣力不足而又硬逼迫著自己狂奔一般;時不時被橫在半路的樹幹、石頭絆倒;時不時被半空塌下的藤蔓劃傷。然而,他就是不停下來,咬著牙拚命的往前衝。


    “他這是怎麽了……”女子心中驚詫,猛地提一口氣,瞬間躍出數丈,直接跳到了還在狂奔的男人跟前。


    “你……你怎麽了……”女子看著眼前的男人,不安的問道。


    哪知男子見到她如見鬼魅一般,一下子癱坐在地,然後用那又髒又破的袖子遮住自己的臉,急速的往後退著。


    “墨……墨霜……?”女子步步緊逼,剛要蹲下拉他起來,卻是聽到男人暴嗬一聲:“別過來!你別過來!”


    女子頓時呆立在哪兒,淡藍的眼中含著關切:“你怎麽了……是不是無鋒他……”


    “你別過來!”男子一邊喊著,一邊遮著臉往後退。


    “好……我……我不過去。你,不要再跑了。”小宮主像是怕驚嚇到對方一般,自己反倒往後麵退了幾步。


    墨霜後退到一棵樹旁,連忙將身子藏在大樹後麵;大口喘息著。


    終於……還是讓她,看到了自己現在的模樣……


    女子也不催促也不走近,仿佛是能夠感覺到他此刻的心情一般,隻是靜靜的站在原地,等他平複下來。


    林間的白霧緩緩升起,歡唿雀躍的鳥兒唱著優美的歌。隱約間,可以聽到遠處山泉的流淌聲。一片的恬靜祥和。


    “你……好些了嗎?”過了許久,女子找了一塊石頭坐下,有些擔憂的問著,躲藏在那棵大樹後麵的男子。


    又過了許久,大樹後才響起一陣沉悶的聲音:“我。。。沒事。”


    曼妙清麗的女子微微歎了口氣道:“我知道……無鋒性子怪異,難免不會對你做出些過分的事情來……我幫你,好嗎?”


    墨霜苦笑一聲,原來,小宮主以為,自己之所以會這麽狼狽,是拜無鋒所賜……


    見樹後的人不答話,女子有些急切的問道:“你還好嗎?有沒有受傷,有沒有哪裏不舒服?我幫你看看,好嗎?”


    樹後的男子又是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退,他的牙緊緊咬著,不知為何,聽到那樣關切的話,自己原本還算平靜的心,像是被人狠狠的擰了一把,酸楚難當。


    他的眼眶有些紅,這些天強撐的人,竟然就要被那幾句軟綿綿的話擊垮……似乎有什麽東西,要決堤一般;男人咬牙忍著,渾身有些發抖。


    又是過了好久,一個帶著濃重鼻音,聲音沙啞低沉的聲音才緩緩開口:“不是他。我沒受什麽傷。小宮主,不必掛懷。”


    女子的眼眸有些暗淡:“可是……你……”


    不等話說完,男子便將之打斷道,轉移了話題:“小宮主是來找無鋒的嗎?”


    女子的眼眸亮了亮,道:“你,知道他在哪裏?”


    “往東一直走,有一個荒僻的村落,附近有一些大宅。你問白公子住在哪裏,他們會告訴你。”男子一邊說著,一邊站起身來,轉身就要走。


    “謝謝……啊,你要到哪裏去?”女子看見男子走的匆忙,驚奇道:“你,為什麽不跟我一起走?”


    墨霜背對著小宮主,背脊挺得筆直:“不了,我……不迴去。”


    “為什麽?難道無鋒他……”


    “不是,”男子猶豫著,然後嘴有些發顫的道:“是我,是我自己離開的。”說罷,頭也不迴的走了,走的幹脆,毫無留戀。


    女子還待說些什麽,不由跟上去。然而卻被男子有些冷冽的聲音斥退了迴來。


    他……到底怎麽了……看著不同於以往溫和內斂的沉靜男子,如今眼前的這個人……為什麽會有那麽濃鬱的自卑自厭……會那樣的拒人於千裏之外……那樣的幽暗與……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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