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烙著火漆的信件送進了源氏重工內,因為上書的收件人身份顯赫,在這場下克上的政變中又至關重要,所以最終一路被呈到了天照命的辦公桌上


    火漆上的印章是一枚劍盾,劍盾上烙著五角紅星。


    源稚生沉默地凝視著信封上的字跡久久沒有抬頭。


    他放下手邊的亟待處理的各項事務,已經保持這種出神的姿態長達一個小時,沒人知道此時他的腦海中到底在想些什麽。


    “如果您需要的話,我可以把信紙從信封中卷出來,絕對不會損傷信件分毫。”站在他身後的矢吹櫻低聲建議道。


    “不必了。”源稚生手指輕輕拂過信紙,到了這種時候了他反倒如釋重負地微笑了起來,“故人相逢總是甚喜,我又何必去做橫插一腳的惡人呢?”


    他推開座椅起身,把雙刀束在背後,身上重新披起執行局的風衣,將那封信件插入口袋中。


    “雖然我也好奇他會怎麽樣接著把這場鬧劇演完。”


    他推開了房門。


    ……


    房門被推開了。


    距離天照命去而又返隻有短短數個小時,天色昏沉依舊,病床上小憩的橘政宗被開關門的聲音驚醒。


    “老爹,有你的信件。”源稚生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地俯瞰,他望著那小小的、在被褥中蜷縮的一團才恍然意識到,曾經在自己眼中亦師亦父的這個男人,原來已經衰老到了這種地步。


    這樣的老人真的能夠在本家和猛鬼眾之間翻雲覆雨如此多年嗎?


    一個人的麵具居然可以一直戴著這麽久,久到好像已經在血肉中落地生根,等到麵具揭下來的那一刻他會不會感覺到那種靈魂都被撕裂的痛楚?


    源稚生靜靜地想。


    倉促醒來的橘政宗麵上有一瞬間的茫然,等到揉了揉惺忪睡眼,確定麵前站著的是誰之後才舒了一口氣。


    小書亭


    “你直接幫我打開看看吧。”他打了個哈欠說。


    “開口處烙著火漆,信封上指名道姓了讓老爹你開封。”源稚生搖了搖頭拒絕了。


    橘政宗眼神一凝,他沉思了片刻才慢慢說:“很古早的手段,我猜寫信的也應該是一位老人吧。”


    “準確來說是故人。來自黑天鵝港的故人。”源稚生迴答。


    話音落地,橘政宗的神情在瞬間忽然就變了。這個原本被源稚生軟禁起來,似乎已經衰老到不成氣候的老人在彈指之間年輕了起來,鬱結的眉目舒展,眼神輕盈靈動,底下流淌著猛獸的狡黠。


    時隔多年,這一刻源稚生居然目睹了那位少校特工的風采。


    橘政宗猛地掀開被褥,在病床上盤腿坐直,筆挺的脊梁如錚錚刀劍一般。


    他向源稚生再度斬鐵般地下令:“念。”


    這是隻屬於本家現任大家主的氣魄,萬萬人之上而從不在何人之下,那氣魄簡直猶如接天狂潮。


    源稚生沉默地注視著橘政宗變化沒有應聲,這一刻他麵前老人體內發生了某些人人都能感覺到,卻無從知曉的變化。


    他點點頭,用指甲劃過火漆揭開了信封。


    “是用俄語寫的。”他挑了挑眉,還是把信件轉交給了橘政宗。


    “親愛的邦達列夫上校,久疏問候,別來無恙。這是來自北極圈內,十七年前故人的致意。遙想當年,我們曾經共享那巨龍般國度的榮光,我們以達瓦裏希之名在冰原上狂歌痛飲,最終我們在衝天的火光中算計彼此並廝殺……你確實贏了第一次,不過現在該輪到了我了。上一次我們的戰場是在風雪唿嘯的北極,那是你這段旅途的起點。這一次我會在旅途的終點等著你,那是眾神寂滅之所。”


    橘政宗以日語念完了上麵大段的文字,重新把信紙疊好塞入信封內,他望著窗外出神,明明是極目遠眺,神情卻高遠得仿佛登臨山巔俯瞰人間。


    窗外還下著暴雨,除了雨點在玻璃窗上砸碎的聲音外整個世界別無其他聲響,爆珠的聲音無窮無盡,讓人錯認為自己連同這座城市墜入了深海,一念窒息。


    “這麽多年過去了,王將終於來找我了。”橘政宗的聲音喑啞。


    “他是那個故事中的赫爾佐格博士?”


    “我早該想到的。黑天鵝港在那場大火中已經毀滅了,珍貴的基因庫也不複存在,除了執掌整個研究所的赫爾佐格博士之外,還有誰有能力去複刻出那些血統禁藥呢?”橘政宗喃喃。


    “神葬所?”源稚生問。


    “是啊,他約我見麵的地方應當是神葬所。列寧號破冰船的旅途是從黑天鵝港開始,又在那片茫茫大海中結束,古龍胚胎隨之一同沉沒。而海洋也是神話中埋葬了高天原的地方,我們布置的聲呐不是監聽到過隱約的心跳嗎?白王的胚胎在那裏接受龍血沃灌而複蘇,如今不知去向。”


    源稚生深深唿吸,點了點頭,他隱約猜到了即將上演的到底是什麽戲碼了。


    這種劇情一旦被觀眾看穿之後就顯得刻意煽情又拙劣,台上表演的無非是兩位……不,一位小醜而已。


    他作為觀眾就應該坐在台下涕泗橫流並大力鼓掌。


    “須彌座。”橘政宗接著說,“王將應該會在那裏等著我。”


    “你們會聊一些什麽?”源稚生抽出一根柔和七星點燃,尼古丁平複了他心境的波瀾,“開發更強力的禁藥、瓜分神的遺產、或者重拾製造一支混血種軍隊的野望?”


    “如果是邦達列夫和赫爾佐格討論的中心議題,總逃不開這三件事。”橘政宗承認了源稚生的推想,“因為那時候我們就是這樣的野心家。”


    “現在呢?”源稚生忽然問。


    “老實說還是有一點吧,如果真的把白王聖骸和進化之路擺在我麵前我還是會走上去。大概天底下的混血種沒有能抵擋這種誘惑的吧。”橘政宗歎息又歎息,“但命運沒有給我這個機會,隻能說可惜如此也幸好如此了。”


    源稚生沉默著沒有迴答,隻是一口接一口大力抽著指間香煙,直到好像時間過去了很久,他終於微微張口,積攢在胸腔肺部中的白色煙氣從嘴角滿溢。


    “為什麽現在不會呢?”


    “這要我怎麽迴答?真說起來也就隻有一句蒼白無力的解釋,說人是會變得,太多年過去了我已經老了沒有當年那樣踩著屍山血海也要向權力王座上攀爬的決心了——我總沒辦法把心剖出來給稚生你翻閱過目吧。”橘政宗迴以苦笑,“如果真的有答案,那可能是因為有了愛人吧。”


    “愛人?”


    “是啊,所深愛的人。”橘政宗抬頭凝視著源稚生的眉眼,“如果稚生有一天你有了愛人你就會知道這種感覺,這一刻你所向無敵銳不可當,但你偏偏不會想去征戰天下。因為你已經坐擁了天下。”


    “也許吧。”源稚生聆聽著過來人的教誨輕輕點頭,“等那一天我應該也不會再想去法國海灘吧。”


    “那時候你住近一點你或許還能常來看看我這個老頭子。帶著你的愛人……”


    橘政宗的這一句話沒有說完。


    病房的門被撞開了。


    源稚生沒有表示訝異,他的耳朵在此之前就已經捕捉到了一連串熟悉的腳步聲。


    “須彌座方向有異動。”櫻靠在門邊向裏鞠躬,微微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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