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房完成,天已全黑。


    村裏沒電沒網,所有人都已早早休息。


    範安和小綽所在的大房間內隻有兩架床,卻足足住下了七人。


    這兩架床自然被兩隻鬼所占據。


    其餘五人打地鋪,地上擱一塊涼席,再鋪上薄薄的一層棉絮,簡單應付。


    如今已快入冬,又逢屋外大雨,水汽重,地麵潮濕。


    一躺下,隻覺有絲絲縷縷的涼意浸入身體,透進骨髓。


    再加上屋裏有兩個死人。


    雖他們刻意收攏了陰氣,但無意間溢散出的部分;


    依舊讓這個房間留不住絲毫暖意,冷得跟冰窖一樣,陰寒沁骨。


    不消片刻......


    打地鋪的五人都瑟瑟發抖地咳嗽起來。


    燈沒熄,大家各自縮在被子裏瑟瑟發抖,毫無睡意。


    至於守夜......


    因為範安和小綽占據床鋪,其他五人提議讓他倆去守,兩鬼也沒有拒絕。


    而另一邊。


    黃有德家右側屋子。


    這裏也住著七人,同樣是兩架床。


    不過,這裏沒人睡在地上,六個人分三人一組擠在床上,如窩紅薯一般。


    至於剩下的那人,則在床下守夜。


    他們約定,每一個半小時換個人。


    這樣七個人輪流一圈,剛好能撐到天亮,也無人占便宜,相當公平。


    除了範安和小綽所在房間外,其他房間均是如此。


    至於黃有德家的八人間,則是兩個人守夜。


    刁元亮在被窩裏輾轉反側,今天的事太過詭異,勾起了心裏很多隱秘之事。


    每每他一閉眼,腦裏全是被他玩虐致死的女童們的慘叫聲,哀嚎聲,求饒聲......


    “老頭,你他媽的亂動什麽?被子裏的一點熱氣,全他媽被你謔謔走了!”


    睡在刁元亮旁邊的年輕人罵了一句。


    “不......不好意思......”


    刁元亮雖無人性,但其實是個懦弱老頭,隻敢把獸欲發泄在村裏的留守兒童上。


    對上這些青壯年,慫如老狗。


    或是因為年紀大了尿頻,或是因為心裏有鬼,或是因為被斥罵了幾聲......


    刁元亮忽然覺得一股尿意湧上心頭。


    人老尿多,這是憋不住的。


    想到枕邊人的嘴臉,他不敢繼續賴在床上,要出去上廁所。


    入住房屋時,他就打聽過,廁所就在門外。


    但主人家也曾提示,晚上上廁所動作要快,一定要關門,不能在廁所多待。


    這幾句話說得刁元亮雲裏霧裏,心裏發毛。


    尤其是......看到這個村子裏的詭異情況後。


    哪有村子裏的人,長得這麽畸形的?


    這莫不是以前建立的麻風村吧?


    刁元亮的歲數和這裏的村長黃有德差不多,是經曆過苦難日子的人,知曉的很多。


    麻風病是一種慢性傳染病,直接或間接接觸,都有可能被傳染。


    且一旦患上,就會變得開始畸形,狀若惡鬼,這種病在多年前很難醫治。


    又因為,這種疾病是慢性病,短期內不會致人以死地。


    所以為了遏製病情,謹防傳染......


    便將這些病人集中起來,在一些遠離人煙的地方建立麻風村,將他們與世隔絕。


    “一定好盡快離開這,去醫院檢查一下,這病在早期還能治!”刁元亮心中想道。


    他起身的動作驚動了坐在一旁守夜的何偉。


    “你幹什麽?”


    何偉有些不解,因為暫時還未到輪換的時候。


    “我尿急!”刁元亮小聲道:“我去上個廁所,你記得別關門啊!”


    “這大雨天的,不關門你想凍死我,迴來再給你開門!”


    何偉低聲罵了一句:“艸,懶牛懶馬屎尿多!”


    刁元亮不敢還口,輕手輕腳地打開房門,外麵雨還未停,淅瀝瀝的下著。


    大山裏的村子,夜晚陰森嚇人,黑暗像極了一張巨口,準備吞噬一切。


    刁元亮不敢多呆,趕緊步履匆匆地進了廁所,解開褲腰帶,淅嘩嘩地開始放水。


    忽的。


    “噠!”


    有腳步聲在廁所門外響起。


    刁元亮心裏一個略噔。


    “誰啊?”他下意識問了一句:“有人嗎?”


    他仔細聽了一會兒。


    接著。


    他眼睛猛然睜大,打了個哆嗦。


    不......不對。


    靠近廁所的腳步聲怎麽會隻有一下?


    就好像突開出現的樣。


    這腳步聲真的是人嗎?


    人......能夠瞬間從很遠的地方一下跳到近前嗎?


    冷汗很快從刁元亮腦門上冒出。


    過了好一會兒。


    他定了定神,狠狠地一咬嘴唇,咽了口唾沫,緩緩地俯下身子,趴在木門的縫隙上,往外望去。


    木門是由幾塊木板連接而成,連接處並未焊死,有些不大的裂縫,足夠看到一些門外的東西。


    縫隙外一片漆黑......什麽也瞧不見。


    “沒事......應該......可能是貓或者狗,又或者是風吹掉了什麽東西......”


    刁元亮長出一口氣,安慰著自己,覺得渾身都被冷汗浸濕。


    “一切都是自己嚇自己!”


    他放下了心,打開了廁所的門。


    然而......


    就在廁所的木門打開的刹那......


    一張毫無人色的臉,已經貼到了他麵前。


    人臉的眼眶內一片漆黑,散發著驚人的惡意和怨毒。


    刁元亮瞳孔驟然放大。


    他來不及作出任何反應,甚至來不及發出半點聲音,隻聽得“哢嚓”一聲,視線一轉。


    “咦......”


    “為何,我能看到自己的後背......”


    旋即。


    刁元亮眼前一黑,最後的丁點兒意識散去,屍體轟然倒地。


    他眼睛圓睜,瞳孔渙散,腦袋一百八十度扭轉,詭異地看向自己的背後。


    廁所的門被一吹,輕輕地關上了。


    與此同時。


    黃有德家左側。


    範安和小綽皆有所感,齊齊朝那裏望過去。


    “咱們要行動嗎?”


    範安問了一句。


    小綽說道:“不管,這隻是個小鬼,無關緊要,不要打草驚蛇,我們來這村的目的,是為了抄底,搶了濁河娘娘給自己準備的開棺祭禮。”


    “這個開棺祭禮怎麽找?”範安問道:“總不可能我們躺在這,寶物就會自動門吧!”


    “怎麽不可能?”


    小綽笑道:“那東西是活的,若我們貿然去抓,無疑會打草驚蛇,把它嚇走,倒不如等它自投羅網......”


    “活的?”範安若有所思。


    片刻後,他說道:“你的意思是濁河娘娘在......‘養豬’。”


    “這個村子就是養豬場,那些三缺五弊的人,就是豬飼料。”


    “我們若是直接下場捉豬,豬可能會跑,所以要等豬上來吃飼料時,再捉了它?”


    聽完範安的話,小綽一怔,旋即讚歎道:


    “話糙理不糙,那‘豬’,就是濁河娘娘為自己留下的補品,在她養煞成功,化作僵屍後享用,提升功力用的。”


    範安環顧四周道:“不過,這個豬場就這麽大,難道我們還會讓那‘豬’逃了?”


    “你別小看這個村!”


    小綽說道:“這個村其實建立在一個濁河泉眼之上,連通了一處濁河大王陵墓。”


    “我們隻要一展露氣機,那東西必然下潛進入陵墓中。”


    “那時候就不好弄了,濁河大王生前都是地衹神,死後也不知道留有什麽手段。”


    “貿然在裏麵開戰,掘了它的祖墳,不會有什麽好果子吃。”


    範安恍然,驀地想起那天走陰路時,遇到的那個白骨死人。


    據泰山所言,那白骨死人可能就是地衹死後,一絲不其的執念所化作的陰神。


    這種存在的墳墓,還是別貿然招惹為妙。


    畢竟......


    不能每次都拿“殷山身份證”去砸人。


    與此同時。


    原本閉合的廁所門,輕輕的被推開了。


    先前倒下的刁元亮,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


    他麵朝後,後腦勺朝前,如喝醉酒一樣,墊著腳尖,一步一步挪著走,怪異非常。


    在他的身後,貼這一團看不清的鬼影,雙腳墊在底下。


    黑影一動,刁元亮也跟著移動。


    隻是腿不能屈伸,隻能一左一右的往前挪動,看著十分詭異。


    且,刁元亮所走過的地方,留下一條長長的汙泥印跡。


    房間內。


    何偉冷地直跺腳,心裏暗道:“那老不死別掉進旱廁裏了吧?!”


    村子裏的廁所頗為原始。


    就是挖出一個貯糞池,池子四周和頂上圍起來,再在糞池上麵放上幾塊木板。


    這樣......就是一個簡陋的旱廁,在解決大便的時候,還能儲蓄化肥。


    何偉正咒罵著。


    忽的。


    門外裏響起了沉悶的腳步。


    那腳步就好像他們之前走爛泥路一樣,沉重,粘稠。


    每次踩下,就會發出“啪嗒”的水聲,每次抬起,都有一種拉扯感。


    “這老不死的摔倒了?”


    何偉幸災樂禍道:“叫你狗日的半夜撒尿,咋不摔死你?”


    過來一會兒,腳步聲越來越近。


    隨後敲門聲響起,並不清脆,反倒像有人將一坨又一坨的爛泥砸在門上。


    “小夥子,開一下門!”


    門外傳來刁元亮含糊不清的聲音,嘴裏像是裹著食物一樣。


    隔著一扇門,何偉還嗅到一股泥腥味。


    他心中暗笑,這老東西果然摔爛泥坑裏了。


    何偉瞥了一眼床上,這老東西摔了一身泥,想必沒人會讓他再進被窩。


    自己豈不是可以代替?


    想到這,何偉心中一喜,立馬開了門。


    一個後腦勺印入了眼簾。


    ......


    次日一早,眾人起床,聚集在黃有德家裏吃早飯。


    黃有德準備的早餐很簡單,就白米粥配紅薯,再加上一些鹹菜。


    忽的。


    司機驚疑道:“怎麽隻有二十二人,還有七人哪裏去了?”


    眾人心裏一個咯噔。


    導遊當即說道:“報數,看看是哪個房間的七人不見了!”


    一番合計後,目標放在了黃有德家右側的房屋。


    “會不會還沒起床?”


    黃有德皺著一張老臉說道:“畢竟你們城裏人睡得晚。”


    “走,去看看!”


    一行人浩浩蕩蕩朝右側而去。


    ......


    天剛亮,山雨瓢潑一片蒼茫。


    雨勢之下,村裏浸起一層淡淡的山霧。


    恍惚間,既有出塵之意,亦是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妖異。


    黃有德家右側農家大院。


    厚實的大門闔鎖嚴實,門鎖泛著幽幽的冷光。


    這裏的霧氣最為濃鬱,昏暗的天空和霧靄調和成一片混沌,什麽也瞧不真切。


    “就是這家?”


    一群人打量著周遭,有些疑惑,覺得霧氣好似是從院子裏麵傳出的。


    司機和導遊看向黃有德,想讓他出麵,免得引起矛盾。


    黃有德點頭,走上前去敲了敲門。


    ......


    沒有反應。


    他使勁敲了敲。


    還是沒有反應。


    “砰!砰!砰......”


    黃有德有些不耐煩,幹脆砸起門來。


    依舊無人開門。


    到此時......


    所有人臉色都難看了起來。


    這院子裏連主人家在內,一共住了十來人;


    此刻卻無絲毫動靜,就是傻子也知道裏麵出事了。


    “怎麽辦,村長?”


    一群人看向黃有德,若要破門,肯定要村裏人的工具才行。


    “我來處理!”


    黃有德三兩步走迴家裏,叫來了三個兒子,黃得權,黃得力,黃得財。


    三人帶著大錘,斧頭,三兩下就破開了緊閉的大門。


    較之外麵,院中的霧氣似乎更濃一些,其中的一些器具,乃至兩側院牆廂房,看起來模模糊糊,影影綽綽。


    一群人魚貫而入。


    頓時濺了一身泥。


    也不知為何,這院裏積滿了厚厚的泥漿,整個變作了爛泥塘。


    “這裏麵怎麽搞的?”司機大聲抱怨道:“這是在家裏種蓮藕?”


    黃有德像是想到了什麽,垮著老臉,相當的難看,悄悄給其中一個兒子說了些什麽。


    隨後,他的三兒子黃得力悄聲離開了此地。


    黃有德隨意解釋了一句:“也許是這幾日雨水太多,院子裏的排水堵塞了,所以才淤積了這麽多的泥水!”


    一群人躺著泥水,步入農家院子深處。


    院子不大,縱然泥濘難行,十來步也到了正廳門前。


    幾人再次破門而入,又是濺了一身泥漿。


    屋內靜悄悄的,風雨灌入其中,擾動霧氣,吹得人背心發寒。


    屋內很暗,幾位旅客打開手機電筒照過去。


    慘淡的燈光下,一隻煞白的手從泥漿內伸出,青筋暴突,似乎想要抓住什麽。


    見到這一幕,眾人大驚。


    甚至有人驚聲尖叫,惶惶不可安生,倉皇之下,一頭栽進泥坑裏。


    所有人都明白了事情的詭異性。


    之前還能用排水孔被堵塞來解釋,可這屋內,為何會出現三尺多厚的泥漿。


    這莫不是撞邪了?遇鬼了?


    “快把人刨出來!”


    黃有德招唿著眾人過去幫忙。


    可話說完,卻久久沒有動靜。


    他迴頭看去,隻見旅客們都從屋內走到了院子裏,誰也不敢踏進去一步。


    最終來了大批村民,挑了幾個膽大的人,將埋在泥裏的屍體都刨了出來。


    男女老少,加起來一共有十一具屍體,整整齊齊地擺在屋外。


    大半個村的村民和旅客,裏三層外三層地圍在周圍。


    有的打著雨傘,有的穿著蓑衣。


    好奇中夾雜著絲絲縷縷的恐懼。


    “你知道是什麽鬼所為嗎?”小綽饒有興趣地問道。


    “濁河水鬼?”


    範安隨口一說。


    小綽扯了扯嘴角,瞥了眼範安,譏諷道:“你咋不說是地球水鬼呢?”


    “......”範安也不與小綽爭辯,仔細瞧了瞧屍體。


    一堆屍體中,刁元亮的最為顯眼,脖子被絞成了麻花狀。


    皮膚呈灰白之色,有些地方已凹陷下去。


    瞳孔大放,呆滯渾濁,眼仁已渙散,像是死前看到了什麽極其恐怖的東西。


    頭發如野草枯搞,嘴裏則塞滿了泥土。


    小綽一挑眉:“可瞧出些什麽?”


    “瞳孔渙散,臉無血色,體內血肉大半化作了淤泥,應該被妖物像蜘蛛進食一般,在體內注入了泥漿,然後吞噬了一身精華!”


    範安沉吟道:“若是魑魅,想要吸收精氣,直接就能將其吸成人幹,大可不必如此麻煩。”


    “所以這八成是個妖物,而且是那種誕生或者棲息在淤泥中的妖怪,類似於泥鰍、蚯蚓......”


    範安思付片刻,迴憶最近看過的一些古籍。


    “這妖怪吸收精氣如此麻煩,還有驅動泥土的能力,能扭人脖子,帶著腐爛腥味......”


    他又看了看村外:“田裏莊稼如打了激素一般......”


    “我曉得了!”


    範安對小綽說道:“《太平廣記》中曾有記載,這是俎鬼!”


    小綽抿嘴一笑:“真聰明!”


    “難怪這個村子裏的莊稼跟太空來的樣,原來是供奉了俎鬼!”範安心中若有所思。


    俎鬼。


    名字雖然帶一個“鬼”字,但實則不是鬼類,而是一種魚類成精的妖怪。


    《太平廣記》卷四六七引五代●杜光庭《錄異記》中記載:


    豫章郡中,有種特殊的魚,長得像烏魚,花紋呈赤斑狀,常年棲息在汙泥池中。


    若是不加清理,魚群漸漸滋長,到了成百上千之數,就有可能融合,誕生一種名為‘俎鬼’的妖怪。


    俎鬼能製造幻覺,興妖作怪,也能迷惑人,還能讓汙泥池周圍的田土倍加肥沃。


    這種地方被視為俎鬼的領地,任何人不能侵犯,不然就會遭到報複。


    若想耕種,必須告訴俎鬼自己的名字,並給俎鬼上供,每三年一次。


    但俎鬼貪婪,索要的供品會一次比一次多,直到田地產出不及供品豐厚的程度。


    若棄地而去,甚至一開始不告而耕,都會悄無聲息死於家中。


    俎鬼害人時,能扭轉人的麵目或手腳。


    它們白天在淤泥塘中,晚上能在陸地行走,所走過的地方,有汙泥的印跡,且能聽見‘嗾嗾’的叫聲。


    對於濁河娘娘擁有俎鬼做手下......


    範安倒沒有意外。


    他問小綽:“難道說......濁河娘娘的開棺祭禮就是一條魚?”


    小綽不屑一顧道:“這種臭魚可不能吃。”


    範安恍然:“那這俎鬼就是這個村的‘一橫死’對吧,但凡出去,就會被俎鬼追殺!”


    “這麽說也沒錯!”小綽點頭。


    “俎鬼貪婪,祭品會越要越多,這些村民會負擔的起?”範安說道。


    “負擔不起才被滅門的哇,這個村子很快就會被俎鬼滅掉噠!”


    小綽抿嘴一笑道:“那女人算得很準呢,村子滅亡的時候,她估計正好出世哩!”


    “可惜......”小綽砸吧著嘴:“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一山還有一山高,遇上了我,算她到了八輩子血黴!”


    “濁河娘娘和這個村長什麽仇?”範安隨意一說:“不會她就是被這些村民抓去做活人祭的吧。”


    “優秀咻!~”


    小綽很高興,說起話來,後麵都帶著歡快的語氣詞。


    “......”看著一臉得瑟,嘴角越開越大的小綽,範安默默地提醒了一句:“好好說話,別陰陽怪氣......哩!”


    “......”小綽臉一黑,神色不善的看著範安,“你管我喲!”


    兩鬼在人群中對話,眾人卻充耳不聞,全然不曾注意。


    黃有德陰沉著臉,被情緒激烈的人群層層圍住。


    七嘴八舌的詢問聲讓他不得不擺了擺雙手,讓大家一個接一個說話。


    範安聽了一下,村民說話聲很小,用的是口音極重的方言。內容零零散散:


    “為何那六子還沒帶貨進來?”


    “那東西要的祭品越來越多,以往每戶三年才需要獻祭一個人,現在三年要三個,自家生孩子的進度,都比不上它們吃的速度了。”


    “必須去村外買人來做補貼,不然再這麽吃下去,村裏就要絕戶了。”


    “這群旅客不能走,把他們獻祭上去,能解一年的燃眉之急。”


    “對對對,外麵調查進來又能怎樣,大雨能衝去一切痕跡,我們直接說不知道就行了。”


    “最好讓六子再多帶些女人進來,以後來的那些漂亮不畸形的女人,不能再玩死了獻祭,得讓她們生孩子。”


    “對對對,一直生,每年一個......”


    “把這些人關進‘豬圈’裏,特別是其中幾個女的,不怕她們不乖乖就範......”


    “......”


    ......


    範安和小綽相視一眼,皆感覺一陣惡寒。


    果然......


    人知鬼恐怖,鬼曉人心毒。


    ......


    村裏人的話,鄉音極重,旅客們也聽不懂,也沒加入對話。


    他們正交頭接耳,商量對策。


    這事件太過詭異,根本不能用常理來解釋。


    而且才住一晚上,二十九人就死了足足七人,再待下去,還不得被團滅?


    對於這些旅客而言。


    這些人怎麽死的,並不重要。


    當務之急是盡早離開這裏,哪怕冒著大雨也得出去。


    隻要走出這大山,進入國道上,不愁搭不到便車。


    麵沉如水的司機和導遊,來到黃有德身前。


    見旅客們靠近,村裏人的談話戛然而止。


    隻是直勾勾地看著他們,盯的旅客們心裏發毛。


    司機和導遊沒去詢問緣由,而是跟黃有德商量。


    打算花錢在村裏買些蓑衣,筒靴,方便下山去。


    “現在還在下雨,又出了這檔子事,你們說走就想走,沒這麽容易!”


    聽到旅客們想走,黃有德的兒子,生得一張豬腰子臉的黃得權第一個叫囂起來。


    “就是,事情沒弄清楚之前,誰也別想走!”


    “一個也不準走,我懷疑黃剛一家,就是你們害的!”


    “不準走,全部扣押下來!”


    ......


    一群歪瓜裂棗的村民怒目而視,一邊附和著,一邊將二十二個旅客全靠圍起來。


    旅客們慌了,哪裏見過這等陣仗?


    “你們想幹什麽?”


    司機嘶吼著,滿臉橫肉抖動,倒有三分亡命之徒模樣。


    卻不曾想,這群長相詭導的村民絲毫不懼,皆麵露詭異笑容,黃牙黑眸,帶著森然惡意。


    “你們想幹什麽?”


    抱著吉娃娃的女人,死死地摟住自己的狗,聲音有些顫抖道。


    她懷裏的小狗也慫了,甚至不敢犬吠一聲,已然成為發抖的小喵喵。


    見到這一幕,導遊也覺得心裏發寒,聲色俱厲道:


    “現在可是法治社會,你們想好了......”


    話還沒說完。


    就見村裏三個半大的孩子對視一眼,忽的咧嘴一笑,齊齊從背後扯出鐮刀,揮砍過去。


    導遊一時不察,轉瞬之際,便已身中數刀,汨汨血水落下。


    在導遊淒厲的哀嚎和慘叫聲中,一個小孩將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就要開刀放血時,村長黃有德阻止了他,說要留著抓活的。


    小孩聞言,刀沒有砍下去,架在導遊的脖子上,微微一摁,就能割斷他的大動脈。


    惡人還需惡人磨,導遊嚇得狀若鵪鶉,不斷求饒著,不敢有絲毫妄動。


    範安和小綽如沒事人一樣,抱手而立,靜靜地看著一幕。


    剛動手的三個小孩大概十二三歲,若在外界,大概就是個初中生。


    他們長得很醜,五官位置扭曲歪斜,腦袋好似那窩瓜一樣。


    但眼睛卻很亮,不是純真的明亮。


    不......也許那也是一種純真。


    隻不過......他們有的不是純真的善良。


    而是......純真的惡。


    白刀子進紅刀子出,見到這一幕,旅客們都嚇傻了。


    他們確實十惡不赦,是小綽好不容易聚集起來的該死之人。


    但他們大多是心機重、城府深、手段殘忍。


    若真要他們來個百人械鬥,那是不可能的。


    更何況......他們手上還沒有器械。


    看到這,司機把心一橫,猛地一衝,扒開人群就要往外跑。


    窮山惡水出刁民,他已清楚,再留下去,必然不會有好果子吃。


    那群隊友靠不住,指望他們和上百村民鬥毆,那是妄想。


    倒不如讓這些旅客拖延一下,方便自己逃走。


    見司機衝來......


    村民們齊齊讓出一條通路,沒有絲亳阻攔的意思,醜陋的臉上滿是詭譎的笑意。


    司機心裏一個咯噔。


    不妙......


    猛地一抬頭,就見人群後麵,站著十幾條手持柴刀斧頭的醜惡大漢,正掂量著手中的武器,獰笑著看著他。


    司機立馬停住,不敢再衝動,剛剛導遊的下場還曆曆在目。


    氣氛沉重如水,一些旅客還在試圖用法律來保護自己,顫抖著給村民普法。


    但......村民隻是冷漠的看著他們,臉上帶著譏笑,如看著一幫即將待宰的畜生。


    這時。


    村長黃有德走出來,一雙老眼帶著深然的惡意,聲音沙啞的像石子摩擦鐵片一樣。


    “把他們全部關進‘豬圈’裏去。”


    聞言,眾人驚慌失措,但柴刀在頸,無人敢反抗,隻得被押著朝那“豬圈”而去。


    範安和小綽存在感雖低,但此刻卻還是被隨大流的押了起來。


    範安要殺人,小綽卻傳音道:“去看看那老頭說的‘豬圈’是什麽?”


    小綽聲音很冷洌。


    範安麵無表情,點了點頭。


    村裏人都穿粗布麻衣,配上刀斧,再加上醜臉兇神惡煞,活脫脫一幫兇惡土匪。


    “你們想知道接下來去什麽地方嗎?”


    途中,黃有德的兒子,長著一張豬腰子臉的黃得權冷不丁開口。


    柴刀加身,眾人瑟瑟發抖,不敢發言,生怕惹了他,平白挨幾刀子。


    見無人敢說話,黃得權隻是冷笑,淫邪的目光直往旅客中的八個女人身上瞟。


    不隻是他,村裏其他人皆是如此。


    這個村裏的人,無論男女,出生時皆是三缺五弊,長相奇醜無比。


    所以他們對村外那些皮膚白淨,長相正常的女人,自是垂涎欲滴。


    不多時,眾人被押到村子的後山。


    範安和小綽默不做聲,隻是打量周遭。


    山村後山是一片石質荒山,有棟建築依山而建。


    一股惡臭從中飄散而出。


    這氣味......範安清楚,小綽也知曉。


    這是豬屎味。


    前麵真是一處養豬場。


    範安一怔,黃有德口中所言的“豬圈”,難道真的就是豬圈。


    自古以來,住牛棚的不少。


    但鮮有去睡豬圈的。


    因為牛棚幹燥,還有茅草可暖和身子,味也不大,但豬圈腥臊潮濕,住不得人。


    “走進去!”


    後麵,豬腰子臉嗬斥怒罵,連踢帶踹,把一群人往豬圈裏趕。


    背後是十幾把明晃晃的柴刀,一群人不敢反抗,隻得被人像吆牲口一般,趕了進去。


    建築裏麵確實有豬,不過豬不多,大多是些小豬,看起來才捉來不久。


    二十個旅客一路被推搡著,押入了豬圈最深處。


    豬圈的最深處是一麵寬大的石壁。


    石壁上有很多一米見方的格子間,並配有厚實的實心鐵門,門上依次標著序號。


    這些格子間有些開著,有些蓋得嚴實,隻留下一些細小的通風口。


    見此,範安赫然明白,所謂“豬圈”,不是真要關進豬圈,而是豬圈背後的小黑屋。


    黃有德揮了揮手,指揮著村民把所有旅客都關進這些格子間裏。


    範安數了數,這裏有三十個格子間,關下所有旅客,綽綽有餘。


    旅客們哭爹喊娘,不斷求饒著,不想被關進去。


    他們又不是傻子,自是明白,被關這種地方,哪會有好果子吃?


    被關小黑屋,絕對是最恐怖的酷刑。


    它的痛苦不在於身體之外,而是對內心的摧殘。


    “老實點!”


    “滾進去!”


    一隊村民蠻橫粗暴的將旅客們全部趕進格子間,然後罵罵咧咧把鐵門一扣,掛上門栓。


    格子間裏極其狹窄,和課桌下的那點空間相當。


    人待進去,站不起來,也躺不下去,就連伸直手腳都辦不到,隻能低頭抱膝蜷縮著。


    外界的一切聲響和光源都被鐵門和外麵的豬棚所隔絕。


    隻有貼著鐵門,才能聽到一丁點豬叫的聲音。


    死寂的黑暗中,什麽也沒有。


    隻能聽到自己唿吸和心跳,聞到裏麵令人作嘔的惡臭。


    這些格子間內不止關押過一個人,地麵上的各種排泄物已堆積了厚厚一層。


    而且蜷縮的身子會感到極度僵硬和痛苦,但想要轉換姿勢,卻極其艱難。


    範安和小綽自然沒有進去,他們已用了鬼遮眼,迷惑了周圍的人感官。


    “這些狗東西,手段倒是兇得很呐!”


    範安隨口一說。


    “正常,那些黑磚窯,黑煤礦,販賣人口到深山老村......多的是手段,這種毛雨啦!”小綽見怪不怪地說道。


    外麵。


    黃有德聽到裏麵哭爹喊娘的求饒、唿救、謾罵......臉上似笑非笑。宛若核桃表麵般的臉皮都舒展不少。


    這些格子間的鐵門上有一個閉合的投食口,隻能從外麵打開。


    黃有德讓村民們將其打開,他要好好聽聽這些人發出的令人愉悅的聲音。


    投食口被打開,光亮照進格子間。


    一雙雙艱睛出現在口上,好話歹話說盡,祈求或威脅黃有德放他們出去。


    “我知道你們之前嘲笑我們的長相,現在還能笑得出來嗎?”


    黃有德走進一處格子間,伸出兩根指頭,速度飛快地戳在投食口的一雙眼睛上,再狠狠一剜。


    “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慘叫傳來。


    這個格子間裏關著司機,剛剛他一直在謾罵。


    黃有德將手中兩顆帶血的眼珠子,扔進旁邊的豬槽中。


    幾頭小豬立馬過來搶食,三兩口就吃幹抹淨,連血水都不留分毫。


    見到這一幕,旅客們的哭喊聲戛然而止,不敢再出聲。


    一片靜默。


    黃有德似乎很滿意這種氛圍。


    他在身上擦了擦血水,沙啞道:“知道為什麽叫‘豬圈’嗎?”


    “因為被關進去的人,最後出來連豬都不如。”


    “裏麵一絲光線都沒有,伸手不見五指,隻有惡臭的屎尿相伴。”


    “到時候,我會每天喂你們吃一頓豬食,定時來‘吆豬’,查看你們的狀況。”


    “你們知道什麽叫‘吆豬’嗎?”


    旅客們瑟瑟發抖,不敢迴答,有些甚至褲腿流著水漬,他們被嚇尿了褲子。


    見無人搭話,黃有德自顧自的說著:


    “‘吆豬’倒是不用吆,隻用把手電筒往投食口一照就行。”


    “因為被關在裏麵的人,被黑暗折磨得快發瘋了,對外界的任何一點刺激都敏感得很及。”


    “隻要一點光亮,都會激動得瘋狂大叫,不停地撞擊鐵門,所以這就叫‘吆豬’。”


    說到這,黃有德裂開嘴,露出滿口黃牙,似乎極度興奮,顫抖著地說道:


    “我會根據‘吆豬’時的反應,來判別裏麵的豬是不是養好了?”


    “若裏麵傳來罵聲,那就是這‘豬’性子野,還需要再關關。”


    “若裏傳出求饒聲,哭訴聲,那就是這‘豬’快養好了,但還差些火候。”


    “若裏麵沒了人聲,說話瘋瘋癲癲,隻會烏拉亂叫。那就是養‘豬’成功,可以放出來了。”


    ......


    荒村。豬圈處。


    黃有德聽著司機撕心裂肺的慘叫,看著格子間內的旅客們,露出詭譎的笑容,緩緩道:


    “你們知道為何我們要建這個‘豬圈’嗎?”


    眾人不敢作答,表情越發驚恐,生怕惹了這恐怖老頭,導致被挖眼睛。


    隻是不斷的求饒,說著好話,祈求放過。


    但不管怎麽說,黃有德和周遭村民,都沒有一絲惻隱之心。


    範安和小綽漠然以對,一臉淡然地看著黃有德,聽他繼續說下去。


    畢竟這是小綽的目的。


    用惡人來磨惡人,


    麵對旅客們的言語,黃有德視若無睹,自顧自的訴說著。


    原來,在數百年以前,他們這個村著落在濁河旁。


    有一年,大雨不止。


    水患連天,濁河屢次決堤,民不聊生。


    村裏一連獻祭了多對童男童女和濁河娘娘,卻也依舊無濟於事。


    正值死屍盈野,屍骸遍地,家家有號泣之哀時......


    一道人到此,憐惜百姓,聚攏生民,在大山中按風水堪輿之理建立村落。


    並傳下陣法和儀式,可隔絕水患和妖邪,使風調雨順,五穀豐登,六畜興旺。


    唯一的問題在於,挨家挨戶每隔三年,需要舉行一次供奉河神的儀式。


    供奉的物品不多,僅僅隻需要一些五穀雜糧即可。


    相當容易滿足,甚至比不得給官差們的納糧。


    村民們照做了,隨後村落風調雨順,年豐歲稔,村民安居樂業,一片祥和,好似世外桃源......


    但好景不長。


    漸漸地,不詳的事情發生了。


    村裏人想要外出,卻發現會迷失在山林裏,無論如何都走不出這個村。


    隻有往迴,才能走迴村子,且若一直試圖出村,還會遭遇不詳,莫名橫死。


    久而久之,村民們也認命了,不掙紮了。


    村子裏收成喜人,安居樂業,留下也好。


    但又過不久,怪事再出,村裏人越來越醜,生出的孩子更是醜的慘絕人寰。


    然後就是......河神的胃口也越來越大,要的貢品逐年增加。


    從最初的五穀雜糧,一步步變成了活人祭。


    後又從每戶三年活祭一人,變成了三年活祭三人。


    最初的好年代,村子鼎盛時期,曾達到過數千人的規模。


    但到了現在,已不足兩百人。


    而到了現代,因為出不去,再加上位置又隱秘,經常好多年不會有人光顧。


    河神越發恐怖,村裏人本來都已絕望。


    但在十多年前,幾個販大煙的人,被官方追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一頭撞進了村子裏。


    村民們抓了他們,要將他們活人祭的時候。


    幾人卻與村民達成了一個條件。


    那就是村民幫他們種大煙。


    他們每年會以出國打工掙錢的名義,去哄騙拐賣三五十個婦女或兒童來村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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