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合到我們自身,我得說我們在房屋上也有優勢,那就是選址自由,空間自由。無論是聽鸝館還是仿膳飯莊,他們要是換個地方那還是聽鸝館和仿膳飯莊嗎?不行啊,幾十年的名聲積累,公眾所形成根深蒂固的認知,都已經把他們牢牢栓死在了頤和園和北海之內,他們是不能挪窩的。”


    “可我們就不一樣了,我們沒有這樣的限製,無論是天壇園內還是天壇園外,我們選哪兒辦飯莊,其實都可。而且我們沒有壇壇罐罐的束縛,想怎麽裝修就怎麽裝修,完全可以按照我們自己的需求,去規劃設計飯莊空間上的使用方式。”


    “說實話,目前天壇北門和北神廚這兩處,各有各的好,又各有各的局限。大家為了怎麽選,選哪一處,頭疼已久。我現在就有了個新的提議,能徹底解決大家苦惱。我們


    到了中午,他累得腰酸背痛手抽筋兒,實在懶得熱剩飯菜,嘴又饞了。


    便一人溜達出家門,想外麵吃口省事的。


    京城有個順口溜囊括了京城各處繁華鬧市。


    叫“東四西單鼓樓前,王府井前門大柵欄,還有那小小門框胡同一線天”。


    小小門框胡同能有如此響亮的名頭,也混在其中,憑借的就是小吃。


    實際上連門框胡同在內,包括和他相連的廊坊一條、二條、三條,幾乎都被小吃店占滿了。


    什麽鹵煮火燒,爆肚兒、餛飩、餡餅、餄絡、貓耳朵啊,樣樣京城人喜歡的本土風味兒都有,口味地道得很。


    絕不是後來那些所謂的京城旅遊打卡聖地。


    淨賣什麽老京城炸蠍子、老京城天府豆花、老京城脆皮香蕉、老京城蝦扯蛋之類的“外地人懵外地人一條龍”,所能比的。


    所以走在奔門框胡同的路上,寧衛民這心裏就琢磨啊。


    到底是來點肉餅喝粥呢?還是來盤炒餅就蒜呢?


    肉餅吧,顯得膩煩,炒餅又有點太素。


    於是最終決定,幹脆還是門框胡同的瑞賓樓吃褡褳火燒去。


    褡褳火燒是京城瑞賓樓獨有的麵點。


    其口味類似鍋貼,但形狀不同。


    因其長條型,用筷子夾起時可對折,類似古代背在肩上的褡褳,故名褡褳火燒。


    而瑞賓樓最有名的招牌小吃就是豬肉大蔥餡兒的褡褳火燒。


    其獨到之處不但在於餡兒香,關鍵是油煎的火候了不得。


    瑞賓樓的師傅能做到顏色金黃,焦香四溢,偏偏丁點也不糊不黑。


    寧衛民覺著要來上三兩這玩意,就著個涼菜,喝點兒散啤。


    那絕對是又解饞,又清爽啊。


    但可惜的是,想得再好是一迴事,能不能實現又是另一迴事。


    或許最近撞克什麽髒東西了。


    寧衛民工作著落不如意吧,就連這麽個小小的願望也沒能實現。


    敢情一到了地方他就發現,本來就不寬綽的胡同全都淤了。


    不知多少人抻著腦袋往瑞賓樓裏看熱鬧。


    就見人群聚焦的飯館開票櫃台那兒,居然是鄰居邊家的二兒子邊建功和瑞賓樓的人幹嘴仗呢。


    “……廢什麽話你?一碗啤酒搭一個菜,你要買就買,不買你走人,瞎叫什麽勁啊你”。


    飯館的服務員已經顯得極不耐煩了。


    但邊建功卻橫眉立目非要據理力爭。


    “嘿,憑什麽啊。報紙上可登了,說不許這樣幹,你們怎麽還這樣啊?”


    “報紙登了你找報社買去,我們這兒就這樣。”


    “你說的到輕巧。一碗散啤多少錢?一個菜多少錢?你們這麽搭著賣,誰喝得起啊?”


    “喝不起你甭喝啊,自來水便宜,‘撅尾巴管兒’去啊。啤酒供給不足,這又不是一天兩天了。你別沒事找事兒好不好?”


    “你怎麽這態度啊?你再跟我這麽說話,我可告你去。”


    “告我?行啊,找我們頭而去,他就後頭呢。快去。快去……”


    這麽一聽,也是巧了,邊建功居然是跟頭些日子院兒裏的羅師傅一樣,也是為了買散啤的事兒急眼了。


    但區別在於,羅師傅氣的是飯館私自漲價,多加了兩分錢。


    到了邊建功這會兒,情況顯然更惡劣了。


    看這意思,因為緊缺,飯館已經不單賣啤酒了。


    顧客想喝,必須得得搭售一個菜才行。


    不過話說迴來了,飯館這邊也有飯館的苦衷,負責開票的這位也有人家的無奈。


    因為這就是市場供需不匹配導致的矛盾,商品價格又不敢一下子放開的必然結果。


    誰也沒轍。


    要說起啤酒這東西啊,其實老京城人並不是一開始就待見它的,對這玩意有一個相當長的適應過程。


    像建國後,除了少數家境優越的人,京城的普通市民對啤酒的味道是很抗拒的。


    大多數人不僅品不出它的香味兒和殺口勁來,還諷稱其為“湯藥”、“馬尿”。


    後來到了六十年代初,因為散啤價錢便宜啊,比汽水冰棍都解渴。


    才使得人們因為囊中羞澀勉強自己改變口味,從不接受到逐漸接受。


    結果適應了就一發不可收拾,因為從本質上說,散啤還是一種癮品。


    於是七十年代成了“散啤”消費增長的黃金時代。


    就這樣,京城的人們開始愛上了它,然後就變成了趨之若鶩的“追捧”。


    隻是雖然喝得人越來越多了,啤酒的產量卻沒能隨之增長。


    很快,人們就發現市麵上“散啤”變得越來越不好買了。


    價格也從兩毛一升,兩毛六一升,四毛一升,一直漲到了現在的五毛六。


    到了今年的夏天,京城幾乎所有老少爺們都已經把打一暖壺“散啤”,當成消夏必不可少的享受了。


    偏偏此時的京城卻還是隻有兩家設備陳舊的老啤酒廠。


    一家是民族資本“雙合盛”改的“五星啤酒廠”。


    一家就是過去小鬼子“麥酒株式會社”改的“京城啤酒廠”。


    這兩家啤酒廠哪怕開足最大馬力,一個月也隻能生產不到三千噸啤酒。


    如果按照當時京城四百餘萬人口計算,每人每月還分不到一瓶。


    可就是這麽一點也不能全部投放到市場上去。


    因為大部分生產出來的啤酒都賣給了協作單位,沒有進入市場。


    還有一部分是專門供應特殊商業係統、大賓館和政府招待所的。


    實際上普通消費者能買到的啤酒每月不足百噸。


    這一百噸絕大部分還都是散裝啤酒。


    想想看吧,這口子有多大。


    按三千噸算,每月一個人論不到一瓶。


    一百噸就更甭說了,連一酒盅都到不了。


    所以這一年也就成了京城有史以來,啤酒供應最緊張的一年。


    那麽本來就供應趨緊的夏季,當然是這一年供需矛盾爆發,到達極致的時候了。


    這一年,京城啤酒稀缺到了什麽程度呢?


    盡管每天上午十點左右就有人持暖壺、塑料桶,望眼欲穿的企盼著送啤酒的汽車的到來。


    可老百姓等了也是白等,在副食商店根本就看不到啤酒的蹤影。


    這年頭拉散啤的是“130”罐兒車,簡直不能開上街。


    因為一上街,它就成了人民群眾的狩獵目標。


    汽車在前頭開,後麵能跟著一大長溜蹬著自行車的人在追。


    當然,雖然有時能追到卸車的地兒,可太遠就沒戲了。


    更倒黴的是往往追了半天也是空罐兒,根本沒酒。


    要說唯一能確定買到“散啤”的地方,也就隻有飯館了。


    但飯館也不是個個都有,得靠各自的領導的公關能力和門路。


    即使弄來也不是為人民服務的,餐飲業的獎金要靠這玩意找齊兒,否則誰平白無故費這個力氣啊。


    所以京城各大小飯館貼出不成文規定——“買半升啤酒搭賣一盤菜”。


    瞧瞧,就是這麽檔子事兒,誰也無解。


    無論是消費者還是飯館,誰都覺得自己憋屈,誰都覺得自己占理。


    那真吵起來,還有個完?


    好在不同於現場這幫唯恐天下不亂的主兒,寧衛民是知道這其中過節的。


    而且念著街裏街坊的關係,念著邊大爺和邊大媽平日的好處,他也沒坐視不管的道理。


    眼瞅著這局麵就有要動手的趨勢了。


    他見機不妙,趕緊就擠了進去,幫著勸架。


    對付邊建功最好辦,寧衛民直接就說邊大媽馬上這就過來了。


    一聽報出老太太的名號,邊建功當時就啞巴了,氣勢全滅。


    更妙的是,飯館這主兒也認得邊大媽。


    平日裏都點頭不見抬頭見的,雖然不怎麽熟,也知道是段兒上的居委會主任。


    自然覺得沒必要把關係弄僵了。


    於是口氣也緩和了。


    再加上寧衛民會來事,敬了一根煙,說了兩句好話,這位也就順勢就坡下驢了。


    輕而易舉,一場發生在即的衝突化於無形。


    隻是盡管寧衛民自覺做了件好事,頗有些沾沾自喜。


    可結果卻遠沒有他預計的那麽圓滿。


    圍觀的一幫好事之徒因為沒了熱鬧可看,“噓”聲一片倒也罷了。


    問題是邊建功也有點不識好人心。


    走出了大老遠,得知真相。


    不但不謝,反而還埋怨起寧衛民來了。


    甚至看那臉紅脖子粗,手握拳頭,麵容扭曲的意思,倒像是要把一腔子的火氣出在他身上似的。


    而就在寧衛民後悔多管閑事,覺得邊建功忒不知好歹時候,更讓人沒想到的事兒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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