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防盜,沒買夠, 不要問我為啥是防盜不要暴躁不要難過不要著急  可是偏偏這一天傍晚時候, 陳勝利過來老顧家了。


    “嬸,這一批知青裏, 有個名字竟然姓童,也是北京來的,我看這資料,父母好像是醫院工作的,你看看, 可不是和我那五弟妹有關係?”


    顧老太太聽了,忙叫來了童韻:“勝利剛才說, 這一批知青北京來的, 有個姓童的,你看看,可別是你本家的。”


    童韻聽得姓童, 頓時心一縮, 忙過來細細地問陳勝利,最後聽那人叫“童昭”,頓時明白了。


    “那是我弟, 他怎麽也來了?!”


    “啊, 是你弟?”


    童韻咬唇苦笑:“當初我們家必須有一個下鄉的,我想著我弟年紀小, 比我小兩歲的, 我就要求過來了, 沒想到,才幾年功夫,他竟然也來這裏了?”


    陳勝利見她一臉擔心,忙安慰說:“沒事沒事,來咱們大隊,這不挺好的嗎,都是一家人,正好有個照應。我等會直接把咱這弟弟送過你們這邊來吧?”


    顧老太太聽說,自然是樂意:“那就麻煩你了勝利,把他接過來,今晚我們準備點好吃的,你也過來一起吃。”


    陳勝利這幾天已經扭過來了,不背領導人語錄了。


    “嬸,不用不用,我這幾天接待知青,還一堆事得忙活呢!”


    童韻想著能見到自己幾年沒見的弟弟,自然是牽腸掛肚的,一時坐都坐不穩當,隻恨不得時間趕緊過去。尚記得,當初自己下鄉時,弟弟才不過十四歲,如今幾年過去,也是十八歲了吧?那得長高了不少呢!


    顧老太太卻沒想那麽多,她家娶了童韻,因為這世道的關係,還沒見過童韻的家人,如今童韻弟弟頭一次上門,怎麽也得好好招待,當下便叫來了底下幾個媳婦。


    “秀雲,你去捉一隻雞,咱們今天殺了吃肉。”


    “菊花,你去拿幾個雞蛋,咱們炒一盤雞蛋吃。”


    “巧紅,你呢,去舀半碗白麵,再用咱之前攢的幹野菜,做個野菜疙瘩湯。”


    幾個媳婦聽說童韻弟弟也下鄉了,自然是為她高興,當下聽從婆婆吩咐,各自忙活去了。


    童韻聽說宰一隻雞,忙阻止婆婆:“娘,可別了,他來就來,家常便飯就是,何必這麽折騰?咱家統共就三隻雞,還等著拾雞蛋呢。”


    顧老太太卻不是那吝嗇人:“如今一家可以養三隻雞,等咱吃了這隻,再養個小的就是了。頂多是一段時候沒雞蛋拾,那值得什麽!”


    說著間,又吩咐童韻:“你先迴屋照料咱蜜芽兒吧,等會兒也好讓舅舅看看咱蜜芽兒。”


    童韻本想也去廚房幫忙,誰知道蜜芽兒卻在此時嚎了幾聲,她知道這是餓了要吃奶,當下忙迴去喂奶了。


    顧老太太這邊又過去裏屋,翻箱倒櫃的,終於找出來一瓶茅台酒。那酒還是年初童韻結婚時買的,後來怕被人眼饞,再說一瓶也不夠分的,沒敢喝,就藏起來了。


    酒票是縣城裏大兒子好不容易弄到的,一瓶酒花了八塊錢。


    童韻不知道自己婆婆竟然藏了個茅台酒還去翻出來了,她摟著蜜芽兒,看著她那粉嫩的小臉兒,想著自家弟弟年少時的種種,又想起幾年的別離,自己沒法在父母跟前盡孝,真是酸甜苦辣諸般滋味上心頭。


    前幾個月父親被調查,不知道提心吊膽多少,如今總算是風波過去了,可怎麽弟弟又被下放到農村了呢?


    正想著,就聽到外麵傳來腳步聲,還有陳勝利歡快的笑聲:“嬸,給你帶來了。”


    童韻聽得手竟然一抖,連忙掐斷了奶,掩好衣服,抱著自家蜜芽兒奔出屋去。


    一出門,卻見大門處挺拔高瘦的青年,十八-九歲年紀,穿著一身藍色中山裝,裏麵帶著白色的假領子,理著平頭,英姿勃發地站在那裏。樣貌自然還是四年前的模樣,隻不過比當初看著成熟了,長大了,不是少年,是個青年了。


    童昭猛地見到個婦人頭上戴著藍色包巾,懷裏抱著個孩子從西屋走出來,開始時還一愣,後來認出,那就是自己四年沒見的姐姐。


    分離時,姐姐還是個高中生,不曾想四年時間,姐姐已經嫁人了,還有孩子了,含著恬淡溫和的笑望著自己。


    童昭眼中開始泛潮,鼻子裏一酸,幾步上前,想伸手抱住姐姐,不過到底是克製住,哽咽地叫了聲:“姐!”


    童韻卻是眼淚一下子流出來了。


    “你,你怎麽也來了?不是說一家隻要下鄉一個就好?”


    四年的時間,她早習慣了農村遠不如城裏的環境,也安心踏實地打算在這裏過一輩子了,可是這並不是意味著,她希望自己的弟弟也過來。


    童昭看姐姐哭,眼淚也有些關不住,哽咽著道:“咱爸爸前段被調查,差點出事,幸好有個以前的老領導知道了,幫他說話,算是保住了。可是咱爸爸說,咱爸爸說——”


    陳勝利到底是見識多,知道這話不宜在院子裏說,忙招唿說:“咱這姐弟多年不見了,先進屋,進屋慢慢說。”


    顧老太太也反應過來,連忙招唿著進屋了。


    童昭從包裏掏出來一盒點心匣子,紅色花紋的硬盒子,裏麵裝的是北京有名的京八樣。


    “伯母,這是我父母特意交代要給您老帶來的。”


    顧老太太拿過來,稀罕得很:“這可是太破費了,虧你父母還特意惦記著我這裏!”


    當下自是歡喜不盡,她見識多,知道這京八樣在北京城也是限量供應的,隻有高級幹部才能拿供應券買到,哪是尋常老百姓家能夠得著的!


    正說著,顧家的幾個兄弟也都陸續下了工,進來,見到了童昭,自是吃驚不下,又都分別解釋了,大家這才知道童韻的弟弟竟然也來村子裏了。


    顧家幾個媳婦還在廚房忙乎,顧老太太看他們姐弟有話說,便先讓童昭去童韻屋裏,讓他們好好團聚團聚。


    童昭坐在炕邊上,這才一五一十地說起自己父親的事。


    原來童興華雖然在上次的調查中逃過一劫,可是他自然知道,如今外麵鬧騰,風雨飄搖,他這個醫生根本是做不長久的,身邊出事的越來越多了,他怎麽可能一直這麽慶幸能夠幸免。


    於是他就向上級提出,領導人在前幾年就曾經批評衛生部,說衛生部不是人民的衛生部,改成城市衛生部或城市老爺衛生部好了,這之後,醫療人員和設備開始下鄉。可是如今看來,下鄉人員還是缺少更專業的醫療人員,於是他童興華,作為首都醫院的專家級人物,他想主動下鄉,下到最貧苦的地區去救死扶傷。


    “咱爸爸被下放到x省耀縣了,據說那裏貧窮落後,爸爸正好能發揮所長。”


    童韻聽得不對勁,心想貧窮落後的地方,必然缺少醫療設備,西醫和中醫可不同,沒有醫療設備,一個光杆大夫,怎麽發揮所長?不過她很快想明白了。


    父親定然是看出現在的局勢很不好,自己留在北京怕是早晚受連累,到時候非但不能治病救人怕是連自己姓名也搭進去,幹脆逃避到了落後地區。


    越是貧窮落後的地區,越可能比較太平。


    “這樣也好,隻是太過貧苦落後,也怕咱爸媽他們受委屈。”童韻操心多。


    “這也是沒辦法了,咱爸媽他們說了,先躲過去,哪怕窮點,好歹能過個安生日子,等過幾年看看如果可以,再想辦法迴來。咱爸媽還說,讓我也下鄉,別在城裏了。所以我就來投奔你了。”


    “你過來這裏也好,咱們好歹有個照應。”


    “對了,咱爸媽他們還說了——”童昭沉默了一會兒,有些艱難地說:“他們說,萬一他們那邊再出什麽事,就要和你脫離父女關係。”


    “什麽?”童韻微驚,脫離父女關係?


    “是。”童昭語氣有些沉重:“他們脫離父女關係的聲明信都寫好了,交給了一位朋友,一旦再有點風吹草動,就讓朋友把那信登報聲明。他們還說,你是女孩,嫁人了,到時候真有什麽,這關係也好撇清一些。”


    童韻聽著這番話,心裏不免沉重,她忽然迴想起當年自己下鄉前,父母對自己說的那番話。


    是不是從那時候,父母就已經感覺到了風雨欲來山滿樓的氣氛,所以讓自己下鄉,遠離那是非之地,甚至這幾年,都沒過來看望自己?


    “爸媽他們還說了什麽?”


    “沒了。”童昭抹了一把臉:“爸媽讓我帶了一堆東西過來。”


    說著間,童昭打開帶有紅五角星的軍綠色背包,一件件往外拿。


    三袋大白兔奶糖,一罐子麥乳精,八個紅糖月餅,兩大包動物餅幹,三袋子雞蛋糕,除此還有四袋子紅旗牌奶粉。


    童韻看到這些東西,知道這年月父母得這些更不容易,怕都是一點點攢下來特意讓弟弟拿來送給自己的。


    別的不說,隻說這奶粉,得來不易。


    這年月奶粉貴不貴的先不說,根本一般人是買不到的。隻有局以上幹部才能每月發個“優待券”,可以用這券買點拜堂茶葉煙還有奶粉。普通老百姓要想買奶粉,必須要出生證明,還要想法證明媽媽的奶水不足,這樣才能憑著票買到奶粉。


    關鍵是像這樣的紅旗奶粉,一袋子500g,就是三塊多,小嬰兒吃不了幾天,誰家舍得吃啊,還不是幹脆喝小米湯了。


    童韻看著那一堆東西,萬千感慨上心頭,一時不知說什麽好了。


    父母這才剛剛被調查完,得是費了多大的心,給自己弄來這些東西?他們就要去貧苦山區了,可帶了什麽好補樣品?


    童昭低頭望了眼童韻懷裏抱著的娃兒,又從軍綠帆布包裏掏出一個東西。


    “姐,還有這個,是振東哥哥托我給你帶來的。”


    童韻聽到“振東哥哥”這兩個,眸光微震,低頭看過去。


    蜜芽兒一哼唧,她就知道這是要吃奶了,連忙湊過去給她喂奶。


    這個時候家裏幾個嫂子也下工了,陳秀雲和馮菊花先來了這屋裏,看她喂奶,從旁邊看了看小家夥,又逗了幾下,就匆忙出去做飯去了。


    再怎麽忙,自然少不了她的紅糖水雞蛋。


    “今日我特意挑了個大個的雞蛋!”陳秀雲端過來,伺候著童韻吃。


    “咱家那三隻雞,現在還是一天三個蛋?”


    “是,一天三個,攢得快,昨晚上咱娘還說,已經托勝利去縣裏的時候買些紅紙,開始準備染紅雞蛋了。”


    童韻還是覺得有點浪費,不過既然娘喜歡,她也就不說什麽了。


    “二嫂,這些天可累到了你了,等我出了月子,我伺候你吃飯。”


    可是顧家為這小寶貝大辦滿月的事兒,卻引起了一個人的不滿,她拿著送到手的紅雞蛋,恨得一個勁兒地罵咧咧:“為了個小丫頭片子,這是糟蹋東西呢!”


    “噗!”陳秀雲爽朗地笑出聲:“行,我可記住了,等著你伺候的那天!”


    正說著,就聽到外麵傳來動靜,像是幾個女聲,陳秀雲從窗戶探頭往外看,隻見院子裏站著幾個女人家,便迴頭對童韻低聲說:“是劉瑞華她們,手裏提著東西,估計知道你生了,來看看你。”


    說著她看了看旁邊的五鬥櫥,關得嚴實,這才準備出去。


    月子裏屋裏難免存點吃的,客人來了看到了,讓吃的話實在是沒那麽大方,不讓吃的話又不好看,所以先得藏嚴實了。像孫六媳婦帶著一幫子小娃兒跑到月子裏屋裏鬧騰的,是沒心眼。


    這邊陳秀雲替童韻藏好了麥乳精並油炸糖撒子,這才迎出去:“過來了啊,今日下工倒是早?”


    門外是劉瑞華,柯月,還有莫暖暖,這都是和童韻一起下鄉的女知青。童韻沒嫁那會兒大家夥關係好得很,也算是同舟共濟的,現在聽說童韻生了,都約了過來一起瞧瞧。


    大家夥被迎進屋後,劉瑞華將手裏提著的東西放在五鬥櫥上:“童韻,這是我們姐三個湊份子買的。”


    童韻看過去,隻見是兩封黃紙包著的禮,用牛皮繩綁起來,上麵四四方方地夾了一片巴掌大的紅紙。黃紙包因為被綁緊的緣故,看著略癟,估計不是糕點這種能撐起來的,是紅糖。


    紅糖可金貴著呢,一斤要六毛四,兩斤那就是一塊二毛八了。女知青們在鄉下也是憑著工分分糧食的,幹一天才八個工分,這八個工分到底值多錢,還是要看最後生產隊的產量。生產隊打了糧食,把這些糧食除以全隊所有人的總工分,就是這個工分的錢。按去年的收成來說,幹一天,也就是三毛錢。等於說這兩斤紅糖,要幹四天的工才能省出來。


    “買這些幹嘛,我這裏不缺這個!你們自己留著買點糧食多好!”


    童韻是真心替她們心疼,這紅糖不光是錢的事,還得要食用糖票,這些都是得來不易,要攢的。


    劉瑞華笑著沒當迴事:“你這輩子才生幾次孩子啊,我們過來看看,怎麽也得盡點心意。”


    莫暖暖從旁指著劉瑞華說:“我們隻出了錢,糖票是她貢獻出來的,你要謝就謝她!”


    柯月這個時候已經湊過來炕前,去看那才出生沒多久的小娃兒,一看之下就發出驚唿:“她好小,怎麽這麽小!”


    恰好過來給她們倒水的陳秀華聽了,忍不住笑出來:“小娃兒剛出生都這麽小,等你生了就知道了!”


    柯月聽了,臉上一紅,睜大眼睛越發仔細地看蜜芽兒。


    柯月是童韻的高中同學,作伴一起來到大北莊大隊的,童韻嫁給顧建國的時候,她也嫁給了同村的顧躍進。顧躍進是三代貧農家庭,根正苗紅,窮得那叫一個叮當響。可是柯月不在乎,她要的就是成分。


    她父親雖然隻是一個工人,卻因為有海外關係,飽受連累,她算是受夠了這成分的拖累,說女人嫁人就是第二次投胎,第二次投胎就想嫁個窮的。


    至於莫暖暖和劉瑞華,都是鐵了心不想在農村談的,怕萬一結婚生了孩子,就一輩子紮根在這裏了。她們還存著希望,想離開農村,再迴去城市。


    劉瑞華幾個這個時候都圍著小蜜芽兒,看她那白淨團糯的小樣子,一個個都笑起來。


    劉瑞華開始眼饞:“這孩子太喜人了,我要是將來能有個這樣的,死也甘心!”


    莫暖暖取笑她:“哎呦,這還沒對象呢,就開始惦記生娃了!”


    劉瑞華反擊:“哈哈哈你不惦記嗎?”


    莫暖暖想想,聳了聳肩:“我可沒想那麽多,咱要堅持獨身!”


    柯月瞅了瞅旁邊的碗,那碗裏的東西喝完了,可是她能聞到隱約一股甜香。


    “童韻,你這婆家對你挺好的呀!”


    “是還好。”童韻笑著指了指五鬥櫥:“那裏麵有麥乳精,你們拿出來嚐嚐吧。”


    她們姐妹幾個都是有見識的,自然不會饞個麥乳精,不過聽說這個,還是有些意外。


    “你這婆家其實日子過得挺好,還能給你弄到麥乳精,對你算是上心了。”柯月忍不住說。


    “是,以前我爸爸生病,別人送過這個,挺難弄到的,我爸當時都沒舍得喝。”莫暖暖聽說麥乳精,也有些驚訝,童韻這婆家有點資源的。


    “他們家沒嫌棄你生女兒啊?”柯月卻關心這個問題。


    誰知道柯月一問這個問題,旁邊劉瑞華噗嗤笑了。


    “柯月你這就傻了,顧家就盼著女孩呢,咱童韻肚子爭氣,會生!”


    莫暖暖卻看出來了。


    “柯月,你婆家呢,可說什麽了?”


    柯月聽了,麵上有些不自在,不過還是笑了笑:“沒說呢,我也才結婚不到一年,他們能說什麽啊!”


    幾個女孩子就這麽圍著蜜芽兒說笑讚賞著,各種驚奇,等到眼看著天晃黑了,便戀戀不舍地告別,臨走前,柯月還忍不住再次瞅了眼蜜芽兒。


    其他兩個都走了,劉瑞華卻沒走。


    童韻知道劉瑞華肯定是和自己有話要說,她和劉瑞華的父親都是首都醫院的醫生,上一輩交情就深,這一輩算是打小就認識的,和莫暖暖柯月沒法比。


    “你真就打算一輩子留在這裏了?”劉瑞華看看外頭沒人,壓低了聲音這麽問。


    “是。”童韻知道劉瑞華的心思,她低下頭,溫柔地望著懷裏的小女兒:“一輩子留在這裏也挺好。”


    外麵風風雨雨的,物質上固然豐裕,但是未必就能過個平安日子。


    “哎,隨你,隻要你喜歡就好。”劉瑞華其實心裏是不讚同的,畢竟這裏實在是太落後太窮了。


    還記得剛來那會的艱澀,踩在田地裏便是一腳的泥,猛地竄出來個田鼠都嚇得尖叫,割麥子揮舞著鐮刀把腿上腳上割出好幾個血道子,鑿玉米根子怎麽也鑿不動,差點把撅頭給鑿壞了,那一樁樁的都是血淚。


    就算如今熬過來了,劉瑞華也無法想象以後一輩子都過這樣的日子。


    本來以為童韻未必和那顧建國過得長久,誰知道現在孩子都生下來了。


    無論是什麽年月,無論是農村還是城市,隻要生出來孩子,女人這輩子算是被拴住了。劉瑞華想到這裏,也就不好說什麽了。畢竟生出來的孩子不能塞迴去。


    “對了,有城裏的信嗎,到底現在怎麽樣了?”童韻知道劉瑞華的性子,便不想提這迴城的事,轉而問起那邊的消息。


    “沒有!”劉瑞華提起這個也是犯愁,她父親和童韻父親一起,都是被帶走調查的醫生:“這都好幾個月了,也不知道最後怎麽樣,隻盼著到時候別出什麽事。”


    現在這年頭,成分真得是太重要了,那就是血統,血統就是一切。


    “我也托建國他哥打聽著點,萬一有個什麽,咱都互相告訴一聲。”童韻心裏還是發怵,就怕出事。


    “那是自然。”


    *********


    童韻每天好吃好喝的被伺候著,轉眼間就出月子了。出滿月這天,把蜜芽兒兜在紅包袱裏稱了稱,出生的時候才五斤二兩,現在才一個月已經九斤四兩了,竟然足足長了四斤二兩!


    此時的蜜芽兒,胖乎乎的都快成個大白包子了,那小臉兒白白淨淨透著粉潤的光,兩隻眼睛睜得大大的,四處看人兒,精靈得很。


    還有那小手兒,攥起來緊緊抓住童韻的衣領,手背上那厚實的小酒窩看著分外惹人喜歡。


    現在顧家全家都喜歡上了這個小東西,有時候顧老太太抱在堂屋裏,別說那幾個伯母,就是當伯伯的,都忍不住想抱一抱。


    家裏幾個半大小子,放了學後也都天天溜過來說是要看妹妹,圍著妹妹嘰嘰喳喳的不住眼地看。


    童韻的母親是兒科大夫,她耳濡目染的,知道一些知識,每次喂奶過後都會讓蜜芽兒趴在肩膀上拍嗝,一來二去的,蜜芽兒已經學會了抬頭。滿月的時候,小脖子支撐著那圓滾滾的腦袋,可以挺得特硬實了。


    四周圍過來的鄰居親友的見了,都不免嘖嘖稱奇。


    鄉裏人都講究讓這麽小的娃兒躺在炕上,不會這樣豎抱的,沒那鍛煉機會,自然也就不會像蜜芽兒這樣抬頭。


    一群人的各種誇讚聲不絕於耳,顧老太太真是更加喜歡這得來不易的大孫女了,恨不得抱著不撒手。


    童韻月子裏也養胖了一些些,皮膚比以前更白了,整個人看著豐腴動人。她自己照照鏡子,倒是喜歡現在這樣,不過估計不會長久的,她是天生的瘦人。


    出了月子後,糖水雞蛋自然是沒有了,不過顧老太太偏心,還是讓趙秀蘭記得每天給她攤個餅,裏麵摻點精細糧,算是給她補身子。


    而顧建國呢,每晚下了工,都會鑽到附近山裏,去尋摸點山雀啊什麽的,有時候運氣好還能拎迴來一隻山雞,這些都給童韻另外吃補進去。


    至於滿月禮,總算是備好了,已經送過去給親朋好友和關係親近的鄰居了。


    雞蛋是用紅紙染紅的,一個個圓潤通紅,外加一份喜饃饃。喜饃饃是紅薯麵饞了玉米麵,並一點精細糧,蒸好了後饃饃尖上塗了個紅點點。


    滿月禮送出去,其實也不賠本,畢竟親近的親戚朋友本來也是要送點禮給新出生的小嬰兒的。家境好點的就送雞蛋送點白麵甚至紅糖,家境一般的就捧上點玉米麵,還有的把自己在山裏打的雀兒送過來。


    這麽一來,雖然沒了紅糖水雞蛋,不過童韻的吃食卻更豐富了。


    有些能久放的自然是不舍得吃,交給顧老太太收起來,可有些東西卻是得趕緊進嘴免得壞掉的。


    外麵送的山雀並顧建國自己打的,一共有七八隻呢,趙秀蘭把這山雀都煮好了,醃起來,每天一隻地給童韻下飯吃。


    其實山雀真得就是很小的一點兒,肉沒多少,煮了後看著更是可憐。不過這對於沒油水的村裏人來說,已經是極度的奢侈了。


    童韻有時候不舍得都吃了,便吃半隻,留下半隻讓顧建國給顧老太太送去。


    這麽小的一隻雀兒,沒兩口肉,她不好分給家裏的侄子,畢竟分不過來,隻好孝順老的。


    顧老太太卻是根本不吃的,迴話說:“這麽兩口的玩意兒,讓童韻吃了吧,好給我蜜芽兒下奶。再說了,我牙口不好,吃不得這個。”


    如此一來,童韻也不好送過去,隻能自己獨享了。


    你別說,這吃得多自然就吸收得多,奶也就越好。


    就在隔壁老蕭家媳婦已經奶跟不上,要喂小米湯的時候,童韻的奶水越發足了,把個蜜芽兒每日吃得五飽六飽的,白花花的奶水有時候都順著嘴角往下流。


    吃得香噴噴心滿意足,她就眯著眼兒,滿足地一歪,靠著童韻,兩個小拳頭抱著童韻的衣襟睡過去。


    那小樣子,別提多軟萌可愛了。


    可是偏偏這一天傍晚時候,陳勝利過來老顧家了。


    “嬸,這一批知青裏,有個名字竟然姓童,也是北京來的,我看這資料,父母好像是醫院工作的,你看看,可不是和我那五弟妹有關係?”


    顧老太太聽了,忙叫來了童韻:“勝利剛才說,這一批知青北京來的,有個姓童的,你看看,可別是你本家的。”


    童韻聽得姓童,頓時心一縮,忙過來細細地問陳勝利,最後聽那人叫“童昭”,頓時明白了。


    “那是我弟,他怎麽也來了?!”


    “啊,是你弟?”


    童韻咬唇苦笑:“當初我們家必須有一個下鄉的,我想著我弟年紀小,比我小兩歲的,我就要求過來了,沒想到,才幾年功夫,他竟然也來這裏了?”


    陳勝利見她一臉擔心,忙安慰說:“沒事沒事,來咱們大隊,這不挺好的嗎,都是一家人,正好有個照應。我等會直接把咱這弟弟送過你們這邊來吧?”


    顧老太太聽說,自然是樂意:“那就麻煩你了勝利,把他接過來,今晚我們準備點好吃的,你也過來一起吃。”


    陳勝利這幾天已經扭過來了,不背領導人語錄了。


    “嬸,不用不用,我這幾天接待知青,還一堆事得忙活呢!”


    童韻想著能見到自己幾年沒見的弟弟,自然是牽腸掛肚的,一時坐都坐不穩當,隻恨不得時間趕緊過去。尚記得,當初自己下鄉時,弟弟才不過十四歲,如今幾年過去,也是十八歲了吧?那得長高了不少呢!


    顧老太太卻沒想那麽多,她家娶了童韻,因為這世道的關係,還沒見過童韻的家人,如今童韻弟弟頭一次上門,怎麽也得好好招待,當下便叫來了底下幾個媳婦。


    “秀雲,你去捉一隻雞,咱們今天殺了吃肉。”


    “菊花,你去拿幾個雞蛋,咱們炒一盤雞蛋吃。”


    “巧紅,你呢,去舀半碗白麵,再用咱之前攢的幹野菜,做個野菜疙瘩湯。”


    幾個媳婦聽說童韻弟弟也下鄉了,自然是為她高興,當下聽從婆婆吩咐,各自忙活去了。


    童韻聽說宰一隻雞,忙阻止婆婆:“娘,可別了,他來就來,家常便飯就是,何必這麽折騰?咱家統共就三隻雞,還等著拾雞蛋呢。”


    顧老太太卻不是那吝嗇人:“如今一家可以養三隻雞,等咱吃了這隻,再養個小的就是了。頂多是一段時候沒雞蛋拾,那值得什麽!”


    說著間,又吩咐童韻:“你先迴屋照料咱蜜芽兒吧,等會兒也好讓舅舅看看咱蜜芽兒。”


    童韻本想也去廚房幫忙,誰知道蜜芽兒卻在此時嚎了幾聲,她知道這是餓了要吃奶,當下忙迴去喂奶了。


    顧老太太這邊又過去裏屋,翻箱倒櫃的,終於找出來一瓶茅台酒。那酒還是年初童韻結婚時買的,後來怕被人眼饞,再說一瓶也不夠分的,沒敢喝,就藏起來了。


    酒票是縣城裏大兒子好不容易弄到的,一瓶酒花了八塊錢。


    童韻不知道自己婆婆竟然藏了個茅台酒還去翻出來了,她摟著蜜芽兒,看著她那粉嫩的小臉兒,想著自家弟弟年少時的種種,又想起幾年的別離,自己沒法在父母跟前盡孝,真是酸甜苦辣諸般滋味上心頭。


    前幾個月父親被調查,不知道提心吊膽多少,如今總算是風波過去了,可怎麽弟弟又被下放到農村了呢?


    正想著,就聽到外麵傳來腳步聲,還有陳勝利歡快的笑聲:“嬸,給你帶來了。”


    童韻聽得手竟然一抖,連忙掐斷了奶,掩好衣服,抱著自家蜜芽兒奔出屋去。


    一出門,卻見大門處挺拔高瘦的青年,十八-九歲年紀,穿著一身藍色中山裝,裏麵帶著白色的假領子,理著平頭,英姿勃發地站在那裏。樣貌自然還是四年前的模樣,隻不過比當初看著成熟了,長大了,不是少年,是個青年了。


    童昭猛地見到個婦人頭上戴著藍色包巾,懷裏抱著個孩子從西屋走出來,開始時還一愣,後來認出,那就是自己四年沒見的姐姐。


    分離時,姐姐還是個高中生,不曾想四年時間,姐姐已經嫁人了,還有孩子了,含著恬淡溫和的笑望著自己。


    童昭眼中開始泛潮,鼻子裏一酸,幾步上前,想伸手抱住姐姐,不過到底是克製住,哽咽地叫了聲:“姐!”


    童韻卻是眼淚一下子流出來了。


    “你,你怎麽也來了?不是說一家隻要下鄉一個就好?”


    四年的時間,她早習慣了農村遠不如城裏的環境,也安心踏實地打算在這裏過一輩子了,可是這並不是意味著,她希望自己的弟弟也過來。


    童昭看姐姐哭,眼淚也有些關不住,哽咽著道:“咱爸爸前段被調查,差點出事,幸好有個以前的老領導知道了,幫他說話,算是保住了。可是咱爸爸說,咱爸爸說——”


    陳勝利到底是見識多,知道這話不宜在院子裏說,忙招唿說:“咱這姐弟多年不見了,先進屋,進屋慢慢說。”


    顧老太太也反應過來,連忙招唿著進屋了。


    童昭從包裏掏出來一盒點心匣子,紅色花紋的硬盒子,裏麵裝的是北京有名的京八樣。


    “伯母,這是我父母特意交代要給您老帶來的。”


    顧老太太拿過來,稀罕得很:“這可是太破費了,虧你父母還特意惦記著我這裏!”


    當下自是歡喜不盡,她見識多,知道這京八樣在北京城也是限量供應的,隻有高級幹部才能拿供應券買到,哪是尋常老百姓家能夠得著的!


    正說著,顧家的幾個兄弟也都陸續下了工,進來,見到了童昭,自是吃驚不下,又都分別解釋了,大家這才知道童韻的弟弟竟然也來村子裏了。


    顧家幾個媳婦還在廚房忙乎,顧老太太看他們姐弟有話說,便先讓童昭去童韻屋裏,讓他們好好團聚團聚。


    童昭坐在炕邊上,這才一五一十地說起自己父親的事。


    原來童興華雖然在上次的調查中逃過一劫,可是他自然知道,如今外麵鬧騰,風雨飄搖,他這個醫生根本是做不長久的,身邊出事的越來越多了,他怎麽可能一直這麽慶幸能夠幸免。


    於是他就向上級提出,領導人在前幾年就曾經批評衛生部,說衛生部不是人民的衛生部,改成城市衛生部或城市老爺衛生部好了,這之後,醫療人員和設備開始下鄉。可是如今看來,下鄉人員還是缺少更專業的醫療人員,於是他童興華,作為首都醫院的專家級人物,他想主動下鄉,下到最貧苦的地區去救死扶傷。


    “咱爸爸被下放到x省耀縣了,據說那裏貧窮落後,爸爸正好能發揮所長。”


    童韻聽得不對勁,心想貧窮落後的地方,必然缺少醫療設備,西醫和中醫可不同,沒有醫療設備,一個光杆大夫,怎麽發揮所長?不過她很快想明白了。


    父親定然是看出現在的局勢很不好,自己留在北京怕是早晚受連累,到時候非但不能治病救人怕是連自己姓名也搭進去,幹脆逃避到了落後地區。


    越是貧窮落後的地區,越可能比較太平。


    “這樣也好,隻是太過貧苦落後,也怕咱爸媽他們受委屈。”童韻操心多。


    “這也是沒辦法了,咱爸媽他們說了,先躲過去,哪怕窮點,好歹能過個安生日子,等過幾年看看如果可以,再想辦法迴來。咱爸媽還說,讓我也下鄉,別在城裏了。所以我就來投奔你了。”


    “你過來這裏也好,咱們好歹有個照應。”


    “對了,咱爸媽他們還說了——”童昭沉默了一會兒,有些艱難地說:“他們說,萬一他們那邊再出什麽事,就要和你脫離父女關係。”


    “什麽?”童韻微驚,脫離父女關係?


    “是。”童昭語氣有些沉重:“他們脫離父女關係的聲明信都寫好了,交給了一位朋友,一旦再有點風吹草動,就讓朋友把那信登報聲明。他們還說,你是女孩,嫁人了,到時候真有什麽,這關係也好撇清一些。”


    童韻聽著這番話,心裏不免沉重,她忽然迴想起當年自己下鄉前,父母對自己說的那番話。


    是不是從那時候,父母就已經感覺到了風雨欲來山滿樓的氣氛,所以讓自己下鄉,遠離那是非之地,甚至這幾年,都沒過來看望自己?


    “爸媽他們還說了什麽?”


    “沒了。”童昭抹了一把臉:“爸媽讓我帶了一堆東西過來。”


    說著間,童昭打開帶有紅五角星的軍綠色背包,一件件往外拿。


    三袋大白兔奶糖,一罐子麥乳精,八個紅糖月餅,兩大包動物餅幹,三袋子雞蛋糕,除此還有四袋子紅旗牌奶粉。


    童韻看到這些東西,知道這年月父母得這些更不容易,怕都是一點點攢下來特意讓弟弟拿來送給自己的。


    別的不說,隻說這奶粉,得來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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