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金夫人便帶著一眾丫鬟來到鬆竹園,要親自為金元寶準備上任的衣飾,進屋後,卻沒有看到玉麒麟的身影。問了丫鬟才知道,玉麒麟一早就被金元寶支出去買東西了。


    不禁朝屏風後的金元寶低聲責備道:“買什麽東西要讓你媳婦親自去,找個下人去不就行了。”


    金元寶在屏風後的影子頓了頓,卻是沒接話。


    片刻後,金元寶身著銀甲從屏風後轉身而出……


    穿上戰袍鎧甲的金元寶,或許是骨子裏就流著金將軍征戰沙場的熱血,這樣一身裝扮不但不會不適,反而有著一種別樣的英挺,再配上他那桀驁不馴的氣質,便化作一種少年將軍的灼眼俊美!


    金夫人看著他,目不轉睛的,雙眸越來越深邃……不知道想起了什麽,漸漸的,那雙眸子蒙上了雲霧……


    “這是你爹的鎧甲——你和你爹,是這麽的像。”金夫人輕輕拭去眼角的淚水。


    金元寶輕輕摟住母親,無聲寬慰。


    靠在那有些冰涼堅硬的鎧甲上,金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在緬懷著什麽,隨即慢慢站直身子,慈愛又驕傲的道:“我的兒子終於長大了,知道要承擔祖宗的基業,家族的責任了。”她伸手為他理了理領子,歎氣道:“元寶,金家的富貴榮華落在你一人身上,這上下幾百口人的興旺安危,也一樣係於你一身,你喜歡不喜歡,這都是你要承擔的責任。你能明白這一點,很好。”


    “娘,我知道。”金元寶將目光慢慢投向地上自己的身影,波瀾不驚。


    看到他還有些文弱書生氣的臉,金夫人咬牙皺眉,站直身子,正色訓誡道:“我們金府得以存續這麽多年,無非是居安思危四個字。你時刻都要記著,金府的榮華不是白白得來的,朝廷格局變幻莫測,我們唯一能仰仗的,就是皇上,太後,太子的信任倚重。太後信任我,所以把兵器製造局交給我打理,把自己嫡係江閣老的千金指婚給你,這些,既是恩典,也是鞭策。盛寵之下,你行事有半點閃失,影響的都不僅僅是你自己,而是幾人甚至幾百人的性命,你明白麽?”


    聽到這話,金元寶怔忪片刻,猶豫的問道:“包括我的婚事,也不能有任何閃失,是麽?”


    沒想到他會這麽問,金夫人有些驚詫,“你這是說哪裏話?當然包括你的婚事!”隨即,又嚴肅的道:“元寶,自小娘就不曾怎麽約束你,總希望你過得開心就好,唯一對你有所歉疚的,就是不得不委屈你的心意,接受太後的賜婚,所幸,你和曉萱情投意合,這才叫我心裏好受了不少。”


    “娘,我知道你的處境。”金元寶隻覺得內心複雜之極,“我隻是想到……如果,如果有一天我和曉萱不再情投意合,比如說,我休妻,或者她提出和離……”


    “沒有這迴事。”金夫人想也不想的便打斷道,“這就是為什麽我剛才說,所幸你倆情投意合。元寶,禦賜的婚姻牽涉朝廷格局,你當是和平常百姓家一樣可以打鬧爭吵,甚至鬧什麽休妻和離麽?你若是要休妻,就等於把你母親我的性命,乃至金府上下幾百口的性命放到了刀刃之上,如果她江曉萱膽敢提出和離,不管是什麽緣故,恐怕,她這一條命也就保不住了。元寶,這藐視皇恩的欺君大罪,不管咱們金家有多麽被朝廷倚重,都是承擔不起的。”


    是啊,這些責任,他不是很清楚麽?金元寶默然不語,半晌後,忽然自嘲一笑,問道:“所以我們必須要和美的過下去了?”


    看到兒子這帶著幾分淒然的模樣,金夫人有些焦慮的問道:“元寶,你這是怎麽了?難道又和曉萱吵架了?”


    注視著鏡中身著鎧甲的自己和雍容不掩年齡的母親,金元寶百感交集,最終,卻是微微一笑道:“沒有的事。隻是您一大早說的這麽嚴重,我忽然想到,萬一我跟江曉萱她吵架了怎麽辦——難道以後我得敬著她是禦賜的老婆,連架都不能吵?”


    聽到他這話,金夫人才放下心來,笑道:“瞎說!你們小兩口隻要彼此恩愛,居家過日子,怎麽會沒個磕磕絆絆?放心,太後再不會管你這等閑事!”


    目光漸漸落在金夫人斑白的鬢角,金元寶心頭一揪,忽然伸手摟住母親,柔聲道:“母親,您放心,我再不會叫您為這些事擔心。”


    “我放心。我的元寶自小說到做到,凡是應承娘的事情,從來沒有叫娘失望過。”金夫人說完這話,卻發現他臉色有些蒼白,連忙關切的問道:“怎麽臉色這麽難看?是不是沒睡好?兵器局攤子大,千頭萬緒,再聰明的人也總要沉下心慢慢研究。你要是逞強貪快熬壞了身子,可不是什麽長久的作法!”


    “您說的是……”金元寶微微一沉吟,道:“所以,我想搬到兵器局住上一段時候。”


    “我不是剛說了,不可貪一時之功——”


    “娘,兵器局二十多年的積累要接手,下麵更有無數雙眼睛盯著我,您也不想讓這些人看兒子的笑話吧?住過去既能有個震懾,也能趁機和工匠們多打交道,讓他們知道我金元寶不是躺在祖宗基業上吃喝等死之人,您說是不是?”


    他言之鑿鑿,理由充分,金夫人聽言,雖然心疼,但也覺得寬慰,於是無奈頷首道:“我兒子真是長大了——去吧。每個家主都要經過這一關。你個人的喜怒哀樂,從此要讓位給你的責任。元寶,娘相信你會做的很好。”


    金元寶再不迴答,默默點頭,鄭重行禮,準備離去。


    “搬去兵器局,你可有跟你媳婦講好?”金夫人忽然想起來,問了一句,“你可別想著這是什麽小事,女人怕的就是丈夫不在身邊,更怕丈夫不在身邊還不給任何說法。去,跟曉萱好好說說,讓她在家安心呆著打理家務。你們可不要好端端的再鬧出什麽風波——這禦賜的婚姻,總要和美才像話。”


    金元寶停步,迴頭望著母親關切麵容,心情複雜,啞聲迴答:“我知道,您放心吧——她不會有問題的。”


    等到玉麒麟買東西迴來後,屋中早已空無一人了,玉麒麟氣鼓鼓的將手中的糕點放在桌上,鬱悶的道:“一大早就鬧著要吃何寶齋的糕點,我那麽辛苦跑老遠買迴來,人又不見了,氣死我了!”


    玉麒麟略一抬眸環顧了一下四周,卻發現屋內似有變動少了不少東西,這是,阿福在外麵的喚道:“少夫人。”


    玉麒麟聽言,便示意他進來。


    阿福背著一大包袱走進來,恭恭敬敬的道:“少夫人,少爺吩咐我告訴您一聲,他這些天都要住在兵器製造局裏去,一日三餐也都在那邊吃,讓您自己過,別等他。”


    玉麒麟愕然:“沒說為啥要住過去?住多久?”


    阿福搔搔頭道:“總是為了公務繁忙唄……住多久少爺可沒說……”他指指包袱道:“不過少爺吩咐我把當季的衣服都帶過去,想來時候不會短。”


    聽到這話,玉麒麟揪然不樂,爽然若失。


    阿福見狀笑道:“少夫人您別氣,少爺這不也是為了您麽!在兵器製造局總比他在捕快房好吧?您就安心在家,等著少爺給您掙誥命!”


    阿福這插科打諢的一番話,逗得玉麒麟撲哧笑,她忍不住伸手摸摸脖子上元寶墜子,笑道:“行了行了,油嘴滑舌!快去吧,跟他說……說我讓他給我乖乖的,吃好睡好,事情辦好了趕緊迴來!”


    “是!”阿福立正敬禮大聲的保證道:“您放心,母蚊子我都不放進去一個!”


    “你個臭阿福!”玉麒麟作勢要教訓,可那阿福早已腳底抹油,嬉笑著逃開了。


    玉麒麟又在屋中坐了一會兒,閑的無事,便到醫館去給江曉萱幫忙,他們今天夜裏就要離開,她可要好好陪陪這個拴在一根線上的好姐妹。


    一進屋便看見江曉萱微笑著給顧長風擦汗,玉麒麟當即便打趣道:“嘖嘖嘖,擦汗呀,好幸福啊!”


    江曉萱連忙羞紅了臉退到一旁,隨即抬頭朝她身後看了看,問道:“你家元寶呢?”


    玉麒麟有些不爽的把自己往旁邊的椅子裏一扔,大咧咧的道:“兵器製造局。人家要吃那裏住那裏了!”


    江曉萱一驚:“為什麽?”


    “為了盡快上手嘛!”玉麒麟順手將桌子上的一個物件丟給正在打包的顧長風,“他那個人你還不知道,事事要壓過別人一頭,這下一看兵器製造自己居然一竅不通——那還不難受死他,十天不睡覺也要趕上!”


    “那你還不去照顧他!?”江曉萱關切的問道。


    “那邊嫌棄我們女人晦氣,不讓我去呢!”一提到這事兒玉麒麟就有些不悅。


    “啊?”江曉萱不明所以。


    “算了不提了。”玉麒麟一擺手,像是趕走了胸中的鬱悶,“再說他大少爺在裏麵也是被人伺候的命,有吃有喝,困了有床,不會有事的!他在裏麵安心做他的事,我就安心等他出來好了!”


    這時,一旁的顧長風停了停手,一臉迴憶的樣子,隨後自言自語道:“元寶最近有問題。”


    “啊?”玉麒麟看向他。


    “看我幹什麽?他近來思緒混亂,焦躁不安,偶爾還有輕微的暴力傾向,前幾天還打翻了我的藥材……”顧長風輕輕歎氣,“給自己過大的壓力,不是養生之道啊……”


    見他又絮叨,玉麒麟看了江曉萱一眼,無奈搖頭,繼續收拾東西,不再搭理顧長風。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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