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一刻也不想再等,她要迴到白雪身邊!她拚命地想要衝破黑暗的包裹,卻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一個柔和悅耳的女聲,她自己的聲音。


    “你先不要走。”鏡循著聲音望去,一身火紅的衣裳在黑暗之中顯得如此耀眼。


    “紅衣?”


    “我不是紅衣,我是你的影子,一直殘留在盤古玉中,隻是一片記憶。”


    “我想離開這裏,迴到雪的身邊。”


    “我一直在這裏等你來,你先不要走,我還有一些重要的東西給你看……我要給你看你的前世,紅衣所經曆的第八十個輪迴,到了那裏,我會被耗盡,完全消散在玉中,從此世間再也沒有我,隻有你。雖說我隻是一片記憶,但是,請你待他好,他是如此的孤獨,總是自己一個人……你隨我來,時間不多了!”


    紅衣拉住鏡的手,轉身向遠方跑去,鏡在黑暗中輕飄飄地向前,仿佛踏在雲端一般,她現在依然存留在盤古玉中的記憶之中,就像是夢境一樣。


    遠處有一道白光,仿佛是撕裂黑暗的出口,紅衣拉著鏡躍進了那個出口,一瞬時,鏡被刺目的陽光晃得睜不開眼,溫暖的陽光,植物的芬芳,一陣風輕輕吹過,驅散了仿佛噩夢一般的黑暗。


    她踏在厚實的土地上,倏地睜開眼睛,卻看到無比陌生的景色----她的眼前是一片翠綠繁盛的草地,零星點綴著清淡的野花,沒有暮靄山的半點影子。身後的城池宏偉氣派,這城樓仿佛隻在畫麵中見過,此地莫不是長安?


    她深深地唿吸,空氣中散發著雨後植物和土壤厚重的香氣。


    “李夫人,李夫人,終於找到您了!……”一群慌慌張張的太監向她跑來。


    “何事?”鏡不知為何清楚地知道,他們口中的李夫人說的就是自己。


    她轉身,層層疊疊的大紅石榴裙十分笨重,想必是漢朝極流行的裝束。她平靜地看著這些慌亂的太監,就如同一國的後。


    “皇上親自來迎接您了,快請您做好準備!”


    遠遠的一騎輕塵,皇上飛快的向她駛來,棗紅色的駿馬,描繪金龍的馬鞍,馱著她風塵仆仆的王。


    她含笑而立,任憑微風揚起她烏黑的發絲,她就如同一株豔麗的桃花,傾國傾城。馬背上的武帝喜笑顏開,冷峻的麵龐變化出柔和如春風一般的笑容。鏡以為自己眼花,卻隨著李夫人的身軀淡淡地凝視著武帝,他已不是少年,俊朗的身姿,眉宇間卻依然不失清秀。這容貌她怎麽會忘記,這就是與她共同牽起同心結的人,與她萍水相逢的人,這分明就是仲文!


    鏡的心中受到不小的震撼----難道自己的前一世,竟然也是他的妻子?!


    威武勇猛的武帝,一生女人無數,但他永遠清楚記得與她的初遇。


    大殿之上升起飄渺的樂聲,李延年幽幽地吟唱起他自己譜寫的歌。


    北方有佳人,


    遺世而獨立。


    一笑傾人城,


    再笑傾人國。


    寧不知傾城與傾國,


    佳人難再得。


    悠揚的歌聲,伴著她一曲遺世獨立的傾城之舞,令整個大殿內所有的舞姬都失去了顏色。


    她霓裳輕裹的,翩躚起舞,婆娑的腰肢,卻在冷淡平靜的麵容之下顯得如此高貴。


    她就如出水的荷,花瓣上滑落珍珠一般的水滴,她清冽的目光,如一股清泉,平複了他彼時激烈衝突的內心,讓他暫時忘記了明爭暗鬥的朝野,虎視眈眈的胡虜,勾心鬥角的後宮,讓他得到前所未有的慰藉。


    從此,他便為她著了魔。他受太後的壓力,隻能先冊封她為夫人,但他知道,他動了真心的,隻有這一個女人。


    他下馬,雙手扶住她纖細的腰肢,不許她行禮。


    “夫人,你怎麽獨自跑到城外來了?”


    “皇上,讓您擔心了。”鏡無法相信自己能夠發出如此溫柔的聲音,這是李夫人在說話。


    鏡仿佛是一縷輕煙,停留在李夫人的身體中,觀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李夫人把頭輕輕地枕在武帝結實的胸膛,鏡察覺到了她心中的甜蜜,還有痛楚。


    李夫人,愛著眼前的這個男人。


    這讓鏡一時難以接受,李夫人是她的上一世,是輪迴中的一道,但李夫人又不是她,就像她並不完全是紅衣,她們不同的世代此刻交織在了一起,仿佛齒輪環環相扣,每個人,又仿佛是獨立存在的。


    在鏡出神的時候,卻驚覺唇間滾燙,原來眼前的男人,武帝,已經低頭吻住了自己,不,他吻住了李夫人,飽含深情的一吻,沒有任何的褻玩之意,鏡突然覺得臉上滾燙,對了,此世,李夫人是他的妻子,他的夫人,所以他們當然已經有了肌膚之親。


    “這光天白日的,讓人看到多不好!”李夫人撒嬌地推了一下武帝。


    “你是朕的夫人,朕疼愛你,誰敢說辭?再說朕是看你發呆了,剛剛在想什麽?”


    “我在想,母後替你選的妃嬪,你會挑哪一個入宮。”


    “怎麽,吃醋了?”他在她的耳邊輕輕說,好看地笑了,眼睛猶如月牙,鏡的心突然刺痛了一下,這笑容她見過,雖然年紀不同,但這是仲文開心笑時的模樣。


    “母後想著多給您開枝散葉,她是對的。”


    “少說這種話故意氣朕,朕有你一人就夠了。”說著他摟住李夫人的腰,貼近自己的身體,說:“朕晚上多用用功,讓你再多生幾個孩子。”


    李夫人羞紅了臉,心中卻藏著煩惱。


    武帝上馬,把李夫人也拉上了馬,讓她坐在自己懷中,緩緩地朝著城中漫步。


    這一上馬,鏡才發覺李夫人的身體很差。


    她的五髒六腑都十分地疼痛,似乎是中了無解的毒。她在用法力控製著毒的擴散,但是這毒已經深入腑髒。她知道自己的身體已經達到極限,卻有不得不完成的事……


    李夫人心中焦急之事終於被鏡感知----暮靄山中,“檮杌”和“畢方”這兩隻兇獸在自己的挑撥下開始相互纏鬥,如今正好都受了重傷在休息,若不是自己不小心中了檮杌的毒,現在早已收服了兩隻兇惡的上古巨獸!


    李夫人安穩地坐在武帝懷中,他的身體溫暖著她,讓她感到一絲心安。她的王雖然英明神武,卻並不知道看似柔弱的她,師承室外高人,自小苦苦修煉,身負絕學。她主動承擔起拯救蒼生的重任----收服為禍人間的上古兇獸!可她畢竟是凡胎肉體,如今她自知時日不多,卻不知該如何麵對身邊人……


    長安城,宏偉氣派的漢室皇宮之中,若有人敢讓天子等候在房門外,除了太後王娡,普天之下就隻有誥命夫人李氏了。


    他要她當他的後,但是她不肯,她說衛子夫在天子身邊多年,母儀天下,自己一介舞姬不足以服眾。他要給她全天下的珍珠寶石,她說不要,她說臣妾賤薄,陛下贈的珍寶已經令臣妾心滿意足。


    相伴時,他隨手取下她青絲間的玉簪搔頭,也傳為了一段風流佳話,引得長安玉貴。


    於是百姓說,李氏夫人傾國傾城,天子也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原來他們已經有一個精靈可愛的兒子,長得極像母親。天子為他取名為劉髆,而今他已經蹣跚學步。天子許諾她將來把皇位傳給髆兒,她卻不肯,說孩子如此像她,恐怕也是溫和寡欲的性子,不適合當一國之君,給他封號讓他安寧生活便好。


    他身為一國之君,卻無論如何努力也取悅不了她,因為她提的要求太少,讓他無所適從。天下女人都愛的東西,她不為所動,榮華富貴她唾棄,權力她不肯沾身,她竟如山間的晨露一般脫俗,卻不食人間煙火的叫人擔心。


    她的要求他全部答應,如同今晨她說要出宮去透透氣,去看看郊外的風景,他便準她,這對別人來說簡直是天方夜譚。待他結束手頭的批文,他親自騎馬去迎接她迴宮。有人說她是妖女,迷惑天子,都被他狠狠地教訓了。他是如此珍惜她,他心中時刻迴響著那句歌:“佳人難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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