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九月的第二個星期開始,東京就一直在下雨。


    秋意似乎跟著這雨也開始逐漸加深。


    窗外,雨簾如柱,沙沙的風聲從很遠處悠悠的傳來,種田梨紗伏在矮桌上,腿盤坐在矮桌下鋪了毛茸茸的毯子上,素手握著一隻畫筆,對著矮桌上的畫板臨摹著窗外雨幕中的高樓大廈、陰沉的天空,旖旎的長燈...


    柔順亮麗的發絲順著耳側,貼著臉頰滑過,垂落在畫紙上,發尾的末梢卷縮成一圈,撥散成一片,像是筆尖觸碰畫麵留下的黒色細線條,錯綜複雜的交織的。


    畫板上的畫沒有上色,種田梨紗握著的隻是素描用的鉛筆,筆尖細細長長,握著筆杆的手,蒼白有力的帶著筆尖在逐漸成形的畫作上移動著。


    從窗外撇進來的黯淡的光線照在隱沒在發縷中側臉,專心致誌的神情展露無遺,一雙炯炯有神的漂亮眼眸充斥著認真,眼神隨著筆尖飄忽不定,灰色的陰影部分是外邊陰沉的天空,由遠及近,富有規律的線條,勾勒出一棟棟藏在陰雨中建築與人影。


    客廳內很安靜,淅淅瀝瀝的雨聲、筆尖磨砂畫紙的沙沙聲混雜在一起,絡繹不絕,像是一場交響曲,握著筆杆的種田梨紗則是這場交響樂的指揮家。


    當人一旦集中注意力,專心致誌的做著某一件事情的時候,煩惱的事情會迅速的從放空的大腦中遠離,時間也會悄悄趁人不注意的流逝著。


    一幅畫作,哪怕是素描,對於繪畫的人來說,沒有一兩個小時,肯定是無法完成。


    種田梨紗早上一起床,這雨就在下著,洗漱吃完早飯後,也依然沒有任何停歇的跡象。在天氣惡劣的時候,本質上喜歡宅的她就更加的不願意出門了。


    雖然喜歡一個人待在一處密閉的空間裏做著自己喜歡的事情,但無聊的時候,總該要重拾以前放下的興趣。


    從客廳雜亂的角落,在一堆廢紙雜物中,費力的把有好長一段時間沒用過的畫板找出來,再從櫃子裏找到畫筆,已經是半個小時之後的事情了。


    畫板有電子畫板和紙質塗鴉類,不過種田梨紗更喜歡在這個下雨天,借助著自然光線,聽著雨聲,吹著風,去繪畫。


    在家裏,隨便穿了一身高中時期的運動服,整個人也懶得打理,散亂著頭發,看起來邋邋遢遢的就找好位置,準備動筆。


    撩起袖子,露出雪白的手腕,不算修長,但耐看的手掌,映襯著底下潔白的畫紙,泛著如露水般的晶瑩輝芒。


    “誒。”她像是歎息似的輕輕吐出了口氣,按壓著畫紙的左手捏了捏有些發酸的右手腕,修長潤白的脖子也跟轉動了幾下,伸了下懶腰後又覺有些口渴,持續了幾秒後,幹脆直接畫筆一擱,起身給自己倒了杯涼水,半個身子靠在矮桌邊,小口喝著水,怔怔望著窗外的雨景出神。


    “唔~”


    這一次是一個加長版的懶腰。


    伸完後,種田梨紗縮著腰身,整個人直接往後一仰,上半身隨著慣性小幅度躺在身下的毛毯上,寬鬆的運動服包裹下,凹凸有致的身材隱隱浮現,有些許規模的山脈隨著唿吸,有規律的上下起伏著。


    “嗡~”


    矮桌上的手機發出一串震動聲。


    她沒搭理。


    雙目無神的望著天花板,腦子也是一片空白,任憑著身體深處的疲憊感釋放,隨後又被身下的毛毯吸取帶走。


    肌肉拉伸過後的酸脹舒適感緊接而來,時刻不停充斥著她的感知。


    啊!要是生活就這麽簡單就好了,我能一直躺下去!


    躺如鹹魚的種田梨紗內心裏大聲唿喊著,眼中的瞳孔開始渙散,天花板開始變得模糊,她的意識飄向了矮桌上那一幅還未徹底完工的畫作上。


    如潮水般的思緒,仿佛凝結匯聚成了畫筆,開始在她的大腦內給這副畫作勾勒新線條,完工。


    不知過了多久,一連串的門鈴聲,顯得有些吵鬧刺耳,打斷了種田梨紗的幻想。


    “誰啊?”


    種田梨紗嘟囔了一聲,不得不坐了起來,往玄關望去。


    門鈴聲依然在繼續,顯然不是她聽錯的幻覺。


    “來了來了。”雙手撐著毛毯,種田梨紗利落的站了起來,朝著玄關走去,她沒有直接選擇立即開門,而是先透過貓眼往外麵張望著。


    一個人在外居住,總歸謹慎小心的為好。


    不過這個想法在她大腦內還沒持續三秒鍾。


    種田梨紗臉上帶著驚訝和意外,把門打開了。


    “終於開了,我還以你不在家呢,剛才打電話,你又不接,怎麽迴事?生病了嗎?”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笑嘻嘻的臉。


    “沒事,就是單純的不想接而已。”


    種田梨紗橫了眼麵前的男人,語氣要有多不耐煩就有多不耐煩。


    “梨紗你就這麽討厭老哥嗎?”男人原本笑嘻嘻的臉色瞬間垮了下來,看上去挫敗感十足,就連專門打理好的發型,還有那一身專門挑選過的衣物,都顯得十分的多餘。


    “還行吧,也就一般的水平。”


    種田梨紗擺了擺手,從玄關的鞋櫃中拿出一雙拖鞋仍在了男人麵前。


    “換上,進來吧。”


    “好嘞!”


    男人躡手躡腳的踏進玄關,迅速的把不合腳的女士拖鞋換號,隨後跟著種田梨紗的身後,帶著打量的眼神,走進客廳。


    公寓既不豪華也不氣派,中規中矩的一室一廳。


    客廳裏隻有一張矮桌,矮桌下鋪了毛茸茸的毯子,和家裏的布局相差很多,但對於一個人搬出去在外居住的妹妹來說也算合格。


    不過或許是來的太過唐突了一點——事先打了電話,但是種田梨紗沒接,男人沒有在客廳看到供客人坐的椅子,也沒有沙發,好像主人預料到肯定不會有客人這種東西上門似的。


    “梨紗,有邀請過朋友來玩嗎?”男人試探的像前邊的背影問道。


    “沒有。”


    “哦。”


    男人理所當然的點了點頭,他這個妹妹雖然長得漂亮,但是性子上,卻和那些禦宅族不相上下,沒有邀請過朋友來玩,也算正常,這一點雖然會在社交上顯得有些孤僻,但至少不會隨便帶外邊的野男人迴家。


    這是好事。


    “隨便找地方坐吧。”種田梨紗在毯子上坐下。


    男人在客廳還沒走兩步,看著客廳中唯一可以坐的毯子被妹妹占據了,直接矮下身,幹脆就在地板上坐下。


    “等等。”


    雙手揪著褲子,正要準備坐下的男人停下了動作,抬頭望著種田梨紗。


    “你到這邊來坐吧。”種田梨紗歎了口氣,拍了拍旁邊的毯子。


    得到了妹妹的允許,男人也不客氣了,直接在她旁邊入座。


    矮桌上放了畫板還有畫筆,除此之外,在一邊還堆放了些雜誌,他看了下,全是遊戲情報,哪款遊戲得了什麽獎,哪款遊戲這個月發售之類。


    客廳的通風窗是開著的,輕柔涼爽的風正好能吹到矮桌這邊。


    男人滿意的點了點頭,妹妹看房子的眼光還是不錯的,至少還是從種田家經營的建築方麵學到了一些有用的經驗。


    “你來做什麽?為什麽知道我住這裏?”小口喝著水的種田梨紗問。


    “老媽給我的這個地址。”男人說,他的手邊空無一物,至於一直隨身攜帶的公文包,則是被他放在了樓下的車裏。


    他兩手空空的到來,又兩手空空的坐在這,很顯然種田梨紗也沒給他倒水,撲麵而來的就是一副“有話趕快說,說完趕緊走”的嫌棄。


    “老媽讓我今天接你一起去吃個飯。”雖然察覺出妹妹大人臉上的不悅,但他還是硬著頭皮把此行的目的說了出來。


    “和誰?”


    “呃...爸爸,我,你,媽媽,四個人,家庭聚餐。”他猶豫了一下。


    “確定不是相親?”


    “當然不是!”男人用著肯定的語氣說,“要是相親,我可是一百八十個不願意!”


    “那就好。”


    種田梨紗緊繃著的小臉放鬆,點了點頭,把水杯放在矮桌上,拿出手機看了眼,有一條未接來電提示,顯示人是老哥。


    “我去換下衣服,你別搗亂。”


    “絕對不會,你老哥我老實的很。”


    種田梨紗沒有搭理,拿著手機就進了臥室,留下男人一個人待在客廳無所事事的看著窗外的雨景。


    臥室的布置和客廳風格完全不一樣。


    軟椅、電視機、遊戲機、電腦等等,雜亂地擺著。床上,不知哪一天換下來的外套、裙子、上身內衣,堆放在一起。


    房間裏唯一整齊的,隻有那幾排黏土小人。


    種田梨紗無視這些雜亂的衣物用品,走到衣櫃前,從其中翻找著還算搭配的過去的衣服穿上。


    至於換下來的寬鬆運動服,則被她順手扔在和床上那一堆衣物混在一起。


    等換上衣服,出了房間,時間才過了五分鍾。


    看膩了雨景的男人目瞪口呆:“這麽快?我還以為至少要半個小時。”


    “那是你的晴子,我什麽時候穿個衣服要那麽長時間了?”


    “好像沒有...但,至少化個妝吧?”


    “隻是去吃個飯而已,沒必要。”種田梨紗搖了搖頭,隨後帶著審視的目光看著矮桌邊的男人,“除非你在騙我,待會的飯局,其實就是相親,對吧?又是哪一家的公子得到了母親大人的賞識啊?”


    分明帶著開玩笑的揶揄話語,但聽上去卻是劍拔弩張。


    男人抖了抖眉:“沒有沒有,什麽哪家的公子,自從梨紗你搬出去之後,老媽就沒有再給物色那些人了。”


    “哦,這樣啊。”


    種田梨紗收起充滿壓迫感的視線,隨即埋頭在旁邊的電視櫃中翻找著什麽。


    一大堆各種用途的工具和一堆東西被她抱出來,扔在一邊,最後在裏側的櫃子一角,才找到差不多平板電腦大小的觸控板。


    男人在一邊呆呆的看著開始被弄得一團糟的客廳,也沒有插上一嘴詢問這是要幹嘛,或者起身去幫忙整理或者是翻找,仿佛對此已經是習以為常。


    自然是視若無睹,迴想起自打小起,就喜歡一個人待在房間做著自己事情的妹妹,從來不與較為年長的他分享,也不允許讓他插手。


    作為兄長的最大特權,也不過是待在一邊,靜靜的看著妹妹獨自完成手中的事情,有時候是繪畫,有時候是演奏樂器。


    “具體時間定在什麽時候?”


    “秋葉原maidreamin餐廳,老媽特意為你預定的這家,時間就在中午。”男人抬手,看了眼腕表,“差不多一個小時之後。”


    “哦。”


    拿上觸控板和電子筆,種田梨紗利落地站起來,還沒打理完的頭發,順著臉頰兩側,輕柔的搭在胸脯上緩緩滑落。


    隨後她又走進臥室,再次出來的時候,手裏拎著一個小提包,來到電視櫃邊把觸碰版和電子筆塞了進去。


    在間隙中,男人看到了裏邊似乎還裝著幾本軟質封麵的書和一盒露了些許邊角的潤喉糖。


    “走吧。”


    “好咧,車就停在樓下,我帶了傘,梨紗你盡管走就行了,其他都交給我。”與其說是兄長,男人此刻的表現更像是麵麵俱到的管家,為貴族老爺出門時鞍前馬後,諂媚的笑容在他將近三十歲,完美繼承種田家優良基因的帥氣臉上,顯得有些滑稽。


    種田梨紗看著快步走到自己前邊開門的老哥,幽幽的歎了口氣,“誒,晴子小姐知道老哥你現在這個樣子嗎?”


    “呃...”優雅的像是個紳士的男人被問的瞬間語塞。


    “老哥你也二十好幾了,都快要結婚了,放正常一點啊!”


    “不是很正常嘛。”男人嘿嘿一笑,連忙催促了下種田梨紗趕緊換鞋,隨後又說,“再說了,結婚還早著呢。”


    “早?是有多早?”


    “十一月左右。”


    “今年?”


    “是啊。”


    “...好吧。”


    種田梨紗再次發出一聲無可奈何的歎息,換上鞋,拿起事先準備出門時用袋子歸類裝好的垃圾,和側放在玄關傘架的一把黑色雨傘,離開了玄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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