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懷衍撘在薑蜜腰側的手微微一頓。


    他聽到許願二字,便隱隱開始覺得頭疼。


    蕭懷衍喉結上下滑動,他看著薑蜜那雙泛著盈盈水光的眼眸,聲音沉沉:“什麽願?”


    薑蜜抬頭看著燈火下的蕭懷衍,他眼神幽深,就像是湖水像要將入卷進去。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察覺到他好似有一絲緊張。


    薑蜜腦海中他的步步試探一一閃過,他的轉變也曆曆在目。


    她不轉眼地定定地凝視著蕭懷衍,她有太多疑惑和不解。


    她想,這一迴是不是該輪到她邁開這一步。


    薑蜜輕啟紅唇,聲音柔和:“我想問陛下幾個問題,陛下能如實告訴我嗎?”


    蕭懷衍似有所感,目光灼灼,聲音低啞:“你問。”


    薑蜜眼神複雜,抿了抿唇,“陛下還記得我們曾在千霜寺下棋嗎?”


    蕭懷衍聽她提到千霜寺,深深地看著她,“記得。”


    薑蜜一旦開了頭,便不再顧慮了。


    “都說千霜寺的祈福樹很靈驗,在跟陛下下棋之前,我曾去了祈福樹下許願。”


    蕭懷衍忍不住問:“那你的願望實現了嗎?”


    薑蜜低聲道:“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實現了。”


    蕭懷衍沉默了一會,語氣有些急:“怎麽會不知?”他記得她那紅綢上寫著平安順遂,覓得佳婿。在她心裏,他所做的這些還是未能讓她甘願嗎?


    薑蜜隻淺淺地笑了笑,她未迴答。


    薑蜜繼續問道:“陛下在千霜寺找玄明大師治療頭疾的時,他有沒有跟你說過佛塔裏金光舍利的傳說?”


    蕭懷衍向來沉穩的臉上,漸漸出現了一絲裂痕,身體僵住。


    薑蜜扯了扯蕭懷衍的袖擺,“陛下,迴答我。”


    蕭懷衍見她那雙杏眼浮了一層水霧,他歎息一聲,“說過。”


    薑蜜眼睛一眨,一滴淚珠滾落下來,她聲音哽咽,“那陛下相信那個傳說嗎?傳說那顆金光舍利能使人起死迴生,用所求之人的鮮血為引,燃其元壽,可求來世。陛下覺得這世上真的有前世今生嗎?”


    薑蜜的聲音輕輕柔柔,可每個字都敲打在蕭懷衍的心上。


    對於蕭懷衍來說,他是非常矛盾。他不願讓薑蜜知道他也想起了前世的記憶,他於她有愧有悔。


    他擔心她知道了會再次疏遠自己。


    可當蕭懷衍發現棠棠有意無意會用話來試探他時,便知道這一天終究會來。


    隻是沒想到會這麽快。


    這次薑蜜沒有催促蕭懷衍迴答。


    “陛下,我相信。因為我曾經曆過一世了。在那一世裏,我不被陛下所喜,是姑母臨終時讓陛下不得不納我為妃。亂黨造反和邊關告急都是在元熙五年,薑家事情東窗事發也是那時。可那時候的薑家不像這一世這麽幸運,薑家獲罪貶為庶人。而我病了,我沒能等到陛下親征迴來,便病死了。可我再睜開眼,卻又迴到了元熙元年九月。”


    “我有時候會疑惑哪個才是真的?陛下,在那一世裏,我惶惶終日難安,我不想再過那樣的日子了。可無論我怎麽想逃避,都會跟陛下糾纏的更深……我不安,我猜不透陛下的心,我害怕會走上前世的老路,我不敢再像上一世那樣傾盡一切的去喜歡……可這一世不一樣了……姑母沒有病故,薑家的禍事被化解,陛下也不一樣了……”


    薑蜜眼中噙著淚水,欲玄欲泣,鼻尖通紅,聲音顫顫發抖。她將自己藏在心底的話都說了出來。


    蕭懷衍此刻的神情亦是從未有過的狼狽,這輕聲細語無疑像是軟刀子讓他寸心如割。


    蕭懷衍抬起僵硬手臂攬住薑蜜的肩膀,他一字一句,“你的不安和委屈皆源於我,是我的錯,是我有愧於你。”


    薑蜜垂下眼眸,心裏莫名酸澀的厲害,眼中的淚珠滾落下來。


    蕭懷衍伸手幫她擦去淚痕,看著她那雙澄清的眼睛,“棠棠,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我也不是算無遺策,我也會輸的。前世雖坐穩了江山,卻也滿盤皆輸,失去了你。我未來得及告訴你,我對你沒有不喜,你……我心之所悅。”


    薑蜜的淚水止不住,蕭懷衍他是承認了也有前世記憶。


    她泣不成聲像是要把心裏的那些委屈都哭出來。


    薑蜜想起了他賜那盆蘭花、賜綠綺琴裏麵夾著琴譜、他又一次次的找她下棋,試探著她的目的。


    她低頭看著自己手腕上的那顆小紅痣,當初蕭懷衍握住她手腕摩挲一下,是在確認什麽?


    薑蜜道:“陛下是何時有的記憶?”


    蕭懷衍搖了搖頭,“我和你不一樣。我沒有完整的記憶,我是零散的夢境一點點想起來的。”


    薑蜜抽噎著,沾著淚珠的睫毛顫了顫,“我的這一世是不是陛下用金光舍利強求而來的?”


    “如果我不問,陛下想瞞我多久?”


    蕭懷衍有些招架不住,若是可以他寧願她永遠不知道。


    蕭懷衍默然的將薑蜜摟入懷中,他低頭想要親吻她的淚珠。


    倏然,薑蜜臉色微變,忽地把蕭懷衍推開。


    蕭懷衍見她又避他如猛獸一樣,心裏一沉。


    薑蜜顧不上其他,她捂著唇幹嘔了幾聲。


    蕭懷衍臉色極其難看,她知道他有了前世記憶後,不僅連碰觸都覺得那麽的厭惡嗎?


    在蕭懷衍的震驚之中,薑蜜捂著嘴退到一旁,腦子裏空白一片,卻什麽都沒有吐出來。


    蕭懷衍也不管她是不是又抗拒自己,幾步上前扶住她,“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薑蜜無聲地搖頭,倚著蕭懷衍平息了一會,不再吐了後,才慢慢地道:“不知道,就是突然有些難受。”


    蕭懷衍攔腰將她抱到懷裏,“我帶你迴去,宣太醫看看。城樓上風大,別染了風寒。”


    薑蜜窩在他的懷裏靠在他的胸膛上,聽著他砰砰的心跳聲。


    這一刻,薑蜜雖然臉上的淚痕未幹,可她感覺到安心。


    她的手指揪著蕭懷衍的衣襟,輕輕地問:“陛下,你還沒迴答我呢。”


    蕭懷衍聲音低沉,“棠棠,有些問題是沒有答案的。”


    薑蜜一聽,蕭懷衍這是在迴避。


    他好狡猾。


    薑蜜覺得錯過了這次機會,下迴要讓蕭懷衍說出來就難了。


    “陛下,我曾做過一個夢,夢裏麵皇宮裏很空,看不到一個宮女,安靜極了就好像是一座空城。我推開了衡蕪殿的大門,看到了滿院子五彩紛呈各式各樣的風箏……”


    蕭懷衍聽著薑蜜的低語,極力的控製著抱著她的力度,怕重了會弄疼她。


    薑蜜的聲音軟甜,剛剛哭過,甕聲甕氣,“在盡頭之處,我看到了做風箏的人,他轉過身,跟陛下長著一模一樣的臉,卻兩鬢霜白了。陛下,金光舍利子血祭,是不是真的要燃其元壽?”


    蕭懷衍腳步慢下來,小心地把薑蜜抱上禦攆,放她坐下。


    蕭懷衍對上她的眼睛,“棠棠,那隻是夢,別多想。”


    他不知道為什麽薑蜜會夢到這些,他能坦誠自己有前世記憶,卻不願讓薑蜜知道他付出了什麽代價。


    可薑蜜聽他的語氣,再想到夢裏的情景怎麽會不明白。


    兩人靜靜地坐在禦攆裏,都沒有再說話。


    走在外頭的李福,聽著禦攆裏的動靜有奇怪,這麽安靜?平日裏陛下和娘娘不是會說說話的麽。


    薑蜜不知怎地覺得格外的累,心想是不是哭了一場的緣故,情緒有些激烈。


    禦攆平時坐在都挺舒適,這會怎麽換坐姿都不太舒服。


    蕭懷衍給薑蜜倒了杯熱茶,他正要說話,卻見薑蜜又捂著嘴一副要吐的模樣。


    蕭懷衍電光石火之間,腦中有什麽閃過,他把茶盞擱到一旁,抓住薑蜜的手問:“你小日子是不是還沒到?”


    薑蜜剛把那股惡心感壓下去,突然聽到蕭懷衍這麽問。


    她有點懵了。


    她好像小日子是延遲了。


    她和蕭懷衍二人無聲的對視,都有些不敢相信。


    薑蜜喃喃道:“興許隻是吹風受寒了……”她不敢篤定,怕會空歡喜。


    蕭懷衍已經聽不進去了,眼神炙熱的看向薑蜜的小腹。


    蕭懷衍朝外吩咐道:“走慢點。”


    李福心中納悶,剛剛還催促著快些趕迴坤寧宮,這會又讓慢點?陛下到底怎麽了?他在宴席上也沒怎麽喝酒啊。


    禦攆一停在坤寧宮,候在一旁的內侍隻見到陛下抱著皇後娘娘出來,未讓她沾地,往寢殿而去。


    顧院判收到娘娘不適的消息,則一早就候在門口等候。蕭懷衍沉著臉讓顧院判進來診脈。


    顧院判看了一眼陛下凝重的臉色,不由心懸了起來,皇後娘娘很嚴重嗎?


    顧院判有些忐忑的為皇後娘娘把脈,他搭在脈上停了一會,神色一變,又仔細診了一會兒。


    待到確定了那滑脈,便鬆開了手。


    他露出一抹笑容,朝那緊繃著臉的男人拱手一禮,“恭喜陛下,娘娘這是喜脈。日子還尚淺,娘娘初期會有些不適的反應,待月份大些便好了。臣先下去為娘娘開些安胎的藥。”


    說著顧院判便退了出去。


    蕭懷衍站在原地有些未迴過神來,他那雙鳳眸難掩喜色。


    他揮開床幔,看著靠床而坐的薑蜜,“棠棠,我們有孩子了。”


    薑蜜從顧院判說出是喜脈後,她還是有種不真切的感覺,她前世一直未有孕,今生這麽快就懷上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感覺和平日裏沒有什麽區別,可這裏麵有個小生命正孕育著。


    是她和蕭懷衍的孩子。


    她聽到蕭懷衍的聲音一抬頭,向來鎮定自若的男人唇角笑意怎麽都壓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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