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隻聽到“嘩嘩嘩”的浪打崦堤的聲音,便看見那水浪撲著一股泥塵的氣息便衝來了。


    水流從明月們麵前奔過,衝進河道裏,激起浪花千多朵,帶動了巨型水車,一處一處,由近及遠,次第轉動起來;水被運至高處,倒出,順著水槽流向岸上,然後順著竹筒落到地上;地上的水渠也像是葉脈一樣延伸開去,到與天相連的地方也連在了一處,浩浩蕩蕩,壯烈雄偉,熱血沸騰。


    一瞬間,身後的歡唿聲又是驚天動地,一波又一波,久久也未曾停止。最後也不知道是誰帶了頭,一個個都湧進了河裏,歡唿雀躍。


    人間最感動的是,應該就莫過於此了吧?


    那一天,直到亥時百姓們才戀戀不舍地迴去,一路上行走中,不少人忍不住開始高歌。


    這一夜,注定是一個歡喜難眠的夜晚,大家全然沒有睡意一般。走到街上,居然家家戶戶不約而同地高掛起了燈籠,照得通紅通紅,像是在慶賀這來的實屬不易的一天。


    明月們散著步走迴去,臉上也不知是因喜悅還是這滿街的燈籠照著的緣故,個個紅撲撲的,照應著此時的大家夥難以言喻的歡喜心情。


    這是劫後餘生的歡悅,世間沒有經曆過的人,或許會為了兒女情仇而傷痛,可是隻有經曆過的人才會懂得,這活著的喜悅。


    許是女兒家的心態難以遏製,見不得這麽好看的場麵就落在了後麵一路晃著。正在和冰含亂侃的時候,汪直卻放慢了腳步直到明月們跟他齊步。


    “明月姑娘。”


    明月有些驚訝,轉過頭去看著他:“汪大人?”汪直這些天也曬的發了紅,一般人是曬的發黑,他卻是發紅,可是一點也不掩他的絕世風華,反而更添了幾分男兒氣魄。


    “今天看到了水車將那麽些水送上岸去,並且灌溉了近百餘畝的天地。不瞞朱公子,先前對於明月姑娘與朱公子提出的方案海某是半信半疑的,可如今親眼所見,海某實在是欽佩得五體投地,也為當時的愚昧想法感到慚愧……”海林有些感歎的說道。


    “海大人何出此言。”朱祐樘放開了牽著明月的手。


    “這水車當真是以前聞所未聞。”朱祐樘聽了這話,突然間看向了汪直,汪直也正看著明月,他突然的說道:“說起來,這個我也不曾看過,隻是隱隱記得,幼年時,家姐曾經在後府做過類似的小物件。”


    汪直看看明月,明月看著汪直,似乎兩人都能透過對方的臉,看著時間的長河中掩過的真相。


    可是誰也沒有說話,一側的海林反是先出聲說道:“不管如何,總之,海某人為安慶百姓感謝上天,讓您幾位來到這裏,救了我們所有的百姓。”


    “是啊,的確不容易啊……”朱祐樘先是一愣,然後笑笑,望著那些如夢如幻的光影朦朧,嘴裏說著虛應的話:“能為慶安百姓盡微薄之力,能順利地完成皇上交代的事……也是我等的職守。”


    隻是說話間,朱祐樘不由自主的開始考慮剛才那瞬間的汪直與明月的對視,兩個人一樣的風華無雙,一樣的如臨塵謫仙,似乎還有可能有同樣的秘密,如果汪直不是內官,想來他們一定很登對。


    想到這裏,朱祐樘隱隱又覺得有那裏不對,可是他卻沒有力氣往深了想,隻是長歎了一聲。


    這天迴去後也終於有水洗澡了。


    大概是高興過頭了,冰含很輕快地跑去打了水,又很輕快地給明月脫了衣服,害得明月臉紅了好一陣。


    眨眼間,月已上中天。


    因為幹旱的事情大致上已經解決,剩下的汪直和海林在處理著,於是朱祐樘這個病號,就閑下來了。


    因是水到了,明月反而又忙起來了,她開始幫著海夫人一起監督著製些解暑的藥,忙來忙去,看著她臉色越來越黑了,朱祐樘還真有些舍不得,可是他也欣慰,得一紅顏如此,有何所求?


    隻是朱祐樘反成了這裏最閑的人,還真有些讓他不適應,這天吃過飯,他剛走到廳外海夫人就追了上來,遞上一盞燈籠:“朱公子當心走路。”


    “讓夫人掛心了。”朱祐樘伸手要接過燈籠。


    海夫人卻提著燈籠走在旁邊為他引路,然後突然冒出一句:“公子,您什麽時候迴去啊?”


    “大概要等汪直大人的事情辦完吧。”


    海夫人長歎了一聲,然後說道:“公子,你其實比汪直大人的官還要大吧。”


    “嗯,為什麽這樣問。”朱祐樘有些詫異的看著海夫人。


    海夫人突然福了一禮,然後說道:“前些天,公子一直病著,奴家也不敢打擾,不過為了救災,我家老爺把兵庫的糧草都來征用了,雖然這事有汪直大人說擔著,可是……”


    朱祐樘聽了這話,臉上也微有動容,私調兵庫,可是抄家之罪啊,汪直這個家夥,還真是敢……


    不過,想到他一個內官,居然也有一顆為國為民之心,不免也有了幾分動容,或許他並沒有他想的那麽壞,想到這裏。


    朱祐樘點了點頭,對著海夫人說道:“夫人放心,此事,朱某必與汪直一同擔當。”


    海夫人這才擦了擦臉上的淚,然後說道:“奴家本也願意與老爺共同為安慶子民捐了此身,隻是,不忍家中幼子無辜,如若以後真有什麽不好擔當的,公子與汪大人,盡管往奴家與老爺身上推脫,但求你們能脫身以後,保住家中幼子,便是我海家的大恩人。”


    這番話說出來,便是朱祐樘也不免動容,他默然的應了一聲,此時已經到了他的房門口,海夫人又福了一禮這才離去。


    朱祐樘隻覺得心裏堵的難受,卻也為大明有這樣的官吏而欣慰。


    好半天,才顫抖的拿起杯子小小地呡了一口,這才平複了心情。


    朱祐樘坐在燈下,喝著茶,明月這時候也聽了兵庫的事,走進來,看著他,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看著她的神色,朱祐樘沉穩的笑了笑,然後說道:“安心。”接著伸手過去握住她的手,半晌不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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