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聽了明月落入荷花池的消息,她隻扶著椅起來,對著太後福禮道:“嬪妾請太後徹查此事,以給嬪妾一個交待。”


    太後卻隻是不動聲色的說道:“我自有分寸。”


    如此輕描淡寫的一句便打發了她出來,皇後走在路上,一個人走在這寂寂深宮裏的路上,隻覺得片體生寒,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初夏暑氣漸升的原因,她明明覺得冷,可是走迴了鳳儀殿時,卻還是汗濕了衣裳。


    蘭心與梅娘兩人迎了出來,看見皇後滿頭的細汗,趕緊命人打水,準備沐浴,皇後也沒有拒絕,可是她卻打發了所有人離開,隻是坐在浴盆裏發呆,看著那水氣嫋嫋,眼中的淚慢慢聚成了河,她不是為了明月哭,她是在為自己哭,她貴為一國之後,可是在宮裏連一個自己的婢女都保不住,她算得什麽皇後?


    隻怕便是人家要她的性命,也成算是什麽大事吧?


    她如何能不哭?一國皇後,原來也會讓人欺淩如此?但哭過之後,她還得堅強的走下去,而且還要走的更穩,更好,她可以敗,她可以死,可是她不能不為王家一族人考慮,忍辱偷生,所為何計?不過是為父兄母族而已。


    所以等到了晚上汪直送信來時,看見的王皇後已經不複之前的軟弱,她正半依半靠在貴妃榻之上,一頭烏雲似的長發低低的挽成流雲髻,橫綰著一隻長壽白玉釵,看見汪直進來,她也不過伸出手來,玉指半掩著朱唇打個嗬欠,神色慵懶的說道:“本宮已經倦了,有什麽事,廠公便開門見山吧。”


    見汪直左右顧看了一眼,王皇後輕笑了一聲,便示意眾人退下,汪直這才近前將明月交付的書信遞給王皇後,其實這書信在跟上汪直便看過了一遍,其實左右不過是簡單的幾句話:


    千古流,千古樓,千古樓上望千古流,流樓共千古;人月印,人月影,人月影裏合人月印,印影同人月。心守道,道無窮,窮中有樂;萬事隨緣,緣有份,份外無求。水車車水,水隨車,車停水止;風扇扇風,風出扇,扇動風生。烈火煎茶,茶滾釜中喧雀舌;清泉濯筍,筍沉澗底走龍孫。船載櫓、櫓搖船,船行因櫓動;線穿針、針引線,線縫而針綴。山徑曉行,行氣似煙,煙似霧;江樓夜坐,坐臥觀水,水如天。


    甚這幾句話,還是讓楊應寧代筆的,所以汪直橫豎都將這幾句背了出來,還是不明白個中關節處。


    王皇後本是依在榻上,甚是隨意的拆開了書信,可是才看了一行,便驚的坐了起來,連她頭上綰著的長壽白玉釵散落的滾亂下來,她也顧不得了,隻由著這一頭烏發披散在肩上了,那枚綰發的長壽白玉釵慢慢順著發絲滑落在榻上,委頓於榻上。


    她將這書信來迴看了幾遍,才臉色漸漸平靜,然後說道:“這信是何人托廠公送來的。”


    “明月。”汪直答過後,室中極靜,靜的可以聽到兩人的唿吸聲,好半天皇後方才一笑道:“不可能。”


    汪直恍若未聞躬身說道:“奴才沒有欺騙娘娘的必要。”


    皇後瞧著他,此時才迴過神來汪直的話裏意思,兀的站起身來說道:“明月還活著。本宮要見她。”


    “娘娘如果現在見她,她便活不成了。”皇後本來想反駁一句什麽,可是聽到這話終是無力的坐了下來,然後瞧著汪直,良久才說道:“那有勞廠公傳話了。”皇後言罷,一臉意興闌珊的樣子,揮手讓汪直退了出去。隻是自己坐在那裏發了會呆,這才招了蘭心進殿裏,也不多話,隻讓她帶著要去明月的居室。


    蘭心暗叫不妙,可也隻得說道:“娘娘,還是不要去了,那裏都是些下人居住的地方,難看的緊,娘娘是千金之體,要是有什麽要看的,蘭心替娘娘走一次也就是了。”


    皇後卻不理,隻是徑直往宮女落居的配殿走去,蘭心看到這裏,那裏還能說什麽,隻能陪著,皇後出入可是大事,本來有些小宮女已經準備歇下了,聽到消息也俱趕起來接駕,這夜裏,弄的密密麻麻的跪了一地。


    王皇後也不顧及,隻隨意應了一句平身,便徑直問了明月的居室,尋了進去,走到那什麽地方也不看,隻一把將明月的茶案翻了開,裏麵收藏著一封書信,還有一本書記。


    皇後也不迴殿裏,隻命人掌了燈,又喝退了左右,這才開始翻看書信,裏麵開頭,便隻寫了之前汪直拿來的那一段詩詞——


    千古流,千古樓,千古樓上望千古流,流樓共千古……


    這段詩詞要是別人看來也隻當是一時意興的迴頂詩句罷了,可是隻有她與念錦姐知道裏麵的含意,因為這是她與念錦姐一起寫的詩句。


    那時候她還年少,那日裏又尋去覓念錦姐玩鬧,隻見念錦姐坐在窗下繡花,一張繃架橫在窗下,屋子裏便沒有多少多餘的地方,聽見腳步聲,葉念錦才迴頭望了一望,見到還是那時候還是王家女的皇後來了,便笑著喚了一句道:“小碩,你來了。”


    她走到近前,見葉念錦的是梅花,白緞底子紅色絲線,白的分明,紅的豔麗斜斜幾枝,疏疏朗朗,鐫然如畫。針法極為靈巧,其實都城中世族女兒都以有一手好繡活而自傲,葉念錦雖不喜歡,可是也自幼練習過。


    見葉念錦自顧自垂首繡著,她便隻好在榻上坐下,然後沒好氣的說道:“錦姐,你上次說要給我做反沙芋頭來就茶的,你的好茶沒見著,點心也不見,你可是要賴帳了?”


    葉念錦正繡到了緊要處,也不理會她,過了半晌,方才一笑:“迴頭做給你吃就是了。”


    “迴頭,迴頭,你都迴了三百次頭了。”


    葉念錦隻得說道:“我有什麽法子,乳娘說要我嫁前為自己做幾件東西,練練針線,你看看我,天天眼都快繡瞎了。那裏還有空為你折騰這事嘛。”


    “賴皮鬼,葉念錦,羞羞臉,喝涼水。”那時候的她終是稚氣未脫,這樣的兒歌從她嘴裏唱鬧出來。


    葉念錦卻恍若未聞,垂首又繼續刺繡。她終是沉不住氣了,有些惱意的說道:“要不我們兩個對對聯吧,你要是輸了,就馬上給我做反沙芋頭去,我要是輸了,就幫你繡花,你去做反沙芋頭。”


    葉念錦不免有些失笑了:“你這個貪吃鬼。那你就先對對這千古絕對吧,千古流,千古樓,千古樓上望千古流,流樓共千古……”


    如此兩人第一言我一句,才接了這詩詞出來,雖然說不得什麽佳品,可是當時她卻是極喜歡的,因是自己的字不如葉念錦好看,還特意央了葉念錦寫了一貼出來,然後瞧著更是歡喜,反是葉念錦覺得這詩詞失了格韻,不讓她四處張羅顯擺。隻當是兩個人的小秘密。還記得那時候,她二人並肩而立,於窗下盈盈含笑,當真如是親生姐妹一般,那是她最歡樂的一段時光,所以難忘。


    可是,這明月如何知道這段故舊之事,便是她的生母王夫人也是不知道的如此細節的。


    明月是怎麽可能知道這些前塵往事的?想到這裏皇後的眼波不停的流轉。(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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