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奎大笑出門,揚長而去。


    堂內鴉雀無聲,眾人臉色各異。


    事情發展太快,有人垂目不語隻當什麽都沒看到,而有的人這才反應過來,望向夏侯頡的目光中,帶上了一絲厭惡。


    大虞妖亂,天下分崩離析,軍閥土匪茅草般瘋長,妖邪肆虐,天地黯然無光。


    乾元帝李無極起於微末,蕩寇誅邪,窮極一生精力建立大乾,使人族恢複秩序,有了喘息之地。


    但大乾立國千年,有些事終究改變,有些規矩也終究被破壞。


    妖魅精於蠱惑,加上收攏修行人士,達官貴人暗中豢養已不是什麽稀罕事,甚至宮中也有“狐侍女”。


    但像夏侯頡這樣,看上凡人女子,用妖邪占其軀殼以供淫樂,還大搖大擺帶出來,卻是有些過了。


    大皇子李碩臉色也不太好,好好的宴席搞成這樣,而且張奎臨走時還將“清淨寶珠”收走,意思再明顯不過。


    是說我不夠格麽?


    “哼!”


    想到這兒,大皇子李碩即使涵養再好,也忍不住冷哼一聲。


    吳敬連在下方暗自叫苦,早知道就不答應大皇子牽這線了,這下該怎麽和族叔吳思遠交代?


    堂下,夏侯頡摸了摸還在發痛的小腹,陰著臉轉身拱手,“殿下,頡有事要做,先行告辭!”


    說完,大袖一揮,轉身離去。


    堂上大皇子眉頭一皺,感覺有些不妙,若是這兩人起了衝突,引出身後鎮國真人,怕是父皇就要怪罪。


    想到這兒,給了吳敬連個眼色,“敬連,你去尋張道長,就說吾招待不周,下次單獨宴請。”


    “是,殿下。”


    吳敬連彎腰拱手後,匆忙離去。


    就在這時,堂下首座一直垂目飲酒的儒袍老者緩緩抬頭,臉色平淡地說道:


    “殿下,一個乖戾暴虐,不可深交,一個不懂敬上畏法,不成大氣。”


    大皇子立刻彎腰拱手,“多謝司徒先生指教,碩曉得了。”


    司徒顏,當世大儒,瓊山書院山長,李碩從小受其教導,頗為尊敬。


    聽到司徒顏的點評,大皇子心中頓時有了計較。


    夏侯頡行事太過囂張,即使其父夏侯霸掌控血狼軍,也不可走得太近壞了名聲,畢竟自己是以寬仁為牌。


    至於那張奎,沒有規矩,意氣用事,頂多是個莽夫遊俠而已,不值得再關注。


    再說,能不能活著還另當別論。


    想到這,大皇子李碩臉上再次浮現出憨厚的微笑,“來,諸位,讓我們滿飲此杯…”


    很快,歌舞談笑聲再次響起…


    …………


    再說張奎扛著淩豔塵走出大門,頓時讓兩旁守衛一陣愣神。


    張奎哼了一聲也沒理睬,鑽進馬車後,讓車夫立刻動身離開。


    馬車晃晃悠悠,淩豔塵身軀嬌弱,麵孔清麗絕倫,隻是瞳孔中已經沒了一絲神采。


    張奎沉默不語,擰開酒葫蘆喝了一口,看著車廂外熙熙攘攘地百姓。


    “等等,等等!”


    馬車忽然停下,接著吳敬連鑽了進來,苦笑著拱手:“張道長,小侄實在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


    張奎冷漠抬眼,“你有何事?”


    看到張奎的表情,吳敬連頭皮發麻,不過還是硬著頭皮說道:“道長,大皇子也沒想到夏侯頡如此行事,不過眼下朝廷時局動蕩,夏侯頡父親鎮守北疆,不得不以大局為重啊…”


    “嗬嗬…”


    張奎臉色淡然,擰開酒壺喝了一口,“張某殺豬的匹夫一個,不懂什麽叫大局為重,你走吧。”


    吳敬連麵色發苦,也不再多說什麽,拱了拱手離開馬車。


    馬車剛出鎬京城,張奎就打發走車夫,抱著淩豔塵踏雪而行,來到了附近一座荒山之上。


    “攝魂術!”


    隨著一聲低喝,空中頓時出現個飄飄忽忽的清麗身影,對著張奎盈盈一拜,“多謝道長救我脫困。”


    張奎微微搖頭,“你隻剩下一絲殘魂,又是個凡人,怕是連投胎也做不到,若是有恨,今夜我便去宰了那夏侯頡與你報仇。”


    淩豔塵麵色清冷,微微搖頭,


    “小女子家道中落,淪入風塵,隻能寄托歌舞了此殘生,紅顏薄命,即便沒有夏侯頡,也會是其他人,隻求道長焚我殘軀,讓小女子幹淨離開…”


    “好說。”


    張奎點頭,擰開葫蘆灑上烈酒,真氣勃發,淩豔塵屍身頓時洶洶燃燒。


    看著自己屍體不斷焦黑,花魁臉上也漸漸露出一絲輕鬆,轉頭笑道:


    “道長,請看小女子最後一舞…”


    說著,白袖起舞,低唱道:“人生苦短,戲夢一場,秋葉離離,白雪霜霜…”


    荒山之上,大雪飛撒,女鬼起舞,道士痛飲擊掌叫好。


    一縷寒風吹落梅花,佳人蹤影全無…


    …………


    大廳之上,燭火飄蕩。


    “張奎,本清江州餘塘縣屠戶,不知何處習得異術,‘將軍墓’屠戮縣城後僥幸逃生,浪跡江湖驅魔為業,後入青州,連斬辟穀境妖魔數名,為玉華真人賞識…”


    啪!


    折子突然合上,一名刀疤穿過左眼,隻剩右眼的中年人表情淡漠說道:


    “公子,此人動不得!”


    堂上,夏侯頡臉色陰沉,


    “憑什麽不能動,你們血狼衛不是總吹自己多厲害麽,難道怕了?”


    獨眼中年人臉色如同堅冰,沒有一絲感情,“公子,將軍隻讓我們保護你的安全,沒說要幫你惹事生非。”


    說完,拱手轉身離去。


    “混蛋!”


    夏侯頡頓時大怒,抄起旁邊的花瓶扔了過去。


    可惜,花瓶在距離中年人一米遠的地方轟然炸裂,中年人則頭也不迴地走出廳外。


    “瑪德,都是一群廢物!”


    夏侯頡抽出隨身寶劍,將大廳桌椅胡亂劈砍一通後,氣得直喘粗氣。


    他的臉色越來越沉,眼中閃過一絲狠厲,轉身向內室走去。


    夏侯頡到房間後,緊緊鎖上門,小心翼翼從床底拿出了一個生有雙角的嬰兒頭骨。


    這頭骨明明是人類,卻生就妖鬼雙角,似乎有淒厲的孩童慘叫聲不斷傳入腦海。


    看著這怪異的頭骨,夏侯頡臉上陰晴不定,隨後咬破中指,將血抹在上麵。


    室內突然一陣陰風吹過,怪異頭骨雙眼漸漸燃起綠火,閃爍不定。


    夏侯頡咬了咬牙,“我要一個人死,他叫張奎,京郊鐵血莊…”


    待他說完後,骷髏綠火不停閃爍,夏侯頡似乎在凝神靜聽,猶豫一下後點了點頭,“行,我這就去…”


    …………


    京郊,雪夜淒寒徹骨。


    平地卷起黑煙,一名裹著破爛棉襖的老頭突然出現,身後別著破鑼,一副更夫的打扮。


    老更夫彎腰捶了捶背,抬起昏黃的眼睛往前一瞅。


    隻見前方鐵血莊漆黑一片。


    “開光斬辟穀?”


    老頭哼了一聲微微搖頭,“真是不知所謂,還要老頭子我受累…”


    說著,從腰間取出一破鑼。


    咣—咣—咣!


    “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霎時間,陰風怒號,厲鬼哭叫,無數影子突然出現,穿著古老的服飾,全是臉色慘白,眼眶黑洞洞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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