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霽天晴,碧空萬裏。


    鎬京城銀裝素裹,陽光傾灑而下,雪地被映照得一片明亮。


    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一輛寬大的馬車穿過大街小巷,運河拱橋,往城東而去。


    馬車內,張奎一身嶄新道袍,閉目養神,手中不斷把玩裝著清靜寶珠的錦盒。


    吳思遠家族幫忙不少,張奎本想將寶珠賣給他們,畢竟這東西佩戴後延年益壽,可以順便做個人情。


    但吳家卻沒有接受,反而給他找了個更好的買主,當今大皇子李碩。


    據吳家來人說,再過一個月就是大乾皇帝李庚的六十壽誕,這位大皇子正在積極搜羅禮物。


    大皇子的府邸位於鎬京皇城區,肥虎不好入內,直接飛進去又顯失禮,隻好老實坐吳家派來的馬車。


    漸漸的,周圍百姓越來越少,一棟棟建築也變得森嚴肅穆,通過幾道門樓後,更是紅牆綠瓦,飛簷鬥拱,古木參天,盡顯厚重與古老。


    皇子府朱漆大門外已經停了不少馬車,一名身穿白色錦袍的年輕人正在焦急等待著。


    旁邊一名身穿綠炮的方臉年輕人笑道:“吳兄,不就是個道士麽,讓他自己進去就是,何苦在這兒受凍?”


    白袍年輕人名叫吳敬連,聽到同伴奚落也不迴嘴,隻是微微一笑。


    是,鎬京城修行者不少,但被鎮國真人看中的卻不多,且族叔吳思遠曾來信親自叮囑,一定要照顧妥當。


    遠遠的,張奎馬車緩緩駛來。


    吳敬連眼睛一亮,連忙上前拱手,“張道長,小侄有禮了,未親自去接還望恕罪。”


    旁邊綠袍年輕人好奇地瞅來,但見馬車上下來一煞氣驚人的壯漢,頓時心中一驚,好個兇惡的道士!


    張奎看著眼前的吳敬連,嗬嗬一笑,“你我年齡相仿,別動不動小侄,聽得膈應。”


    “道長教訓的是,不過禮不可廢。”


    吳敬連笑得更加恭敬。


    張奎無語,轉頭看了看四周的馬車,“怎麽這麽多人?”


    “卻是來的巧…”


    吳敬連笑道:“今日大皇子設宴,慶祝城中大疫盡除,聽聞道長有寶,更是歡喜至極。”


    “嗯…”


    張奎斜眼一撇,這小子不對啊,怎麽一副說客的嘴臉。


    聽說當今皇帝也是個開光境修士,雖無修道天賦,但依靠丹藥也活得挺壯實。


    這或許就是大乾朝皇子的悲哀,皇帝壽命太長,聽說有個修至辟穀境的皇帝,硬是熬死了自己的孫子。


    不過當今這皇帝看來也就一百多年的壽命,如今已經到了不得不立太子的時候,大皇子與四皇子爭奪太子之位的事,滿京城都知道。


    難道要拉自己下水?


    吳敬連一看張奎臉色不對,連忙低頭解釋道:“道長要煉丹爐,一個人總是有些費事,今日皇宮禦作監的管事也在,大皇子可以幫忙撮合,而且今日還請了禦廚藍一刀…”


    “禦廚?”


    張奎抿了抿嘴,“那行,走吧。”


    說完,大步向前而去。


    吳敬連鬆了口氣,趕忙跟在後麵。


    欽天監被皇帝把持,無人敢伸手,於是民間修道人士便成了拉攏對象,張奎開光斬辟穀,早入了大皇子視線。


    大皇子寬仁,受文官世家看中,四皇子武勇,有不少將軍支持。


    吳家選了大皇子,自然要幫忙。


    行至正堂,但見殿內烏木鋪地,黃紗幔張,玉器屏風,檀香淼淼,盡顯厚重。


    兩旁早已賓朋滿座,大都是些談吐儒雅之輩,吟詩作對,舉杯談笑。


    張奎進來後,頓時吸引了眾人目光,在看到他和吳敬連被侍者領到靠近前排座位時,有人驚疑不定,有人若有所思。


    張奎隻當他們是空氣,視線全被桌子上的精巧點心所吸引。


    “這些都是什麽名堂?”


    吳敬連心中一喜,情報果然沒錯,這位張道長是個十足的老饕,連忙介紹起來。


    “道長,這是雪蓮酥,酥脆清淡,最受宮中歡迎,這個叫龍血羹…”


    他做足了功課,講的繪聲繪色,張奎也一口一個,吃得十分開心。


    張奎心中早做了打算,今日好酒好菜吃個痛快,賣了寶珠立刻離開,什麽皇權富貴,全都不搭理。


    沒一會兒,但聽得一聲“大皇子到”,所有人都停下閑談,恭敬站了起來拱手。


    張奎也隨意打量了一下,這位大皇子李碩一身貴氣卻麵相憨厚,談吐優雅,確實容易引起人好感。


    不過要說爭皇位的是個善茬,張奎一萬個不相信。


    “諸位,城中大疫盡除,全仰仗欽天監和在坐諸位,父皇龍心大悅…”


    大皇子巴拉巴拉說了一大堆,下方也是馬屁如潮,一副君臣相歡的樣子。


    張奎則已經神遊物外,想著《黃玉丹》煉成後,不知會有多大作用。


    沒一會兒,侍者開始端上菜肴,鹿炙、白玉湯、雕花雞…色香俱全,精致美味。


    “到是沒白來…”


    張奎嘀咕一聲,立刻開吃,一口宮廷禦酒,一口鮮嫩鹿肉,如風卷殘雲一般。


    別說吳敬連,就是旁邊的,也傻了眼,看著一桌酒菜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


    正堂上方的大皇子也早注意到了張奎,見兇惡如同鬼神,心中甚是歡喜,剛想說話,就見對方一抹嘴站了起來。


    張奎拱了拱手,“皇子殿下,聽說您正在搜羅奇珍,在下正好有一寶物想要轉讓。”


    “哦,不知是何寶物?”


    大皇子李碩微笑問道。


    他其實並不在意是什麽,隻是想趁機接個善緣而已,若自己即位時對方成為鎮國真人,就是一大臂助。


    張奎點頭,掏出錦盒打開。


    瞬間,整個大殿內幽幽藍光如同水底,所有人的目光全被吸引了過去。


    一人抽了抽鼻子,驚道:


    “空氣怎如此清新,就連檀香…”


    他話沒說完,但殿內眾人都已想到,必是此寶珠的緣故。


    張奎嗬嗬一笑,“清靜寶珠,神光內蘊,別說空氣,就是汙水也能潔淨,時常佩戴或置於內室,可延年益壽。”


    “好一顆清靜寶珠!”


    大皇子麵露喜色站了起來,不過隨即心中卻有些複雜。


    能延年益壽的東西,到哪兒都是寶,更何況如此瑰麗的寶珠。


    哎,早知道就偷偷收了,現在弄得人盡皆知,肯定要獻給父皇。


    “不知道長要賣個什麽價錢?”


    暗歎一聲後,大皇子微笑問道。


    張奎想了想,


    “以物換物吧,在下要煉製丹爐,除去材料,剩下的想換些珍稀藥材。”


    “哦,卻是忘了張道長還是位丹術高手,放心,必不讓道長吃虧…”


    大皇子眼中神光一閃,想起玉華真人對張奎十分看中,又有傳言此次“蠱疫”解藥也與其有關,心中更是打定了主意要拉攏。


    張奎坐下後,本欲離開,卻突然眉頭一皺,看向大門處。


    “嗯…有妖氣!”


    隻見門口進來一男一女。


    男子一身淡藍色錦袍,身材偉岸,麵色黝黑,一臉的輕浮。


    女子身披白色狐裘,麵容清麗冷傲,淡雅如菊。


    然而張奎臉色卻沉了下來。


    那女子他在泗水渡曾結識,京城花魁淩豔塵,還因此認識了蓮。


    不過洞幽術下,這淩豔塵體內黑煙隱隱,氣息大變,分明已經換了個人。


    “那人是誰?”


    張奎皺眉問道。


    吳敬連連忙低聲說道:


    “那是合陽將軍夏侯霸的兒子夏侯頡,此人囂張跋扈,剛迴京城就惹了不少人,不過因為合陽將軍統領血狼軍鎮守北疆,而且馬上要成為鎮國真人,因此沒人願惹。”


    “大皇子這邊沒有軍方支持,對其也頗為仰仗。”


    說著,吳敬連眼中滿是羨慕,“聽說夏侯頡剛迴京城就看上了金滿樓花魁淩豔塵,沒想到這麽快就收入了房中。”


    “怕是收了個禍患吧…”


    張奎眼中閃過一絲冷意,同時心中奇怪。


    既然父親是鎮國真人級別,必定家中頗有能耐,怎麽會被妖鬼纏上?


    大皇子微笑著擺了擺手,“夏侯,怎來的如此晚,定要罰一杯!”


    夏侯頡哈哈一笑,“殿下要罰,頡當然認,就是十杯也行。”


    兩人相談甚歡,當即舉杯邀飲。


    或許是主意到了張奎的目光,“淩豔塵”轉過頭來,先是打量了一下,隨後輕蔑一笑,在夏侯頡耳邊輕聲說了幾句。


    夏侯頡立刻轉身,看著張奎嘴角露出一絲嘲意,“喂,你這莽漢好不識趣,盯著我小妾做什麽,莫非生了淫念?”


    張奎放下酒杯緩緩站起,眼中兇光一閃,“你這邪祟真是膽肥!”


    說著,身形一閃,已經出現在場中,掐著“淩豔塵”的脖子舉了起來。


    “混賬,你幹什麽!”


    夏侯頡大怒,右手凝掌為抓,氣勁勃發,向著張奎太陽穴襲來,竟是一言不合就下死手。


    “滾蛋!”


    張奎一腳將其踹飛,隨後右手罡煞纏繞,“淩豔塵”頓時麵露驚恐。


    “不要!”


    地上的夏侯頡喊道。


    “住手!”


    堂上的大皇子驚唿。


    然而已經遲了,“淩豔塵”身後一股黑煙散出,化為蛇形淒厲慘叫一聲後神魂俱滅。


    堂上眾人有的驚唿,有的苦笑。


    張奎冷哼一聲,看著地上的夏侯頡,“小子,妖邪纏身不自知,還敢來惹我。”


    夏侯頡緩緩爬起,臉色變得扭曲,“潑道,管你屁事,你死定了!”


    “嗯…”


    張奎皺眉,發覺事情有些不對。


    看了看無奈苦笑的大皇子,


    又看了看眼神呆滯,神魂盡失,隻剩一具軀殼的花魁淩豔塵,那還不知道是怎麽迴事?


    怪不得深入皇城無人管…


    “哈哈哈…”


    張奎哈哈一笑,眼中盡是嘲諷,看了眾人一眼。


    “流血塗野草,豺狼盡冠纓,可真叫張某開了眼界!”


    說完,扛著淩豔塵軀殼大踏步朝門外走去,頭也不迴地伸手一揮,原本放在大皇子桌上的寶珠錦盒頓時飛入手中。


    身後嗎,夏侯頡狠厲地問道:


    “潑道,你叫什麽!”


    張奎猛然轉身,森然一笑,


    “在下張奎,若不怕死,盡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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