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二日,河北洺州,翟固鎮。


    完顏杲到了河北前線,他帶來了黃龍府的最新消息,黃龍府已經重新修正了攻打大宋的目標,金國不再滿足於攻占河北,與大宋劃河而治,而是要摧毀大宋,全取中土。以這個宏偉目標為方向,今年內金軍要占據河北、河東,並渡過黃河,攻擊關中、中原和山東等地。


    黃龍府認為女真人目前有實力實現這個目標,他們從大宋投降官員那裏了解了很多機密,並通過各種渠道獲悉汴京形勢極度混亂,而這一切都有助於女真人消滅大宋。


    完顏杲帶著這份聖旨到了前線,召集宗翰、宗望兩位統帥具體商議。


    宗翰最近心情不好,他在邯鄲攻擊受阻,真定城至今又沒有拿下,而大同更像一根尖刺橫亙在他的心裏,成了他的夢魘。沒有驕人的戰績就沒有顯赫的權勢,西帳在黃龍府的地位因此受到威脅,直接影響到了黃龍府的權力爭鬥


    宗望的情緒同樣不好,葫蘆河一役幾乎成了他的噩夢,戰局在掌控絕對優勢的情況下,竟然不可思議地翻盤了。幸好大軍崩潰的時候是黑夜,宋軍沒有乘勢掩殺,否則損失無法估量,而東帳軍的失敗也必將給黃龍府帶來可怕的打擊。如今葫蘆河一役的最後崩盤被輝煌的戰果掩蓋了,上上下下都沉浸在勝利之中,沒有人願意提及那不愉快的一幕,更多地人直接把它忽略了,權當是勝利中的一個小小暇疵,但宗望耿耿於懷,那不僅是一個恥辱,更是一個隨時會爆發的隱患。


    為什麽在大好局麵下會翻盤?宗望一直在反思這個問題,他想把隱患原因找出來,然後根除它。宗望很快就找到了致敗的原因,那就是新近投降整編的軍隊太多了,這些軍隊至今沒有真正融入金國,沒有被女真人牢牢控製如臂指使,女真人需要時間消化和吸收,但黃龍府被一個接一個的勝利衝昏了頭腦,富庶的中土更象一位國色天香的美女,向女真人頻頻招手,女真人無法拒絕這種誘惑,他們迫不及待地衝向了中土,縱馬飛馳,過關斬將,甚至都不願意停下來歇一下喘口氣。


    原因找到了,是不是可以解決?沒辦法解決,現在的金軍就象一匹脫韁的奔馬,沒人能讓它停下來。


    宗望試圖做出這樣的努力,但還沒等他想出辦法,完顏杲就親臨前線,而且還帶來了黃龍府的聖旨。相比幾個月前,黃龍府的目標更宏偉了,黃龍府摧毀大宋的決心也更大了,他們驚喜的發現,女真人距離中外一統這個空前的偉業竟然如此之近,近在咫尺,伸手可取,於是,黃龍府舉起馬鞭,狠狠抽下,脫韁奔馬的速度更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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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坐在一起,歡聲笑語,卻各懷心思


    完顏杲需要戰場上的勝利,需要戰績。


    皇帝有意盡早決定儲副的問題,這個問題解決了,可以在很大程度上穩定黃龍府。當初完顏阿骨打就沒有確定儲副,結果他突然去世後,給黃龍府帶來了很長時間的混亂。當前儲副的最佳人選就是完顏杲,皇帝也非常看中這個弟弟,但隨著皇權集中,隨著政治製度不可避免地走向漢化,皇統繼承的原則也在變化。在大草原上,繼承製度是“兄死弟繼”,而漢製的繼承原則是“父死子繼”。在國家製度逐步漢化的同時,繼承原則也要逐步漢化,而在這個過程中,皇統肯定充滿著艱難和血腥的鬥爭。吳乞買具有非凡的遠見,他擔心皇統問題將阻礙大金國發展、動搖大金國根基,於是斷然決定馬上確立儲副人選。


    完顏杲需要儲副這個位置,而大金國同樣迫切需要一個儲副,因此不管對他而言,還是對吳乞買或者整個黃龍府而言,都需要一場勝利,用這場空前的勝利來確立儲副,然後給大金國帶來二十年甚至三十年持續發展的穩定局麵。


    宗翰同樣需要勝利。西帳的背後是女真大部落聯盟,而這個聯盟的存在確保女真部落首領們可以共享大金國的權柄,但現在吳乞買、完顏杲和他們的皇族不願意再和女真大聯盟共享權柄了,他們要像漢人一樣“家天下”,所以他們積極推行漢製,而這對女真大聯盟來說是一種背叛,不可容忍,無法接受,他們要反擊,要牢牢抓住權柄,要確保女真大部落聯盟的利益。今日的大金國正在遠離昔日的女真大部落聯盟,未來的鬥爭越來越激烈了。


    宗望看到了危機,看到了大金國在高速發展中所蘊含的深重危機,這種危機本來可以解決,但因為各種權勢和利益隨著大金國的高速發展而糾纏在一起,然後合力推動著大金國這駕馬車飛速狂奔,這時候誰也不能阻止這種發展或者限製這種發展,否則必將被這駕飛奔的馬車碾壓成齏粉。


    宗望無奈而無助,他甚至不敢把自己的擔心和想法表達出來,因為他的想法不合時宜,如果他說出來了,他會被自己的叔伯兄弟們視為背叛,會被自己的對手乘機清除,他隻能隨波逐流,隻能隨著這駕咆哮的馬車一起奔向無法確定的危機四伏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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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顏杲提出了一個總體構思,那就是把河東和河北戰場連到一起,東西兩路大軍齊頭並進。


    金國最早南下攻擊就是這個思路,但西帳軍被大同所阻,而東帳軍卻勢如破竹,包圍了汴京,大勝而歸。其後,金國有了與大宋劃河而治的策略,為此把西帳軍調進了河北戰場。其實,某種程度上,這是黃龍府兩種勢力的妥協。現在,吳乞買製定了更高的目標,拿出了全新的策略,於是,河東必須拿下來,東西兩路大軍齊頭並進再次成為攻擊策略,西帳軍要再次集結主力攻打河東。


    不過,當前形勢和去年底不一樣了。去年底,虎烈軍在大同和太原一線,西路軍攻打大同以為牽製,配合東路軍南下黃河,東路軍和宋軍主力作戰。現在,虎烈軍一部在大同、太原一線,一部在河北戰場,虎烈軍已經一分為二了,與此同時,宋軍主力則遭受重挫,基本上失去了抵抗力。當前金軍的主要對手是虎烈軍,隻要擊敗了虎烈軍,中土唾手可得,而這正是吳乞買和黃龍府提出更高目標的原因所在。


    大金國雄霸中土的敵人隻有一個,那就是李虎和他的虎烈軍,為此,大金國近期作戰的主要目標是大同,是太原,是河東,要把黃河以北連為一體,為下一下步橫掃中土打下堅實基礎。


    完顏杲拿出了總體構思,然後他要求宗翰、宗望兩位統帥拿出具體攻擊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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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首先要拿下邯鄲和大名府,把戰線推到黃河北岸。”宗望考慮良久後說道,“虎烈軍主力為了戍守汴京,勢必死守黃河防線,這時我們東路軍主力可與虎烈軍隔河對峙,同時派一直偏師直殺山東,以吸引李虎的注意力,進一步牽製虎烈軍的兵力。”


    “西路軍則取道井徑、滏口徑殺進太原,隻要占據太原,則可對大同形成南北夾擊,如此大同可克。”


    “攻克了大同和太原,則雲中、河東全部到手,然後大軍可沿汾河南下,攻打關中和洛陽,如此一來,則對汴京形成了夾擊之勢。”


    宗望看看完顏杲和宗翰,笑著說道:“今年內,如果我們能完成這個目標,則半個中國盡入囊中。”


    宗翰撫須不語。宗望的辦法不錯,和他的想法不謀而合,但關鍵問題是,李虎也會想到大同和太原。從李虎的立場來說,他必須死守大同和太原,必須確保河東,隻要這樣他才有機會反擊,才有機會扭轉戰局,如果河東丟了,李虎隨即失去反擊機會,隻有固守西北一隅了。


    宗翰不說話,顯然對宗望的計策不滿意,但有些事從他嘴裏說出來不合適,必須由完顏杲來說。


    完顏杲心知肚明,“代北可以說是李虎的根基之地,而河東更關係到中土存亡,如果我是李虎,我寧願放棄汴京,放棄中原,也絕不會放棄大同和太原。”


    宗望微微點頭,同意完顏杲的說法。宗翰的嘴角處露出了一絲笑紋,他知道完顏杲已經看到了整個戰局的要害之處,並且說了出來,而這正是自己所需要的。


    “所以,我們攻占了邯鄲和大名府,把戰線推到黃河北岸後,不但西路軍要進入河東作戰,東路軍也要調派人馬進入河東戰場。”完顏杲說道,“我的想法是,西路軍攻打太原,然後和代北的完顏婁室、銀術可南北夾擊大同。東路軍一部則由完顏撻懶統率,從太原南下,直殺洛陽,然後和東路軍主力東西夾擊汴京,攻占中原。”


    這句話的關鍵之處,就是東路軍要進入河北戰場作戰,讓東路軍同時在河北、河東兩個方向阻擊虎烈軍,從而配合西路軍全力攻打大同和太原。


    宗望很不願意,但完顏杲既然說出來了,他不得不顧全大局,為大金國的整體利益考慮。


    “好吧。”宗望說道,“現在,我們來說說攻打大名府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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