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使沈曆心有不甘,幾次三番落下陣來,已然成了笑柄,沈清秋已有了倦意,不願與之過多爭執,奈何沈曆執拗太深……


    張佑梁揚杆之際,愕然止住,隧而停手嫣然一笑看向蕭策道:“如何?魏王要保這廝?”


    蕭策皺了皺眉頭,亦不出聲,不置可否道:“望閣下手下留情!”


    “手下留情?”張佑梁佯裝苦思不得,轉身看向沈清秋不以為意道:“他方才可向你手下留情了?”


    沈清秋方要迴答,卻又聞張佑梁揮向沈曆,陡然斂麵,直視蕭策冷冷道:“今日,便是給你的警示!莫要有下次?”


    言罷,在場之人聞言皆麵色煞白,亦是不知此言所為何意,意指沈曆?還是魏王?張佑梁置杆於地,拂袖駕馬而入,此時沈清秋方知,答與不答結果都是一樣的,張佑梁並未有饒恕的心思。


    張佑梁如願得了這相思玲瓏,可聖上卻也到底是未瞧上沈清秋,既無封賞也無宣召。沈清秋立於夜色中,靜望池中月,魚蟲湧動掀起粼粼波光,縱然月色這般宜人,可世事並非如此。


    憶起今日之事,方覺世事無休,到底是叫人亂了分寸……


    自馬球會過後,沈清秋已有逾月未見宋沂源,她也隻聞說宋沂源鎮日在院內飲酒賞畫,或臨帖,從不出門,卻也自在萬分,不過旁人看得如此,沈清秋可不敢苟同,他宋沂源絕非此等庸碌之輩。


    此時入內,看見他仰躺再搖椅之上,麵上蓋著本書遮陽,是一副酣睡的模樣,發帶隨風而舞,美如畫卷,正是少年書生氣。


    宋沂源挪了挪身子,嘟囔道:“若你還有心,便該自尋了去處,莫要在我這承口舌之快!”


    沈清秋聞言不明所以,一時不知要說些什麽,待要出去,又覺得自己此舉未免太過莫名其妙,隻得上前坐下,默不作聲。


    宋沂源不見聲響,甚是可疑,隧而側身而臥,見是沈清秋,見她茫然無措,隧而擺了擺手,道:“沈將軍今日倒是雅興!”


    沈清秋不以為意,笑道:“逾月未探,是下官不周,今日一見倒是多慮了,下麵人看顧很是周到啊,叫你腰圍漲了半尺!”


    宋沂源扯了扯嘴角,又背對著沈清秋躺了下去,才心滿意足道:“閣下倒是說笑了,半尺之臃可曾飲你一杯?吃你一食?”


    沈清秋默不作聲,隨後道:“你要討吃討喝也討得,不過下官的俸祿也是有數的,除卻瑛公館,他處皆可!”


    宋沂源聞聲撇嘴道:“早知道如此,便該早在馬球會上討要了那彩頭,也不至於叫你這般草草應付了!”


    沈清秋愣了愣,詢問道:“相思玲瓏,你作何用處?”


    宋沂源轉身,定定道:“你太過聰明了,我不能全信,亦不能露出端倪,惹你猜忌。”


    沈清秋不以為意,笑道:“大人這一番話,倒叫下官不得不猜忌一番了!”


    宋沂源聞言,覺知好笑:“將軍又怎知,不是我蓄意而為之呢?”


    “大人方才也明說了,沈某聰慧,出錯的幾率想來也是鮮有!”沈清秋答道。


    隨後二人也是隨意寒酸幾句,旁的事情一概不論,這也是彼此難得的心領會神,沈清秋辭後,宋沂源方麵色如常,起身負手而去,心中不涉悲喜……


    皇宮


    宋沂源委身從袖管中抽出了一張素箋,交由王內侍送到皇帝手中。皇帝隻掃了一眼,臉色也變了,一把將那張紙攥成一團,摔到階下,道:“這番行事,魏王是要自己開脫了麽?嗯?”


    底下幾人垂眸不語,不過片刻,蕭策默默走上前將紙團拾起,慢慢展開,果然是自己的字跡,隻是這份便箋倒是從未寫過,蕭策喃喃笑念道:“自此一別,應當歸複如常,待紅日當照便是汝雲幕出開日,切記,閱後付炬!”


    那印章一望便是自己的,字跡也是那般相似,這樣鋒芒畢露的字並非一朝一夕能臨摹得出的,白紙黑字,如何抵賴?


    驚怕,憤恨竟也沒有,最先感知的是一時惡心,如滿腹苦水,辛澀難忍,隨後便將那紙仍然拋在了地下,皺了皺眉頭,默念了一句道:“這把戲也不過如此!”


    他向皇帝望了一眼,也不說話,直立片刻方道:“陛下,臣早料想有此,方請辭前往荊州,不想一語中的了!”頓了頓又道:“陛下!微臣懇請陛下下旨,懲罪微臣!”


    言罷欲轉身向外走,皇帝扶額冷冷到了一聲:“你就沒有什麽說的?”


    蕭策遲疑停步,卻並未迴身,側首道:“事已至此,微臣無話可說!”


    “那你是認了?是你通敵賣國?是你京中嫌隙是你?”皇帝出奇的平靜,就像詢問一個多年老友稀鬆平常之事,隻是在這平靜背後,不難察覺一絲危險的氣息和疲累。


    “陛下以為如何?”蕭策半晌才道。


    皇帝卻一時也不知當說些什麽,望向他的目光中竟毫無憐憫,底下眾人這番才明了帝王始終是帝王,皇帝忽然記起他極小的時候,也是這般執拗,不肯開口喊他一聲“爹爹”。就好比現今,他亦是不肯為自己辯駁,幼時和今日並無二致。思慮半晌,方開口問道:“你尚有什麽話要說?”


    蕭策欲言又止,平靜道:“臣無話可說,隻願陛下長明如斯!”


    “帶下去!”皇帝皺眉道。


    言罷,身側的侍衛疾步走向蕭策,方要上手,卻見其嫌惡地撇開袖袍,亦不再理會於一旁眾人,快步走出了殿門,侍從慌亂望向皇帝,唯恐不周,惹了聖怒,隻見皇帝擺了擺手,任其作罷!


    皇帝麵向眾臣,臉其唯唯諾諾,心下陡然不悅,冷冷道:“退下!”


    忠臣如釋重負,深深吐了口氣,巴不得早日離了這閻羅殿,宋沂源亦想隨眾行禮,奈何力不從心,久站的腿腳儼然支撐不住,方一起身,便覺膝頭酸軟,愣是叫人抬了出去。竟也不知是被這架勢慌了神?還是真如傳言所說,腿腳不便?


    皇帝疲累的吩咐王內侍道:“你叫陸毅留下,朕還有話要跟他說。”


    宋沂源直至登上軺車,他才覺渾身酸軟難當,既坐不穩,索性便解了腰帶三兩把扯了下來,擲到一旁,倚在一角。


    自阜寧樓一事之後,心中便已覺怪異不祥,直到此時方全然明了,方才的那一副信箋的字跡,便是出自阿姐之手,而自己卻渾然不知,阿姐,不,應該是霍鑲她到底要做些什麽?


    如今查出魏王通敵弊情,已然沒有了桓玄的餘地了,那又是不是緊接著就該翻出舊案,又或者將其逼上死路?宋沂源不知,抬手撩簾,目見蕭策仰首挺胸信步而往,心下煩悶難當。


    車動了起來,閉了眼,援手擦了一把眼睛,眼前才慢慢清楚了起來。側目望望身後,蕭策已然不見身影,宋沂源再無心去察看旁人在否,強撐了全身的氣力,閉目沉思……


    宋沂源突然冷笑出聲,原來自己這副肩上,能擔當的究竟也隻有這麽許多,令阿姐懷居了這番心思,到底是自己不周到了。


    方迴府,阿肆見他神色難看,便默不作聲,緊忙追上去,行至宋伊人院前方放緩了步子。宋伊人何等機敏之人,這番心思又怎會察覺不出?隨後將手中書擲於一旁,笑問道:“你這衣衫不整的,竟是出了什麽事了?”


    宋沂源聞言至此,又說不出話來,隻覺對她不起,隧而十分溫和,隻笑道:“出了些事,來看看你!”


    宋沂源欲言又止,終是未提及今日之事,閑坐了半晌,正欲走時方聞宋伊人道:“你近日著手查的案子,可有結果?”


    宋沂源愣了愣,卻並未坐迴去,隻默不作聲轉身看她,心下萬般滋味分辨不出,宋伊人仰麵看了看,起身替宋沂源攏了攏衣袖,似不經意地笑道:“你來時,便該猜出了其中緣由,可你卻隻字未提,我隻好先開這個口了!”


    宋沂源默不作聲,抬頭看向她。她依舊笑意盈盈,可偏偏是這般盈盈笑意,看不出半分悲喜,隨後宋沂源歎道:“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得一朝盛世,便是霍家雲開霧散時,若你還肯信我,便請再信我一次吧!”


    “我曆來信你的!”宋伊人猛然僵住,隨後恢複了素日神情。


    “可你不信這天下!”宋沂源言罷,見她不語,抽身離去,宋伊人望著那身影愈行愈遠,似一團煙霧纏繞,終欲散去,一顆心卻已經慢慢墜了下去,直至墮無可墮處……


    話一出口,忽又想起前塵故事,不由發了半晌呆。阿肆見她麵色難得的苦色,似是在看些什麽,卻又不似在看什麽東西,從未見過她這副模樣,亦不敢出聲唿喚。


    宋伊人靜默不語,呆站了半日,方斂麵,心如老,深不滅,當其大誌,以命博知曉,她要做的何止眼前苟且……


    宋伊人斜睨他一眼,不知緣何,心下陡生不快,淡淡開口道:“沂源近日可同什麽人來往?”


    “能和誰有來往?現下都巴不得敬而遠之呢!倒是那沈將軍來過數次。”阿肆漫不經心道。


    “沈將軍?”宋伊人皺眉道。


    “嗯!便是你以為的沈將軍,說來也奇怪,僅是遠遠瞧看便走了,又說不出何故,總之怪異的很!”阿肆眯眼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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