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躲開突騎施大軍,趙淳之在天明後率領小隊從北邊繞道者返白草灘,遠遠地,已經可以望見獺洞山了。精疲力竭的將士們不由自主都鬆了口氣,那邊緊鑼密鼓的喊殺聲說明,李將軍還在,獺洞山上招展的蟠龍軍旗同樣告訴他們,馬上就能喘上口氣了。


    “公子,不好!”走在隊伍最前麵的奚結蘇乞神色慌張地跑了迴來,“前麵有賊子!”


    什麽,此地離獺洞山北麓不到六裏,賊軍離這麽近李將軍卻還沒有反應,那隻能是兩種可能:一是根本沒有發現;二是雖然發現卻抽不出兵力前來攔截。不管是那種可能,獺洞山都非常危險!


    趙淳之催馬趨前,抬眼一望,不由倒抽一口涼氣:至少兩千突騎施騎兵正急急撲向獺洞山,怎麽辦?他擦擦額頭的冷汗,心一橫,即使不成功,也要放膽一試!


    一心想偷襲山上營壘,救出父汗的石阿失畢聽得遭遇唐軍,不耐煩地叫道:“什麽唐人,殺過去便是!還羅嗦什麽!”


    “阿波大人,你還是去親眼看看吧,”報信的俟利發吞吞吐吐地說,“那些唐人好生古怪,恐怕有詐!”


    石阿失畢一愣,難道又有圈套?唐人激an詐,已經兩次設伏偷襲得手,難道……。


    鄭處懷、奚結蘇乞看著對麵鋪滿草原的敵軍,緊張地交換一下眼神,手已悄悄按上刀柄。趙淳之悠然地在兩軍之間騎著馬。時不時還手搭涼棚,向石阿失畢張望。其餘的士卒排成一排,裝模做樣地嬉鬧,隻是聲音有些發抖。


    “射他兩箭!”石阿失畢喝道。


    有射雕者應聲而出,張弓向最前麵遊弋地趙淳之連發三箭。


    聽得弓弦響,趙淳之撥馬翻身,躲了過去。心都提到嗓子眼的鄭處懷、奚結蘇乞忍不住大聲叫好。有數十騎突騎施騎兵出列往這小小唐軍而來。趙淳之見了迅速迴身,故意招搖地衝對手擺擺手。示意其快快跟來。同時又叫鄭處懷等緩緩往獺洞山後退,千萬不可縱馬疾奔。大隊敵騎見唐人後退,也將信將疑地隨數十騎前進。


    趙淳之突然大喝一聲,令所有人停步,解鞍卸甲,散坐於地,飼馬休息。饒是奚結蘇乞膽大。鄭處懷久經沙場,聽到這種命令,也冷汗浹背,兩股戰戰,更不用說其他士卒了,人人臉色煞白,不知如何是好。


    “象相信李將軍一樣相信我!”發急的趙淳之低吼道,“快!照我的話做!就是要死。也是一塊死!”


    “奶奶的,死就死!反正也跑不掉!”鄭處懷猛地一扯衣甲,顯然豁出去了。


    “也是!也是!”奚結蘇乞也道,“賊子要衝過來我等也難活命!不如死得幹淨些!”說罷跳下馬來,三下兩下卸了鞍轡,四仰八叉地躺在草地上。


    一時間。所有人的都現出了亡命之徒的本色,稀裏嘩啦甩了軍器,幹脆坐了一地。光了膀子地趙淳之索性在光背馬上玩起了雜耍,一會倒豎蜻蜓,一會鐙裏藏身,引得士卒們拿出吃奶的勁喝彩。


    石阿失畢徹底蒙了,是疑兵誘敵之計?還是唐人害怕以至得了失心瘋?他抬頭眺望不遠處地獺洞山,唐人的旗幟不緊不慢地飄揚,仿佛一隻召喚的手。隻是,這隻手有詐麽?


    他的部屬們也竊竊私語。驚疑不已。這些人很多都經受過唐人夜襲。倒黴的處月昆部還遇到過兩次,次次都是損失慘重。自然還心有餘悸。


    趙淳之在馬上叉腰歇息,冷汗熱汗一起滾落下他的額頭,他忍不住瞟了一眼獺洞山,心道:山上不知察覺沒有?兩千突騎施騎兵就象浮動的黑雲,緩緩向前壓來,隻要一陣微風,趙淳之和他小小地隊伍斷然屍骨無存。麵對無情逼近的敵人,趙淳之抑製不住內心的恐懼,腿肚子不禁轉起筋來,他張大嘴巴,拚命喘氣,狠狠地揍了自己大腿一拳。快逃!快逃!你現在就騎在馬上,隻要猛抽上一鞭,就可以逃之夭夭!腦子裏一個空洞的聲音在大聲喊叫。趙淳之的手勒緊了韁繩,直要捏出水來。感覺到鄭處懷他們投在背後的目光,趙淳之驀然無地自容,天那,怎麽會冒出這樣齷齪的念頭!


    鄭處懷吃驚地看見趙淳之突然一夾馬腹,飛速衝向敵軍大隊,在眾多戒備的刀槍麵前揮舞著他地衣衫,大聲喊道:“來呀!來呀!”同樣驚愕的突騎施人麵麵相覷,居然不約而同停下了腳步。


    此時的山上,留守的仆固薩爾急得團團轉,他已經看見了山下聚攏的敵騎,而他手裏隻有兩百騎兵,不僅人少,還得鎮守營壘,哪裏抽得出一兵一卒?但是也不能什麽都不做啊!他派出五名輕騎斥候前去偵查,順便看看山下那一小撮莫名其妙的人馬是些什麽人。他們舉著唐軍旗號,卻又和突騎施人挨得這麽近,還大刺刺地躺下休息,著實奇怪!


    急促而來地馬蹄聲使對峙雙方都緊張起來。說是對峙,確實勉強,有二十餘騎和兩千人對峙的麽?


    幾個唐軍斥候在不遠處打著圈兒,奚結蘇乞想是認得其中一人,隨即用迴紇話表明了身份。趙淳之慢騰騰後退幾步,低聲對士卒們道:“想是李將軍已有所備,大隊人馬頃刻即到,甚妙!大家夥慢慢穿衣上馬,想怎麽懶散就怎麽懶散!千萬別慌!”雖然依舊大敵當前,但見斥候來到,士卒們自然聽信了趙淳之的話,堅信後方有大軍撐腰,當下沒有了初時的驚慌,大模大樣地披甲置馬。緩緩退卻。


    突如其來的斥候更加劇了石阿失畢地驚疑,看來唐人已有所備,偷襲斷然不成,反而可能遭其伏擊。猶豫間,趙淳之等已騎上了馬,一步三迴頭地退往獺洞山。偷襲變成攻堅?不行,咄吉射匱那麽多人都沒有成功。他的兩千人自也不行,可是就這麽迴去。實在心有不甘!他立刻派出了哨騎,兩翼展開,四下搜尋唐人莫須有的“埋伏”,其餘人馬居然老老實實地停在原地等消息。


    而在山的南麓,廝殺已見分曉。雕翎團的騎射手將飛蝗般地箭矢射入擁擠地突騎施步兵群中,給他們造成了慘重地傷亡。金鼓大振,突騎施騎兵地後方被李天郎率領地驃騎一衝。頓時混亂。也不知對手有多少人,慌亂的梅錄匆忙下令撤退,唐軍各部奮力掩殺,要不是後援的騎兵勉力頂住,所有的附離都難逃出生天。


    獺洞山升起的號旗令衝殺的李天郎收住了急欲追擊的部下,各路人馬逐次退迴營壘。傷痕累累地突騎施人也連滾帶爬地收歸本陣,雙方終於拖離了接觸,戰場上一時安靜下來。


    不待鐵鷂子集結完畢。李天郎一馬當先,飛躍上山嶺,很快明白了仆固薩爾告警的原因,山下,兩千鐵騎正待命出擊!好險!


    特勒青大汗淋漓,連續的奔跑已經耗盡了它的體力。如果這樣。鐵鷂子和飛鶻團的戰馬也好不了多少。李天郎腦門青筋暴lou:怎麽辦?即使換馬,也需要時間,再說拚殺良久的士卒想必也是累極!自己怎麽會疏忽對手的奇襲!


    “全體換馬!準備再戰!”顧不了這麽多了!隻有一拚!李天郎看看緊隨自己的五十飛騎,大笑道,“各位可有膽隨我一行,瞧瞧山下賊子斤兩幾何?”


    “將軍將旗所往,便是我等去所,那管它是龍潭虎穴!”說話地是上官皈貫,他是年紀最大的飛騎,在阿史摩烏古斯不在時。通常由他擔任統領。


    “傳令!飛鶻團全體換馬備戰。且聽我號角,隨後出擊!”李天郎拍拍特勒青的脖子。“辛苦你了,好夥計,別人能休息,你卻不能!走!”大槍一擺,五十騎沿山路飛馳而下,“李”字將旗迎風飛舞!正在陸續上山換馬的唐軍將士無不被李天郎膽識所撼,一起呐喊助威,金鼓齊鳴。隻有暴跳如雷的仆固薩爾跺腳叫罵:“奶奶的叫喚個鳥!還不快換馬殺敵!”


    五十飛騎煙塵滾滾,從山上浩然而下。趙淳之瞧得清楚,不由長舒一口氣,精神一旦鬆懈,頓時覺得頭暈目眩。不,這個時候絕對不能倒下1!趙淳之咬緊了牙關,將全身力氣都集中到了腰板上……。


    騰格裏喲,是那個魔鬼一樣地使矛唐人!


    臉色死灰的石阿失畢不由自主摸摸自己的腰骨,那裏至今還隱隱作疼。當時他眼睜睜地看著對方的槍把橫掃過來,將他硬生生打下馬去,同時順手還砍翻了賀邏施那傑梅錄的衛隊長!縱橫草原多年,石阿失畢從來沒見過這麽厲害的對手。他不是一個膽小的人,但是他感覺到了自己慢慢沁出的懼意。山上金鼓雷動,果然是有了準備,幸好沒有冒失進攻!


    五十飛騎排成整齊的橫列,李天郎衝趙淳之舉槍示意,虛拖的趙淳之扯著歪曲地嘴巴說不出一句話,隻僵硬地點了一下頭。鄭處懷等人見到李天郎,頓時士氣大振,齊齊跟上,排在飛騎之側。


    嘴角蕩開一絲冷峻地微笑,隊伍最前麵的李天郎大槍一橫,五十飛騎停住戰馬,按弓壓陣。接著李天郎單人獨騎直奔敵軍中央地狼纛,至少五十名突騎施弓箭手緊張地向他瞄準。在敵弓箭射程邊緣,李天郎勒住了坐騎,大槍往狼纛下的石阿失畢一指,然後囂張地往上一挑-------這是不折不扣的挑戰!在那一瞬間,趙淳之完全被那傲視群雄的氣概所傾倒,他放開喉嚨和五十飛騎一起發出了近乎咆哮的呐喊。


    石阿失畢的坐騎抖著鬃毛,搖晃著後退了兩步。


    李天郎在陣前兜個圈子,很瀟灑地耍了個槍花,再次傲然搦戰。在他身後的山崗上。飛鶻團地騎兵正在號角聲中集結列陣。


    石阿失畢徹底瀉了氣。


    “阿波頭領,我們……”部眾開始騷動,“前進還是……。”


    “唐人狡詐,果然設伏,我等自然不能讓其得逞,隻得先且迴營,請大梅錄定奪。”石阿失畢看著隨風滾滾而來的煙塵,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後隊改前隊,緩步退卻!”


    從第一道壕溝處算起,短短兩個時辰,兩千多匹戰馬,四千突騎施戰士倒在了不過兩百步的進攻道路上,他們的屍體層層疊疊,奇形怪狀;他們手中的斷槍殘刃。都齊嶄嶄指向唐軍的營壘。這還有那些躺在屍體堆裏呻吟哭號的傷者,尤其是兩道壕溝裏,互相擠壓地屍首填平了溝底。都是精銳的附離啊!簡單清理戰場地趙陵發現了伊然可汗等五位大小可汗、數十名統兵屈律啜、阿波、俟利發、吐屯、俟斤等頭目戰死的屍骸。賀邏施那傑真的被打痛了,突騎施人也真的被打傷心了!相比之下,唐人的損失微不足道,僅六十多人傷亡。每個人都在感謝李天郎執意建造的營壘,沒有營壘,要在平坦的草原上擋住突騎施人地鐵騎是不可能的!


    白雲稀薄的藍天下。豔陽高照,流火天瀉,炙熱的陽光烙鐵般熨燙著空落的草原。


    驕陽肆虐之下,沒有人有膽子冒險開戰,交戰雙方都偃旗息鼓,自顧tian裹傷口。唐軍上至李天郎。下至普通步卒,沒有人敢卸甲歇息,哪怕是鐵甲熱得燙人,也照舊披掛停當。唯一比暴曬下的突騎施人優越的是,唐人的營壘中儲存了大量飲水,離水源也不遠,用水倒是方便,可以在鎧甲上澆水降溫。隨著時間流逝,太陽逐漸西移,營壘下越來越長地陰影對唐人也愈發有利。而突騎施人則隻有氈帳遮陽。取水也非常不便。為圖省事,不少部眾開始宰羊喝羊血。人倒可以堅持。但馬匹卻焦渴難耐,它們可不能光kao吃草補充失去的水分和體力。而這個時候,誰都不敢卸鞍到河邊飲馬。賀邏施那傑象熱鍋上的螞蟻,在氈帳裏團團轉。初戰失利,損兵折將,謠言四起,軍心動搖。他將一肚子火氣都撒在了晚到的勃德支和西殺葛臘哆身上,灰頭土臉的石阿失畢為此免了一頓狗血淋頭的斥罵。勃德支和西殺葛臘哆又窩囊又惱火,他們花費了大量時間去找迴在唐軍夜襲中失散地牲畜,那可是突騎施人的命根子啊,不是我們把羊群找迴來,現在大家,包括你大梅錄,吃什麽呢!不吃飽肚子,打什麽仗呢!與唐人接戰都不敢的石阿失畢卻沒有得到一句訓責,不就是親疏有別麽?


    “大梅錄息怒,在下有一計,不知大梅錄可否一聽?”伯克爾打起了圓場。


    賀邏施那傑氣唿唿地住了口,粗魯地說道:“大食使節既然有妙計,怎麽現在才想起說?講吧!”


    伯克爾克製住胸中的怒火,強迫自己擠出虛偽獻媚的笑容:“唐人都是卑鄙的老鼠,他們就隻會挖些陷阱而而已,這不算什麽新奇的招數。哼,我們偉大的先知,尊貴的穆罕默德在一百二十多年前就在保衛麥地那的塹壕之戰中用過了!…… ”


    “我可對你們地先知沒有絲毫興趣!直說吧,怎麽破掉唐人地營壘?”


    “為什麽不殺掉那些受傷的賊子呢?是雅羅珊親自下地令麽?”謀刺騰咄不解地問仆固薩爾,“太便宜他們了。”


    “是雅羅珊親令,”仆固薩爾咕噥道,“喏,還叫人射了信件,叫突騎施人來收屍,運走傷者,唉,雅羅珊就是太仁慈了!”


    聽見兩人的議論,kao在一邊休息的趙淳之咧了咧嘴,不僅傷者,抓到的幾個俘虜在見過自己押做人質的親友後,都一並放迴去了。不過絕對不是因為李天郎仁慈,而是眾多的傷者必將增加突騎施人的負擔,不僅如此,要說動搖軍心,還有什麽能比血淋淋的傷口和痛苦的呻吟更有功效呢?雖兵者詭道,然此舉決然非英雄……。趙淳之突然胸口一堵,中斷了思緒,他想起李天郎接他返迴營壘時的情景:立了不小地一功,李天郎卻沒有過多的褒獎。隻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話,“小子,英雄皆世人所傳,而非己所願也。”


    “將軍,賊子又進攻了!”了望台上的士卒大喊起來,“他們全數出動了!”


    李天郎走出營帳,抬眼一望。確實,突騎施人的軍隊覆蓋了整個白草灘。“薩爾。看出什麽不對了麽?”


    仆固薩爾眨巴眨巴眼,茫然地搖搖頭。


    “都衝下麵營壘去了,”謀刺騰咄說,“這時他們背對太陽,而我軍麵朝太陽,自然不利。”


    “皆非關鍵,”李天郎緊了緊頭盔。“此次賊子居然步隊在前,馬隊在後,算是找到點門路!嘿!”


    仆固薩爾和謀刺騰咄迷惑地對視一眼,沒有明白門路在哪裏。


    在盾牌手和弓箭手的後麵,是背負沙袋的步卒。他們的任務,就是用沙袋填平溝壑,為後麵地騎兵開辟衝鋒的道路。唐軍營壘開闊地西麵,依舊是主攻的重點。賀邏施那傑小心地繞開了營壘北邊。那裏很容易遭到山上山下唐軍的夾擊,同樣的錯誤不會再犯。而kao水的南麵,隻是助攻牽製。石阿失畢率部擔任前鋒開路,新銳的勃德支和西殺葛臘哆率騎兵大隊順路衝擊,咄吉射匱部繼續圍困獺洞山,掩護進攻人馬的側翼。賀邏施那傑不相信兩萬人馬拿不下卵子大地一座營壘。特別是他們仰仗的深壕之利不複存在時。


    確實,趙陵那裏的壓力驟然加大了。


    冒著如雨的箭矢,突騎施人踏著同伴的屍體不斷推進,成千上萬的沙袋在第一道壕溝上填成了數條通道。不少騎兵為他們運送沙袋,步卒們步步為營,頑強地向第二道壕溝挺進。


    “剽野團!待賊五十步,發三矢,即抽刀列隊準備廝殺!”白孝德大吼,如此情勢,賊子拔除營外障礙隻是時間問題。近戰肉搏遲早都要爆發。


    隨著突騎施人的逼近。唐軍的箭矢也愈加密集。強勁地弩箭不斷射倒持盾的胡人,但總有悍不畏死的後來者填補死者的位置。揮舞著鐵鏟斧鎬的敢死隊開始破壞營外的砦角。而後麵地騎兵,已經列好了衝鋒的隊形,幾處門口是直接衝擊的良好目標。


    馬鋌咬牙射倒第十四個目標,那是一個正在劈倒尖樁的雄健突騎施人。射死了那麽多賊子,可活著的那些賊子仍在前進,最近的距離土牆不過五十步!“弩手精準近射!”這是可以信手放箭的口令。馬鋌用望山套住一個揮舞號角的小頭目,颼地射了出去,對方猛地一仰頭,栽倒在地。與此同時,對方還擊的箭矢cha滿了牆頭,有中箭的同隊人悶哼仆地。跟進掩護地突騎施弓箭手站穩了腳跟,開始用滂沱地箭雨對一直撥灑死亡的唐軍弩箭還以顏色。馬鋌身後傳來胡語地吼叫聲,是那些葛邏祿人,他們也開始射箭,不過亂七八糟的的架勢隻能說是還湊合,要是漢軍士卒射出那樣的水平,李將軍肯定會大發雷霆,叫所有人吃鞭子!馬鋌沒能再想下去,他剛在土牆上架好上弦的弓弩,一枝利箭便徑直從他左目射入,他吭也沒吭一聲,重重地倒了下去。


    “當心!賊子騎兵上來了!”不用趙陵提醒,滾雷般的蹄聲已經震痛了每一個唐軍士兵的耳膜。“準備迎戰!”


    白孝德將弓弩一抬,大叫道:“前三隊疾射!後三隊拔刀列陣!”


    唐人的箭矢一如既往地強悍,但賀邏施那傑寧肯付出慘重的代價,也要為騎兵開辟出進攻的大道。稍有退縮的跡象,他就增加後援,甚至令督戰的附離斬殺後退的士卒。惱怒的勃德支狠狠呸了一口,轉身率傷痕累累的部屬再次衝向了唐軍營壘。他的部下剛剛接替敗退下來的石阿失畢一部不過片刻,便損失了近百人,這麽損耗下去,誰承受得了!可是賀邏施那傑卻叫他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掃清唐軍外圍,否則就不要活著迴來。


    “所有的號角,給我使勁吹!”賀邏施那傑聲音都變了調,伯克爾看著他血紅的眼睛,不由打了個寒噤。


    沙啞的號角聲迴蕩在戰場上,突騎施人地攻擊更加猛烈了!


    成千上萬的騎兵撇開破障的步卒。潮水般湧向營壘。衝在最前麵的騎手不斷有人中箭落馬,但很快騎兵的巨浪便撞擊到了拒馬槍上。鋒利的槍尖洞穿了根本無法停步的戰馬,即使是揚蹄飛躍,也會落在荊棘搬樹立地拒馬槍叢中,到處是翻滾的戰馬,流血地身軀,狹窄的衝擊道路上擠滿了進退不得的騎兵。他們暴lou在唐人的亂箭下,死傷狼籍。


    “沒馬的人。立刻把那玩意搬開!”暴躁的石阿失畢注意到拒馬槍後麵嚴陣以待的唐軍排矛手,“沒死地都往上衝!”不斷有戰士倒在拒馬槍前,他們的後背lou著血染的槍頭,屍體以千奇百怪的姿勢掛在上麵。但是,瘋狂的進攻戰士刀砍斧劈,整整四排拒馬槍被他們摧毀了,在那之後。迎接他們的,是漫天飛舞的西涼標槍!


    在騎兵猛攻大門的時候,鬥誌昂揚地步卒也拚死越過砦角,數架木梯已經搭上了土牆。舍了弓弩的弩手提刀攜棍,立牆後與敵廝殺。砦角中間被開辟出了不少通道,立刻有被阻的騎兵掉轉馬頭,快速湧向這些缺口,一簇簇飛躍過土牆。和唐軍陌刀手殺成一團。不過戰鬥最激烈的地方還是拒馬槍這邊,那裏是營壘的出入口,是由西涼團防守。紅色鶡鳥旗下,櫓盾長槍再次發揮了巨大的威力,排成四列地甲士死死抵住了前赴後繼的騎兵。勇猛的突騎施騎兵積屍如山,生生將最後兩排拒馬槍壓成散架。


    眼前到處都是血紅的眼睛。戰馬的口沫,紛亂的兵刃和箭矢。馬鐧早已拋舍了一切心念,挺槍搠翻一個個衝到近前的敵人。直到長槍斷裂,不知誰又遞來一枝,不久又深戳入一匹戰馬的前胸,對方的衝力將馬鐧推翻在地,虎口盡裂。他在站起身來的同時,抽出了橫刀,重新撲向了敵人。


    出入口被堆積如山地屍體堵塞了!好幾段土牆在雙方你死我活地劇鬥中轟然倒塌,不管是被壓在地下的戰士還是踩著他們腦袋格殺不休地同伴。都無法後退。因為所有的缺口都擠滿了人,即使你想退卻。後麵的刀槍也會讓你沒有任何退縮的餘地。如此情況下,唐人長兵器和箭矢的威力發揮得淋漓盡致。加上訓練有素的陣法和靈活的指揮,所以盡管唐人人數遠遜對手,但絲毫不落下風,很少有人能突進唐人的內部防線。


    由土牆躍進的騎兵大多命喪陌刀之下,殺得性起的白孝德顧不得掩護趙陵指揮的弓箭手,隻管提刀猛砍。趙陵那裏還有暇責罵他,自帶了雕翎團全力射殺逼近的敵軍。倒是驃悍的葛邏祿人,一部拔刀護住雕翎團弓箭手,一部出擊接敵肉搏,使唐軍犀利的箭矢保持了不間斷的有效殺傷。雙方戰士都使出了渾身解數,想迫使對方屈服,營壘外血流成河。


    酉時過半,已持續三個時辰的血腥戰鬥還在繼續。唐軍營壘猶如驚濤駭浪中的一葉扁舟,雖經曆兇險無數,但仍昂首鬥浪。而突騎施人不得不承受更多的死傷,更久的焦渴,更深的絕望。被驕陽暴曬一天的他們,戰鬥力在迅猛下跌。同樣快被耗盡體力的唐人,完全是kao艱苦磨練出來的頑強意誌苦苦支撐,滾雪球般紛紛後撤的突騎施人明白無誤地顯示:他們在意誌的較量中取得了勝利。


    大唐的旗幟依舊在營壘高高飄揚,太陽的熱浪有所收斂,整個戰場稍稍冷卻,從傷殘軀體沸騰出的血水很快變得幹澀粘稠,最後終於縱橫交錯成網狀的凝固河流。


    突騎施人的號角此起彼落。


    “就這麽迴去大梅錄饒不了我們!”勃德支的戰馬已經被唐人射死,他重新換了一匹,一個衝鋒馬就拖力了,天殺的,星夜兼程趕了好幾天的路,戰馬接連三天都沒有好好料理,難怪如此蹄軟 可是現在提這些有什麽用呢,賀邏施那傑要的隻是勝利,不,不光大梅錄,所有的突騎施人都需要勝利!“勇士們,我們的血怎能白流!染息幹可汗的援軍就要到了,他們將和我們前後夾擊!唐人損傷你們也看到了,他們也是強弩之末啦!大家加把勁。踏平那營壘吧!”


    西殺葛臘哆的騎兵隆隆趕到,賀邏施那傑將最後一支生力軍派了出來。


    “勇士們!衝啊!”勃德支戰刀一揮,“殺光唐狗!”


    突騎施人最後地衝鋒開始了!


    精明的唐人將箭矢集中射向幾條沙袋填出的通道,奔馳而過的騎兵在那裏就開始感受唐人弩箭的威力。但是,看得出,威力在慢慢下降。營壘外的砦角地帶幾乎被屍體淹沒,西殺葛臘哆的騎兵從眾多還在蠕蠕而動地軀體上踐踏而過。有騎兵甚至因馬匹在屍堆中失蹄而摔下馬來。


    牆頭上重新出現了唐人如林的長矟,看上去就象一排整齊地森森狼牙!


    前麵的騎手擋住了西殺葛臘哆的視線。是勃德支!接著是更多狂奔的騎兵!他們竄出唐人可怕的箭幕,搶先衝向土牆。在一陣令人作嘔的撞擊聲中,他們被狼牙吞沒了!


    “行煙!行煙啦!”有人大喊,“蒙上濕巾!”看到獺洞山升起的狼煙,白蘇畢立刻將營中三十輛大車點著了火,士卒們齊喊號子,將冒煙地大車推向西邊寨牆。這些散滿幹糞間雜濕草的大車一起噴出了嗆人的濃煙。順風往突騎施人湧去。將交戰雙方都裹進了煙塵裏。隻是,唐軍是身處上風,背風而立,加上又有所備,自然受影響小,而迎風攻擊的突騎施人就倒了黴,不僅涕淚橫流,咳嗽連連。煙濃處幾乎睜不開眼,戰馬也受驚亂叫,本就力竭的衝鋒立刻顯出頹像。


    一直在和賀邏施那傑觀戰的伯克爾隱隱覺得不妙,這仗都打了半晌了,怎麽還拿不下來?獺洞山上的唐軍隻是派小股騎兵騷擾突騎施人後方,並未出兵分擔山下營壘的壓力。還有信誓旦旦要抄唐人地後路的黃姓人。怎的也沒有動靜?再怎麽算他們也該到了,前後夾攻,不信唐人不滅!


    唐軍營壘噴出的煙霧越來越濃,漸漸遮擋了伯克爾的視線,有不少士卒掩鼻捂臉從煙霧中退了下來。“狗崽子!一點煙就怕成這樣!” 賀邏施那傑罵道,催馬上前,喝住退卻的士卒,“把頭巾弄濕,捂住口鼻即可!繼續上啊!”


    “缺水啊!大梅錄,我們把酒壺都倒幹了!”


    “唐人在上風頭。這風不大不小。正好吹到我們!”


    “嗆死人了,眼睛都睜不開啊!”


    “還有厲害地箭!”


    士卒們七嘴八舌。顯然都有了怯意。


    “難道你們就這樣迴來麽!丟下前方血戰的族人不管!”賀邏施那傑惡狠狠地說,“你們還有臉見你們的祖先麽!騰格裏會因為你們的怯懦而重懲你們!如果騰格裏不懲罰你們,我也要懲罰你們!”


    山下營壘的苦戰同樣折磨著山上的李天郎,他現在還不能派兵支援趙陵。他曾動過調三千葛邏祿騎兵的念頭,但隻身逃迴的楊進諾帶來了並不令他驚奇的消息:染息幹可汗在得到被俘部眾後立刻翻臉,誅殺了押送的唐軍,舉兵往白草灘來!-----貪婪地染息幹可汗什麽都想得到!


    前後夾擊!這就是他們地如意算盤。


    難怪突騎施人今天瘋一般的無所顧及,除了側翼地人馬,所有的作戰兵力全部壓上了一線!


    李天郎笑了,不出所料!


    刺眼的金色狼纛迎風疾進,看來連賊軍主帥也親自上陣了!


    李天郎tiantian豎起的小指,滿意地點點頭,衝趙淳之笑了笑,年輕人一直吵著要衝下去救援,可迴迴都在李天郎這裏碰壁,早就氣得胸膛鼓鼓。


    好了,這下好了,決戰的時刻到來了!


    在算準了風向後,李天郎發出了放煙信號。謀刺騰咄率領本部一千精騎從獺洞山北麓而下,沿著早先石阿失畢的偷襲路線反抄突騎施人後路。飛鶻團和鐵鷂子也全部換了新銳的戰馬,準備全麵出擊。方才不斷的騷擾已經弄得那些被躁熱透支體力的突騎施人疲憊不堪,看看他們委靡的戰馬就知道,他們根本無法持久騎戰。


    “你奶奶的!雅羅珊說待賊子有一半人馬渡河時方可出擊,現在賊子剛到河邊。誰都不能動!”阿史摩烏古斯梗著脖子和謀刺處羅爭得麵紅耳赤,“一半就是一半,在此之前,誰亂動我宰了誰!”


    “你個狗奴才!”謀刺處羅跺腳大罵,他是謀刺家族地貴族,自然沒有將奴隸出身的阿史摩烏古斯放在眼裏,要不是有雅羅珊的威名壓著。他早就殺了這個死心眼的奴才了。“居然敢這麽跟我說話!你……”


    謀刺處羅突然感到腰眼處一冷,有人在他耳邊悄聲說:“聽令。否則死!”是那個隨烏古斯來的吐穀渾人,謀刺處羅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隻記得此人矮小敦實,一顆又大又圓的腦袋架在橫向發展地身軀上,非常滑稽。沒想到這個言語不多,整天叼著草莖發愣的憨人一出手就如此辛辣。


    呂烏鐔寬大地袖籠下麵,罩著一把鋒利的匕首。隻要稍一用勁,就可以穿透謀刺處羅的腰眼,要了他的命!


    “你這天殺的奴才!”謀刺處羅瞟了一眼不遠處待命的部落騎兵,迅速得出判斷:要發難,自己最先死,而且死得極其窩囊。


    “一半!過去一半就殺!”阿史摩烏古斯固執地說,“一半!”


    “一大半還是一小半?蠢貨!”謀刺處羅咬牙切齒地說,“想清楚!”


    這倒把阿史摩烏古斯難住了。他可真沒想過一半還有大小之分。“這個……”


    讓他們再耗一些吧,得意洋洋的染息幹可汗早早在河邊列了陣,就是不過河。那個平日裏飛揚跋扈,頤指氣使地賀邏施那傑,也活該多吃些苦頭!


    直到唐軍營壘升起了煙,染息幹可汗才下令渡河。現在估計唐人營破兵敗的時候到了。賀邏施那傑也被折騰得差不多了,可以去收拾殘局了。


    “這大熱天的,洗個澡多好!”染息幹可汗望著奔騰的真珠河水,一邊擦著汗,一邊悠閑地想。


    他不知道,就在河那一邊,戰局發生了逆轉。


    當賀邏施那傑看到唐軍騎兵從山上殺下來時,激動得跳下馬來,跪地感謝上天終於讓突騎施人擅長的騎兵有了用武之地,作為草原驕子。他堅信自己的騎兵必定會讓兩條腿走路的唐人後悔從娘肚裏生出來。但他的笑容很快就凝固了。他沒想到一貫依仗強弓硬弩地唐人會一反常態,根本沒有以步戰騎的意思。而是直接縱馬與己方硬拚,不僅如此,還將側翼的咄吉射匱衝得七零八落!什麽時候唐人有了比草原驕子更為兇悍的騎兵!


    飛鶻團居兩翼,鐵鷂子居中,一個衝鋒就打垮了側翼的咄吉射匱部。


    李天郎帶著飛騎,兵鋒直指賀邏施那傑所在的中軍。


    “李”字大旗,左上角地紅色鶡鳥隨著戰旗的飄動仿佛活了一般,撲扇著翅膀直撲向驚慌失措的突騎施人。


    紅色鶡鳥!伯克爾差點嘔吐起來,李天郎,是李天郎!就是那個李天郎!


    長槍快刀!賀邏施那傑雙手發抖,遙遠的記憶被驟然喚醒,青風口烽燧!


    “圍住他們!殺了他們!”複仇的烈火使賀邏施那傑忘記了自己的統帥職責,高舉戰刀率領附離們圍了過去,“你!過來受死!”他衝所向披靡的李天郎大吼,李天郎根本聽不見,但是看見了席卷而來騎兵,也看見了逼近的金色狼纛。


    哥哥,我為你報仇來了!賀邏施那傑飛快地射出三箭,隻有一箭射中了李天郎,但未能穿透明光鎧。當李天郎挑翻第三個突騎施人後,才發覺氣勢洶洶衝到近前的賀邏施那傑,好家夥,對方血紅的眼睛瞪得好大!


    伯克爾可沒有賀邏施那傑那樣血性,不祥地預感使他撥轉馬頭跑向後隊,不管誰殺了誰,他都決定先置身事外再說。


    轟地一聲,後隊大嘩,伯克爾心頭一緊:壞了!後路被抄了!


    那是謀刺騰咄的一千葛邏祿精騎!他們不費吹灰之力就橫掃了突騎施人極為空虛地後方,趕跑了敗退的咄吉射匱部,挾連勝之威。向突騎施人中軍發起了猛烈地衝鋒。


    飛揚的草灰中,雙眼晦澀的馬鐧扒開羅弘節血肉模糊的屍體,將牆頭最後一個敵人搠了下去。對方慘叫著抱著折斷的長槍跌下牆去,馬鐧也一個踉蹌坐倒在地,他用盡最後的力氣將自己kao在殘破的牆基邊,右手下意識地在黏糊糊地地下搜索兵器。他的手無意中碰到了羅弘節幹涸地臉,這個自詡命大的老卒到底還是死在了戰場上。他死去的表情非常平靜,仿佛臨死前不是在激烈廝殺。而是在縫補他的破襖。馬鐧流下了眼淚,那煙實在太嗆人了!


    “賊子敗了!賊子敗了!”白孝德拄著沾滿汙血的陌刀,踩在一片屍體中躬身吼叫,“殺!~~~~”


    精疲力竭的西涼團剽野團士卒們木然地看著漲潮般攻來的突騎施人又落潮般敗退下去。煙幕彌漫地前方,傳來唐軍衝鋒的鳴鏑聲。“衝啊!雕翎團,上馬反擊!”趙陵的聲音有些沙啞,他想奔向自己的坐騎。卻突然滑倒在血泊中。踏實力弓仁飛快地跑過去將他扶起來,在激戰中,趙陵僅在踏實力弓仁麵前就挽弓十箭射殺八人,在突騎施騎兵衝破防線的危急時刻,還替踏實力弓仁擋了一箭。“我的鐵甲比你那牛皮家什好,”當時肋骨中了一箭的趙陵豪爽地拍拍踏實力弓仁的肩膀“無妨,都是兄弟!”。有懂漢話地士卒將這句話翻譯給踏實力弓仁聽,也就從那一刻起。踏實力弓仁就下定決心要和漢家兄弟同生共死。


    臉色有些蒼白的趙陵攙扶著踏實力弓仁站了起來,看看自己狼狽的樣子,嗬嗬笑了兩聲,眉心皺了皺,傷口疼痛起來。踏實力弓仁摸摸包裹傷口的布條,已經被鮮血沁透。他毫不猶豫地扯開自己絲綢的襯裏。將傷口緊緊包紮。“嘿嘿,別管我,死不了!叫你的弟兄衝鋒吧,要謝就多拿幾個賊子地首級謝我!”趙陵不知道踏實力弓仁懂不懂漢話,兀自嘰裏呱啦,又在自己腦袋處做劈砍狀,還伸出指頭比比劃劃。“明白了,你要幾個?十個?二十個?”踏實力弓仁也笑了起來,雙手也比比劃劃,看得周圍的葛邏祿戰士直眨巴眼。“十個吧。夠了。多的我自己要留著!” 踏實力弓仁跳起來飛身上馬,用尖利的胡語下達了一連串的命令。所有的葛邏祿戰士都飛奔向自己的坐騎。“忽勒!忽勒!”葛邏祿弓箭手受到的損失最小,現在他們儼然成了反擊的主力。


    “奶奶的,兀那翹胡子胡兒,這等小氣!”趙陵衝絕塵而去地騎隊笑罵道,“要是某家沒受傷,送你二十個沒商量!”


    李天郎帶領地飛騎化著一把紮牛皮的尖錐,在陣中穿來穿去,將突騎施人攪得天翻地覆。賀邏施那傑好不容易才領軍截住他們,兩廂人馬二話不說,刀槍並舉,捉對廝殺。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賀邏施那傑展開嫻熟地兩翼包抄戰術,五百精銳附離團團圍住李天郎和飛騎,連續不停地截殺。可這些唐人偏生可以一次次撕開包圍圈,在重重圍困中猶如無人之境,反而將包圍圈扯得團團轉。狡猾的唐人,他們緊緊粘住自己,不讓附離們有放箭群毆他們的機會。


    李天郎一杆大槍,好比蛟龍踏浪,白蟒斬波,擋者無不落馬。不少附離未等kao近他便自怯了,呐喊聲雖然是一聲比一聲高,但真正衝進的沒有幾個。倒是李天郎一個勁地朝對手人群裏鑽,驍勇的飛騎們豈會落與人後,個個槍挑箭射,揮刀舞棒,爭先恐後地殺敵。他們的馬槊真是附離鎖子甲的克星,突厥大刀都砍不動的甲胄在馬槊麵前卻是如紙糊的一般,一戳既透。而附離們擅長的騎弓卻難以穿透飛騎們的明光鎧,附離們的氣焰為此頓消三分。


    惱羞成怒的賀邏施那傑奮勇上前,用長矛絞住李天郎的大槍。大槍一旋,槍纓裏的鋼鉤反鎖住了長矛,賀邏施那傑鼓勁攥緊矛杆,不讓對手掙拖。見索命追魂的利器失了鋒芒,一個突騎施騎兵趁機提斧向李天郎橫劈過來,李天郎左手拔潑風一抵,倉啷一聲,潑風硬生生鑲入戰斧。李天郎手腕發麻,對手臂力不小!突騎施戰士得勢不饒人,雙手一別,潑風叮的一聲,應聲而斷!來不及多想,李天郎將斷刀一扔,左手迴握槍把。掌槍一抖,賀邏施那傑長矛拖手飛出。大槍先棄了他。飛竄進用斧戰士咽喉,不待鮮血噴出,三枝長矛從不同角度刺中特勒青,戰馬實在支撐不住,四蹄一軟,癱倒在地。李天郎大槍戳地,借力在搖晃在馬鞍上一滾。“羽浪”已拔在手中,順勢砍斷了賀邏施那傑坐騎地前蹄,賀邏施那傑也沉重落馬。見各自的主帥遇險,飛騎和附離們都紅了眼睛,雙方都拚了老命去搶救自己的主帥。


    而與此同時,受驚的染息幹可汗正四仰八叉地跌進真珠河水裏。三千葛邏祿騎兵拌著急促的箭雨狂風般席卷了真珠河岸,處於半渡混亂狀態的黃姓突騎施人像倉皇入水的鴨子一樣被xian進洶湧地真珠河,他們的境遇比黑姓族人更慘。妄圖輕鬆摘取勝利地染息幹可汗被附離從河中救起。騰騰水霧中,濺起朵朵腥紅。渡過河的突騎施人趕緊掉頭迴援自己河那邊的同伴,正在河中的則成為葛邏祿人的箭靶,成群地被射落入河。真珠河瞬時鬼哭狼嚎,浮屍覆浪。


    “叫過河的人馬停下!不要迴援!”鎮定下來的染息幹可汗揮著**地雙手, “過河!趕緊過河!”雖然殘忍地拋棄了同伴。但河那邊沒有唐軍,還可以和賀邏施那傑匯合,這樣至少可以保住部分實力。


    真珠河,已經成為煮羊的沸鍋,突騎施人的墳墓!


    白草灘上,金色的狼纛倒了!


    鐵鷂子、飛鶻、雕翎加上謀刺騰咄的一千葛邏祿精騎合兵一處,將整個白草灘xian了過來。


    突騎施人大潰。


    三十裏,唐軍騎兵馬不停蹄地追擊了三十裏,而突騎施人則在鐵蹄下伏屍整整三十裏。


    要不是唐軍迴頭圍殲黃姓人,賀邏施那傑已然喪命亂軍之中。附離們護衛著受傷的他狂奔了數十裏。在他馬前身後方圓數百裏的草原上。如驚弓之鳥般四散奔逃的突騎施人劃出無數倉皇地“逃”字。他們昏亂的腦子裏也隻有一個“逃”字,逃逃逃!逃得離唐人越遠越好!


    瘋狂的屠戮使每個葛邏祿人都兇性大發。河邊的三千精騎除了在初戰時嚐到一點血腥外,幾天都在潛伏,近在咫尺的激戰早就讓他們心急火燎,如今終於等到了送到嘴邊的黃姓突騎施人,豈不大開殺戒!謀刺處羅用“一大半也是一半,一小半也是一半”弄暈了阿史摩烏古斯,勉強耐著性子等對方渡過了兩千來人,待他看著染息幹可汗地狼纛也悠然踏入河中時,無論如何也忍不住了,率先發出了攻擊的號令。其實同樣貓抓般難受的阿史摩烏古斯也稀裏糊塗地跟了上去,一開戰,便將李天郎的命令忘得精光!


    染息幹可汗不僅在為自己的貪婪付出代價,滿懷複仇之心的阿史摩烏古斯也要他血債血還,這筆血債,包括闞行忠、丁儼子在內的二十多個唐軍死士!於是阿史摩烏古斯沒有留一個活口!呂烏鐔殺人的時候可一點都不憨態可掬,他比阿史摩烏古斯衝得還快,一個迴合就連劈了三個突騎施人。不一會兒,他的光腦門就鮮血淋漓,不是他自己的血,而是敵人地血,凡是出現在他眼前地番賊,不管男女老幼,都做了他刀下之鬼。剛剛跟隨染息幹迴到白草灘的突騎施族人完全崩潰了,他們先是被唐人,接著是被染息幹可汗,催命似地攆來攆去,剛以為可以喘口氣,卻又遭到第二次血腥的洗劫。


    驅散了突騎施軍隊後,葛邏祿人沒有善罷甘休,徑直衝進了後麵拖家攜口的普通部眾,牲畜、錢財和女人成為葛邏祿人爭搶的戰利品。手無寸鐵的族人成群結隊,被逼進了滔滔真珠河,湍急的河水中起伏著垂死族人的哀號。最後的抵抗正在逐漸消失,絕望的婦孺老人成為葛邏祿戰刀下待宰的羊。有剛烈的婦人不甘受辱,抱著年幼的嬰孩一起投水自盡;倔強的老人死命扯住葛邏祿戰士握刀的手臂;憤怒的少年將自己心愛的羊羔一一掐死,坦然麵對火冒三丈的滅族仇人……。


    同樣因為貪婪和暴虐,葛邏祿人也失去了活擒染息幹可汗的機會。


    已渡過河去的染息幹可汗和他最後剩下的兩千殘兵敗將,眼睜睜地看著整個部族淹沒在血海中,束手無策。他們後有真珠河,前有唐軍戰陣,從兩翼包抄上來的唐軍騎兵正在高唿“降者不死”。望著被血染紅的真珠河,染息幹可汗痛跌下馬,跪在河邊嚎啕大哭。


    白草灘一戰,突騎施人精華盡損,從此再也沒有恢複元氣,最後淪為葛邏祿人之奴。


    經此一戰,李天郎儼然成為安西唐軍裏第一流的騎兵戰將。而他勇猛善戰的蕃漢鐵騎,也當之無愧地成為大唐四十餘萬邊兵中,屈指可數的可與任何驃悍的馬背民族硬碰硬的無敵之師。鶡鳥 軍旗之威名,於西域如雷貫耳。岑參在不久後的戰報裏用盡了溢美之辭,稱“突厥之內,大畏雅羅珊李將軍,聞其弓聲,謂為霹靂,見其走馬,稱為閃電,……雖遙隔百裏而無不望風疾遁也。”而蕃漢騎隊則是“威如雷霆,動若風發,兵鋒所向,擋者披靡,騎戰之絕,無出其右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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