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保證喬萬尼永遠不再迴東維基亞?”


    加裏寧在聽說了我原來的家族不過是男爵的爵位之後,對於我的家族故事顯得毫無興趣。他知道斯瓦迪亞因為內戰,已經有無數的家族隕落了,這些家族都是未來的機會,但是對於現在的加裏寧來說,他沒有絲毫的餘力拿出來去把握未來虛無漂漂的東西。他隻對東維基亞感興趣。


    “是的。”我對加裏寧說,“小東湖城在這場圍城裏麵已經付出的夠多了,羅曼諾夫的士兵不應該繼續流血了。”


    “說得輕巧啊。”加裏寧把那份尤裏的信件捏住一角,讓鐵盆裏的火焰把它吞噬,“圍城的可不光是小東湖城。”


    “但卻是小東湖城所主導的。”


    “你也知道小東湖城隻是主導者。”加裏寧說,“你覺得議會會同意議和?在我和喬萬尼還能夠威脅他們的時候,你覺得議會會同意嗎?”


    “您可以私下與喬萬尼議和,甚至隻是達成協議。”我對加裏寧說,“喬萬尼無法同時對付議會和您,但是如果您不插手的話,喬萬尼對付議會的軍隊,是毫無問題的。”


    “你這句話不對,”加裏寧的表情帶著一種古怪的興趣,似乎對於我把小東湖城和議會並列有些意外,“小東湖城也受到議會管轄。以後議會選出了國王,我也會和其他的王公一起向他效忠。”


    “您是想告訴我,除了您自己之外,您還覺得別的王公能夠勝任國王?”


    加裏寧抿了一下嘴唇。含混的說,“王公有許多位。並非最有力量者可以成為國王。”


    “王公?”我有些不滿加裏寧的態度,我著急進城。而他總是和我繞圈子,“我一路過來,看見德尼亞王公像惡魔一樣的焚毀村莊,路邊都是新墳墓,這樣的人能夠成為國王?在議會上,我聽說除了少數貴族之外,大多數人都對這件事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些王公能夠成為國王?德尼亞王公犯下了這樣的滔天罪行,他先公然違抗了議會的決定。擅自撤軍,又毫無理由的劫掠別的王公的領地,而議會對他無力懲罰,也不進行公證的譴責,這樣的議會,就讓它完蛋好了!如果東維基亞有誰能夠成為國王,那必然是您。您死後,羅曼諾夫家族也有權利把這王冠接過去!”


    “你指望我聽了你的話就激動起來?然後對你言聽計從?”


    “我從來不這麽指望。我隻是希望您能考慮一下我的意見。”我看著加裏寧的眼睛,覺得直視他也不是什麽太難的事情。“而這個意見是很簡單的:派我去議和。一旦能夠讓喬萬尼和平的撤出瓦蘭科夫,並且從此消失在東維基亞。對您來說,最強悍的敵人已經消失了。那些酒囊飯袋一樣的王公,還能做什麽事情?莫非他們也聚集起來圍困一次小東湖城?”


    “喬萬尼和平撤出?從此消失在東維基亞?”加裏寧嗬嗬的笑了起來。“這是我最近聽過的最好的笑話。”


    “吃肉就能吃飽的時候,誰會去敲開骨頭吸骨髓?能選擇一個軟弱的敵人的時候,誰會專門找硬骨頭做對頭?”


    “你是什麽意思?”


    “喬萬尼所思所想。不過是建立瓦蘭公國。”這時一隊騎兵從外麵嘈雜的唿嘯而過,轟隆的聲音使得帳篷裏麵的頂棚上有灰塵紛紛落下。等待騎兵走遠之後,我繼續說。“實際上,這也是所有的瓦蘭人的夢想。即使喬萬尼死後,為了建立瓦蘭公國而湧現的叛亂,還是會此起彼伏。”


    “這不會比殺死喬萬尼更難。”


    “但這困難會永遠存在。每年農夫都在盡力撲滅蝗蟲,但是一旦出現了幹旱,蝗蟲還是會鋪天蓋地的出現。您能殺死每一個瓦蘭人嗎?瓦蘭公國一旦建立,那麽隻要一個瓦蘭人還有力量拔劍,他就會對建立公國念念不忘的。”


    “這話你可以跟議會去說嘛。”加裏寧諷刺的說,“讓他們冊封一個和自己身份一樣尊貴的公國。”


    “他們冊封不冊封沒有關係,隻要他們剿滅不了這個公國,它就能存在下去。讓瓦蘭公國存在,對您沒有什麽壞處。雖說許多瓦蘭人會離您而去,但是您會得到一片和平的土地,也會得到無數安寧的人民。這才是您所想得到的吧?”


    加裏寧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淺淺的嚐了一口,“我沒有聽錯吧,你一方麵說讓我縱容瓦蘭人建立叛逆的公國,一方麵卻說我會因此得到和平的土地?你不覺得這兩個不可能同時實現嗎?”


    “瓦蘭人本來就是外來的民族,”我對加裏寧說出了自己的看法,“為何他們的公國一定要建立在維基亞!”


    “恩?”加裏寧眉頭皺了一下。


    我開始給加裏寧講解自己一路所見的景象。


    克裏爾。


    克裏爾一直是薩蘭德人的屬地,那裏的貝伊和埃米爾孱弱不堪,又不懂得團結,他們從很早之前,就被薩蘭德人統治了。早在禪達人時期,克裏爾地區就布滿了貿易城市,橄欖油和陶器可能是世界上最早的商品之一。如今,克裏爾人口雖然遭到了極大的損失,但是它依然比維基亞許多的地區要密集得多。更有有利的是,克裏爾居於商路的中央,東邊穿越了沙漠,就能繞過伯克人,直接和東方人進行貿易。南方漫長的海岸線,隻要占據了任何一個城市,就能建立起永久的貿易站,讓東方的貨物源源不斷的湧入西方。克裏爾人因為習慣於經商,人民孱弱,無力自己組建有力的軍隊,往往把命運寄托在雇傭軍身上。但是雇傭軍偶爾使用一下還可,遇到了薩蘭德軍隊這樣的數量龐大、常年作戰的精銳士兵,就立刻屈服了。


    克裏爾這麽些年以來。一直是薩蘭德人的明珠。薩蘭德人因為克裏爾的商路而變得如此的富有:富人在滴水未有的沙漠裏麵也強行架起了水車,把水源從極遠的地方運送至此。隻為了澆灌出一個鮮花常年開放的花園;薩蘭德人在雪山之上的寺廟,也毫不吝嗇的貼滿了彩磚。修起了金穹頂;薩蘭德的都城,幾乎供養了全國一半什麽事情都不做的貧民。這樣巨大的財富,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克裏爾的商路被薩蘭德人常年霸占,他們占據著商路,就如同他們占據著一條源源不斷的金銀之河。


    薩蘭德人的王儲之戰,使得薩蘭德人能夠派往克裏爾的士兵,由九千人下降到了兩千人不足。這使得克裏爾諸城邦蠢蠢欲動,無數的摩擦接踵而至。薩蘭德人對克裏爾人的控製已經遠遠沒有過去那麽嚴密了。黑人奴隸最近的起義,更是在掏空了克裏爾人的同時。也消滅了許多薩蘭德人在這裏的駐軍。克裏爾現在是一盤鮮美的烤肉,而護衛它的諸多屏障已經因為瘟疫不複存在。如今,即使是三四百人的武裝,都能夠在克裏爾縱橫馳騁,隻要不蠢到去尋找克裏爾人的主力,這幾百人可以舒舒服服的肆掠克裏爾人孱弱的腹地。如果有一千名以上的士兵,那麽他們的首領就能去威脅沿海的那些貿易城市,使之屈服,繳納貢金。如果士兵人數更多的話。就可以和吉爾一樣,直接攆走過去的總督,建立自己的統治。


    讓喬萬尼去克裏爾,讓他帶走瓦蘭人裏麵的‘公國派’。留下‘議會派’。這樣動蕩的種子將會消失,而剩下的瓦蘭人會接受小東湖城的統治。即使日後剩下的瓦蘭人還有別的什麽想法的話,瓦蘭公國也會因為克裏爾的財富。不至於蠢到去招惹一個可以動員上萬士兵的東維基亞雙城王公。


    “過去,”我對加裏寧繼續說道。“東維基亞有許多貨物,都仰仗與伯克人的貿易。而自己的貨物卻沒有那麽有吸引力。一些琥珀和皮衣,在和平年代,或許是搶手的物件,到了戰爭時期,這些東西根本就賣不上價。我在河間地就看見過皮子一捆一捆的爛掉,最後用幾袋糧食就能換走。您來這裏的時候,與吉爾簽訂了糧食貿易協定,我知道那個協定。您可以憑借那協定,拿到比別的王公便宜得多的糧食。但是您與吉爾的聯盟早就出現了裂痕,不是嗎?從您接受瓦蘭科夫開始,吉爾就發現他已經控製不了您了。吉爾希望的是一個破碎的維基亞、希望的是一個虛弱的羅曼諾夫家族。而您的出現,使得他在東維基亞擴張的計劃受挫,我不太相信,當那貿易協定到期的時候,您還能不能續約。當時我還被拿去做了談判的籌碼,對嗎?一個私生子而已,可見您也早就做好了隨時與吉爾決裂的打算。”


    “維基亞的土地是可以自給自足的,但那是戰爭之前。我在喬萬尼的兵營的時候,他的幾百名士兵就靠著十多個受保護的村莊,就能吃的飽。可是現在,戰爭和瘟疫,已經使得各個村莊的產糧能力大為削弱,如果您勒索糧食,那麽人口就會增加緩慢;如果您允許村莊恢複人口,那麽您就得不到足夠的糧食。所以現在吉爾可以不需要你,但是你卻卻要吉爾,或者不如說,未來的許多年裏,直到東維基亞能夠再次生產出廉價而大量的糧食之前,您都需要吉爾把糧食一船一船的運來。在過去,吉爾需要經由維基亞的商路去換取東方的香料、瓷器和絲綢。但是我幾個月前,親眼看見吉爾的艦隊一個晚上就焚毀了一個克裏爾城市,現在,我都不知道克裏爾的埃米爾是不是還活著在。吉爾正在占據克裏爾的有利位置。一旦吉爾穩固了他在克裏爾的統治,加裏寧王公閣下,他還會繼續與您進行貿易嗎?”


    “所以,要把吉爾來迴談判桌上來,您就需要破壞吉爾的計劃!讓喬萬尼去克裏爾,讓他在那裏複國,用瓦蘭人的血換諾德人的血,讓瓦蘭公國砸碎諾德人的美夢!”


    “至於伯克人。他們的商品難道比得上東方人的昂貴?他們的糧食難道比得上吉爾的廉價?他們的士兵,難道會有東維基亞議會的不堪一擊?您曾對我說,要做正確的決定。我覺得對於如今的您來說,您就應該做正確的決定:保留瓦蘭公國,讓它為了您的前途而流血,而不是為了議會的陰謀而滅亡!”


    “瓦蘭公國是弱小的,它背靠您,會給您帶來哪些好處?首先,您會得到一條您自己的東方商路,而不必為此派哪怕一名士兵。其次,當吉爾滿足不了您對糧食、武器以及馬匹和盔甲的要求的時候,您可以煽動喬萬尼進攻吉爾的貿易站。進攻什麽時候停止?那就看吉爾什麽時候答應您所有的條件為止。諾德人作為外國人,在東方的特權已經太多了,沒道理不去幹涉,您會得到美名,而吉爾將擁抱惡名。至於議會,藉由吉爾便宜的糧食和喬萬尼為了和平而奉獻的商路,我相信小東湖城一定會走向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的。如果您能聽從我的建議,讓我去和喬萬尼談判,我相信,十多年後,如果有一天然門告訴我,王冠戴在了一個羅曼諾夫的頭上,我是一點都不會驚訝的。”


    “王公閣下!”我對加裏寧單膝下跪,“我需要您的支持。讓我去圍城裏麵,讓我帶上您的信物,讓我去和喬萬尼談一談吧。”


    加裏寧一直在聽我說,聽完了之後,他沒有問我別的細節問題,而是問我,“維多,你多大了?”


    我有點詫異。“十六歲,王公閣下。”


    他捏著下巴,示意我起來。


    加裏寧陷入了沉思,他走到了桌子邊上,審視著我。


    “那些話是誰教你說的。”


    “在克裏爾的沙漠裏麵遊蕩的時候,我就在考慮這些事情。我家族的學士,也給了我不少啟發。”


    “我想見一見那個學士。”


    “我去瓦蘭科夫的時候,他隨時恭候您的召見。”


    “你為何要為我出謀劃策呢?”


    “我希望成為波雅爾。”


    “這個理由很牽強。”加裏寧說,“你老老實實的去河間地,立刻就能成為波雅爾。與葉卡捷琳娜完婚之後,你甚至可以成為伯爵。”


    “隨您怎麽看吧。”我對他說,“我不會去河間地。我要迴西部,處理家庭恩怨。”


    “留下來吧,維多。尤裏告訴了我你的敵人都是誰,而你的家族又是何等的弱小。為這樣的家族盡忠,是不明智的。”


    “若我生於白鴿穀,尚且不能為它盡忠,”我對加裏寧說,“莫非我因為拿了羅曼諾夫的伯爵,反而能成為您忠誠的家族成員了?世上哪有這樣的道理。”


    “哈哈,”加裏寧露出了一個我從來沒有見過的欣賞的笑容。“哈哈,維多。阿列克謝和喬萬尼把你教得很好啊。”笑聲結束之後,他恢複了冷靜的表情,他自己想了一會什麽事情,“維多,你需要在夜裏悄悄前往瓦蘭科夫。當然,瓦蘭人發現了你之後,第一反應可能就是砍了你的腦袋。你先得保證活下來。如果你被議會的士兵抓住,我不會承認見過你的。”


    “如果我死了。您依然可以聯絡喬萬尼,喬萬尼如果也死了,您還可以聯絡他的繼承人。我的計劃和我們活不活著沒什麽關係。”


    加裏寧眉頭皺了一下,“那你究竟為何,如此熱衷我與喬萬尼的和談呢?”


    “我可是瓦蘭人維克托!在密林之中建立公國之時,我是發了誓言的建國者之一。那個晚上,我分到了雙倍的肉和酒,和我的戰友在篝火前麵喝了到了天亮。”我笑著對加裏寧說:“我又怎麽可能眼見公國覆滅,而袖手旁觀呢!我們可以死去,而公國,必須延續下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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