逗留了幾天之後,父親告別的了他的姨父。走之前,姨母在門邊拉住了他,父親發現姨母表情很複雜甚至悲傷,後來姨母定了定神,小心翼翼的對父親幽幽得說:“見到你的父親的時候,帶我向她問好。”


    父親騎著馬離開了稅務官家,稅務官夫婦把他送到了門邊:“一路順風,小夥子。”


    父親中午到達了商人家,商人熱情的接待了他,說今天晚上就有一架馬車出發去烏克斯豪爾,明天晚上就能到達盧倫斯鎮。晚上在盧倫斯休息、換馬,第二天繼續旅程。父親說謝謝商人所作的一切。


    商人問父親準備怎麽處理這匹馬。如果父親把馬交給他,再給他30個第納爾,他可以讓一支商隊帶著這匹馬去烏克斯豪爾,不過那支商隊在庫吉特受了重創,要半個月後才能出發;或者可以把馬寄存在商人家,不收費用,日後任何時候來取都行,但是這期間商人可能要用這匹馬幹點活。


    父親這個時候才發現,這匹旅行馬是一個累贅,他自己不該騎著這匹馬離開姨父家。他給了商人2個第納爾,讓他把這匹馬牽到稅務官家裏去。然後寫了一封信給白鴿山穀,讓吉爾有時間的時候把這匹馬牽迴去。父親把錢和信都交給了商人,商人說“晚上見”,然後離開了。


    父親在給他安排的隔間裏睡著了,晚飯前商人叫醒了父親,告訴父親可以去用晚餐了,吃了東西就準備上車了。父親於是渾渾噩噩的起來床,收拾好了東西提到了樓下。


    吃飯的時候突然傳來了一陣吵鬧,過道裏一個廚師模樣的人捶打著一個髒兮兮的孩子,推推搡搡的讓她往前走。


    商人看著父親疑惑的臉,說:“這是個庫吉特小雜種。他們村子裏的男人搶劫了我們的商隊,就是迴來的那一支。但是我們的男人們很勇敢,趕跑了那些響馬。那是一場惡鬥,我們死了11個人,他們也好不到哪裏去,死了20來人。剩下的幾個活著的人逃跑了。我們商隊頭目的弟弟死在了那場戰鬥裏,這讓那個暴躁男人氣得發瘋。他們一路追蹤著那些響馬到了他們的村子裏,那些做了壞事的混賬全部跑了,我們找遍全村就找到幾個跑不動的老東西和這個小雜種。我們的商隊把那些老東西綁在了村中心,一把火燒了村子,把這個小雜種帶了迴來。”


    這個時候,一團破布模樣的小姑娘趴在地上怎麽都不起來了。那個廚師對她又踹又踢。廚師花了200個第納爾----他一年的收入讓商隊幫他捎點私活,但是商隊在庫吉特草原裏沒了。他的錢也打了水漂。他把全部的怒氣發泄在了這個庫吉特小雜種身上。廚師抽出了自己的皮帶,抽打著地上的那蜷成一團庫髒兮兮的庫吉特小姑娘。


    父親看不下去了,叫了一聲“別打了!”,希望商人阻止這場暴行。


    商人冷冷的又看了這場景幾秒鍾,這期間皮帶雨點一樣打在小姑娘身上。然後商人讓廚師停手。廚師抓起庫吉特人的頭發,想把他拽到門廊外麵去。父親告訴商人:“那男人還要打她的!”


    商人說:“親愛的先生,我們有60多人失蹤在這個小雜種的老家。你覺得他們現在正在受什麽樣的折磨?或許他們已經死得一個不剩,對這些死人來說,能活著,即使挨打也是幸福啊。”父親反駁不了商人,他說,我不想這個孩子挨打。


    商人說:“年輕人,有句俗語叫‘不要指責主人鞭打他的仆人’,我希望你不要幹涉我,我想怎麽處理我的財產都可以。”


    父親失聲道:那我買下她總可以吧!


    商人被父親糾纏的有些惱火,聽了這話,商人的大腦瞬間計算起來:這個小庫吉特人一身的瘡,又天天被打,估計活不到明年春天。不如現在就賣給這個什麽都不懂的傻小子。而且這個庫吉特人看起來也礙眼,總惹得他想起他遺失在草原裏的那幾萬個第納爾的貨物。


    商人說:“額??我其實早就想跟你說,一個不懂得持家的男子出來闖蕩,沒有侍童是很不方便的。這是個庫吉特窮人家的姑娘,會做很多活,手腳伶俐的很。而且她不說話,這對於你的學業有益無害。讓她給你當侍童倒是一個不錯的注意。”


    父親被激得一腔血都湧上了腦袋,他問商人多少錢,商人私下裏合計著,商隊需要重建,人有的是,馬不好買。而那匹旅行馬看起來非常壯實,一看就是帕拉汶平原上產的好馬。於是商人說:“用你的那匹馬換如何?”


    那匹馬是吉爾精挑細選買來的,花了足足400個第納爾。而雇傭一個貼心的小侍女不過需要花費60個第納爾給她們的父母,然後每年再給6個第納爾並且負責食宿就足夠了。但是初出茅廬的父親不知道行情,他覺得一匹馬換來一個人還是很有價值的,但是即使這樣他也感覺到了自己吃了虧。


    他說,馬鞍要留下。商人撇了撇嘴,說如果父親不留下對父親已經沒有的馬鞍,他可以把這個小庫吉特人洗幹淨;給父親足夠的藥能讓父親把她身上的瘡口抹好;而且他還能給這個庫吉特人找一身幹淨的衣裳。


    父親想了想,努力的使自己看起來一副不容易被欺騙的樣子,最後堅定的說:“成交。”


    商人臉上的表情顯得吃了虧,心裏樂開了花。


    小庫吉特人一直發著燒。


    她做著夢迴憶著自己突然被改變的生活。她像往常一樣饑腸轆轆的起床,希望今天她的父親能從草甸子裏帶迴來食物。她的父親告訴她,他和她的叔叔們出去打獵去了。村裏的女人們這幾天憂心忡忡的。父親已經走了3天,走之前隻留下了一天的幹糧。,


    這兩年冬天的時間延長了,也更冷了。大批大批的牲口死在草場上。現在她穿的衣裳已經很破舊而且窄小,她家也不像以前一樣有充足的皮貨和肉幹、奶酪可以去城裏換來生活必需品了。人們越來越窮,最後到了連飯都吃不飽的境地。


    幾天前的晚上,她的叔叔連夜到了她家的。他的父親已經拿不出奶茶去接客了。他叔叔環視了一下屋裏的窘境,勸說父親明天跟他走,去“打獵”。父親很為難,說他不到萬不得已不想去。


    萊因的叔叔舔了舔自己的上唇:“小萊因(子夜入夢者,歡迎乃正式出場)多長時間沒有換過衣服了?你女人死了為什麽一直娶不上新的?你以前那麽多牛羊群現在在那裏?現在已經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刻了。你如果想做點什麽,明天早上我們在村口等你。那隻羊肥著呢,我們要做的就是把刀磨亮,去原上把它宰掉,用它的肉給萊因換衣裳!”


    萊因的父親一夜沒睡,斷斷續續的給爐膛遞著木柴,用火鉗把火播旺。黎明的時候,她父親來把她的被子掖好。隨後他取下了掛在房梁上已經落灰的一把彎刀,從一堆木柴棒下麵摸出了磨刀石,刺啦刺啦的磨了半個小時,這期間不時用自己的大拇指去試刀刃。最後,萊因的父親把用厚布緩緩的抹過刀鋒。他無限沉靜的看了這把刀最後幾秒,把刀插進了自己的刀鞘。萊因聽到父親走到了屋外,在一個窩棚裏麵解開了拴馬的韁繩


    這天中午的時候,萊因喝了很多水躺在床上,想努力的讓自己忘記饑餓。這個時候她已經兩天沒吃東西。突然傳來了慌亂的馬蹄聲,他以為是父親打獵迴來了,對食物的想象讓她更加餓了。等了很久,都沒見父親迴來。她隱隱約約的聽到:“所有人快走,去林子裏避一避”


    “死老頭滾開,你想拖死所有人嗎?”“隻帶吃的,反正我們也沒有別的東西了。”“那幫混賬追的緊,就要來了。”


    她在門裏麵等著父親,聽著村外越來越響又越來越安靜。


    在傍晚的時候,她聽見家的周圍又響起了馬蹄聲,突然門被推開了。


    “父親迴來了!”萊因心裏想。


    一股汗臭傳來,幾個陌生的男人站在了萊因的傍邊。


    他們商量了幾句之後,其中三個男人轉身走了,剩下的一個男人抓住了她的頭發,把她的頭磕在了一根木樁上。


    萊因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被倒綁在一匹馬上,頭由於長時間朝下而疼得要命。她睜開眼,看著“上麵”是不斷晃動的草原,“下麵”是沉靜的天空。她往左邊望去,一個被削去了半邊腦袋的屍體被綁在邊上,剩下的一半臉上露出了冷漠的表情,空空的看著她。


    萊因哭了起來。


    幾個月以來,她在被打罵、玩弄裏到了一個熱鬧的城市。到這裏安頓之後她繼續被打被罵、欺辱。她被分配給廚師幫忙生活。今天,她蹲在地上給爐子加柴火的時候,廚師從後麵把手伸進了她的褲子,她驚慌失措,迴頭掙紮了半天,找準機會咬了廚師一口。惱怒的廚師一拳打得她眼冒金星,然後轉身去關了廚房的門


    萊因醒來後,看著廚師罵罵咧咧的用布條綁著自己流血的手指。他要去給管家請假,去找醫生給自己治療一下,他一把抓起萊因的頭發,準備帶著她去給管家看她做的好事。


    然後她在庭院裏被推搡倒了,緊接而來的抽打讓她幾乎疼死過去,她在意識的最後祈求去世的母親的保佑,希望那死去多時的母親派下神明來拯救她。然後她聽到了一個聲音:“別打了!”那是萊因第一次聽到父親的聲音。


    她發著燒,感覺被人帶著走了很遠的路,她聽見一個模模糊糊的聲音問:“你叫什麽名字。”這個聲音她記得,和她昏死前聽見的那聲“別打了”是同一種語調;同一種關懷;同一種讓人感覺到溫暖和信任的聲音。


    “你叫什麽名字?”


    “萊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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