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當聽到“解禁”這兩個字眼時,眾粵伶頓覺從前所受過的苦難根本就不值一提了...


    自這一天起,粵劇正式解禁後,穆思遠、鄺雲協同其他幾個大戲班的粵戲藝人倡議在廣州建立八和會館。


    八和會館取“和翕八方”之意,以代佛山瓊花會館,從此粵劇活動中心轉至廣州,而佛山則變為各戲班巡迴轉接的地點,不過這些都是後話。


    最近這些日子,除了商討八和會館的建設問題之外,天興戲班在廣州的暫居之所也開始著手準備了。


    一個多月後,一簡易版的戲園基本搭建完成。


    雖然這裏條件較為簡陋,規模不及從前瓊花會館的十分之一,但比起韶關的條件還是有了明顯的提高。


    最重要的是天興戲班的眾粵伶們總算有了自己的小天地,因而心情都較此先暢快了許多。


    於是,穆思遠倡議大家加緊排練,於七月中旬舉辦一場大型的演出。


    淩天帶著女兒淩羅隨大夥一起緊張訓練的同時,卻被一樁事時常困擾著,且此事常常占據她閑暇時光的所以思緒,終於她思慮再三後決定托人去打聽一番。


    醜角馬十三人長得雖然相當難看,滿口參差不齊的黃牙不說,個頭就像那傳說中的土行孫一般高。


    可此人卻非常熱心,對誰都是笑臉相迎,很好接近,於是淩天便將此事交由他來辦。


    第二日晚,馬十三找到了淩天,他將自己打聽到的結果悉數說給了對方聽。


    他笑嗬嗬地對淩天說道:“興和商行的老板名叫沈念恩,三十多歲,據說是個新加坡華僑。”


    由於他個子矮,淩天隻得微微俯身。


    緊接著,馬十三踮起了腳,靠向淩天繼續道:“我聽裏麵的人說,該商行經營業務廣泛,但最主要的還是航運生意。”


    他不曉得淩天為何會拜托自己打聽這些,對方沒說,他也未細問,而這也便是他人緣還算不錯的原因之一。


    可馬十三打聽到的就隻有這麽多了,接著,淩天向他道過謝後,獨自一人迴到了房間之中。


    在房內,她默然思忖著,心想看來自己確實是想多了,這興和商行的老板姓沈,且還是個新加坡人,怎麽可能會是他呢?


    哎!此刻,淩天隻能反複地告誡著自己,他是真的已經不在了,自己雖然始終心未死,但是切莫再抱幻想,自尋煩惱了...


    這時,淩天將抽屜中的一個首飾盒慢慢打開了來,裏麵擺的竟是一隻舊懷表。


    接下來,她一麵失落地歎著氣一麵不停地用大拇指搓著那舊表的表盤,且心中還黯然低語道:“這懷表可是他的幸運神,若是一直留在他身邊該多好,他也就不會遭此大難了。”


    這個他到底是誰?


    淩天為何一直對他念念不忘?


    其實他就是十一年前被官府斬首的洛鴻勳,而這懷表即是趙清陽的遺物。


    那這淩天究竟又是誰呢?出現了這麽久,但卻尚未正式介紹她。


    而她又因何會對洛鴻勳這般上心呢?


    因為她就是從前怡興洋行那風華絕代的大小姐—趙虯枝。


    可她不是十一年前投河了麽?


    難不成竟還活著?


    的確,當年生無可戀的趙虯枝沿著遼莽水順流而下後,被衝至了下遊的武江入口,就在那時,失魂落魄的她正巧被坐在岸邊傷心憂憤的戲班班主穆思遠發現了。


    沒法見死不救的穆思遠立即奮不顧身地撲進江內將其拉住,索性入口平緩,水流並不算湍急,不然任憑穆思遠水性再好,也沒辦法將她救起。


    獲救後的趙虯枝足足養了三個月才能下床行走,這其中的最主要原因一是她剛剛產過一子後就入水著了大寒,二是她傷心絕望,整個人全無意誌,看不出一點生氣。


    所以她雖命撿了迴來,可心卻近乎死了。


    不過幸運的是,沒多久,小蜻蜓來到了這裏投奔穆思遠。


    由於二人算是舊交,小蜻蜓發現了趙虯枝後,感念她當年在自己最危難時曾伸出過援手,因而她每日對虯枝悉心照料以報恩情,這才令對方的身體逐漸有了些起色。


    可接下來的三年趙虯枝依然好似行屍走肉一般,精神渙散,容色倦怠。


    她吃什麽都感無味,做什麽都覺無趣。


    那時的趙虯枝也很少梳洗打扮,即使他人在一旁唱她從前最愛聽的粵曲時,她也仿若夢遊一般,沒什麽特別的反應。


    直到三年後春日裏的一個清晨,趙虯枝起床後,在前院閑晃。


    忽而,她隱約聽到一嬰兒的啼哭聲,她心想一定是自己出現了幻覺,所以當下並未顧忌。


    可不多時,啼哭聲漸響,趙虯枝大為驚奇地朝著那哭聲徐徐走至門前。


    接著,她小心翼翼地探出了頭向外看去,卻見地上竟擺著一個粉紅色的絨布小毯。


    而後,趙虯枝見四下無人,於是提著一口氣踮著腳輕輕地走了過去,她俯身一看,隻見抱毯裏裹著一個小嬰兒。


    那會,嬰兒恰巧醒著,睜著彎彎似月牙的眼睛驚恐地瞧著她。


    之後的一瞬,嬰兒哇的一下又哭出了聲來,那樣子實在是可憐又可愛...


    緊接著,趙虯枝心疼又歡喜地趕忙將它抱了起來,繼而極具耐心地哄著它,且輕哼著歌謠給它聽。


    可無論怎麽哄,小嬰兒的啼哭都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趙虯枝心想它多半是餓了,便趕緊抱著它跑去廚房找吃的。


    平日裏,走路飄飄蕩蕩,沒了重心的她在這一刻竟不知從哪聚來了力氣。


    跑到了廚房後,她見早起的小蜻蜓正巧在熬粥,趙虯枝心急地跟她說明了情況後,好心的小蜻蜓忙盛出一碗遞給了她。


    接著二人一同輪流抱起了嬰兒,哄她開心。


    然後,趙虯枝一邊抱住小嬰兒,一邊“唿唿”地吹著熱粥,見溫度稍有降低後,便將其送至小嬰兒的唇邊。


    小嬰兒迫不及待地張開了小嘴巴連吃了幾口後,總算是止住了哭聲。


    這時,趙虯枝終於逮住了時機可以仔細瞧瞧它了,隻見它那雙彎彎的眼睛滿含著笑意,嬌俏的小嘴嘟成了一個圓,皮膚雖不算白皙,但卻極嫩。


    吃過粥後,小嬰兒顯得十分滿足,咧開了小嘴巴朝著她二人笑,如此惹人憐愛趙虯枝抱著它的手不知不覺間竟愈發地緊了。


    正當她笑盈盈地盯著小嬰兒欣賞時,懷中的抱毯卻忽然濕了。


    於是乎,趙虯枝趕忙將毯打開,一來方知,原來是它撒了泡尿。


    這時,趙虯枝才知道原來她是個女孩,且還察覺到抱毯裏竟夾著個字條,上麵還歪歪扭扭地寫著十幾個字:病重,無力撫養阿羅,望好心人收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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