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周七鬥正在看秦中玉送來的《白丁簽注》。這是醫皇陌白丁年輕時候,行醫煉藥的手記,在醫道中人眼裏,其價值無可估量。聖朝首席丹師苟千方,曾花大力氣找到了這本聖典,後來不知怎麽,又落到了陳家手中。


    這手記中的晦澀深奧之處甚多,周七鬥又曾是醫道中人,自然看的如癡如醉。


    正看到興起時,樓下忽然傳來一陣喧嘩,他本不想理會,但那喧嘩聲實在太大,簡直要把客棧的屋頂掀翻了。


    周七鬥皺著眉站起來,把書收進納戒,開門走向樓梯口,往大堂一看。


    隻見大堂正中間,四張八仙桌被拚在一起,桌上左右各擺著一座“金銀山”,加在一起少說也有四五千兩。八仙桌旁邊,整整齊齊擺著四五個打開的木箱,裏邊裝的都是書。


    “諸位,我朱家素來敬重飽學之士,對讀書人也多有支持。大家跋山涉水而來,想必盤纏都用的差不多了,隻要上了我朱家名帖,就可以領一個銀錠。若是在‘書香榜’上的,領一金一銀,還可在木箱中,選一本喜歡的孤本帶走。”


    八仙桌邊,擺著一張尺寸跟床差不多大的古木躺椅,靠背上鑲嵌著五顆拳頭大小的夜明珠。墊子有三層,最下邊的一層,用的是五十兩銀子一尺的上品絲綢;第二層用的,是一整張來自極北之地的雪熊皮,其麵積之大,可值千金;第三層用的更是稀奇,是稀有妖獸的絨毛所織的毯子,無法估價。


    躺椅上,一個麵色發白,身形有些虛浮的少年半躺著,偶爾從小案上取一個誰都沒見過的水果放到口中,砸吧砸吧味道,就吐掉了。


    這便是洛文城朱家的公子,朱少卿。


    朱家掌控著洛文城近九成的藥材生意,城中半數門市,都掛著朱家的旗號,這些,都是小場麵。


    “在下綠水鄉趙誌舉,書香榜排行九千三百一十二,我願加入朱家名帖,這是我的文貼。”一個身著泛白長衫的書生走上前來,手裏拿著學堂頒發的文貼。


    站在桌邊的管家,把手裏那本厚厚的冊子直接翻到最後幾頁,果然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趙誌舉的名字,查驗文貼無誤後,在名帖上寫上了趙誌舉的名字,“按個手印,就能領賞選書了。”


    趙誌舉在自己的名字上按了手印後,果真得到了金銀各一枚元寶,小心翼翼收入懷中後,沒有拿孤本古書,直接出了客棧。


    朱少卿看在眼裏,鄙夷道:“又是個混錢花的。”


    真金白銀就在眼前,沒有幾個人能抵擋住誘惑,一時間,書生們爭先恐後湧了上來。這其中,在書香榜上的不多,除了趙誌舉,其他的都各選了一本孤本典籍。


    “還有沒有了?”朱少卿站起身來,拿扇子敲打著寫得滿滿當當的名帖。


    周七鬥借著人群往桌邊湧的機會,終於擠到了那幾個大箱子旁邊。他倒不是來領錢的,隻是想看看,箱子裏有沒有他不曾看過的書。


    朱家財大氣粗確實不假,箱子裏的書也的確都是難得的孤本,能籠絡到這麽多,像大白菜一樣隨手就送出去,可見朱家的實力。隻是周七鬥來迴看了好幾遍,見都是他看過的書,便也沒了興趣。


    “你叫什麽名字,領過盤纏沒有?”管家伸手指著周七鬥的鼻子問道。


    周七鬥笑道:“在下周七鬥,家中貧寒未曾讀過多少書,才疏學淺,這次是來曆練的,不敢無功受祿。”


    說完,周七鬥轉身想走。


    朱家主仆二人一對眼,都看懂了對方的意思。


    朱少卿拿扇子往名帖空白處點了點,很隨意道:“把他的名字寫上。”


    周七鬥停下腳步,皺起眉頭轉過身來,剛想出言阻止,那朱少卿便拿了金銀各一個元寶,隨手扔到周七鬥腳邊道:“賞你了,過來按手印吧。”


    一群書生炸了鍋。


    書生第一次見麵,自我介紹的時候,都會拿出文貼以示誠意和資曆,拿不出文貼的讀書人,在正統學堂出來的書生眼中,是低一等的。


    早先有人跟周七鬥打招唿時,就發現他並無文貼在身,他憑什麽跟書香榜上的書生一樣,拿一金一銀?


    周七鬥看都沒有看腳邊的元寶,拱手道:“多謝朱公子賞識,隻是我方才說了,此次是來曆練的,無意功名。”


    “嫌少?”朱少卿隨手又丟了一個金元寶下來,有些不快。他見慣了這種窮進骨頭、貪得無厭的人,要不是看到周七鬥的麵貌,想到一個能用到他的地方,朱少卿才懶得跟這樣的人囉嗦。


    周七鬥隻是笑笑,搖頭道:“告辭!”


    “站住……”朱少卿拖著長長的音節,笑了笑,走到周七鬥身邊,湊近些,陰陽怪氣道:“在這洛文城,沒有人敢掃我的臉麵,你可想好了?”


    周七鬥後退一步,與朱少卿拉開距離,隻是拱了拱手,便上了樓。


    管家把地上的金銀撿了迴來,把名帖上剛剛寫好的“周七鬥”三個字劃掉,說了句“不識抬舉。”


    朱少卿看著周七鬥的背景,不明所以地笑了笑。


    “走,去下一家。”


    客棧裏還有不少人沒來得及按手印,見朱家的人開始收那兩堆元寶,頓時慌了神,也顧不上矜持了,全都一股腦往上湊。隻可惜管家把名帖一收,大搖大擺地走了。這就讓不少待價而沽,端著架子想要最後出場,以引起朱少卿注意的人大唿失算,把周七鬥恨上了。


    “少爺,您這一手用的巧妙啊,咱們走的時候,客棧裏可是怨氣衝天,不用咱們出手,那些書生就饒不了他!”


    朱少卿冷哼一聲道:“每年文試,都會碰到這些自命清高的窮秀才。文試就快到了,咱們沒多少時間來慢慢熬製他,得再添點火候才行,等他吃夠了苦頭,自然會乖乖送上門來。傳我的話,但凡我們家的產業,不許做他的生意,包括路邊小販。還有,你派人跟著他,別讓他弄到文貼。”


    周七鬥聽著樓下的動靜漸漸小了,這才重新拿出《白丁簽注》,繼續看書。


    在周七鬥看來,所謂名帖,無非就是換了名字的賣身契罷了。


    上了朱家名帖,就等於打上了朱家的標記,哪怕是做了朝中大官,根源上始終跟朱家斷不了瓜葛。


    像朱家這樣的家族,在洛文城算大,放眼整個聖朝又算得了什麽。朱家每年大把的銀子撒出去,無非是“廣撒網”的套路,隻要網住一兩條大魚,將來就能借勢崛起。


    學而優則仕,官做得越大的人,就越在意自己的羽翼。為了前途著想,也為了自己的履曆看上去光彩些,對上過名帖的家族,他們多多少少都會照拂一二。


    周七鬥誌不在洛文城,也不想做多大的官,隻要能通過文試,獲得進入天書院的資格就夠了,沒必要跟朱家糾纏。


    “該上哪兒弄一份文貼呢?”


    那些書生的話,提醒了周七鬥。


    想要參加文試,文貼是一定要的,周七鬥從未進過學堂,為今之計,隻能找一家小的學堂,給些銀子,掛靠在其名下。洛文城大大小小的學堂不下數百家,最有名的“梅、蘭、竹、菊”四家就不用想了,花多少銀子都不行。


    “明天就去打聽一番,找個末流的學堂,把文試的資格弄到手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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