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虎山一脈不知何時年月起,便不見得漫天星辰的景象,烏雲辟日,僅餘一輪孤零的彎月,好似一葉扁舟,起伏在無邊的夜色中,時刻會被吞滅一般。


    赤練門中一片寂靜,門下弟子大都在房中安歇下去,唯有一二者仍舊盤膝入定,參悟不言,青蠻所處的廂房中,一燈如豆,閃爍跳躍,床榻下一身著翠色衣衫的佳人,倚榻而眠,唿吸勻靜。


    南枝木照料了青蠻一日,夜裏又怕生出什麽突發狀況無人知曉,隻得屈身於榻前不離,饒是身懷三重修為,這樣連續數日的不眠不休終是難以為繼,在為青蠻蓋上一床被褥後,雙目難支,漸漸睡去。


    誰也未曾見得,此刻缺少一魂一魄的安眠於榻的青蠻竟是全身漸漸泛起一層微弱的青光,青蠻仰麵之上隨著青芒閃現一幅詭異圖騰勾勒而出,與那日激戰之時身後虛空所浮現的蠻獸圖騰無一般一二,細看之下好似更為凝實幾分,蠻獸虛影更加栩栩如生,約莫一炷香的功夫,虛影又漸漸消散開來,隨著青蠻身上所泛的光芒一同隱沒不見,與此同時青蠻原本毫無血色的麵龐,悄然浮現一絲紅潤。


    次日清晨,一縷微風拂過,南枝木朦朧中睜眼,卻是見得天已破曉,“我怎的就這般睡去了?”


    南枝木微晃略有些沉悶的腦袋,推開夜裏關上的窗戶,兀自盤膝在一處角落,渾身真氣一如既往的運轉數個周天,長長唿出一口濁氣,倒也緩解了不少困乏之感,正欲去往偏房洗漱一番,眼角餘光一瞥,猛然一愣,素指掩口。


    正在方才那無意一瞥,竟是看見了青蠻師弟裸露在外的指尖輕輕一動,饒是以南枝木的修為絕無看花眼的可能,亦仍舊難以置信,緩緩步到榻前,俯身相望,“青蠻師弟,你,你醒了?”


    隻見得青蠻雖仍是雙目緊閉,可麵色卻是紅潤如常人一般,很是健康,哪還如日前那般麵若死灰,南枝木聲色顫抖,見此情形,心中更是確定無疑,方才並非自己看花眼了,青蠻師弟縱然還未醒轉,但卻是無知何故漸漸好轉,一時間百感交集。


    少頃,南枝木強壓下就此將他如常人般喚醒的衝動,決定還是立刻告知爺爺,請他老人家前來一觀,再言其它,若是此刻自己一時心急,用錯了方法,適得其反,那可就鑄成大錯了,想念及此,南枝木迴眸一望,麵含欣喜之意,轉身急急朝著劍園奔去。


    此等時刻,正是南問天每日為門下弟子傳授劍式的時刻,自是身處劍園之中,“爺爺!”


    南問天微微一愣,眾弟子顯然亦是聽見這一聲疾唿,皆是滿懷詫異的循聲望去,枝木?這丫頭不是終日守在青蠻房中寸步不離麽,今日怎的卻來到這園中?南問天一臉疑惑,放下手中之劍,幾步上前,見南枝木一臉的焦急之色,可眉梢間卻分明帶著這些日未曾見得的喜意,更是不解,“枝木啊,你有何事這般焦急啊?”


    南枝木不顧歇息片刻,忙道:“青蠻師弟,青蠻師弟,他...”


    眾人聽聞此言皆是神色一變,紛紛起身,死了?南問天心中一怔,麵色肅然,以青木百草丸的藥力,終究還是沒能讓他撐過去?


    南枝木見爺爺神色一變,自是猜到他心中所想,一跺腳,道:“青蠻師弟他醒了。”


    一石激起千層浪,眾人神色各不相同,除卻顧行風與南問天兩人,其餘諸人皆是不曉青蠻傷勢究竟如何,如今聽聞他好轉,全然心下一鬆,麵露喜色。


    南問天與顧行風卻是神色一呆,恍然迴過神兒來,不可能三字,差點脫口而出,南問天輕皺霜眉,望著南枝木,凝重道,“枝木,你方才說什麽?”


    一旁的淩雲煞,見師尊如此模樣,不由心中疑惑,適才師姐所言,連自己這般修為亦聽得一清二楚,可如今瞧師尊模樣,卻好似沒有聽清一般。


    南枝木心中亦是知曉,青蠻師弟若真如那日爺爺所說,被擊潰了魂魄,在未重聚魂魄前絕無醒轉的可能,自己方才之言未免太過離奇,若非親眼所見,自己亦是不信,隻得將自己所見之跡象,一五一十的告知爺爺。


    南問天細細聽完南枝木所言,沉吟片刻,“枝木,你會不會看錯了?”


    一語既出,就連南問天自己亦覺荒誕,以枝木的修為,又怎會連這般粗淺之事都會看錯。


    “師尊,師妹既如是說,想必定是生出些許變故,究竟如何,我們還是前往一看便知。”


    不待南枝木出言,一旁思量已久的顧行風出言道。


    “恩,為師亦是此意。”


    南問天點點頭,轉身朝著其餘弟子道:“你等且在此用心修煉,為師去去便迴。”


    眾人本想一同前去,可師尊既已發話,隻得按捺住心中所想,齊聲抱禮道:“謹遵師命。”


    南問天,顧行風,南枝木,三人轉身離去,心係青蠻,步子不覺快了許多,不消片刻便以至青蠻房前,雖是堅信絕無看錯的可能,可至房前,南枝木仍不免心神搖曳,穩了穩心神,嘩啦一聲推門而入。


    門扉一開,不單南問天,顧行風二人,就連南枝木亦如霹靂臨身,整個好似被定住一般,三人定格不動,愣愣望著房中景象。


    靜靜佇立在窗前,略顯清瘦的身影,聽見響動,緩緩迴過頭來,微微一怔,擾擾頭,憨笑道:“師傅,大師兄,師姐。”


    一如既往的木訥神色,不是本該靜躺在床榻的青蠻,卻又是誰。


    好一會兒,南枝木才迴過神兒來,心中一酸,不自禁的雙眸泛起一層水霧,嗚咽一聲,竟是掩麵而出,亦不知向何處去了。


    話說青蠻,好似做了好長好長的一個夢,猛然睜眼竟是獨自一人身處赤煉山門之中,迷茫中起身舒展了一下身骨,正欲出門尋找師尊,卻不料三人剛好推門而入,而更讓他迷糊不已的是,好端端的師姐竟會一見自己便如此模樣,難道自己做錯了什麽麽?


    “師傅?”


    青蠻不明所以,呐呐開口,不過瞧見師姐好似並非有恙,不由鬆了一口氣。


    隨著青蠻之聲,南問天與顧行風二人這才恍然迴神兒,南問天一雙眉目緊盯著青蠻,細細打量,時而高興,時而不解,終是長長唿出一口氣,“青蠻,你可有何不適?”


    青蠻被師尊瞧得渾身不自在,聽見師尊問話,微微一愣,左右晃了晃身子,“青蠻並無不適啊。”


    “來,坐!”


    南問天,心中震撼難言,緩緩走到床榻前,將青蠻喚過。


    青蠻依言,亦屁股坐上床榻,“青蠻,將你的手伸出,為師為你號一號。”


    青蠻不明所以,這好端端的為何還要號脈,不過即使師尊所言,當得聽從,旋即將自己的左手伸出。


    南問天屈指一搭,麵色陰晴不定,顧行風安靜站立在一旁,不時注意著師尊神色,不發一語。


    好一會兒,南問天緩緩放下手,歎了一口氣,起身朝著一臉茫然的青蠻道:“你且好生歇息,過些日子再教你師姐授你劍式。”


    言罷,正欲離去。


    “師傅!”


    青蠻張口叫道,南問天止住腳步,迴首道,“何事?”


    青蠻躊躇片刻,開口道,“上龍虎山巔頭去靈木之事,實乃青蠻想要煉製培元丹才讓師姐陪同前去,所有過錯都由青蠻一力承擔,您可莫要怪責師姐。”


    顧行風聞言,不禁莞爾,南問天稍許一愣,樂道:“你舍身救下你師姐,為師又怎還會怪責於你。”


    青蠻臉色一紅,再次擾頭喏道:“青蠻藝業不精,不堪一擊,雖是有心想救下師姐,卻是早早便暈了過去,哪有相救之功?”


    南問天神色一怔,這小子分明是舍身相救,怎的如今卻又這般言辭,輕笑道:“你舍身抗雷之事,為師早已知曉,你也不用再謙虛了。”


    聞聽此言,青蠻更是一頭霧水,“師傅,青蠻並非謙虛,舍身抗雷?青蠻確未做得此事,實非妄言。”


    一絲詫異從南問天臉上劃過,以他的眼力,自是見得青蠻此時這雙清澈眼眸,並未有絲毫說謊的痕跡,難不成....?


    “好了,為師心中自是明了,此事暫且不言,放心吧,為師不會怪責你師姐的,你且安心歇息吧。”


    南問天一擺手,轉身踏出房門,顧行風深深看了眼一臉迷糊的青蠻,隨著師尊一同離去。


    “師尊!”


    待到四下無人時,顧行風終是開口,滿心的疑惑不解。


    南問天一擺手打斷顧行風之言,喃喃道:“為師知曉你有許多不解,為師現在亦是不知何解。”


    南問天望了一眼欲言又止的顧行風,輕聲道:“方才與他號脈,確是魂魄俱全,身體無礙,體內的真氣亦好似又雄渾了不少,前些日子,他重傷歸來時,亦的確是缺少一魂一魄,至於為何會無故重凝魂魄,你別問我,為師也是一頭霧水。”


    南問天一出口便道盡了顧行風心中的疑惑,顧行風沉吟片刻,“師尊,會不會是因為青木百草丸?”


    南問天滿臉的古怪的望了望眉頭深皺的顧行風,“你見過能凝聚魂魄的丹藥麽?”


    顧行風緩緩搖搖頭,據他知曉,普天之下,除卻天階仙藥能夠有此神效外,其餘丹藥皆是不能生魂聚魄。


    南問天兀自向劍園行去,忽的放緩腳步,朝著身後依舊一臉沉思的顧行風突兀道:“方才青蠻所說之言不似作假。”


    顧行風一愣,“師尊言下之意?”


    南問天自嘲一笑,“說不得,咱們赤練門無意間還真是收了個了不得弟子。”


    笑話,普天之下能夠在沒有神智之下不費吹灰之力重創修為高出許多的修士,還能力撼玄天金雷而自行迴複無損的怪物,莫說親眼一見,即便南問天活了近兩百年,此等人物即便是聽也未有聽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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