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邕坐在上首,此時站起身來,朝堂中眾人點頭示過意,緩緩道:“鋤奸任能,乃千百年不變的硬道理,任誰反對,也不過是徒勞而已。”


    蔡邕堅定地站在許褚立場,繼續道:“郡吏有辭官者,郡朝切不可許之,當降級留用,無故棄官者,更應治罪,如此,才能將郡縣中反對的聲浪壓下。”


    殺氣騰騰地一番話迴蕩在堂中,剛就任郡丞的姚昇忽道:“郡吏秩俸雖不高,然權責頗重,請辭的四人,如無宗族支持,他們自己真能做的了這個主?”


    言下之意,幾天內接連出現的辭官現象,應該視為**,如是按照蔡邕說的,一味動用郡朝的強權,可能反而會把某些猶豫不決的人逼到對立麵,抱成一團。


    許褚皺眉苦思。


    召開這次他的‘政治團體’內部會議的時候,荀彧、劉備離開舒縣才兩天,辛毗那邊,下午剛和被辟為掾吏的陳義,以及帶著百名甲士隨行的宮肅北上。不論是辛毗那邊,還是荀彧那邊,目下都還沒來得及有動作。


    也就是說,許褚隻不過是任命了兩個士人為督郵掾主官,郡裏就炸開鍋了,以至於某些人已經做出應對,以數名子弟辭官來試探郡朝,或者說許褚的底線。


    士人的排外性,入漢末多時的許褚不會不知道,他沒料到的是,這些人的反應會如此之大。


    正當許褚犯愁的時候,蔡邕突然說道:“老朽在廬江待過一段時間,認識些郡中士族的家長,諸君若信得過老朽,便按此法行事。”


    是啊,蔡邕偌大的名氣,避禍吳地多年,曾在廬江為太守的羊氏族人和他關係匪淺,由他出麵當說客,郡中士族再想玩什麽花樣,恐怕得三思而後行了。


    許褚用手一拍案幾,道:“蔡公乃我尊長,我信蔡公。荀文若、辛佐治為我師,我亦信重他們。今觀廬江,吏治**,豪強勾連盜匪荼毒百姓,南、北督郵行縣,去糟粕,除奸邪,勢在必行!”


    ……


    ……


    迴到太守府後院,在婢女的服侍下換上常服,張穎牽著個小孩的手,朝許褚走來,道:“夫君。”


    許褚迴笑道:“芷看上去好像不似剛來時那麽怕生……阿穎,辛苦你了。”


    這個小孩便是郭嘉與宮肅帶迴來的那個,那日渾身黑不溜秋的‘野孩子’,如今梳洗打扮,換上合身的衣服,倒也顯得挺水靈。


    許褚幫她取了個名字——芷。沒有什麽特別的意義,隨口說了個罷了。


    張穎抹了把額頭沁出的細汗,吐氣如蘭。她不是個性子淡雅的人,出嫁前喜歡騎馬,甚至跟著父親張奉學擊劍,照料一個七歲大的孩子雖然辛苦,可卻給她填補了許多樂趣。當即淡淡一笑,把女孩交給婢女,對許褚道:“夫君,每次看到芷,我都想著什麽時候能有自己的孩子……”


    子嗣的問題,許褚早就在犯愁了。古代醫學水平不高,生養困難,徐庶納沛國甘氏為妾後,就夭折一個。況他如今到達了這個位置,子嗣問題已經不是單純關乎他自家的問題,而是涉及到他的政治集團的延續,不能不重視。


    但聽張穎又說道:“聽說夫君身邊來了一名神醫,可‘生死人肉白骨’,不如向他討教一二?”


    “阿穎,樊君擅針灸,好治外傷,對於綿延子嗣,恐怕不太擅長。”實際上許褚已經問過樊阿了,他來到漢末,繼承虎癡的體魄,曆史上的虎癡可是有兒子的啊,怎麽到了他這裏就不靈了呢?可樊阿終究是個外科聖手,現在也還年輕,能把其師華佗最精妙的醫術學成這樣已是十分難得了,對於許褚的疑惑,樊阿感念許褚的提拔之恩,記在心裏,卻一時無有良方。


    看到張穎因此心情低落,許褚寬慰道:“阿穎,我們都還年輕,此事不急。”又道:“對了,關於芷……有時間可以教她認些字,學些禮。”


    “為何?”張穎不解。


    “有備無患。”


    與妻子閑話家常一會兒,因談起樊阿,令許褚想起一事,趁著天色還早,他召來典韋,去到醫曹掾舍中。


    樊阿因功被提為醫曹掾,潁川人秦暢也被辟為醫曹右史。醫曹無甚油水,但卻很忙,加上樊阿在醫道上的名氣很大,前來拜會求醫的人絡繹不絕。


    許褚到達舍外,竟被蜂擁而至的人群擋在外頭進不去。他哭笑不得,對左右道:“這麽多的人,要看到什麽時候?這是要把樊君他們給累死!”


    漢代沒有張居正,也就沒有考勤法,但是上班時間是固定的,遲到或者無故不到都要重處,而對下班時間卻沒有規定。空閑的曹部,往往過了午時人就走得差不多,忙的曹部,經常要熬夜上班。


    醫曹主防治疫病,戰時從軍,平日裏其實比較輕鬆,隻因樊阿名氣太大,才招來了這麽多人的‘禮遇’。


    這時人群看到許褚一行,知是來了重要人物,紛紛避讓,許褚得以入內,一進掾舍,隻見樊阿正在給郭嘉把脈。


    “奉孝?你……”


    “主公?”


    樊阿恰好診完脈,郭嘉遂起身章許褚行禮,道:“主公來此作甚,難道身體有恙?”


    許褚不理郭嘉,看向樊阿,問道:“仲行,奉孝的病怎麽樣?”


    郭嘉跟戲忠的身子骨都不怎麽好,時常迴染上小疾,今見郭嘉麵色潮紅,兩眼無神,料是染上風寒了。


    果聽樊阿道:“校尉近來飲酒過度,體內甚虛,昨夜又未睡,故而染了風寒……不過不要緊,吃幾服藥,靜養幾日便可痊愈。”


    許褚瞪了郭嘉一眼,郭嘉會意,叫屈道:“主公,咳咳……非是嘉不顧惜身體,而是……咳咳,這段時間風疾流行,主公也看到舍外的人群了吧?多半便是染了風寒的。”


    許褚不意在漢末也會遇到類似流感的疾病,驚訝之餘,說道:“我正要找仲行商議巡縣的事!”


    樊阿奇怪了,許褚再英明,總不至於對疫疾未卜先知吧,又聽許褚說:“荀、辛二督郵行縣,為郡朝立威,今我欲請仲行行縣,為郡朝立德。”這才知道許褚來意。


    醫者仁心,樊阿自無不可。


    許褚於是命典韋去通知徐庶,辦好兩件事:一是準備足夠的物資,如車馬、草藥等,二是從軍中抽調人手沿路看護,務必保證樊阿安全,準備妥當後立即出發,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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