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一會,陳群帶著華歆、管寧也進了屋裏。


    屋裏頭要麽是名士,要麽是‘權貴’,樊阿坐了會,就尋個借口出屋了。


    管寧見到荀彧、荀諶之後,終於打開了話匣子,不過他談論的,都是些經義、史學、典故之類的,許褚並不敢興趣,勉強坐著聽了許久,亦是告罪離席。


    荀彧見狀,再坐一會,尋了個空隙對荀諶說道:“阿兄,你陪著長文、子魚、幼安,我出去一下。”


    槐樹下,荀彧找到了負手而立的許褚。


    “仲康,你覺得華子魚和管幼安兩人如何?”


    荀彧正值壯年,可因是對武事不感興趣,身子也不是如何強健,一路騎馬顛簸到家,路途幾百裏,這會說話的時候,聲音不自覺有些顫。


    許褚沒料到荀彧會有此問,不過他心中早有答案,便道:“華子魚有經緯之才,管幼安多有高論,兩者皆不負其名。”


    荀彧秀長的眉毛一挑,很是驚訝於許褚的迴答,洛陽一別,中間發生了諸多大事,看似時長,也不過數月而已。今之許褚,仿佛經過了這數月功夫的磨練,又進步了許多。


    “不說其他,單論識人之明,你有了長足的進益,佩服,佩服。”


    聞言,許褚看著荀彧那雙幹淨的眸子,沉默了會,笑道:“常言道,國家不幸詩家辛,對你我來說也一樣。生在太平年間,我又何必去學這些煩人的東西。你也不用四處奔波,連返家一趟都這麽麻煩。”


    荀彧忽然壓低聲音,語氣飄忽道:“雖逢亂世,你也大可帶著自己的親信遠走偏隅,憑你的武藝,難道還不能苟活世間?”頓了頓,繼續道:“陣斬董軍驍將胡赤兒,仲康,這可是討董以來,董軍陣亡的最顯名之人。”


    “不過一偏將,何足掛齒。”


    “你還沒迴答我剛才的問題。”荀彧道。


    許褚愣了愣,兩條眉毛瞬間耷拉下來,但並不顯得頹然,反而看起來十分溫和。


    “我總覺得,既然出現在這片土地上,就該為天下百姓做些什麽......或許文若聽不甚懂,可你要相信,我說的是實話。”


    “天下百姓?”荀彧輕輕摸了摸下巴上的短須,這一迴,輪到陷入沉默中。


    “文若,我知道你,公達,還有元常,都想要振興漢室,故而你義無反顧地離開洛陽,去到袁本初那裏效命,而公達與元常,則是義無反顧地跟著天子去往長安。可惜的是,不論是留在天子身邊,亦或是躋身袁紹帳下,似乎都不是振興漢室的好辦法。”許褚若有所思地說道,“今關東義軍並起討董,想必文若也看清了這些人的真麵目,不論是四世三公的袁本初,或者是身為海內名士的張孟卓、張孟高,乃至自己便是漢室宗親的劉公山,他們最在意的,終是自家的事。”


    荀彧長歎一聲,苦笑道:“你不必將他人說得如此不堪,即便是你、曹將軍,或者是我,也非是純然為了大漢。人總有私心,我能理解,怕的是一個人即自私自利,又愚笨不堪......仲康,我返家之前,從張岐處得知了一些風聲......袁本初,似乎有意另立新君。”


    “噢?張岐是何人?”


    “甘陵名士,現為袁本初帳下吏。”


    許褚噗嗤而笑,“又是個名士。不過天子年幼,為董賊所控,今國都西遷長安,山河塞絕,袁本初有此心思,不足為怪。”


    “是麽?”荀彧眸子裏漸漸清冷下來。


    卻聽許褚緊接著道:“但我畢竟非是袁本初,今我討董,雖是響應二袁的號召,然擁漢之初衷不會改變。袁本初若真另立新君,我便視其為國賊!”


    一番話說的斬釘截鐵,可實際上,許褚知道袁紹的這個計劃後來沒有成功,不然借他個膽子,這時候也不敢去招惹袁紹。


    可荀彧不知道許褚知道袁紹會失敗,所以在聽了許褚的話後,大笑道:“仲康,你可猜得到袁本初想立誰為帝?”


    許褚哪需要猜,另立天子這樣的事,本就不可能隨便尋一個姓劉的人出來擋槍眼。一是要有名望,二是要資曆老,放眼天下,也就益州牧劉焉和幽州牧劉虞了。而幽州與冀州相鄰,袁紹為了達成自己的政治目的,肯定會立一個離自己較近的、便於控製的人。


    所以許褚假裝想了想,用詢問的口氣說道:“劉虞?”


    郭嘉頷首道:“劉幽州不會答應,那些人恐怕是空歡喜一場了。”


    那些人?許褚不由想,難道除了袁紹,還有其他人參與此事?不過想想也是,另立新君是何等大事,袁紹固然自衿,大體也不敢單獨去冒這個大不韙。當初董卓鴆殺弘農王,斷了一部分討董諸侯的政治幻想,這些人極有可能就因為扶持弘農王劉辯不成而把主意到到另立劉虞上去。


    荀彧沒有說劉虞為什麽不答應,但許褚可以預見到,當劉虞拒絕了袁紹他們的提議後,酸棗的聯軍大概就會真的作鳥獸散了。


    戰爭,是政治的延續。暫時失去了政治目的那些人,自然不會繼續再酸棗耗下去。


    “文若,今次返家之後,你準備迴河內麽?”許褚憋了良久,終於將這句話問了出來。


    其實若不是偶然間從張岐那裏得知袁紹的暗中謀劃,荀彧依然準備迴到袁紹身邊。


    荀彧也是沒有辦法,放眼整個天下,似乎能夠挽救山河於倒懸的,便隻有袁紹一個人。袁紹的身邊,簇擁著來自五湖四海的名士,短短數月的功夫,從一個被幽禁的渤海太守,成了身邊文臣如雲,猛將如雨的討董盟主。


    逢紀、許攸、高幹、審配、郭圖,甚至名為韓馥麾下的田豐、沮授、鞠義等人,也都慢慢地,暗自被袁紹拉到身遭。


    不出意外,不久之後冀州的主人便會從韓馥變成袁紹,有了富庶無比的冀州,攻下洛陽,東擊函穀關,將天子從長安接迴,使大漢重迴正軌,似乎都可以展望。


    前提是,袁紹願意這麽做。


    荀彧不答反問:“聽說曹孟德到揚州募兵去了,仲康,你們是想繼續北上擊董?”


    “當然,”許褚轉身看往洛陽方向,“董賊一把大火,洛陽生靈塗炭,天子百官,商賈百姓,均被強遷至長安。可不管怎樣,洛陽終是大漢故都,必需要光複。”


    話音剛落,忽有一人說道:“從戰事發展來看,洛陽亦是必須攻克。”


    許褚尋聲看去,卻是郭嘉與陳群一齊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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