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舍之中,辛毗來迴走動,焦急不已。見牽招小跑著進了屋裏,辛毗忙問道:“牽君,何元幹那邊怎麽樣了?”


    牽招擦了擦額頭細汗,“在街上碰到,何君與陽泉令從縣中挑了近百個青壯,徑直去了東渡口方向。”


    “民夫呢?瘍醫呢?”瘍醫,即是外科醫生的意思。


    “啊?”牽招愣住,片刻後才道:“適以為此次截擊九**,戰事當不會持久......”


    辛毗卻道:“牽君糊塗!此次我等隨府君巡縣,各縣的防務可謂一塌糊塗,陽泉又更差一些。縣卒中能戰者最多十者隻其一,這一仗,還是得靠府君帶著的一百扈從。”


    牽招聞言點點頭,“辛君想的周全。”縣卒、縣中青壯,能防止可能會出現的動亂已經不錯了,真要拉上戰場廝殺,火候還差的遠,遑論對手是這一帶頗有威名的九**了。如是考慮,九**此次犯縣,還真有可能成為一場為數在多日的拉鋸戰。


    兩人正說著,斥候快馬到來。


    辛毗、牽招聽到動靜,和留在縣舍的縣吏一同迎了出去。這名斥候卻是帶來了許褚的命令,著辛毗、牽招二人運送補給至前線。


    牽招目視辛毗,心道:陽翟辛佐治不愧名門之後,我便沒能如他一般迅速看出此戰將會持久。


    又見辛毗問那斥候前方戰事,那斥候便一臉興奮地將前方戰事如實道來。


    卻原來是:陽泉尉先到達東陽嶺,與賊軍先鋒交戰,初次交戰是九**勝了,隻因許褚剛好趕到,所以賊帥反而退到嶺下。而後便是許褚親率虎衛,與九**主力相戰,兩軍在嶺上道口短兵交接,九**先發製人,射出一波箭雨,好在虎衛皆是身披重甲,護住了主要的頭部、胸口,所以箭雨之下,損傷並不大。那邊箭落,虎衛也抽出鐵槍迴敬,鐵槍的威力豈是羽箭能相提並論,缺點在於射程,所以是賊人先射箭,虎衛後擲槍,當即便有一片賊人倒下。


    聽到這裏,辛毗暗自心動。許褚訓練出來的五百虎衛,前後參與過數次大小戰役,功績斐然,果然一個照麵就讓非常勇猛的九**吃了大虧。


    又聽斥候接著說道:“兩軍合流,互不相讓。君侯坐鎮中樞,指揮部曲行動,虎衛手持長刀,當先一排以腰力旋轉刀刃,賊軍前鋒盡數攔腰而斷......”


    說到這,牽招與眾縣吏不禁拍手道:“好!”


    斥候道:“然力窮後,賊軍中衝出一名猛士,手握環刀,瞬斬虎衛數人;又一人衝出,一手執刀,一手握鐵索,也殺開一條血路。賊軍氣勢為之一震,眾皆湧上,戰局竟是對賊軍有利!”


    “然後呢!君侯可有受傷?”牽招明知斥候既來,許褚當是無恙,聽到急切處也不免為許褚擔心。


    “其時君侯大喊:‘典韋何在!’典司馬應道:‘惡來在此!’當即衝向那兩個最為驍勇的賊人,戰至一團。典司馬兩支大戟如臂驅使,與一賊戰至十數合,不相伯仲,最後是典司馬拋出一支戟砸向那賊,那賊側身避過,腳步虛浮下不妨典司馬隨後又掏出數支小戟,終將其逼得左支右拙敗象畢露。可惜......”


    “可惜什麽?”


    “可惜另一賊人見狀,揮舞鐵索來救,典司馬無奈之下放棄追殺之前的賊子,轉而與此賊相鬥。這時候君侯忽然衝出,環刀攻向拿鐵索的賊人。那賊人以一敵二,招招固守,一時竟也沒奈何他。君侯瞅準時機,用手握住其鐵索,此一刹,典司馬大戟揮至,此賊倉促間隻得用刀來擋,終是負了傷。賊眾見此情形,聚攏在二賊附近徐徐後退,此一戰方告段落。”


    眾人聽完,均有些心驚肉跳。那兩個強賊一個手握環刀瞬斬數名虎衛,一個一手握刀一手拿鐵索殺出血路,定是九江巨寇周泰、蔣欽無疑了。辛毗與牽招互視一眼,鬆了口氣的同時各自想道:好在君侯與典君亦是驍勇無匹的猛士,否則這一次交戰的結果就難說了。


    實際上兩人都看出了虎衛在嶺中道口作戰的弊端——難以施展。頭一個原因,是虎衛用的兵器太長,收勢太慢,不怎麽適合小規模的作戰;第二個原因,便是甲胄、兵器過於沉重的緣故。這些虎衛倘若在平原開闊地帶與其他部結成步陣,與敵軍上千乃至上萬的步騎抗衡,其威力不用贅言,可是在嶺口,卻未必能跟由好勇鬥狠的輕俠組成的**相鬥中發揮威力。


    許褚這時候也可惜不已,若不是地形之故,在典韋極其活躍的表現下,很有可能把周泰、蔣欽兩者之一給擒住。


    清點了下傷亡,自己這邊重傷身死三十餘人,而倒在血泊中的九**有一百多人,其中傷者不下二十之數。


    讓人奇怪的是,許褚一改作風,竟將受傷的**都命人看押起來,要等瘍醫來後簡單治療下。


    眾人嘩然,可真要去跟許褚說,又都沒這個膽子。最終是求到典韋那,那典韋去跟許褚說。典韋見許褚不把受傷的**就地處死,心裏也老大不高興。己方戰死的虎衛,可都是他一手帶出來的,其情分,早就超越了普通的袍澤。


    許褚看著站在身前赤紅著臉的典韋,無奈苦笑。他自然不是什麽仁者,也不會把憐憫之心放在剛與自己對陣的九**上。


    此亦是無奈之舉。


    身為掌局者,眼光不可能隻放在近處,周泰、蔣欽這時候是強敵,日後呢?況且許褚相信此時不僅陽泉有急情,郡東、郡西應該也有了周昕的動作。為大局顧,陽泉的賊情便不能持續過久,耽誤了他處理其餘地方的變亂。最好的結果是,周泰、蔣欽知難而退。而要讓這兩個豪傑知難而退,光用威脅肯定不成,得要‘恩威並施’。


    與郭嘉、戲忠等智謀之士的相處中,許褚也學會點觀人的辦法。就拿蔣欽、周泰來說,他們為什麽能聚集起一支數量龐大,奮勇作戰的隊伍,除了他們本人的武勇讓這些郡、縣輕俠敬佩外,難不成是靠國家大義?肯定不是,按許褚看,周泰跟蔣欽能籠絡一大批部下,無非也是靠的義氣。


    小到尚勇任俠的鄉間遊俠,大到重義輕生的四方豪傑,這是許褚入東漢來感觸最深的時下風氣之一。周泰跟蔣欽,應當便是後者。既然如此,何不以這些傷重的**為誘餌,再遣一有膽勇、善變通的人前去說服他們知難而退?


    將自己的心思與典韋說過後,典韋撓了撓頭,似懂非懂地告退。


    不多時,陽泉令與何楨帶著援兵來到,又過一個時辰,牽招也來了,身後還跟著幾個縣中的老瘍醫。


    簡單敘了幾句話,牽招忽道:“揚州民風剽悍,不讓幽、並之地多矣。”牽招會有這種感歎,當是因見了戰死的縣卒、青壯、虎衛後有感而發。揚州在漢時不像後世,尤其是吳郡、會稽等地,後世裏乃是富饒非常的地方,現在卻頗有些‘山高皇帝遠’,山野多剽悍之民的意思。大約也正因為如此,才會出現周泰、蔣欽包括嚴白虎在內的勢力強大的本土**、豪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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