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泉尉比許褚先到,他帶著縣卒與一些青壯守在了東河嶺——此地高低是個製高點,可以俯瞰遠處;大小是個要道,是東渡口進入縣內的必經之地。


    他不怎麽懂兵法,也明白自己在許褚到來之前千萬要保住這個地方。他沒做過欺壓良善、霸占良田的事情,卻也算不上什麽好官,對縣裏的不法之徒,從來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絕不以身犯險。但每次麵對九**,這個男人突然變了副模樣。


    非是國恨,隻是家仇。包括他的妻弟在內,他有很多親人、朋友中死在了賊亂上,往常為了‘明哲保身’,他能忍的都忍了,可是對雙手沾著親友鮮血的賊人,他還是保留了身為一個男人的底線。


    一麵吩咐部下嚴陣以待,陽泉尉踏上一塊大石,突然見到幾個賊人的探子小跑著過來。


    同樣,縣卒們不久也看見了,有善習弓箭的縣卒,當即拿出弓矢,正待射箭,卻被陽泉尉阻止。


    “太遠了,留著箭等下用。”


    看到縣卒們依言放下弓,陽泉尉盯著幾個賊人的蹤跡,見他們似乎是看到了己方布防在此,馬上調頭往迴跑。


    不多時,九**眾來到。


    縣卒們見到對方的人數不少,許多人已經悄悄打起了退堂鼓。陽泉尉素來了解自己的部下,為了壯其膽氣,強自鎮定道:“賊人雖多,乃是趨利避害之輩。我等有明府親衛做後援,隻要守上一段時間,賊人定然潰退。”


    如他所願,身後的部下臉上懼意稍退。


    其實他也害怕,可將為軍之膽,即便是害怕,他卻是不能表露出哪怕一點點。


    賊人來得迅猛,不多時,已到了嶺上。陽泉尉目視前方,喝道:“弓手聽我號令!”


    兩百步、一百步、五十步!


    陽泉尉已能看清這波賊人的首領,正是兇名遠播的蔣欽,喉嚨間不自覺咕咚咽下一團口水,嘶聲道:“放箭!”


    縣卒中能射者有二十餘人,破空聲頓時連連想起,一大簇箭影騰飛而去。


    這邊射箭,九**那邊也射箭。


    蔣欽剛從周昕那邊討要來的勁駑,此刻派上了大用場。周昕給的駑,是需要用腰腿之力輔助發射的,其威力,自比武力平平的縣卒們射出的箭矢要大的多,而且射程也有優勢。這邊箭矢飛出去大半距離,那邊的弩箭已然到場。


    噗噗噗!


    十餘人瞬間倒下,陽泉尉咬緊牙關,繼續喝道:“放箭!”


    臨陣之時,箭不過三到五矢。縣卒們的射術不過關,更是兩矢後敵人就已經衝到麵前。


    陽泉尉拔出佩刀,挺身而上。


    “殺!”


    受他鼓舞,縣卒與青壯們紛紛衝出,與九**戰做一團。


    戰況激烈,蔣欽一手拿刀,一手執一鐵索。刀身所向,鐵索揮舞之處,必有人應聲倒地。陽泉尉見狀,鼓起勇氣上前邀戰,對著十步外的蔣欽喝罵道:“蔣賊!可知我是何人?!”


    蔣欽聞聲看去,亂軍之中輕蔑而笑,“某不知也,不過你要求死,某便讓你得償所願!”說完朝陽泉尉奔來,途中有人想要阻攔,俱被其鐵索擊倒。


    看到蔣欽的威猛,陽泉尉不禁心道:我的死期到了?


    當此時節,忽有一人高唿:“府君來了!”繼而數人高唿,廝殺之中,無人不為之所驚。


    蔣欽頓時撇開陽泉尉不管,跳到高出一看,果見嶺道上有一人騎在馬上,身後跟著近百鐵甲士,或聽到了此處的喊殺聲,來得非常迅捷。


    蔣欽不由生起退意。他帶的這些人都是招募來的鄉間輕俠輩,好勇鬥狠,小傷不怯,跟吃皇糧的縣卒相鬥,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占了大優。可許褚帶來的鐵甲士,自己這些人怕是還不夠看。當下收攏部眾邊打邊退,漸漸退到嶺下。


    陽泉尉不敢追擊,草草掃了眼戰場上,隻見倒在地上的人裏,十個裏隻有一兩個是賊人,瞬間如泄了氣的皮球般坐在泥地上。


    這一波打頭陣的賊人,大體隻有百人上下,自己這邊卻有近兩百眾,以眾擊寡都打成這樣,陽泉尉麵如枯槁。


    許褚到了,也是掃了眼戰場,一顆心便沉了下來。把陽泉尉叫到跟前,問明情形後,不由暗道:周泰、蔣欽不僅善戰,而且精於練兵,真是人才啊。


    許褚站到大石上,隻見此前攻擊的賊眾徐徐退迴陣地,而後方還有數百人在嚴陣以待,心想:縣卒不當大用,虎衛雖然善戰,以一敵五,對手又是周泰、蔣欽,即便能勝,想必也是慘勝,可惜一時也沒有好的計策可用。


    兩邊加起來總共不到一千人,這場戰鬥的規模很小,也正因規模小,將領的能力就尤為重要。是以許褚分外忌憚蔣欽與周泰兩人的武力。


    嶺下的蔣欽與周泰此刻卻是產生了分歧。蔣欽親耳聽到縣卒們高唿‘府君來了’,又親眼看到一個高大的年輕官吏騎著馬帶著鐵甲士趕來,確定許褚在陽泉縣後,便對周泰說道:“幼平,那許褚真的在陽泉,不如我們見好就收?”


    周泰搖頭,“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丹陽太守給了他們人,給了他們駑,如果無功而返,好像說不太過去。周泰憨勇,蔣欽是知道的。這個憨勇,很多時候就顯得特別死腦筋。


    九**裏頭,周泰是主將,他是副手,真要爭論起來,他拗不過周泰。


    “許褚、鐵甲士俱在,那‘惡來’想必也早。”周泰甕聲道,破天荒的說了許多字。


    蔣欽這才知道,周泰是盯上了典韋,想要好好鬥上一鬥,隻好道:“便依你,隻是不能戀戰,一旦情況不利,我說退時,你馬上就退!”


    鼓聲大起,五百人緩緩逼近,這一次九**收起輕視之心,為了留力,刻意放緩了進軍速度。五百人踏在泥地上,發出的聲響不小,縣卒、青壯們剛剛受挫,損傷慘重,今又看到數倍於方才之敵過來,盡皆膽寒,個別膽子小的,褲襠上濕了一片。


    “典韋,列好隊形!”許褚喝道。


    典韋整頓隊列,將一百虎衛分成十排,錯落有致。


    許褚默念雙方距離,直至百步時,令道:“舉刀,疾行,衝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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