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褚坐在車上,透過車窗看了幾眼黃邵跟他的部下。


    這些人臉上都有著數道刀痕,褪去了本來的麵目,許褚下了車,說道:“文謙,你留在這等我。”


    到舒縣後,黃邵先找的樂進。


    樂進道:“君侯,這……”


    “不打緊。”許褚整了整衣冠,他注意到,黃邵身邊還站著兩個士子打扮的年輕人。


    涼風徐徐,吹皺了黃邵那張飽經風霜的臉。那張臉上,自眉骨而下,有一道極深的疤痕。從加入太平道伊始,再到跟隨張角兄弟起義,再到盤踞潁川,如今已成了降將的黃邵,四十過半了。


    四十多的年齡,在古代足以自稱‘老朽’,但見到二十多歲的許褚,黃邵隻能徐徐拜下,恭稱一聲‘君侯’。


    要說他心裏一點想法也沒有,顯然是不現實的。然為了活命,寄人籬下的他也沒有別的選擇。他明白,潁川郡中的那些士族,無時無刻不在惦記他的性命,所以許褚讓他將部曲散了開荒屯田,讓他去策動何儀舊部攻打圉縣,他都照做。


    許褚也知道這一點,在天下人眼裏,黃邵實比何儀更該死。何儀說是黃巾渠帥,實際上起事之前隻是個地方豪強,而黃邵從一開始就是地地道道的黃巾逆賊,是當局必須予以誅滅的反動派。


    許褚將黃邵扶起來,淡淡道:“你來了就好,我身邊正缺人。”身為穿越者,許褚對待黃巾賊比當世的那些大人物多一些同情。


    感受到許褚的淡淡話語中的誠懇,黃邵笑道:“不瞞君侯,我本來已經走到了河內郡。”


    走到河內郡,自然是想去並州投靠黑山巨寇張燕了。黃邵到河內時,正值京都大亂,整個河內都處於緊張的備戰狀態,是以他一時走不得。盤桓的功夫,他又轉變主意。如論資格,黃巾一脈裏張燕是他的後輩,從許褚到張燕,同樣是聽命於後進晚輩,似乎差別不大,而且黃邵打心底不願意再過流寇的生活。


    此間心事,自不足對許褚說起。


    “不知君侯準備讓邵做什麽事?”


    “種田。”


    黃邵吃驚道:“還是種田?”


    許褚拍了拍他肩膀,“這次不用你下地,隻需負責督辦就行了。你不要小看屯田,不久後即將有戰事,屆時我不但讓你督辦屯田,還允許你在轄區募兵,戰事開啟後,你就能上陣殺敵了!”


    黃邵寬心道:“多謝君侯。”


    許褚忽然走到一邊,示意黃邵跟過來,問黃邵道:“那兩人是何方人士,做什麽的?”


    黃邵迴道:“是替君侯‘請’來的人才。”


    “‘請’來的人才?”許褚皺著眉,一臉狐疑。


    黃邵便將兩人是如何被自己‘請’來說了。卻是到河內時,洛陽大亂,逃亡的人數不勝數,黃邵就順便在河內郡境內幹起了老本行,尋了個好地方劫掠過往的行人。其時故車騎將軍何苗被故大將軍何進的部下王匡、張璋等人攻殺,何苗的長史,安平觀津名士樂隱死於兵亂。樂隱在觀津縣有兩個學生,一直跟隨左右,樂隱死後,這兩個學生不顧危險收斂其師屍體,欲載迴家鄉安葬。


    正好被黃邵撞個正著。因為二人士人打扮,又兼尊師重道、儀表不凡,黃邵故而覺得會是可用之才,就讓手下把樂隱找了個山清水秀的地方葬了,然後強行把兩人‘請’來廬江郡。


    許褚目瞪口呆,黃邵的行事風格還真是‘匪氣十足’。


    “此二人姓名?”


    “魁梧的那個自稱牽招,瘦弱的那個自稱史路。”


    ……


    ……


    迴到郡府,許褚低頭苦思,心急如焚。牽招的名字他有印象,跟牽招緊密聯係的另一個名人是田豫。此二人,都是鎮守邊陲之地而功績斐然的名臣。


    許褚現在的陣營裏,文臣非常之少。這個少,是基於將時下的文臣分為兩類之後得出的結論。


    一類是極其出色,萬裏挑一的人才,比如郭嘉、戲忠跟徐庶。這類文臣是許褚的左膀右臂,不論是軍略上亦或政事上,許褚都非常依賴他們。但真要讓郭嘉等人人盡其才,許褚就不能給他們安排具體的細務,在雜事上分散他們的精力,所以許褚急需能幫助他處理具體政務的次一等的人才。


    比如辛毗、周異,再比如費良、龐湛,還有剛從灊縣辟用進府的何楨,被黃邵強行拉入夥的牽招、史路等等。這些人也許隻有中上、中人、乃至中下之才,但實際而言卻是必不可缺的中堅力量。


    一個足以成事的政治集團,不可能隻有寥寥幾個傑出的人才,甚至可以說,中間這部分的骨幹不僅必不可少,還比最頂尖的謀士更重要一些,因為想要自己的這個集團運轉正常,有條不紊,主要還是得靠這部分占大多數的中堅力量出力,有了他們的支撐,圍繞許褚身邊的上層才能運籌帷幄,決勝千裏。


    但現在的情況是,周異、辛毗、何楨初上任,具體怎麽想日後何去何從還不好說;牽招、史路能不能用、怎麽用都還是未知數,許褚如何不捉襟見肘,又如何不心急如焚。


    想到接下來馬上要去視察農桑,許褚不由苦笑:即便將郡中農事治理地井井有條,到時候我發兵去往中原,附近群狼環顧,離廬江較近的郡,九江、江夏、汝南、豫章、丹陽各郡都有領土接壤,每個郡守都不是省油的燈,不用說隔著江夏郡還有長沙太守孫堅,或是討董結束後的大敵,本郡的農業真就能保住麽?難說啊。


    許褚心生退意,但農業是根本,關係到一郡所有人的日常生活,不花點心思上去還真不行。不說治理如何,州府、州中各郡那邊先得劃清界限,不能讓其把廬江當成予取予求的‘糧倉’。


    之前帶著禮物送至州府的費良次日迴到舒縣郡府。


    堂前奏對,費良將在州府所遇之事徐徐報於許褚。


    在費良達到州府之前,陳溫已經得知了州吏被殺一事。溫厚如方伯陳溫,第一反應也是異常惱火。


    上任揚州以來,陳溫手握朝旨,依靠從汝南來的親信如現任九江郡守的劉邈,慢慢站住了腳跟。可實際上,陳溫在於揚州本土士族的交鋒中是沒有討到便宜,反而落了下風的。陶謙在丹陽郡召集人手遠赴徐州,郡守周昕自此與他交惡,而豫章、會稽、廬江三郡太守也都對州府陽奉陰違,陸康更是仗著資曆與功績屢次上書,要他不要對各郡盤剝過甚。陸康表麵上對他尊敬,周昕明裏暗裏都反對他的政令,隻有吳郡太守盛憲和他交好。也就是說,揚州六個郡,真正握在陳溫手裏的隻有一個半,九江郡跟自顧不暇的半個吳郡。


    好不容易等來了同為豫州人的許褚擔任廬江太守,不想許褚一到,就殺了一個到廬江征糧的州吏,結結實實打了他一個耳光,陳溫豈能不怒從心來。


    可真要下手對付許褚,陳溫又自忖難辦。


    首先,州吏私殺亭長,陳溫自當理虧;其次,許褚不好對付,不好對付在兩個方麵。


    一是許褚兵強馬壯。許褚浩浩蕩蕩數千部曲自鄢陵而來,早就驚動了揚州各郡,這數千部曲非是烏合之眾,而是屢有戰績的能戰之軍。陳溫本不通兵事,真要動起手,即便他是一州之長,勝算或還是許褚更高一些。


    二是許褚靠山硬。許褚拜廬江太守,可以說是托了袁紹、曹操等人的勢力,袁紹花心思讓許褚到廬江,本就是以防萬一,為將來做打算的;有袁氏這個硬如磐石的後台,同與袁氏有交情的陳溫便不能輕易對付許褚。


    兩個方麵結合在一起,結論自是陳溫不願意因此事把許褚逼到對立麵。可就這麽忍氣吞聲,他本來就剩下不多的威望就更加受損,後果可能是朝廷不得已換了他尤未可知。


    左右為難下,當陳溫接見了費良後,收下禮物,幾乎什麽都沒說就把費良打發迴廬江。


    陳溫在等,不僅是在等許褚後續的態度,也在等州中其他各郡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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